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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僅溯 -【小班納特「先生」】《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21 AM     標題: 僅溯 -【小班納特「先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14 04:36 PM 編輯

【書名】:小班納特「先生」

【作者】:僅溯

【內容簡介】:

  因為母親執著遺產,望子心切,克莉絲成為了小班納特先生。

  不能穿漂亮的裙子,也無法和喜歡的人跳舞。舞台卻變得更寬廣了。

  ——「我愛上了克莉絲班納特。從伊夫堡那座墳墓爬出來後,我已經決心不去觸碰人間過於美好的東西,我也決定將這樣自私卑吝的妄想就此掩藏。」

  ——「但是我卻得到了這位新神的垂憐,她只有我這唯一的信徒,因為回應並滿足我的祈求,就將柔軟溫暖的感情也不小心寄放在了我這裡。」

  Le Comte de Monte-Cristo

  基督山伯爵

  Le Comte de Chris

  克莉絲的伯爵。

  #穿越十九世紀歐洲女扮男裝,遊學聚會,進議院當大臣#

  #浪博恩鄉村愛情故事之班納特「少爺」的天價逃妻(x)#

  ‧蘇爽甜日常。

  ‧男主基督山伯爵。不拆伊麗莎白達西。

  ‧架空歐洲,改時間線。

  沒看過原書的可以放心食用。因為女主她也不知道劇情23333

  不過什麼麻煩在她面前都不是問題,所以放心跟著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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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31 AM

第一章 限定繼承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一位太太。

  而一旦娶了太太之後……

  他就需要一位繼承人。

  限定繼承權,英國十一世紀土地法遺留下來的產物,它限定了某片土地必須有一個男性繼承人,繼承人將承擔服役等相關義務。如果土地的主人沒有兒子,就會選擇親屬中最近的男性後輩來繼承。

  九百多年過去了,女性擁有了繼承權,服役也早已經被其他方式取代,仍有部分土地還屬於限定繼承的範疇內。

  浪博恩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它的所有者,班納特先生悲劇了。

  沒有兒子,不僅祖業要交給其他人,如果哪天班納特先生一死,一家子隨時會被趕出去喝西北風。所有土地產業均不能套現,除了積攢的存款,什麼都不能帶走。

  存款遲早有花完的一天,比不上每年穩定的土地收入,未婚的女兒越多,這些錢平分下來就越少。

  接連生了四個女孩後,班納特太太在這樣的高壓下,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又雙雙是女兒。

  面對雙倍的衝擊,這位神經脆弱的夫人沒有在沉默裡滅亡,而是在沉默中爆發了。

  她哭著哀求自小就認識自己的接產老婦人幫忙隱瞞,兩個不識字更不懂法的女人一致決定,對外宣稱雙胞胎其中一個是男孩。

  沉不住氣的班納特太太這次倒是把心事捂了很久,直到快要洗禮前才覺得瞞不住了,只得向班納特先生坦白,成功把沒來得及高興多久的丈夫也拖上了這條賊船。

  班納特先生實在想不到,他的妻子大部分時候腦袋不太靈光,居然能搞出這種驚人操作。這時候一應文書早就辦好,事情已成定局,無可挽回,他也只好心情複雜收拾爛攤子。

  於是,小班納特「先生」從出生起就小病不斷,他連洗禮都是在家中完成的,一直要到長大才能外出見人。

  班納特太太神經纖敏,心卻很寬,瞞著的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心理暗示那是個兒子,並滿心認為這個關頭已過,萬事大吉,現在遺產和繼承人都有保證,所有女兒都能嫁得更體面了。

  好在班納特先生是個清醒人。

  女扮男裝有風險,哪天捅出來了就等著被審判絞刑,全家玩完。為了不被發現,與人相處必須有所保留,結婚更是想都不要想,一輩子遮遮掩掩,總之就是別指望擁有正常生活。

  不論兩個孩子裡誰被選中,都是注定的犧牲者。

  克莉絲就是她父親眼中的那個倒霉蛋。

  雖然她覺得班納特夫婦更倒霉,剛巧就選中了她這個穿越者。

  畢竟自己對當男人這種事情沒有半點經驗,如果換做一張白紙,從小當作男孩教養,破綻反而會少一些。更別提上輩子的經歷已經把她的行為模式和思維性格都寫好了。

  所以……

  『我不打算安安分分在家拘著一輩子。』

  『與其做一個閉門不出、性格古怪的鄉下紳士,我更想現在開始積攢資本,等姐姐都出嫁後,我就去任何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旅行,最後老死在去東方的路上。』

  『不過我爸爸好像有點不贊同。』

  ——「有點」她用了大寫字母。

  『這就是為什麼我很久沒回哈福德郡的原因。叛逆離家的兒子需要遭遇一些挫折。』

  蘸了墨水,克莉絲接著寫道:『你的邀請非常及時。我當然很願意同你們去法國旅行,不然這個假期我又只能在學校宿舍或者哪個俱樂部度過了。』

  「哎……」身後有人長長嘆息,接著是火柴劃動的聲音。

  克莉絲頭也不抬:「你已經抽第三隻了。」

  「軟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那個聲音又大聲吟誦起來。

  羽毛筆一停,她回頭:「你要改名哈姆雷特了嗎,哈洛德?」

  金髮青年的雙腳架在桌子上,仰面靠著椅背,指間夾著一隻雪茄,將煙緩緩吐向天花板,皺眉看她:「你真不好奇弗拉格小姐和誰私奔了?」

  哈洛德又咕噥起來:「我還以為她對我也有意思,我們那天可是跳了三支舞。」

  克莉絲表情平靜:「是倫敦歌劇團的人。我提醒過你,她不會喜歡你。」

  他瞪圓了眼睛:「你怎麼又知道?」

  為了學習偽聲模仿男音,她曾以苦惱聲音不夠男子氣概為理由,找這個歌劇演員上課,那時候她就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這個當然不能說。

  不過哈洛德一臉習以為常,並不指望她會回答,反而更在乎自己的魅力竟然比不上一個演員,又陷入了一陣長吁短嘆。

  發現好友不僅不安慰自己,還繼續低頭寫信,哈洛德終於忍不住了。

  他故意說:「克里斯,我沒記錯,你有五個姐姐吧。一定要小心,女人一旦自以為陷入愛情,什麼都做得出來。」

  女扮男裝的那位翻了個白眼:「閉嘴,我的姐妹絕不會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情。」

  克莉絲開始拆下一封信。非常湊巧,是家裡寄來的回信。

  拿出信紙,突然掉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邊沿被蠟封好了。署名是她的四姐凱瑟琳。

  吉蒂很少單獨給她寫信,因為好奇,克莉絲先拆了這張小紙條。

  剛只掃了一眼,她就騰地站起身。

  雙手枕在腦後,翹起兩隻椅子腿,哈洛德玩笑道:「怎麼,你姐姐不會真的私奔了吧。」

  克莉絲面無表情反手把他連著椅子糊到了厚地毯上。

  +

  終於到了倫敦,莉迪亞‧班納特就像是出籠子的鳥一樣快活。

  少了兩位長姐的教訓和母親的嘮叨,身邊還有帥氣英俊的男士陪伴,沿街櫥窗裡都是時下新潮的裙子。

  果然答應威克姆的出遊邀請是最正確的決定。

  威克姆的心情卻不太好。

  準備逃債時,出於消遣目的,他騙得莉迪亞同自己私奔,結果這個蠢姑娘居然異想天開,以為他會娶她。路上不僅沒有得手騙身,反而被她吵得更加心煩。

  在倫敦的熟人那裡吃了閉門羹後,威克姆心裡更加煩悶,將她從女帽店的櫥窗前哄開,就近找了一家旅館。

  能讓他容忍這一路,莉迪亞的確很有幾分姿色,就連一邊的旅店老闆都盯著她不住打量。

  在夥計要帶他們去房間時,老闆突然開口:「先生,請問您是叫喬治‧威克姆嗎?」

  料想追債的人絕不會這麼快找上來,威克姆點了點頭。

  「有位班納特先生留下消息,說他會在下午來訪,希望兩位擱置行程,等他登門。」

  私奔的兩個人都變了臉色,勉強點頭才上樓。

  關上門,不等放好行李,威克姆劈頭就問:「你父親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莉迪亞也滿臉惶然,很快發出一聲驚呼。

  「啊,我差點忘了他就在倫敦!」

  「誰?」

  莉迪亞還在說:「我只告訴過吉蒂我們的事情,一定是吉蒂寫信告訴他的。我們家裡,吉蒂最聽他的話。」

  威克姆克制住發火的衝動,沉下臉打斷她:「所以,這個班納特先生是你的叔叔?」

  莉迪亞搖頭,「我爸爸沒有兄弟,他自己也不會來這裡,一定是我的雙胞胎弟弟。」

  那就是一個才十六歲的男孩子。

  威克姆卻覺得不太對勁。

  拐人私奔是臨時起意,兩個人一路車馬不停,莉迪亞根本沒有寫信告知目的地的機會,甚至連這個客店都是自己隨便找的。

  這下也沒了先前的心思,再加上旅店提供的便餐實在難以下嚥,隨便吃了兩口後,威克姆開始向莉迪亞打聽這個人的底細。

  雖然是雙胞胎,這位小班納特先生卻和她性子完全相反。莉迪亞過於活潑,他又太安靜,兩個人根本玩不到一塊,他也從來不和同齡的男孩子一起玩,不游泳,不爬樹,成天就鑽在父親的書房裡。

  「不過我們都願意寵著他。媽媽說了,要是沒有他,爸爸的產業就要被其他人繼承,我們遲早會被不知道哪裡來的遠房親戚趕出浪博恩。」

  莉迪亞又說:「我也有四年沒有見他了。他說要來倫敦舅舅家玩,其實是留下來上學。我第一次看到爸爸那麼生氣,寫信讓他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結果他真的不回家了,只有每個季度會寫信回來。」

  發現要來的是弟弟,她又變得興高采烈起來,甚至開始計畫讓他帶自己參加倫敦的舞會。

  前面是五個姐姐,父母期盼下的唯一繼承人,還自小體弱多病,被呵護在家裡養大,也因此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嚮往,所以不顧父母跑出來求學,一個驕縱叛逆的小少爺形象就冒了出來。

  威克姆終於鬆了一口氣。

  旅店的自鳴座鐘發出兩聲響後,走廊準時傳來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木鞋和老舊的地板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最後在門口停下了。

  莉迪亞已經起身去開門了,冒冒失失嚷道:「克里斯!」

  來人筆直立在那裡,比她高了半個頭,倫敦夏時的下午已經算熱,這個人卻穿了規矩妥帖的外套長褲,紮了領巾,拿著一隻細竹手杖。他沒有著急答話,從容脫下藍緞硬草帽,露出那張與莉迪亞有幾分相似、作為男性來說卻過分漂亮的面孔。

  他伸出手,用少年特有的清亮音色說:「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威克姆自我介紹著與他回握,笑容滿面請他進來坐。

  「不必了。」

  不顧姐姐的驚叫,唯一的繼承人直白說明了來意:「我是來向你提出決鬥邀請的。」

  威克姆禁不住笑了。

  雖然是一樣的年紀,這個小子倒是很清楚,莉迪亞班納特和他出來,連帶著自己和家族名聲全毀,只有嫁他這一條路可以挽回,而自己絕不會娶一個只有一千鎊財產的傻妞。

  所以要用這個法子逼自己娶他的姐姐?

  不過還是魯莽了一點。

  威克姆好歹也是民兵團的軍官,不管是比的是劍還是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絕不是他的對手。

  於是他說:「我同意,決鬥方式和地點都可以交給你決定。但是如果我贏了,你得給我五千鎊。」

  浪博恩未來的主人,看打扮還是在哈囉公學唸書,這小子當然能湊出這筆錢。

  因為這個毫不掩飾本性的無禮要求,少年將目光從莉迪亞身上移開,重新對上威克姆。像是在思考,細竹杖無意識輕敲著荷蘭木鞋,日光透過窗子攀上來,拖出頎長的影子,也映得他面頰邊沿近乎透明,因為黑髮黑眼,對比鮮明,鋒芒畢露的好看。

  手杖一停,班納特家的幼子緩緩笑了,說出和威克姆意料完全相反的話:

  「沒問題。如果我贏了,你就離開莉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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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今天他出獄了嗎。#

  男主,愛德蒙唐泰斯,法國人,未來的基督山伯爵。

  因為被陷害而坐牢,目前正跟著獄友神甫學習知識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40 AM

第二章 情報販子

  克莉絲下樓時,身後還跟著大呼小叫的莉迪亞。

  為了讓弟弟撤銷決鬥,不過出旅店的一小段路,莉迪亞已經軟硬兼施,結果警告和央求統統無效,十六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一跺腳,放出了從媽媽那裡學來的殺手鐧——裝哭。

  路邊有不少人已經看過來。哭到後面,莉迪亞真心實意難過起來,甚至忘了回去這回事,就走在弟弟身後擦眼淚。

  她雖然喜歡聽決鬥的新聞和故事,但絕不喜歡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的弟弟和愛人之間。

  莉迪亞的想法也很簡單:威克姆死了,她還怎麼嫁人,克里斯死了,家產又怎麼辦?這些可都和她未來能不能穿好看的衣服參加舞會有關。

  由她跟著哭了一路,克莉絲在十字路口停下了,恰巧附近教堂的鐘聲響起,來時路上雇的車準點到達。

  克莉絲這才和她說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走吧。」

  莉迪亞哭得頭也懵了,下意識就跟著她上了車。

  街車緩緩停在了天恩寺街。

  班納特太太原姓加德納,父親是浪博恩附近鎮上的一名律師,妹夫繼承了父親的事業,弟弟則在倫敦做著一項頗為體面的生意,就住在這條街上。

  單看加德納舅舅不承父業,自己來倫敦打拚,還掙得不薄的家產來看,他確實是一個富有遠見,敢於挑戰的人。再加上他的風度與個性不凡,一點也不像是班納特太太的兄弟。

  克莉絲能瞞過父親來倫敦上學,就是因為得到了他的鼓勵和幫助。

  雖然這個幫助來得有點猝不及防。

  「舅舅支持你!男孩子就應該出來闖一闖嘛!放心,你爸爸那邊,我替你想辦法。」

  加德納先生大力拍著「外甥」瘦小的肩,把克莉絲想坦白自己是女孩子的話給咳嗽了回去,他一邊舉起一杯馬拉加葡萄酒,開始滿懷激情追憶過去:「我年輕的時候也想泛歐遊呢,哪知道遇上拿破崙和咱們打仗……」

  克莉絲以為他是酒後豪言,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加德納先生就把兩張文書拍到了自己面前。

  「剛好上次要辦理手續,你的受洗證書還在我這。小子,明天你就能去哈囉上學了。」

  好吧,從擅長給人驚嚇這個「特長」看,這姐弟倆還是很相似的。

  這些年在倫敦,克莉絲已經與加德納府上十分相熟,剛一下車,男傭人便迎了上來。

  加德納一家自然都不在。

  夫妻倆照原定計畫帶著她的二姐伊麗莎白去北方旅行了,表弟表妹們則在浪博恩度過暑假。

  克莉絲早知道這些,按說不應該在主人不在時登門,但是她也不可能把莉迪亞領到男校去,放她一個人在旅店更加麻煩,這次情況特殊,當然也顧不上禮數了。

  拜託女僕先帶莉迪亞去梳洗,克莉絲寫了一張便條,讓下面的人遞送到哈洛德常去的俱樂部,又不慌不忙坐在一邊喝完了管家沏好的一杯茶,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才起身上樓。

  莉迪亞同威克姆趕路前行,根本沒空收拾自己,剛剛還大哭一場,樣子糟糕透頂,才在進門時安安分分。這會梳洗換了裙子,又天不怕地不怕起來,看到她,眼前一亮:「克里斯!你快送我回去!」

  示意女僕都離開後,屋內響起了少年冷靜的陳述聲:

  「喬治‧威克姆,出生在德比郡,是一位管家的兒子,被老主人認為教子,供他上了劍橋大學。」

  因為這種突然湧上來的陌生感壓迫,這才想起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莉迪亞生生壓下了對威克姆誇讚的話。

  「畢業後他就來到了倫敦,因為手中有些薄產,成天游手好閒,賭錢度日,幾年終於敗光了錢財,這時候,他遇到了民兵團的人,便順勢跟著去了麥裡屯。」

  「在麥裡屯,他認識了你們,噢,還有一位姓金的小姐。」

  莉迪亞終於忍不住打斷她:「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他親口告訴我,那個滿臉雀斑的醜女人,他絕不會喜歡。」

  克莉絲並不理會,繼續往下道:「這位金小姐繼承了她祖父的一萬鎊遺產,還為他所迷,威克姆當然覺得一切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邊向人吹噓著這筆橫財,他手腳也大了不少。」

  「哪知道,金小姐卻有個厲害的叔叔,直接將她帶去利物浦。威克姆的追求失敗,費勁討好成了一場空,欠下的賭債自然也還不上了。」

  克莉絲說完,從西裝內側的口袋中拿出幾片收據。

  「如果你需要證據的話,你們來的路上,我已經請人著手將他的那些賭債收據全部轉收歸攏。」

  「現在,我是他唯一的債主了。」

  話說到這一步,人證物證俱在,但凡有些腦子的姑娘都會知道,自己只是被充作消遣才被騙來倫敦的。

  莉迪亞卻歡喜說:「那太好了,我喜歡他,沒有了他,我決不會幸福,所以你快將決鬥撤銷了,再撕掉這些收據,我就能嫁給威克姆了。」

  她說完後,只看到弟弟挫敗扒亂了短髮,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可惜,年紀輕輕,不僅神經粗,連眼睛也不好使了。」

  +

  私奔這種事情,對男方沒有任何影響,有時候反而會成為佐證這個人魅力的談資,只有女方和她的家庭落入完全被動。

  在哪個時代都是這樣。

  就算威克姆最後娶了莉迪亞,這個事情在鄉下也會被人說上好一陣子了。如果他拋棄她,不僅是莉迪亞,班納特一家五個姑娘都不要想嫁給正經人家。

  不管私奔的兩個人有沒有夫妻之實,消息一旦傳出,姑娘名聲就已經毀了,按照這個時代的習慣,為了不波及家族名譽,女方家庭都會任由對方坐地起價,還得捏著鼻子認了這個親戚。

  這次私奔事件,根源固然是威克姆這個無恥小人,莉迪亞自私無腦也是一條導火索,沒有威克姆,以後再來一個帥氣嘴甜的,照樣能把她騙得團團轉。

  四年前離開浪博恩時,莉迪亞才十二歲,還只是個過分活潑的小姑娘,當然也看不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顯然和家庭環境脫不開關係。

  克莉絲很清楚,決鬥雖然能暫時擺平威克姆這面,等送莉迪亞回到浪博恩,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至於眼前這位……道理說不通,不如來點簡單粗暴的。

  想到這裡,克莉絲又確定一般問她:「所以,愛情和麵包,你選愛情?即使這個男人是一個賭棍,連黃油都買不起,你也要嫁給他?」

  莉迪亞滿以為她認輸服軟了,一仰頭,得意說:「不錯。」

  「好,在決鬥之前,我會幫你模擬一下和威克姆先生在一起會過的日子。」

  在莉迪亞的瞪視下,克莉絲走出房間,說話的時候也是背向她的,語氣漫不經心:「如果到時候你還這麼選,我就取消決鬥。」

  屋內一下就安靜下來,莉迪亞氣鼓鼓在床上躺下,因為一路奔波和剛剛的哭鬧,睏倦睡意很快就湮沒了她。

  第二天天還未亮,莉迪亞就迷迷糊糊聽見了弟弟出門的聲音,她沒有在意,又翻身睡了。

  「找到你姐姐了?」

  哈洛德從街角的馬車裡探出頭,看著克莉絲頷首,等她輕巧蹦上車,非常順手將一把銀色手槍遞過去,「給,我廢了好大功夫才從我爸書房裡偷出來,他總吹是滑鐵盧的時候繳來的,法國槍。」

  藉著微光,克莉絲飛快拆開又重新組裝了一遍:「那你被騙了,佈雷西亞產的,意式單銃。」

  金髮青年低罵了句老狐狸,又興致勃勃說:「對了,克里斯。讓我做你的決鬥陪證人可以,你得帶我去你的秘密基地。」

  克莉絲挑眉看他。

  公子哥被盯得一陣心虛,最後好奇心還是壓過了一切:「以前學校裡你消息靈通就算了,這次你可是直接把那個人查了個底朝天,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門路。」

  他說完後,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好友很爽快答應了,向車伕報了一條有名的商業區街名。

  下車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升起來了,把櫥窗照得透亮,圍著領巾的紳士坐在街邊咖啡館裡看報吃飯,零星有打扮時尚靚麗的淑女結伴經過。

  現在已經是七月末,國會休停,又正好逢上狩獵季,貴族紳士多去鄉下打獵或者出國旅行,整個倫敦比平常安靜蕭條不少。

  哈洛德嘆氣:「弗拉格小姐一定是因為社交季結束,太無聊了,才跟著那個歌劇演員私奔的。」

  這時候還唸唸不忘這件事,看來這次他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克莉絲憋笑,只說了句「跟上」。

  走到幹道的街角,克莉絲折身進了一條幽長深邃的小巷。哈洛德緊跟著她,甫一走進去,可能是因為巷壁顏色冰冷的青石,世界變得一下安靜下來,巷外的所有繁華喧囂都被拋在了身後,割裂出了與世隔絕的一線天地。

  小巷盡頭又是一條長街,比起之前那條商業街熱鬧多了,屋子卻很殘破。

  他們最後在一間雜貨店前停住。剛推開門,一個聲音響起。

  「來得正好,有你要的貨。」

  猶太口音的乾瘦男人杵在櫃檯後,叼著煙斗含混說。

  克莉絲搖頭:「今天不是為了這個來的,納什在嗎?」

  她再說話時,聲音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是哈洛德沒有聽過的音色。

  很快,連他們說話的內容他也聽不懂了。

  哈洛德心想著之後讓朋友教自己一些黑話,到時候在舞會上就有新噱頭了,一邊不經意轉身,猝不及防對上了高櫃上漂浮在罐子裡的一隻義眼。

  他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間三目相對。

  「嗝——」哈洛德壓抑著驚叫,發出怪異的聲響。

  猶太人在一邊見縫插針說:「喜歡?只要一鎊。這可是加勒比海上海盜頭子戴過的。」

  店主語氣冷淡,根本不像是在推銷東西。

  哈洛德用力搖頭。

  恰巧克莉絲拉開了店內的偏門,他得救一般連忙跟了上去。

  在出門錯身時,他聽到了她壓低的提醒。

  「從現在起,不要說話。」

  下一秒,克莉絲邁進了陰翳中。

  哈洛德發現,好友的腳步突然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自在隨意。

  ——像是一位夜之領主踏入了自己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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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達西也找到了莉迪亞,還表示願意幫她回去,結果「莉迪亞堅決要那樣搞下去,家裡人一個都不在她心上。她不要他幫助,她無論如何也不肯丟掉威克姆。她斷定他們倆遲早總要結婚,早一天遲一天毫無關係。」

  《

  #今天的男主越獄了嗎#

  沒有。

  不僅沒越獄,還在學英語。

  因為他母語是法語,所以這周輕鬆考過了六級【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52 AM

第三章 黃油麵包

  如果說穿過那條巷子,還只是從上流商業街到了平民區,那麼雜貨店則連接了世界的黑白兩面。

  沿路的門板和窗框都是髒褐色的,每一個黑洞洞的窗口都像是潛伏著一隻黑色巨獸,店主多是些神情憊懶的男人,什麼年齡的都有,相同的是他們眼神都散漫無光,只在對上時才顯得狡詐可怖,也有露了大半胸膛的豐腴婦人倚在一邊,身上帶著一股廉價的脂粉味道。

  沿街的破布攤子和路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物件,哈洛德不由小心翼翼起來,就怕踩到什麼——即使再怎麼愛好玩樂、不理世事,他也能看出,以有些東西的價值,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這裡居然是一條銷贓商業街。

  克莉絲靈巧穿過雜亂的街道,領著他鑽進了一間門店。這家店竟然還有玻璃櫥窗,雖然灰濛蒙的像是一個世紀沒有擦過了。

  侍者正在櫃檯後頭擦盤子,只隨口和她打了個招呼,從櫃子裡摸出一隻木匣,從木質檯面上滑過來。

  「多虧您的消息,海關撲了個空。給,馬里蘭的菸草,這可是好東西,拿到大街上,能賣那些老爺不少錢。」

  克莉絲沒有同他客氣,把那盒走私貨收下了,微笑問:「昨天來怎麼沒看到你?」

  「還是那件破事,你知道的。」侍者衝她擠眼睛,壓低聲,「反正事情也鬧開了,弗拉格家要去抓人,正缺馬,正好我的嬸娘在他們府上做幫傭,替我和管家牽線,我呢,找『好心』的納什借了馬,白掙一筆。」

  聽到弗拉格這個名字,哈洛德在一邊猛地咳嗽起來。

  克莉絲適時用表情滿足了侍者的傾訴欲:「他們打算往哪個方向找人?」

  「這年頭小情侶私奔,要是真想結婚的話,還能去哪,當然是蘇格蘭。」

  有人在一邊嗤笑著說。

  對了,克里斯的姐姐私奔是來了倫敦,所以那個人明顯就不打算結婚,只是想玩玩就甩了。

  難怪他這次這麼生氣。想到這,哈洛德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結果克莉絲表情不變,甚至語氣輕快招呼:「納什。」

  剛聽到那個聲音,侍者就一縮脖子,再不吭聲了。

  納什看上去四十多歲,身形微胖,穿著一身老舊的晨裝,長靴子卻擦得雪亮,瞥見哈洛德,還熱切同他問好。

  哈洛德遵守承諾沒吭聲,納什也不在意,拄著手杖挪到克莉絲旁邊坐下了。

  「喏。」

  納什把一張紙推給她,「你算的倒是準,我還不放心呢,找了兩個小鬼去愛德華街幫你盯著,結果等你一走,那個威克姆還真的跑回去找揚格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我認識城西的地頭,現在城裡人少,不聲不響做了他有難度,不過多花點錢,打一頓扔出城還是沒問題的,既然這小子在城裡也欠了一屁股債,怎麼都找不到咱們頭上。」

  克莉絲搖頭:「還沒完,我這裡有一筆大生意,做不做?事成之後,我送你一個公債相關的情報。」

  納什感興趣起來,眼睛亮了不少:「這個人到底幹了什麼,居然能讓你費這麼大的功夫。我以前怎麼勸,你都不願意碰這一塊。」

  還能幹什麼,也就是誘拐了她五姐,連累其他姐姐,順便讓她一家聲名掃地「而已」。

  克莉絲只苦笑。

  之前去找威克姆時,她準備了兩封文件。

  一個決鬥書,一個是婚書。

  最開始她並不打算和這個世界的時代規則作對,畢竟是雙胞胎的姐妹,如果莉迪亞果真喜歡這種男人到無可自拔,自己也是能撕掉那筆賭債,勉強成全她的。

  結果在旅店看到莉迪亞後,克莉絲就改變了主意。

  她以為莉迪亞至少會顧忌家裡,但是沒有,莉迪亞看起來只有歡喜,她心裡只有她自己,也根本不認為自己私奔會給家裡帶來什麼樣的危機和痛苦。

  之後的談話,莉迪亞更是親手堵死了自己為她留的後路。

  克莉絲連原先一點不確定也完全抹去了。

  既要拆散這門荒誕的「婚事」,還要保留其他幾位姐姐的體面,那麼莉迪亞就必須自己承擔一切後果。

  再回到商業區時,天邊已經是一片晚霞了,點燈人開始上班,沿途的煤氣街燈被一一點亮。

  哈洛德實在是個很簡單的青年,只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就足夠,對她怎麼認識那群人根本不在乎,反而眼巴巴看著那盒菸草,就這麼盯了一路。

  克莉絲無奈遞給他,「你拿去吧,我也不抽菸。」

  哈洛德歡喜接過,表情陶醉深吸了一口,才問:「我聽你的意思,決鬥結束後,你不打算回學校啦?」

  他對好友的準頭非常信任,根本不認為決鬥她會輸。

  克莉絲點頭:「成績單就拜託你了。我得送我姐姐回家,這個暑假應該就待在浪博恩了。」

  哈洛德惋惜起來:「所以你也不能和你的家庭教師去法國了?」

  「……你提醒我了。」

  克莉絲一把摀住臉,沉鬱說:「這幾天就忙她這件事,我都忘了。回去後我還得寫一封加急,說自己失約的事。」

  很好,現在她對莉迪亞這熊孩子只剩怨念了。

  +

  入夜時,克莉絲才從商業區回到天恩寺街。

  發現莉迪亞居然在等自己,克莉絲好奇問:「你為什麼還沒睡?」

  莉迪亞哼了一聲:「我餓得睡不著。」

  「我記得我有吩咐他們給你準備吃的。」

  「那個能叫吃的嗎!我從小到大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莉迪亞瞪圓眼睛,「黑麵包,那麼——小塊的乾酪。」

  說到這裡,莉迪亞扁嘴又想哭,反應過來弟弟也不會理會她,還是生生憋回去了。

  這麼快在克莉絲面前服軟,完全是因為她在醒來後就見識到了弟弟的手段。

  不知道他是怎麼和侍女們說的,她們都一臉同情看著自己,莉迪亞因為那些黑麵包大聲抗議時,她們就一擁上來,用嗅鹽熏得她半醉,然後七手八腳將她抬回房間。

  望著那盤子東西,莉迪亞終於被叫嚷不停的胃打敗,才試著咬了一口,她呸地一聲就吐了出來,不小心嚥下的那點碎末還刮得嗓子生疼。

  莉迪亞鼻子酸了:「反正,威克姆才不會給我吃這種東西。」

  克莉絲點頭,冷靜說:「沒錯,他只有更糟的東西給你吃。」

  「我看過家裡的賬簿,你一年生活費是一百鎊。結婚後,要保證現在的生活是不可能了,因為威克姆到處欠債,你呢,只有一千鎊的嫁妝,還得是媽媽從自己的嫁妝裡預先支給你。」

  班納特家在整個英國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也是哈福德郡數一數二的鄉紳。作為浪博恩的所有者,他們的父親班納特先生每年有兩千鎊的地租收入。

  兩千鎊是什麼水平?就克莉絲知道的,全英國也只有兩百戶人家總年收入超過五千鎊。

  克莉絲所在的哈囉公學,作為全英一個數一數二的中學,在這個教育識字還是奢侈品的年代,一年學費是十鎊。這個數字在現代看來很小,但是同時代,三十鎊就能使全家一整年衣食無憂,中等家庭的年收入大概也在這條水平線。

  相比起大部分早早進城在工廠打工,或者下地耕作的女孩子,莉迪亞已經是個嬌小姐了。

  不過莉迪亞根本聽不進去,捂著耳朵像是偶像劇女主一樣跑上了樓。

  「我聽不懂,反正你根本就是耍賴,我要告訴媽媽,你欺負我。」

  克莉絲這時候總算領教到,為什麼伊麗莎白在信裡說她「固執任性、無知虛榮」。

  二姐雖然性子武斷了些,評價卻一直很犀利精準。

  在昨天就清楚意識到,對莉迪亞只能用直接點的方法,也沒指望她能被自己就這麼說服,克莉絲無所謂聳了聳肩,問清女僕她今天什麼都沒吃,克莉絲才走向莉迪亞在的客房,手裡還端了一個瓦盆。

  這是門房常用的火盆,冬日裡放上一點炭火就能烤土豆暖啤酒,幫他們度過非常溫暖的夜晚。

  炭火燒得正旺,放上一罐用茄汁燜煮好的豆子加熱,任由咕嘟咕嘟響聲和番茄酸甜的口味飄滿屋,克莉絲又把一隻乾淨的平底鍋架在了上面,等最後一點水汽蒸乾,用隨身的小刀片了一塊厚厚的黃油。

  黃油在鍋面上滑出一條小路,發出嘶嘶聲。

  莉迪亞翻過身,用被子摀住耳朵,在被子裡甕聲說:「你幹什麼!」

  克莉絲不答話,接著哢嚓嗑了兩個蛋,攪碎,倒入鍋裡,一會就翻炒得蓬軟嫩滑,和著黃油,甜滋滋的蛋奶香味直往莉迪亞鼻子裡鑽。

  莉迪亞忍不住嘀咕:「我喜歡直接加牛奶的,這種蛋炒出來不好吃。」

  克莉絲又慢條斯理切了兩片現烤蜂蜜多士進去,這是她回來路上買的,車還在路的另一頭就能聞到烘焙坊出爐的香味。

  將兩面都煎得焦脆,小麥暖烘烘的香氣就散開了。

  主食永遠能輕鬆喚醒人類最原始的飢餓。

  克莉絲上輩子就見識過,餓到極點了,鮑參翅肚不一定多吸引人,一碗熱騰騰的白米粥反而讓對手直接繳械投降。

  更別說莉迪亞為了趕路,至今沒有吃過一頓熱乎的,昨天剛到倫敦就被自己捉到,後來因為太累睡著又錯過了晚餐,一直餓到現在。

  果然,不一會,被子裡就傳來了少女的啜泣聲。

  「克里斯……嗚嗚嗚嗚。對不起。」

  克莉絲看向莉迪亞,故作無辜說:「什麼?」

  莉迪亞抽搭著說:「麵包。」

  「我沒聽清。」

  「我……我選麵包!」

  莉迪亞扯下被子,紅著眼眶嚷起來:「什麼愛情不愛情的,我要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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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不和達西這樣的土豪中的戰鬥機比,班納特家也是很體面的紳士家庭。

  《

  日常劇場:

  #今天男主他越獄了嗎#

  沒有。

  不僅沒有,還在學數學。

  被神甫教了微積分,在記仇小本本上寫下了一個叫牛頓的英國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9:03 AM

第四章 榮譽決鬥

  自從得到莉迪亞私奔的消息,整個浪博恩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

  班納特太太直接病倒了,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房門,想起她的寶貝莉迪亞便要大哭。

  兩個妹妹也完全被這件事嚇呆了,最有主意的伊麗莎白不在身邊,不僅要分心照看臥病在床的母親,一面還要照顧在家度過暑假的表弟表妹們,即使是簡這樣柔軟的性子也忍受不住,跑去書房找父親求助。

  「天吶,爸爸,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麼您還在看報?!」

  簡現在相信父親真的有小弟說的「拖延症」了。

  「我正指望在這上面看到我女兒的婚訊呢。」班納特先生放下報紙,疲憊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這恐怕是最好的結果了。」

  簡頓時又心軟起來,蹲到父親膝邊,安慰道:「我已經給克里斯和麗萃寫信了。」

  班納特先生明白她的意思,只搖頭,「現在情況還不清楚,就算他們來了,我們也只能一起等弗斯脫上校帶回來的消息。」

  威克姆是弗斯脫上校的部下,莉迪亞這次就是被他的妻子邀請去了白利屯,這樣說起來,這樁醜事與他也牽連甚大,所以他十分負責,先行驅馬去調查追趕了。

  簡張了張嘴,還是沒告訴父親外頭的傳言。

  消息雖然還未徹底傳開,但是因為來自白利屯的接連幾封快信,也有不少人來「關心」過好幾次了。

  鄉下的生活極度平乏無趣,一點風吹草動便惹人好奇,尤其班納特太太平日便愛打聽別人家的消息,說起話來無所顧忌,不至於得罪人,也多少落下了嫌隙。現在終於有了班納特家的新聞,附近幾英里的「鄰居」們都不由得打探交流起來。

  這時候,男管家來敲門,說是弗斯脫上校到了。

  父女二人精神一震,連忙起身去迎,因為事情特殊,大家都省去了客套,很快在會客廳坐下了。

  弗斯脫上校滿頭大汗,連茶水也顧不上喝,一邊告罪一邊脫帽解制服的風紀扣散熱,坐下來便開口:

  「他們應該是週六的晚上走的。」

  「莉迪亞小姐給我夫人留下的信裡說要去格利那草場,所以我沿路打聽,一邊往蘇格蘭的方向追,但是到克拉普汗的時候,他們就換了出租馬車,我已經跑遍了那裡所有的關卡和客店,結果沒有人看到他們,這兩個人應該是改換了裝扮,現在線索完全斷了。」

  簡憂心忡忡問:「您的意思是,他們沒去蘇格蘭?」

  弗斯脫上校表情凝重:「我聽他同帳戰友的意思,他恐怕根本不想和莉迪亞小姐結婚。」

  瑪麗和吉蒂同時發出驚叫聲。

  這下連班納特先生也坐不住了,他急急忙忙說:「看來我得跑一趟了。」

  簡見他心緒不寧,連忙勸他:「可是爸爸,您又能去哪找他們?」

  他正要說話,管事匆匆進來,揚起手裡的一封火漆信,一面氣喘吁吁道:「倫敦的驛車來了,是小少爺寄來的。」

  班納特先生一時也顧不上和克莉絲的「冷戰」了,連忙接過,看清收信人是大女兒,才想起來兩個人這些年都是藉著幾個女兒的信隔空喊話,臉上一紅,尷尬遞給了簡。

  簡沒有用裁信刀,飛快展開了信。

  信上字體不是時下那些流行的花式,而是非常簡單的意大利斜體,看上去整潔清晰,筆跡俐落大方,一邊的弗斯脫上校一眼就掃清了所有內容。

  天恩寺街

  星期一

  親愛的簡妮特:

  不知道信件到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收到那個讓人難堪的消息。

  希望你能告訴爸爸和媽媽,莉迪亞在我這裡。

  你的,

  克里斯

  弗斯脫上校驚呼出來:「他在週一就找到了他們。」

  那時候威克姆他們說不定都才剛到倫敦。

  簡忍不住說:「克里斯是怎麼知道莉迪亞的事的?他甚至沒見過威克姆。」

  凱瑟琳在一邊弱弱開口:「是我告訴他的。」

  在場的人都一愣。

  簡想起來,吉蒂是家裡最沒主見的姑娘,小時候一直是弟弟的小跟班,是他去倫敦後,才和莉迪亞關係好起來。

  瑪麗瞪向妹妹:「既然你知道他們要私奔,為什麼不早點告訴爸爸。」

  凱瑟琳拚命搖頭,說著快要哭了:「我也只知道他們在一塊,我以為他們會等回麥裡屯,來找爸爸說結婚的事情。我聽到私奔的時候也驚呆了呀。」

  班納特先生連連說:「好啦,好啦。姑娘們,以這『小子』的性子,他馬上會再來信的,到時候你們就什麼都知道了。」

  果然,到了晚上,又有一封加急被送到了門房,這次的收信人倒是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看完了那封長長的信,表情稍霽,又情緒複雜長嘆了一聲,拋給在一邊好奇不已的女兒們。

  他正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坐在馬上的郵差連忙道:「先生,這封信是到付。您還沒給錢吶。」

  父子倆因為上學的事情鬧了四年彆扭,臨到現在,雖然先一步低頭了,小弟還要擺一道父親,面對班納特先生精彩的表情,姐妹三個在一邊都忍不住笑了。

  陰雲籠罩多日後,浪博恩迎來了難得的輕鬆時刻。

  簡是個什麼都往好了看的姑娘,看了信後,滿腦子只有弟弟會在週五帶著莉迪亞回到浪博恩,而他們兩個人都平安,並不在乎為什麼莉迪亞沒有和威克姆結婚,所以迫不及待去和母親分享「喜悅」。

  寶貝「兒子」居然和一個民兵團的軍官決鬥,班納特太太幾乎要暈倒,連聲說自己被「嚇得神經錯亂」,不敢聽後續,大家只好又是一番哄勸。

  接著先前的信時,簡先抿嘴笑了,才繼續念:「對了,吉蒂膽子最小,所以在此贅述。我的射擊向來都是全校第一,叫她不必掛心。」

  班納特太太一時大喜過望:「哎喲!這才是親弟弟該做的,為了姐姐的名譽決鬥,為自己贏來一個姐夫,說出去多動聽!」

  而聽到他的獲勝籌碼居然是離開莉迪亞時,班納特太太整個呆住了,這下不等其他人拿嗅鹽,情緒的大起大落下,她「脆弱的神經」繃斷,直接暈了過去。

  +

  約定的決鬥時間很快就到了。

  決鬥地點定在了聖克利門教堂外的樹林裡,因為不論輸贏都對自己全盤有利,威克姆主動提出立下文書,並請了教堂神父做見證人。

  克莉絲只眨眼,隨即都同意了。

  神父一開始聽到威克姆的要求,面露錯愕,對決鬥不甚贊同,還試圖調解他們,一番話說完後,再看面前兩個年輕人,一個急切,一個堅定,最後化為一聲妥協長嘆,提出各退一步,見血即止。

  威克姆露出彬彬有禮的虛假笑容:「沒問題,畢竟這位小班納特先生是他們家唯一的繼承人。」

  兩個人交換檢查各自帶來的配槍,在確定沒有動過手腳後,神父按慣例請陪證人出列。

  哈洛德走到神父跟前,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威克姆沒有陪證,似乎非常自信,也並不想有人知道他即將賺五千鎊。

  緊接著,神父開始宣佈文書規則。

  「現在,請背對站立,各自前行十步,在我倒數三二一,宣佈開始時才可以回身開槍。」

  一切都按著神父的話有條不紊進行,樹林間連風聲也沒有,只剩下腳踩在地面的沙沙聲。

  「三。」

  「二。」

  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神父連一也沒念,已經大聲說了開始。

  哈洛德沒來得及看清神父袍子下一閃而過的匕首,就像早有預料一樣,已經撲上去掀翻了他,一個翻折,輕鬆卸了假神父的胳膊。

  中將之子的動作太快,已經足夠搶先轉身的威克姆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暴露,他臉上一白,一面往前跑,一邊回身對準黑髮少年的方向射擊,槍響聲驚動了林間的鳥群。

  克莉絲急忙避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後,數著他那個型號槍的子彈數。

  等子彈打完,威克姆已經跑出一百多步了。

  哈洛德這時候也才探出頭,知道這個距離是追不上了,低咒了一聲,向她道歉:「是我心急了。」

  克莉絲繃著下顎,沒吭聲,沉靜抬臂,槍口在樹木間隙裡逡巡,準星跟著威克姆的腦袋跑了兩秒,最後還是對準了他的腿。

  一陣槍響後,威克姆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應聲倒地,因為劇痛抱著膝蓋在地上打滾。

  她又朝他身邊的樹幹上打了一槍,像是在催促威克姆快點滾。

  冷眼看著男人踉蹌起身,拖腿跑遠。克莉絲才收了槍,側過身,只掃一眼,就從假神父身上搜出了之前的文書。

  ——決鬥文件果然被他們掉包了,也沒有什麼見證人,反而是威克姆的名字下多出了一個名字。上面不僅按著他們的手印,還冠冕堂皇寫著「榮譽決鬥」。

  決鬥在整個歐洲都十分盛行。

  人們相信上帝會保護正義的那一方,替自己做出裁決,有時候甚至連地方法官無法判決的民事案件,也會默許兩個人用決鬥來解決爭端。

  而在司法決鬥被法規取締禁止後,這種私人械鬥被賦予了一個非常體面的名字——榮譽決鬥。

  榮譽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即使是被人用言語侮辱了,都可以正大光明提出決鬥,就算殺了對方還會被人當做英雄。

  所以就算他們在這裡殺了對方,也沒有司法會干涉。

  威克姆就是抱著這樣的打算,只要聯合人使計殺了他們,不但能正大光明拋棄莉迪亞,還可以去浪博恩要錢,就算是殺了兒子誘騙女兒的仇人,因為這份文書,班納特先生還得忍著噁心給錢。

  想起納什說的話,哈洛德這下明白為什麼好友讓他時刻注意那個見證人了。

  他忍不住踹了假神父一腳,罵了句很粗的話,「幸好你讓人跟著他到愛德華街,不然咱們都栽在這了。」

  假神父聽到愛德華街,頓時瑟瑟發抖:「是揚格太太讓我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哈洛德嘁了一聲,「你自己和法官說去吧!」他又扭頭問,「反正有這個決鬥書在,你完全可以殺了威克姆。」

  克莉絲搖頭:「留他還有用,不然太便宜他了。」

  死算什麼。

  像是威克姆這種靠賭博和欺詐度日的浪蕩子,不客氣的說,不過是爛命一條。

  讓他在最大範圍裡身敗名裂,整個釘死在道德的最底端,才能把她家這次沾上的污跡洗乾淨。

  -------------------------------------

  決鬥的教堂就是莉迪亞在原作裡結婚的地方,我的惡趣味。

  開頭的腦洞就來自這一句:

  班納特太太嚷道:「什麼!他(指班納特先生)沒有找到可憐的莉迪亞,就這樣一個人回來嗎?他既然沒有找到他們倆,當然不應該離開倫敦。他一走,還有誰去跟威克姆決鬥,逼著他跟莉迪亞結婚?」

  《

  #男主他今天越獄了嗎#

  沒有。

  不僅沒有,還在學射擊技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9:13 AM

第五章 男裝大佬

  出發回浪博恩那天,克莉絲在加德納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相送。

  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順著他們的目光,終於看到了身側明顯沒睡醒還在打哈欠的莉迪亞。

  克莉絲突然覺得,回去後應該向她爸提議,給浪博恩所有女傭人漲工資。

  就當補貼精神損失了,家裡還有她媽呢,雙倍攻擊。

  見那些女僕皆是一臉勞苦人民面向曙光的解脫,克莉絲憋著笑說:「這幾天叨擾了。」

  老管家領頭相送,不僅提出要替他們套車,並且由衷向克莉絲說是他們照顧不周。

  因為清晨的光,少年顯得尤其眉清目秀,穿了熨帖的深藍色外套,顯得體態修長優雅,對他們要用馬車相送的提議輕聲謝絕了,語氣委婉,談吐斯文。身邊俏麗的少女不耐煩低聲催促時,還好脾氣接過了她的行李。

  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加德納先生和班納特太太。

  老管家心裡忍不住嘆氣。

  他以前就跟在老加德納先生身邊,對這種姐弟相處畫面簡直熟悉到不行。因為做姐姐的常常無理取鬧,所以弟弟的性子不免溫吞綿軟一些。

  如果莉迪亞知道他這麼想,肯定要原地蹦起來喊冤。

  短短幾天的相處下來,莉迪亞已經感覺到,弟弟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溫順好欺負,他根本軟硬不吃,不管她示弱還是撒潑,永遠都有對付她的辦法。

  讓兩位長姐頭痛,欺壓三姐和四姐,擁有媽媽的溺愛和爸爸的放縱,莉迪亞頭一次在家庭成員身上踢到了鐵板。

  現在威克姆也被弟弟打跑了,想到他那天的「麵包」威脅,莉迪亞安分了不少。

  克莉絲領著莉迪亞到附近的驛點乘坐公共馬車。

  所謂的公共馬車,其實是國王的驛車,主要負責在全國範圍送各種文書,為了節省國庫開支,所以也載客。

  公共馬車價錢雖然貴,但是速度快而且安全,每十里就會在驛點換一批馬,關卡之間絕不停車,每輛車車尾都會配備一個護衛,主要是保護文件,一旦車跑起來,如果有人阻攔,武裝護衛可以依法擊斃並清除一切障礙,基本上沒有山賊土匪敢打驛車的主意。

  近年鐵路還只做貨運,對有錢人來說,公共馬車是最穩妥便捷的遠途旅行方式。

  他們兩個年紀雖然輕,但是單看臉就能認出是兄弟姐妹,所以護衛只掃了一眼,就放車伕收了車錢。

  車廂內已經坐了三個人,只剩一個倒坐位置,克莉絲笑笑,讓莉迪亞進去,自己提著箱子走到了車伕旁邊的露天座位,悄悄塞給他六個便士,請他幫忙放行李。

  車伕掂了小費,瞬間意會,用手扶著帽簷向她行了個禮,利索把箱子放在了存放文件的地方,一邊的護衛也得了一半,所以微眯著眼沒吭聲。

  這時候又來了一個胖胖的婦人,得知只有車頂的座位,發了一通脾氣,中間看車內四個人都不是一夥的,而莉迪亞只是一個小姑娘,便叫嚷著要年輕人把位置讓給她,看了眼衛兵面無表情橫過來鋥亮的槍管,還是氣咻咻爬了上去。

  公共馬車快要出發時,有個瘦小男孩領著妹妹來乞討,外座的乘客看慣了這些盯著貴客的小鬼,不為所動,克莉絲從紙袋裡翻出了兩片麵包和一把太妃糖,讓莉迪亞給他們。

  因為剛剛這一番波折,莉迪亞不情不願起身遞過去。

  兩個髒兮兮的孩子露出驚喜的笑容,連聲對她脆聲說謝謝。

  莉迪亞哼了一聲,心裡竟然有些高興。

  出發的長號響起,車伕一揮鞭子,馬車便行駛起來,天氣晴好,風還有一些暖洋洋的,克莉絲有不和「開車司機」說話的習慣,只坐在前頭看沿途的風景,不一會又成功和車頂那位婦人搭上了話。

  莉迪亞剛好和克莉絲隔著廂壁背對著,聽到弟弟和剛剛欺負自己的凶婆娘聊天,氣得直敲靠背,被一邊讀報的紅鼻子紳士惡狠狠瞪了一眼,才訕訕收了手。

  現在莉迪亞是真心想回家了。外面的世界一點都不好玩,甚至還很討厭。

  背後的聲響停了,正午的日頭高懸,克莉絲仰靠在車廂壁上,拿三角帽蓋住臉上的笑意,開始閉目養神。

  對待莉迪亞這種窩裡橫,當然應該讓她被社會大學教做人。

  +

  英國並不大,國土面積約等於華國的桂省,浪博恩所在的哈福德郡毗鄰大倫敦區,清晨出發,他們下午就到了家。

  剛一進圍場,就恰好遇到了中斷旅行、為私奔這件事趕回來的二姐和舅舅舅媽。

  看清跟在克莉絲身後的莉迪亞,三個人都愣住了。

  加德納先生本來一路做好了各種準備,也推想了無數辦法,沒料到都還沒進屋,人已經被帶回來了。

  兩邊的人還沒來得及說上話,許久未見父母的一眾孩子已經撲了上來,看到最喜歡的克里斯表哥也在,又歡呼起來。

  加德納先生向外甥使了個眼神,示意讓他「明天好好交代清楚」,體貼帶著妻子領著孩子們去客房,把空間留給他們一家子。

  伊麗莎白這樣的姑娘,一臉懵的樣子實在難得一見,克莉絲欣賞了一會才道:「先進去再說。」

  她說著,率先往前走,見莉迪亞悶聲不吭跟上,伊麗莎白更吃驚了,放快腳步,與克莉絲並肩走,才壓低聲說:「你給她吃了什麼藥?克莉絲蒂娜。」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克莉絲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只是一些麵包,麗萃。」

  還沒到大門口,管家奶奶希爾已經迎過來,連聲叫男僕把行李拿開,引著三個孩子往飯廳走,與早就等在那裡的班納特一家見面。

  因為挨個貼面禮和不同組合的擁抱,屋內很快就亂成了一團。

  在一個幾乎擊倒整個家庭的危機後,這樣的久別團聚顯得尤其珍貴。

  關於莉迪亞私奔,料想大小兩位班納特先生會在之後商量處理,大家默契放下了莉迪亞私奔的事不談,好像她只是出去旅遊回來一樣,話題就繞著四年未見的克莉絲轉。

  莉迪亞並沒領會到這份照顧,本來準備好了滿腹告狀的話,結果連媽媽也拉著弟弟寶貝克里斯叫個不停,氣得一跺腳就想跑上樓,結果想到錯過了晚飯,指不定弟弟又要跑到她房間門口煎麵包,只好委委屈屈在桌邊安靜坐下了。

  這下所有人終於把注意力轉向莉迪亞了,臉上都毫不掩飾寫滿了驚愕。

  莉迪亞別開臉,大聲嚷:「看……看什麼看!我餓了還不行嗎!」

  用過飯後,克莉絲把自己給家人帶的禮物一一拿出來。

  簡作為大姐,還沒出嫁正在社交界,正需要一條上檔次的項鏈,伊麗莎白習慣晨間散步,等入秋變冷就需要一件披風了,瑪麗雖然還沒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暫且投她所好送一本大部頭書。

  到凱瑟琳時,克莉絲費了一番功夫才翻出來。

  「吉蒂你看,最新出的速寫畫夾,可以隨身帶著。」

  凱瑟琳立刻漲紅了臉,訥訥說:「我已經很久沒畫畫了。」

  這幾年進了社交界,她光顧跟著莉迪亞貪玩,腦子裡只有跳舞買花邊,哪裡還記得以前的愛好。

  「是我的錯。這幾年只忙著自己的事情,信裡你一直沒提學習進度,我也沒注意到。反正只是愛好,不想繼續就算了。」克莉絲自然接口解圍,「當然,如果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又喜歡了,再撿起來也不遲。」

  凱瑟琳用力點頭。

  莉迪亞再怎麼不清楚後果,看今天家裡對自己的態度,終於多少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錯,本來沒指望自己會有禮物,結果克莉絲還是送了她一雙跳舞鞋。

  「禮物早就準備好了,本來打算在九月後回來的,但是沒想到……」

  克莉絲說到一半,發現莉迪亞抱著鞋子滿面歡喜,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話,表情複雜嘆了一口氣。

  算了。

  等事情結束後,如果她還想跳舞的話,自己陪她跳就是了。

  給班納特太太的是時下最流行的帽子,足夠她在太太團裡曬很久了。

  轉向班納特先生,克莉絲又恢復了笑容。

  「明天您和舅舅一定會找我談話,為了增加一些籌碼,我還是等供述後再看情況給您吧。」

  她想了想還是先提醒道:「希望您不會太過吃驚。」

  克莉絲動作太快,現在消息還沒傳開,莉迪亞已經回來了,多少能堵住外人的懷疑,班納特先生又恢復了以前萬事不上心的模樣,甚至還有心情同她開玩笑:

  「當然沒問題,畢竟你媽媽已經在十六年前給過我最大的驚嚇了。」

  第二天一早,克莉絲沿圍場跑過兩圈,重新換了衣服,剛吃完早餐,灌下大杯的牛奶,就有僕人來,說是班納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在書房等她。

  舅舅當然只好奇她是怎麼找到莉迪亞的。

  但是父親不同。

  當初她留在倫敦上學,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向來好脾氣的班納特先生會發那麼大的火。

  除了他們倆,班納特太太是唯一的知情人,但是她當初能做出讓孩子女扮男裝的事情,自然不明白這後面有多大的風險。

  一旦被發現,結果只會比莉迪亞私奔還要嚴重。

  所以,在舅舅離開後,父親一定會和她說這四年的事情。

  簡單的說,驗收結果,確定賭局的時候到了。

  即使現在迫於牽絆和責任,她必須盡力扮演好小班納特「先生」,克莉絲絕不認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被規定死了。

  克莉絲也並不覺得自己的決定有多任性。

  這四年,是她把未來所有自由押上換來的。

  寫給班納特先生的最後一封信裡,她已經有所覺悟。

  她承諾寧死也不會被發現,絕不牽連家裡。

  而如果班納特先生四年後還堅持之前的想法,她就心甘情願留下來,再也不提外出的事,守著這份祖產,度過瑣碎空乏的鄉村生活,或許未來某一天從哪個姐姐的膝下過繼一個孩子,把浪博恩傳下去。

  去書房的路上,克莉絲經過一扇門,恰好對上了裡面的穿衣鏡。

  人在青春期的變化最快,她已經和離開浪博恩時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堅持攝入營養和鍛鍊,克莉絲比前面五個姐姐的個子都要高。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幼時的嬰兒肥還未全消,來自班納特太太的精緻立體五官,有了垂順的短髮,看上去不過是一個過於秀氣的少年。

  手指修長,也因為她常常刻意掰響關節,所以整個骨節要寬一點。

  女性的肩膀窄骨盆寬,好在她天生身形瘦削,整體看起來非常協調,並不明顯,反而能輕鬆營造出讓對手鬆懈的文弱感。

  領巾是十九世紀英國紳士裝束的必備配件,可以恰好整個圍住脖頸,所以並沒有喉結方面的困擾。

  除此之外,用束胸和背板控制形體,模仿男性行為的姿勢,向歌劇演員學習偽聲……

  克莉絲已經全無破綻。

  也終於用這四年證明了,自己是可以用這個身份在外獨立生活而不被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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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越獄,嗎#

  沒有。

  在和神甫學儀態談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0:28 AM

第六章 家庭教師

  克莉絲進到書房,班納特先生坐在那座大書案前,而舅舅在一邊的安樂椅上,見她進去,都不約而同抬起頭。

  等僕從上了咖啡,一一退下後,克莉絲毫無被長輩「拷問」的自覺,搬了凳子在他們跟前坐下了。

  班納特先生清了清嗓子,「開始吧。」

  「您想聽哪個部分。」

  加德納舅舅心中疑問憋了一晚,所知信息都來自簡最開始寄給伊麗莎白的信,迫不及待說:「那就從頭說起。」

  克莉絲點頭:「是這樣,在上週,我收到了吉蒂的便條。她告訴我,莉迪亞和一個叫喬治威克姆的男人在一起了,她很擔心。」

  「啊,我原來對吉蒂的判斷失誤了。」班納特先生說。

  「——擔心莉迪亞嫁人後,自己在家裡更孤單了。」

  加德納先生:「……」

  該擔心的是這個嗎!

  別人家都是等到前面的姐姐出嫁了,後面的姑娘才進社交界。

  就像盧卡斯爵士家,一個夏綠蒂遲遲不結婚就能堵死後面所有妹妹,他們家所有姑娘全部出來交際已經很別樹一幟了,現在最小的姑娘第一個結婚,說出去也不好聽啊。

  班納特先生還遊刃有餘點評:「看來那位家庭教師並沒有使她比莉迪亞高出多少。」

  克莉絲接著說:「恰好我對威克姆這個名字有一些印象。不論他是什麼目的,既然與莉迪亞在一塊,我就著手調查了一下。發現他游手好閒,因為沒有親人,無牽無掛,所以名譽利害都牽絆不住他,人品與賭品都極其低下,每次遠走他方都是因為欠了一筆債務。

  「只是他有張好皮相,又擅長偽裝,使人信任他,臨換一個地方就享受一陣,騙吃騙喝,最好還能騙得幾個有錢的傻姑娘。」

  加德納先生好奇問:「他既然這麼擅長偽裝,你又是如何發現,還連他的品性都知道得這麼清楚的?」

  「其實,即使沒有莉迪亞這件事,我也會在九月末回來。」克莉絲說。

  一方面是因為四年之約,還有就是……

  「我之所以說這個時間,是因為我已經參加了結業考試,決定提前畢業了。而校長提出願意保舉我去劍橋大學,因為不知道讀什麼方向,所以我有意在俱樂部認識了幾位學長。」

  她轉向加德納先生:「我在寫給家裡的信說過,這個威克姆是一位管家的兒子,承老主人仁慈,供他受了高等教育,恰好就是劍橋。」

  「威克姆先生大學時代的風評太低,我根本不費力氣就從他們那裡打聽到了這些。」

  克莉絲又道:「之後,為了排除同名的可能,我又把之前家裡寄給我的信看了一遍,找到了莉迪亞受邀去白利屯的時間,查看了近一個月《驛差報》登載的民兵團駐紮信息,正好看到弗斯脫上校的婚訊,而女方的確是莉迪亞的『朋友』。

  「我一位好朋友的父親在陸軍供職,借助他的關係,最後終於確定了,弗斯脫上校營下,登記的喬治威克姆是德比郡人,曾在劍橋大學就讀。這些信息對上後,我就知道莉迪亞是被哄騙了。」

  到這一步已經足夠在爸爸和舅舅面前邏輯自洽,其中絕大部分是真實的,哈洛德的父親也的確是名中將,還有一些情報是她用特殊手段得到的,就不必說出來了。

  加德納舅舅忍不住讚歎起來:「這可比我追的哥特小說有意思多了。」

  班納特先生靜靜道:「到目前為止,你還只知道了威克姆的品性,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要私奔的?」

  她爸作為一個英國人,平日裡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莊子——萬事不上心,這時候認真起來,克莉絲終於知道伊麗莎白那些對語言的敏銳是從哪繼承的了。

  沒有思考太久,克莉絲找到了一個透露出來能最小範圍內震撼他們的部分。

  「您知道,我與麥裡屯鎮上克拉克書店的老闆關係一向不錯,而他養了一群信鴿。」

  「到倫敦後,我們還繼續保持聯繫,因為我恰好有渠道替他弄一些……市面上買不到的書。」

  班納特先生還沒反應過來,加德納舅舅先從安樂椅裡蹦了起來:「你是說你和走私線上的人有接觸?天吶克里斯!」

  班納特先生瞪著眼,發現自從這位班納特太太精心準備的「驚喜」出生,每隔幾年都會給他一些驚嚇。

  克莉絲冷靜回答:「我並不直接參與這些,也很少露面,只是恰好認識一些人,所以替他們做介紹罷了。」

  加德納是做生意的,當然知道現在海關和檢疫站的厲害,看著外甥,突然覺得姐夫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才放到倫敦四年就折騰成這樣了,要死徹底鬆手不管,這小子怕不是能把天給翻過來。

  加德納先生想到這裡,無頭蒼蠅一樣在屋裡轉起來。

  班納特先生倒能勉強保持冷靜。她才十二歲的時候就能拿定主意隻身進城,在男校晃了四年都沒露餡,也根本不藏頭露尾,反而行事張揚,連校長都能搞好關係,折騰出這種事情看上去根本不足為道。

  克莉絲見父親還算心態平和,趁機繼續道:「信鴿往返很快,我拜託克拉克先生查了下威克姆在麥裡屯的債務,得知了他和金小姐的事情。而莉迪亞的財產本來不該被他盯上,他現在誘騙她,顯然是又打算跑路了。」

  「之後的事情,我在信裡都說了。我找到了他們,發現這種人還不夠格做我的姐夫,我也相信,但凡體面的男士,都不會願意和他做連襟。於是向他提出決鬥,把莉迪亞帶了回來。」

  克莉絲說完,兩位男士面面相覷,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還能說什麼?

  除了沒讓莉迪亞結婚不太符合常理,這件事辦得滴水不漏,尤其速度極快,根本在事情還沒爆開就悄無聲息解決了,讓他們自己來也不一定能做到這種程度。

  看這個行事風格,現在敢帶著莉迪亞回來,她顯然連後招都安排好了。

  聽到現在,他們也明白過來了,這孩子根本不是來和他們討論怎麼辦的,更像是來通知事情的處理進度。

  班納特先生想了想,卻也實在說不出責備的話。

  他疲憊開口:「你知道,這在不久後會給莉迪亞帶來痛苦的吧。」

  克莉絲點頭:「如果是威克姆這樣的人,與其等她被拋棄或者老後後悔,我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如果這次能讓她醒悟。就算她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有底氣養她。」

  +

  莉迪亞當然沒那麼容易醒悟。

  相反,在家待了幾天後,她頗有死灰復燃的架勢,最近不僅過得相當愉快,還熱衷上了上門拜訪這項運動。

  「實在太好玩了!你知道嗎,我讓那些女僕都不要說話,然後等盧卡斯夫人他們說起我私奔了的消息,就突然蹦出來問『你們是在找我嗎』,你沒看見他們的臉,真可惜!」

  「這個玩笑太有意思了,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麥裡屯找姨媽?你裝作擔心我的樣子,我就藏在你的背後。」

  「吉蒂!」

  莉迪亞見凱瑟琳一直不回答,一個翻身,終於看清了四姐在幹什麼,「天吶,你一定是瘋了,你居然在畫畫?!」

  凱瑟琳支吾道:「克里斯說幾個月後愛小姐會來浪博恩,你知道,我一直很敬慕她,不想讓她失望。」

  因為這個名字,莉迪亞終於想起來,小時候凱瑟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鬧著要請家庭教師。

  恰好那時候,簡因為好心收留了一個行乞的女人,她在聽到他們的需要後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位,只要他們能提供她住所和食物就行。

  與班納特先生聊過之後,女人得到了認可,吉蒂開始跟著她學畫畫。

  莉迪亞有一次和侍女玩捉迷藏,曾經躲進他們的教室,結果被她發現小弟也在,正和那個小個子家庭教師學說法語。

  她一下從床上蹦起來。

  不顧女僕的呼喊,莉迪亞已經提著裙子,風一樣跑下了樓。

  要找的人果然在飯廳,因為剛晨跑回來,頰邊的髮梢還是濕的,一手拿著一張報紙,一邊喝啤酒杯那麼大一樽的牛奶。

  莉迪亞叉腰叫她:「克里斯!」

  小弟放下杯子,側頭面無表情看她,雙眼黑白分明。

  莉迪亞一下就噎住,明明還抓著他的把柄,自己卻像是突然失去了底氣,磕磕絆絆說:「當初請家庭教師,其實根本是你自己的主意對不對。」

  克莉絲訝異揚眉,似乎沒想到她跑來居然就是專程說這個的。

  她爽快點頭承認,用詼諧的語氣道:「恭喜。雖然你是家裡最後一個發現的,還延遲了八年才反應過來。」

  莉迪亞:!!!

  雖然父親常直白說她和吉蒂蠢,但是因為他本來就脾氣古怪,莉迪亞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她這些天被他管著,這會滿以為終於抓住了弟弟的錯處,結果被告知全家人早就知道了。

  「瑪麗也知道?」

  「對,她稍微遲一點,也就在我上課兩週後吧。」

  「……」

  莉迪亞頭一次對「爸爸可能是在認真說自己傻」產生認知。

  克莉絲面露恍然:「是吉蒂告訴你的?」

  莉迪亞所受震撼過大,老實點頭:「她說那個愛小姐要來我們家。」

  克莉絲隨口糾正:「現在是羅切斯特夫人了。」

  等莉迪亞回過神,克莉絲已經看回了報紙,像是完全忘了身邊有她這一個人。

  她氣哼哼捏著嗓子說:「真無趣。你看這個有什麼意思?」

  克莉絲正經著臉道:「我在想,把威克姆的名字登在哪個版會比較有趣,你覺得社會版怎麼樣?」

  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莉迪亞還是發現這個話裡語氣的熟悉感。

  簡直就像父親對母親常說的話。

  ——「我的好太太,我實在太尊重你脆弱的神經了,你也請他不要常來拜訪就最好不過。」

  「好啊,你原來在嘲諷我。」

  莉迪亞跳腳。

  克莉絲微笑向她舉杯。

  「這些日子你有所長進,我親愛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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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今天越獄了嗎#

  沒有。

  還在和神甫學地理,和自己以前航海的經驗融會貫通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0:37 AM

第七章 遊學旅行

  加德納一家又在浪博恩待了幾天才離開。

  加德納舅舅臨走前還特意把克莉絲叫到一邊,說鄉下到底不比倫敦,人們多保守封閉,囑咐她在家收斂一些。

  他不知其中真相,一直以為是班納特先生對幼子溺愛過度,所以不捨他遠走,當初自己隨心舉動,竟然致使一對父子鬧了幾年彆扭,雖然克里斯常說沒有自己他也會出走,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加德納先生知道姐夫雖然性子保守,但能與自己姐姐這樣的人過這麼多年,脾氣已經不能更好了。反而這些年因為都在倫敦,與外甥走動得近了,恐怕這小子才是執拗固執的那一個,所以這些日子有意為克莉絲說好話,諸如她在倫敦時多麼省心,成績如何優異。

  倒是誤打誤撞讓班納特先生安心不少。

  舅舅做到這個份上,實在難得。

  克莉絲前天去取報紙時,就無意間碰到他拿自己離家闖倫敦的經歷和父親說,並表示「好男兒志在四方」,想到班納特先生聽內弟一口一個「男孩」便一臉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這時候再聽加德納先生囉嗦,實在感動又好笑,於是乖巧應了。

  客人離開後,浪博恩又回歸了平靜的日常生活。

  沒有互聯網,人們對信息的交流還依賴口耳相傳,中間不免有失真的地方,附近的人們見莉迪亞好端端在家裡,還成天沒心沒肺到處撒歡,竟然暫時也被唬住了,覺得那可能只是謠言。

  小少爺隔了四年又回來,什麼規制都要多添一個人,浪博恩的僕從們一開始不免有些忙亂。

  可能是因為在城裡上學,凡事自己做順手了的原因,他對一些貼身小事都親力親為,不論男僕還是女僕都不得他的心,需要的東西送到他臥室外的小客廳就好。

  好在他生活規律,像是在懷錶上刻好了一樣,半個月後,僕役們很快就適應了,也都放了心。

  這位未來的繼承人雖然潔癖了些,怪習慣多了點,總的來說是位和氣的小紳士。

  克莉絲並不知道這些私下的討論,她正忙著折騰威克姆,每天晨跑的路線也從自家圍場變成了往返麥裡屯的克拉克書店,將那裡當做辦公點收發信件處理倫敦的事情,再借一本小說回來,不僅看,還是為了打掩護。

  「網」全撒下去的那天,已經是九月份了,克莉絲正好借到《魯賓遜漂流記》,剛到家就收到了哈洛德和家庭教師的信。

  家庭教師在她剛回浪博恩的時候就來過一封快信,先對她不能跟去旅遊表示了遺憾,得知她已經回家,因而提出會在法國之行結束後順路來浪博恩拜訪。

  這次她用愉快的語氣在信中說,因為一些小小的變故,他們要改時間出發了,可能在明年二月才要去法國,到時候克莉絲如果還在浪博恩,他們可以先來拜訪,之後直接帶她一起去法國。

  『到時候我們會待上很久。我記得你的理論考試結束了?這個年紀去大學還有些早,中間空出的這段時間,如果你有遊學旅行意向,愛德華恰好在那邊認識不少人。期待你的回信。』

  克莉絲看到這裡,幾乎是迫不及待拆了哈洛德的信。

  雖然心中很有底氣,但是有了遊學旅行的砝碼加重,成績就顯得尤其重要了。

  哈洛德比她大兩歲,也參加了這次考試,他先在信裡得意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拉丁文成績比她好,最後才寫了她的成績。

  本來之前在俱樂部溝通時,她的意向是歷史學,結果出乎克莉絲意料,最後成績裡,代數名次居然是最高的。

  不過全都順利通過了。

  克莉絲長鬆了一口氣,這時候,管家走進來,對她說盧卡斯家的男孩子們來邀請她去打鳥。

  盧卡斯家雖然有個前任國王授予的爵士爵位,原先卻是生意人,沒有積攢足夠的錢財,並沒有置辦土地,既然來邀請她去打鳥,當然是要在浪博恩玩的意思,克莉絲按規矩要去請示她爸。

  去問班納特先生時,他又坐在書房。克莉絲先說了等會去打獵,又急急忙忙表明了遊學的意向。

  父親聽到後面才從書裡抬頭,看向終於有點孩子樣的「兒子」,面上浮起一絲驚訝。想到她自小就被迫懂事,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才露出一些本性來。

  到底是自己傾注了最多心血和擔心的孩子,班納特先生放下眼鏡,長嘆了一聲。

  他看向她,語氣複雜道:「你們年輕人怎麼玩都好,我就不攙和了。」

  克莉絲一愣,瞬間明白他顧及著有管家在一邊,表面是說打鳥,其實是指自己這四年通過了,忍不住露出衷心的笑容。

  「謝謝,爸爸。」

  +

  班納特先生是一個生性懶散的人,甚至還有些拖延症,連家事都懶得管,更別說自家產業。不是大事他極少過問,多交給男管家處理,所以浪博恩的收成雖然一般,佃農卻過得很自由快活。

  打獵的是兩家的小少爺,班納特先生不來,那些佃戶們也就都不好意思過來,乾脆打發自家孩子作陪,都囑咐他們機靈一些,小主人是從城裡唸書回來的,與其他鄉紳家的公子哥和民兵團那些紅制服都不同,不要什麼樣的粗話都往他面前說。

  於是,上輩子沒機會,現在克莉絲切實體會了一把入城青年返鄉的心情。

  都是年輕人,還處在迅哥兒和閏土能當好朋友的青春年紀,加上克莉絲並沒太大架子,很快氣氛就熱起來,都七嘴八舌好奇問她倫敦什麼樣。

  哈福德郡離大倫敦近,所以不算十分閉塞,老人安土重遷,年輕人卻對大都市很是嚮往。

  克莉絲只簡單說:「空氣不大好。」

  雖然這些孩子留在浪博恩也是被她這個地主「剝削」,但是換到倫敦,他們同樣只能在資本家的血汗工廠打工。這年頭可沒什麼勞動法,被壓榨勞動力還是小事,不小心被機器絞斷了手,再回來連田都沒得種。

  克莉絲雖然不太低調,但是也都刻意在照顧這個時代人們的接受程度,盡力不做超出時代規則的事,至今為止做的唯一一件不合常理的選擇,就是把莉迪亞帶了回來。

  她自認為沒有馬克思的境界和本事,把他們和傭人們看做自家祖傳員工後,良心也過得去了。

  再人道一些,就盡最大努力在浪博恩增產減稅,讓這些佃戶好過一點。

  等附近的獵戶也到後,打鳥活動就開始了。

  因為其他人年紀比較小,克莉絲沒有騎馬,乾脆也不帶槍,任由那些男孩和獵戶們追趕捕獵,她只同盧卡斯家年紀最大的查理聊天,偶爾問一句這一片是誰家佃戶租的。

  查理年紀大了,也瞧不上他們抓些小麻雀和野雞,他是個憋不住話的少年,克莉絲沒費功夫就聽到了她大姐的情史。

  畢竟她媽和盧卡斯太太是八卦同盟。這兩個人偶爾在心裡互相較個勁,多數時候一起碎嘴,表面姐妹當得十分愉快,情報共享。克莉絲從班納特太太那裡撬不出來的話,在這裡終於得到了新進展。

  克莉絲也才知道,今年一月,簡還去舅舅家治療「失戀」了。

  簡的性子柔順體貼,大概是想到那時候她忙著考前複習,所以沒有告訴自己。

  克莉絲擰眉,「賓利……這個名字我沒聽說過。」

  查理說:「他是去年九月搬來的,租了尼日斐花園。年收入就足有五千鎊呢。」

  他們正說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一邊的獵犬也都大聲吠叫起來。

  一隻兀鷲正在高聳的樹冠裡撲騰。

  獵戶吃驚說:「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大隻的鷲。」

  有孩子叫道:「就是它,吃了我的小羊。」

  獵戶便衝著那個方向放了幾槍,只是樹冠太過繁密,並沒有瞄準,兀鷲聽了槍響,竟然也毫不害怕,繼續往裡扎。

  克莉絲也好奇它在那裡做什麼,將手杖拋給那個孩子,一把拿過最近的雙銃獵槍,用肩抵住木托,筆直站定,瞄準樹梢,拉保險,扣扳機。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兀鷲發出一聲刺耳的叫聲,這才不自然拍著翅膀飛遠了。

  人類對動物的喜惡其實非常簡單粗暴,就是看外表,兀鷲的賣相實在一般,看到它被擊中,年輕人們爆出一陣歡呼。

  等她拿回手杖,那個孩子已經小跑過去,動作敏捷躥上了樹,像是猴子一樣在枝幹中穿行,不一會就抱下來了一隻鳥窩。

  因為給小羊報仇成功,他對克莉絲瞬間信服起來,歡喜捧到她跟前。

  獵戶在一邊翻檢了一遍窩裡的乾潮度,「難怪那個兀鷲怎麼都趕不走,這窩已經被遺棄了。」

  克莉絲脫了手套,好奇伸出手。

  鳥窩裡是一隻幼鷹,絨毛還沒褪盡,像是感覺到溫暖,瑟縮著朝她掌心裡靠。

  克莉絲好奇問:「這個大小能養活嗎。」

  獵戶點頭:「當然,從小養才親近人,看這個樣子過兩年就能跟著一起打狐狸了。」

  狐狸天冷了找不到食物會偷吃家禽,所以每年入冬前都要打狐狸,大多數狗不如狐狸聰明,如果有一隻獵鷹,就非常方便了。

  想想以後左牽黃右擎蒼,突然覺得鄉下還是挺有意思的。

  有了這個意外收穫,打到的斑鳩和野雞也足夠了,一行人準備返程時,獵犬又開始朝林地的方向叫起來。

  不一會,有兩位紳士騎著馬從林地裡出來了。

  查理啊了一聲。

  「賓利先生居然回來了。」

  克莉絲凝目看過去:「哪一個?」

  查理壓低聲飛快道:「和善的那一個,另一個比較嚇人的是他的朋友,達西先生。」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這邊,因為認出盧卡斯家的孩子,所以下馬過來打招呼。

  查理作為最大的,擔起了介紹克莉絲的職責。

  他剛說完班納特這個姓,兩位男士幾乎同時直直看向了她。

  表情和目光,克莉絲都非常熟悉。

  和善的賓利先生熱情又熟稔衝她微笑:「我可以叫你克里斯嗎。」

  嚇人的達西先生冷靜而專注向她點頭:「幸會。」

  克莉絲:「……」

  這兩個人絕對都想當她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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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所有猛禽都屬於我國二級保護動物,嚴禁捕捉購買飼養和傷害。

  《

  #伯爵,嗎#

   沒有。

  開始學化學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0:45 AM

第八章 亂點鴛鴦

  班納特太太年輕的時候,是一位超級大美人。

  加德納一家搬來麥裡屯時,班納特先生一眼見到了她,當即就被這份美貌矇蔽了所有思考,帶著八百度的顏控濾鏡興沖沖向她求婚。娶回家後才發現,她不僅不學無術,尤其虛浮無禮,還自以為感覺非常良好。

  不過,班納特太太長處不多,基因卻十分強大。

  她生了六個孩子,各個都容貌過人,顏值按照出生順序以U型減增分佈,即使是身處波谷的瑪麗,單拎出來也是個清秀佳人,只是在一家子耀眼的女孩裡面才不顯眼罷了。

  可能看克莉絲還是個小孩子,更容易賄賂。作為十里八鄉第一大美人的幼弟,她從五歲起就被無數「簡班納特小姐你的弟弟真可愛」的搭訕洗禮,在五個姐姐都長開後,來討好他想走內部攻略路線的男性數量也開始暴增。

  哈福德郡要是搞個投票比賽,克里斯‧班納特這個名字絕對是小舅子組第一名。

  所以,克莉絲對眼前兩位男性的樣子非常熟悉。

  他們的態度親近,克莉絲也彬彬有禮脫帽問好。

  「之前我在倫敦上學,所以與二位一直無緣見面,不過我在簡的信裡聽她提起過你們。」

  這句話倒不假,簡寫起信總是事無鉅細,鄉下的新聞,或者最近他們參加什麼舞會。她自己從不把人往壞了看,對誰都大為讚賞,所以克莉絲當時並未在信裡察覺到她對賓利有什麼特別情愫。

  聽她提到簡,賓利就忍不住精神一震,連眼睛都明亮了起來。

  看來這位不太會藏情緒的先生是想做她的大姐夫。

  另一個人要不動聲色很多,單看表現,應該也不是兩個朋友喜歡上同一個姑娘這種狗血戲碼。

  各自客套寒暄過幾句後,克莉絲想到幾天後家裡就有一次聚會,出於禮節順勢邀請他們到時候也來浪博恩做客,便告辭分路返回了。

  招待客人還需要女主人操持,回到家裡,克莉絲直接告知母親,得知賓利先生要來,班納特太太整個人振奮起來,嚷著要再加幾道正菜,不一會就「通知」了全家上下,又跑來書房連聲問克莉絲今天有沒有打到鷓鴣。

  班納特先生書架前不快道:「他又不是什麼新客,不至於這麼大費陣仗,既然有簡在,你就算用一杯咖啡招待他,他也會很高興。」

  克莉絲一聽,連父親這樣的性子都忍不住生氣,才發現這個事情對家裡的影響出乎意料的大。

  女孩子面子薄,而且自己在簡眼裡是異性,並不方便去問內情,所以到目前為止,克莉絲還只知道是賓利先自行離開,他和簡才不了了之的。

  但是剛才看,他好像還喜歡她姐姐。

  互相愛慕都沒能成事,那看來是有人有意拆散了。

  +

  克莉絲並未把賓利的事放在心上,簡這樣的姑娘並不愁嫁,現在二十三歲了還沒嫁人,單純是因為她一直沒遇上喜歡的人。

  只要不像莉迪亞那樣鬧出大問題,在時代允許的男女交往範圍內積攢一點戀愛經驗也無可厚非。

  雖然經歷了一番波折,遊學旅行事情還是定了,克莉絲徹底放下心來,最近跑門房比以往更勤,等不及管家熨好報紙就要先看。

  畢竟是來這個世界後的首次主動出手,她寄予了很大的期待,對威克姆能自己作成什麼樣的下場十分好奇。

  結果克莉絲還沒從社會版看到威克姆的臉,反而在門房碰到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達西先生。

  達西看上去行色匆匆,顯然也察覺到隻身貿然拜訪不太好,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還是同她打招呼,示意借一步說話。

  克莉絲碰了碰帽簷,勉強行禮,見他神色堅定,確實是來找自己的,實在好奇是什麼事,想到在自家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將他往會客廳的方向引。

  開門時,看清會客廳裡還坐著伊麗莎白,克莉絲頓了頓,還是側身相請,「您與伊麗莎白應該比同我更相熟一些,想必這件事也沒什麼不好叫她聽到的吧?」

  這句不過隨口圓場,另外兩個人聽到「相熟」後表情反應卻很大。

  克莉絲並沒注意到。

  她一路上都在想對方來訪的目的,這時候終於有了頭緒,等他剛坐下,便先開口問:「達西先生是為了喬治威克姆的事情來的?」

  達西點頭,勉強道:「不錯。」

  聽她提到威克姆,伊麗莎白想起自己過去的偏見,又羞又愧,只想跑出去。

  這次北方旅行,她在德比郡遇見了達西先生。他突然向自己求婚,因為姿態高傲輕慢,她氣惱拒絕了,之後又忍不住用威克姆所說的那些「真相」回擊,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莉迪亞和威克姆私奔的信。

  現在誰才是潑髒水的那一個,已經非常明顯了。

  達西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白開場,幾乎是下意識兜了底,下一秒,他終於切回了頻道,錯愕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克莉絲說:「五年前,我在泰晤士報上見過您父親的喪報,上面有威克姆這個名字。所以查的時候,我直接確定了德比郡的方向,您的父親在北方名聲赫赫,很容易打聽到他的這位教子。」

  「我也是剛剛才把您的姓和彭伯裡對上。」

  即使老達西先生喪報所佔的版面較大,那也是五年前的消息了,更別提對下面登載的葬禮參與人員名單有印象。

  達西心下驚嘆,不由正視起面前的少年來。

  克莉絲平靜回視:「這次私奔,我已經以決鬥的形式和威克姆先生了結了,您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呢。」

  達西嘆道:「這件事並不會因此而止,因為威克姆奔逃的地方是軍營。消息流通最快,傳起來也無所顧忌。現在是因為莉迪亞小姐在家,所以得了一時安穩,一旦民兵團回扎到麥裡屯,就再也瞞不住了。」

  察覺到伊麗莎白的弟弟與她一般機敏,達西便真心實意替他分析起來。

  十幾歲的孩子,分不清形勢,才將姐姐帶了回來,但也不是不可挽回。只要讓所有人知道克莉絲曾去白利屯拜訪老師,莉迪亞只是被她帶走,而威克姆這麼做是故意污衊她的名譽,那麼就再無漏洞了。

  克莉絲眨眼:「可是這需要很多錢吧。畢竟要堵住那麼多證人的嘴。」

  她只是一個情報販子,中間商賺點差價,又不是開金礦的,這筆開支一時周轉不過來,除非找班納特先生套些存款。

  達西當即表示,只要克莉絲願意配合,統一口徑,他就有把握鋪平一切。像是唯恐她不信,又連忙道:「這一切的發生過錯在我過去矜持過分,不屑揭發他的行徑,以至於你的姐姐被騙,是我應該做的。」

  伊麗莎白聽到這裡,差點驚呼出來。

  他連克莉絲有個老師恰好在白利屯都知道,很顯然,他不旦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惱火冷淡,反而這些日子都在為莉迪亞的事情奔走。

  伊麗莎白明白,這絕不是自作多情,他所做一切確實就是為了自己。達西過去這麼多年對威克姆聽之任之,怎麼會在這一次這麼盡心盡力,不顧一切都要護住她家的體面?

  他既然是私下裡來找克莉絲,這番話,想必也不打算給她聽到,只想私下處理了事。

  克莉絲突然故作苦惱長嘆一口氣,有意用一種孩子氣的語氣道:「可是,我之所以提出決鬥,是因為莉迪亞嚷著非他不可,必須嫁他,才出此下策的啊,要是揭露威克姆,她恐怕第一個不幹。」

  達西一時沉默下來,忖度半刻,才道:「那就讓他們結婚,我可以替威克姆償還債務,再給他找一份體面的事業。」

  「但是威克姆並不想娶我的姐姐。」

  「這點你放心,我再去找他,我會想辦法叫他同意的。」

  克莉絲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她在打探威克姆的情報時,聽說這兩個人關係非常不好,沒想到這位達西先生做到這個地步,不僅願意自掏腰包,現在還要向自己不屑的人低頭。

  達西說完後,幾乎是直覺一般抬頭,突然就對上了他最愛的那雙眼睛。

  他訝異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意外,伊麗莎白這樣聰明的姑娘,不必預先知曉他是怎樣的人,只要有足夠的信息,自己就能辨析出真相來。

  他也很清楚,他們現在心裡所想的東西,完全一樣。

  此前兩個人的對話都是見招拆招,俏皮話對上雙關語,還是頭一次無聲勝有聲,一時間忘了屋子裡還有一個人在,怔怔對視,任由默契在彼此之間氾濫成災。

  夾在中間的人就在這時候長嘆了一聲。

  「難怪你這麼盡心盡力,原來是想當我姐夫。」

  少年這句話太露骨了些,達西和伊麗莎白聽到,同時像是觸電一樣從對視的驚愕裡回神,臉上也都漲得通紅。

  克莉絲看向達西,眼神裡帶上了崇敬。

  「看來你的眼睛也不怎麼好使了,這點倒是和莉迪亞很相配。」

  伊麗莎白:「……」

  達西:???

  -------------------------------------

  已知,達西要給莉迪亞收拾爛攤子。

  又,莉迪亞想嫁給威克姆,他也願意成全他。

  小克:這是真愛啊!還是個聖人!

  《

  #他,伯爵,越獄#

  沒有。

  在學歷史w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0:55 AM

第九章 腦洞大開

  前一秒還在心裡誇人聰明,緊接著聽到那句神猜測,連達西都失語了良久,甚至想打開這小子的腦子看看裡面是什麼構造。

  在達西急切又竭力的解釋下,因為他對莉迪亞這個名字從肢體到眼神透出抗拒,克莉絲將信將疑接受了他不求回報的人設。

  至於背景裡伊麗莎白辛苦控制的悶笑聲,克莉絲並沒放在心上,班納特太太在她這裡把賓利誇成什麼樣,就用了同樣的程度來貶損他的朋友。主要例證就是他高傲自大,拒絕了和伊麗莎白的跳舞。

  唯恐她繼續發散這個話題,達西連忙道:「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威克姆的底細,能這麼快反應到他會去倫敦,也很合理。」

  「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是怎麼找到那家旅店的。」

  達西一開始以為這對雙胞胎或許是感情好,莉迪亞一路與弟弟通信,所以克莉絲才趕在他之前找到了,結果終於在倫敦城翻出威克姆,從他那裡瞭解情況後,卻發現事情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克莉絲沒想到他查到了這個地步。

  考慮到那天透露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大,仗著父親和舅舅沒有見過威克姆,這部分她在書房含混過去了。

  「威克姆所在的整個營都駐紮在白利屯,而七月正好是白利屯的消暑旅遊旺季,人多眼雜。他和莉迪亞的長相都太好辨識了,為了不被追債人找到,應該會在夜晚出發。」

  「既然不打算和莉迪亞結婚,那麼他們一定不會去蘇格蘭,但是私奔正好是最好的障眼法,所以他會往蘇格蘭的方向跑一段路。」

  說著,她從一邊的書寫台裡拿出一幅地圖推開,指上幾個點。

  「他從白利屯出發,剛好在克拉普汗換乘。克拉普汗去倫敦城內的路線不多,這幾條在鋪設鐵路,車伕不會選擇這些線路。他只能換從南面進城。」

  「整個倫敦,他只在愛德華街有一個老相識。這位揚格太太最近有了新歡,當然不會收留他。」

  聽到這裡,達西吃了一驚,連忙看她神情,想到當年自己處理得隱秘,才又放下心來。

  這位揚格太太是他妹妹喬治安娜的前任管家,為了騙取瓜分她的財產和嫁妝,曾經與威克姆裡應外合,哄騙妹妹與威克姆私奔未遂,被他打發走後才到了愛德華街。

  一邊克莉絲繼續解釋:

  「莉迪亞從小就是那個脾氣,喜歡外出所以在路上很好哄,到了目的地如果還不讓她好好休息,就一定會鬧脾氣,威克姆投奔失敗,帶著她不會走很遠。」

  「之後,我直接跑了愛德華街附近的幾家旅店,告訴店長,如果見到和我長得像的女孩子,就讓店夥去俱樂部通知我。」

  以防萬一,她還讓納什直接安排了小孩子蹲守在揚格太太家附近。

  達西由衷讚道:「很厲害。」

  他今年二十八,妹妹恰好和克莉絲同歲,父母走時妹妹還很小,這些年既當哥又當爸,所以表揚起孩子來十分順口。

  伊麗莎白因為好奇,也在克莉絲攤開地圖的時候湊了過來,此時見達西柔和了面孔,不禁大為驚異。過去見他對自己媽媽和妹妹的態度,以為他是個脾氣不大好的人,這才意識到,他其實從不在意門第差別,而是單純嫌惡母親的做派罷了。

  她對此大為感動,被誇的那個反倒無動於衷,說完後,情報販子非常熟門熟路:「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了,現在到你說的時候了。」

  自己解釋得這麼詳盡,達西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繼續道:「我猜你已經找到了威克姆,所以我想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

  「……他不太好。」

  達西選擇著措辭:「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好被催債人找上門,因為斷了一條腿,沒跑遠就被抓住打了一頓。」

  「因為當時還不知道莉迪亞小姐已經回來了,我拿錢打發走了那些人,才從他那裡得到你帶走她的消息。」

  克莉絲敏銳道:「為了得到消息,你一定又額外給了他一筆錢。」

  就像剛剛他給的方案,基本都是拿錢砸或者用關係疏通這類簡單粗暴的方法。威克姆本性貪婪,還和達西打過這麼多年交道,不敲詐一筆才奇怪。

  達西點頭承認了。

  嘖,果然是土豪處理事情的風格。

  話已經說開,自己的那些把戲,以達西的本事遲早會查到,二姐連她是女扮男裝都知道,這兩個人面前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克莉絲乾脆直白表明,自己壓根沒準備放過威克姆。

  「其實,腿是我打斷的,他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給催債人的,我連自己手裡的那筆債務都白送給城裡的地頭了。」

  克莉絲誠摯看向他,又換回了敬語:「達西先生,您今天來的意思我明白了,看來我們是一樣的立場,那麼您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達西:「……」

  突然對自己之前的猶豫產生了懷疑。

  因為班納特家蠢鈍毫無體統的母親和妹妹,他望而卻步,理智和情感在不斷做鬥爭。

  但是如今這都算不上什麼了。

  以前還會擔心娶了伊麗莎白後該怎麼辦,現在——

  有一個這麼凶殘的弟弟,能不能娶到都是問題了啊!

  +

  情報販子這些年都是和一些無利不起早的人打交道,面對達西的意圖不明,她沒有往真善美戀愛腦方向想,相反,她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乾脆把他的好兄弟,無辜的賓利先生當做突破口,放進了待辦事項裡。

  第二天查理帶著弟弟們來看鷹時,克莉絲順口向他打聽賓利的底細。

  「他是從北方來的,好像在倫敦也有房子,年收入接近五千鎊呢。」

  查理說完,他的弟弟在一邊好奇問她,「克里斯,你給它起名字了嗎。」

  克莉絲搖頭:「還沒想過。」

  帶回來的鷹還小,不能吃太大的東西,恰好伙房的人掏了一窩沒睜眼睛的小田鼠,一天餵一隻也夠了。想到獵戶說窩被遺棄,它應該被餓了很久,克莉絲沒讓小孩子餵太多東西,他們圍著看,很快又因為鷹的名字爭執起來。

  克莉絲又好奇問:「他既然在城中有房子,又是北方人,為什麼要來這邊租莊園?」

  查理只說:「我聽媽媽說他還繼承了十萬鎊的遺產。有錢人的心思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到時候每一個國家都要租一個房子,好換著住。」

  克莉絲一下就明白過來。

  上一輩積攢了這麼大一筆錢,那就是想購置一片田產,也做地主了。

  她現在所在的時代,正好在第一次工業革命和第二次工業革命之間,資本階級的地位還沒有後世那麼高,靠做生意維生的人依舊受上流社會蔑視。

  國王>有爵位的貴族>有土地的鄉紳>>>銀行家,工廠主,律師等中產階級>>>>>>貧民

  不談實權,要作一條地位的坐標軸和鄙視鏈,那就是上面這個樣。

  雖然君主立憲制,雖然當今國王當攝政王的時候就是個文藝界群嘲,但是他往那一站,那群議員和貴族還是得恭恭敬敬喊陛下。

  以彭伯利的水平,達西先生就是鄉紳那一層最頂尖的那一批,和貴族聯姻也完全沒問題。

  班納特太太則屬於中產階級,她的父親是一名很有本事的律師,共三個孩子,單她就給了四千鎊的遺產,但是客觀來說,班納特太太嫁給班納特先生,依舊是一次成功的跨階級婚姻。

  如果沒有她這個繼承人在,姐姐們的處境可能要麻煩一些。現在浪博恩在自家手裡,她們的嫁妝也足夠體面,按世俗角度來論社會地位,即使有班納特太太這一系的親戚拖後腿,簡嫁給賓利也不算是特別高攀。

  賓利父母已經逝世,只有出嫁的姐姐和仰仗他的妹妹,家裡根本沒有人有這個話語權。

  能做這個決定性影響的,好像只有達西這個好朋友。

  不論他用了什麼理由阻撓自己的朋友娶他們家的姑娘,沒理由到他自己就突然雙重標準,跑來追她的姐姐啊。

  克莉絲想到這裡,突然驚恐睜大了眼。

  達西先生喜歡的不會是賓利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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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差點忘了我是在英國,大意了。

  《

  #伯爵,越獄,沒#

  沒有。

  再問自殺【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07 AM

第十章 黑暗料理

  這時候當然沒有什麼性取向的概念,尤其歐洲人都有些希臘情結,把欣賞美少年或者喜歡同性看得很開,覺得與自己追逐女性並不衝突。

  克莉絲讀的是男校,又是規格比較高的那種,而總有一部分人比較「趕時髦」,她自己也收到過同學的十四行情詩,所以很快就想到了這個方面。

  浪博恩莊園宴客那天,兩位先生準時到了,克莉絲與他們打招呼時,有意觀察了一下。

  ……發現賓利先生對她大姐的感情箭頭更粗了。

  如果光聽到簡在她弟弟面前提起過自己,還只能叫他振奮,現在親眼看到她後,賓利就什麼都忘了。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這位男士根本是飄著到了簡的面前,也不必主家安排,輕聲詢問後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來的都是班納特家的熟客,住在海夜莊園的戈丁一家和帶著侄女寡居的朗格太太,大家似乎對這個場景習以為常,都自然圍著桌子坐下了。

  長桌分餐並不講究什麼食不能言,偶爾因為要互相之間幫忙遞送菜品,方便人們借此互相交流,拉近感情。

  席間,賓利對簡更是輕聲慢語,愛慕之意溢於言表。

  班納特太太用一種露骨的得意看了一眼兩位好友,連自己身邊坐著最討厭的達西先生也不在意了。

  很快,人們把話題又繞到剛回家的那位小先生身上。

  被戈丁先生問話的時候,克莉絲早就忘了要觀察的事情。

  她正在痛心疾首凝視恰好擺在她面前的一盤龍蝦果凍。

  沒錯,龍蝦,果凍。

  小龍蝦沒有剝殼,披著豔紅誘人的外甲,整個鑲嵌在透明的果凍中,鉗子的開合姿勢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可能是因為果凍,眼睛裡閃爍著詭異的光,整隻蝦都在聲嘶力竭發出身為一隻美味食材,卻死不瞑目的靈魂吶喊。

  黑暗料理啊!

  克莉絲在倫敦時,只是偶爾去舅舅家,至於學校裡,因為高昂的學費和眾多富家子弟,供餐豐富且具有選擇性,她入學就想辦法運作了單人宿舍,時不時還能自己開個伙。

  但是回來後就不行了。

  她當然要上桌和家人一起吃飯,要點餐也可以,但是如果要親自動手,那就是在挑戰母親的神經和自己的耳朵。

  「克里斯,你在城裡,想必去過很多俱樂部啦,會打什麼牌嗎。」

  克莉絲終於從那盤龍蝦布丁挪開眼,看向戈丁先生。

  「是的,我會打惠斯脫。」

  「那太好了,我們這裡正好有三位,賓利先生,你打惠斯脫的吧?」

  賓利連脾氣也與簡相仿,非常捧場點頭。

  父親在一邊向她使眼色,知道宅男懶得交際,等會只想清淨一會,克莉絲只好應承下來,等飯後作陪與他們打兩局。

  最後克莉絲只用了一點燒鹿肉和鱒魚,上甜品時又吃了一大碗乾酪冰淇淋,才覺得從龍蝦布丁的心理陰影裡活過來了。

  飯後女人們一般會先下桌去會客廳,男士們則留在飯廳,開始喝酒抽雪茄,聊一些男人之間的話題。

  至於男人之間的話題就很寬泛了,不管是什麼時代他們都愛故作高深聊政治,或者交流一下各自的債券和投資信息,有時候還談女人,開開黃段子。

  克莉絲在俱樂部時待慣了,聽他們說些引人發笑的言論也是種樂趣,不過那是偽裝所迫,不這麼幹顯得不合群。在自己家她可沒有吸二手菸的打算,仗著年紀還小,只喝了一杯潘趣酒就先藉口離席了。

  回到會客廳時,女士們正圍成一桌聊天,簡就坐在外沿,順手斟茶。

  朗格太太的侄女正在誇鷓鴣湯好喝,看到她進來,班納特太太便連聲招呼她過去,炫耀道:「是前些天克里斯和盧卡斯家的人去打的,他打了好多鳥,還帶了一隻小鷹回來養。」

  克莉絲只好走到桌邊去,因為沒有座位了,乾脆站著,單臂撐了母親的椅背與她們寒暄,不小心瞥見凱瑟琳在桌子下頭拿著筆偷偷排線,抿嘴笑了一陣。

  最後是伊麗莎白轉移話題,解救了她。克莉絲長鬆一口氣,跑到正在看書的瑪麗身邊坐下,也拿出一本《一千零一夜》開始看。

  結果不一會,莉迪亞就擠了過來。

  她不管不顧在他們中間落座,瑪麗被打擾,氣惱看了莉迪亞一眼,被她欺負慣了,只好悶聲不吭別開頭挪到一邊。

  克莉絲掩了書,問她:「你不和她們聊天,跑到我們看書的陣營來做什麼。」

  莉迪亞氣呼呼說:「我告訴珍妮,她裙子上那條花邊已經過時了,她居然嘲諷我。」

  珍妮就是朗格太太那位侄女。

  「那真是太過分了,尤其你這麼『好心』提醒她,」克莉絲好奇問,「她說了什麼?」

  瑪麗裝作自然往後翻了一頁書,肩膀卻因為憋笑抖了抖。

  「她陰陽怪氣說,我在倫敦待了那麼久,當然知道什麼是最流行的。不就是在暗示我私奔的事情嗎。」

  行吧,現在好歹知道自己之前是私奔,私奔也不是什麼好事了。

  克莉絲自得其樂想。

  達西是第二位出來的男士,伊麗莎白第一個發現了,很客氣問他要不要喝咖啡,他便在莉迪亞原來的位置落座了。

  比起班納特太太,莉迪亞還識些字,不過以前從不看書,對書的全部印象就是瑪麗看的厚部頭。她自己耐不住那個性子,更發自內心瞧不起三姐的書呆子樣,篤定瑪麗以後一定是個要仰仗弟弟的老姑娘,就像盧卡斯家的夏綠蒂一樣。

  不過在看了幾眼克莉絲手中的書後,她才發現原來書也有講故事的,難得安靜下來,和小弟湊到一起看,克莉絲看得快了就霸道按住書頁不准她往後翻,遇到不認識的詞還不住問她。

  再好的故事也因為莉迪亞全無閱讀體驗了,恰好男士們都到了客廳,克莉絲從沒覺得牌局這麼親切,乾脆將書往她懷裡一塞,故意告訴她有不懂的詞就去問爸爸,他那裡還有更多故事書。

  他老人家自己放養出來的熊孩子,就讓他自己頭疼去吧。

  惠斯脫算是橋牌的前身,四個人的牌局,兩兩一組打對抗賽。戈丁先生提議翻花色分組,於是拿出四張K打亂,一人抽一張,翻出來一看,克莉絲是方塊,達西抽到了紅心,另外兩位是草花和黑桃,按照顏色算是一組。

  克莉絲剛好背對著女士們那一桌,只能聽到她們傳來一陣陣笑聲,下家是賓利,對面坐著達西。

  戈丁先生開始發牌:「哈,是黑桃。對了,你們知道嗎,弗斯脫上校在的團要開撥了,看來今年冬天還是停在麥裡屯。」

  克莉絲注意到達西擰起了眉。

  這個擔憂很明顯而且真摯,比起她,對方反倒更像莉迪亞的兄弟。

  賓利根本不知道莉迪亞私奔的事,還是一副赤忱愉快的模樣,聽到這裡微笑說:「那看來今年冬天會有很多場舞會了。」

  身後,伊麗莎白和簡的聊天聲戛然而止,其他女士們聽到卻都愉快討論起來,班納特太太說得最大聲,完全忘了那個團的人可能都知道她女兒私奔的事情。

  克莉絲打出一張牌,「不會駐紮很久的,現在南面沒有戰事,拿破崙都死了四年了,反倒是北邊最近在鬧。」

  戈丁先生聽到這裡,果然被轉移了話題,開始大談自己去滑鐵盧旅遊的事情。

  第一局下來,一算分,克莉絲和達西果然輸了。

  不料後來,班納特先生被莉迪亞折騰得頭痛了,忍無可忍,把這隻皮球又踢給了耐心的大女兒。

  簡剛一坐在莉迪亞身邊,立刻就落到了賓利的視野範圍裡,這下兩個人都沒了心思,不住朝對方看,戈丁先生連輸了七局,也沒有心思打牌了,便跑到女士堆裡,倒了一杯茶緩神。

  牌局剛一散,賓利先生就像是解了綁,徑直跑到簡那邊,接過了當莉迪亞人肉詞典的苦差事,甘之如飴和簡聊天。

  克莉絲下意識看向達西先生。

  達西果然在看好友和簡,竟然露出了極其淺淡的欣慰笑容。

  克莉絲:「……」

  拆肯定是他拆的,現在看到他們湊一起了又高興。

  這個人到底什麼毛病?!

  --------------------------------------

  向伊麗莎白求婚前。

  達西:賓利!你們不能在一起!

  賓利自己求婚成功後。

  達西:賓利,我們來當連襟吧!

  賓利:哈???

  《

  #伯爵今天越獄了嘛~#

  沒有。

  在學各國上流社會習俗禮儀。

  克莉絲:我憋不住了,我要吐槽,你待的這是監獄還是新娘培訓班,又是外語又是儀態,還包教各種知識。

  愛德蒙:好像很有意思,明天我讓神甫教我插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17 AM

第十一章 進步明顯

  接下來的一週裡,達西回到倫敦,賓利成了班納特家的常客。

  他與班納特太太表現出了超然的默契,得空便要跑過來拜訪,每次臨別,班納特太太又會以不重樣的理由邀請賓利第二天再過來。

  克莉絲與他碰面多了,也聊過幾次。

  平心而論,他和簡確實很相配。

  之後又連下了幾天的大雨,把所有人都攔在家裡,鄉間生活本來就無聊,姑娘們每天只能彈琴繡花解乏,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幾個姐姐興致勃勃計畫去麥裡屯玩。

  克莉絲從飯廳出去時,恰好聽到她們的計畫,出聲提了一句。

  「弗斯脫上校帶的民兵團應該就在這幾天到了吧,行軍可不會因為天氣原因耽誤。」

  天晴後大家都會出來碰頭,當初莉迪亞是跟著民兵團走的,還好奇這件事的人自然會向團裡的人打聽,這時候出去就是上趕著給人說三道四。

  年紀比較大的三個姑娘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同時白了,凱瑟琳看其他幾個姐姐的表情,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也隨大流改口說不去了。

  莉迪亞壓根沒往那個方面想。她回來這一個月裡,一切照常,並沒人說她什麼,便與班納特太太一樣,以為這件事已經翻篇了,反而高興嚷著要去見她的那些「好久不見的朋友」。

  想著她是到姨媽家,也不會發生什麼事,克莉絲隨她去了。只有簡放心不下,拿了一件披風急忙追了出去。

  回憶起莉迪亞被帶回來之前的風言風語,瑪麗和凱瑟琳惴惴不安上了樓。

  伊麗莎白留下來,走到她身邊坐下了。

  「你把她帶回來的時候,早就想到了這件事根本瞞不住。其實是打算讓莉迪亞親自體會一下,好讓她醒悟?」

  那天聽過自己和達西的對話,克莉絲並不驚訝二姐會反應過來。

  「我其實沒有這麼樂觀。」

  克莉絲解釋說,「如果這次吉蒂沒有給我寫信,或許有那位『好心』的達西先生幫忙,如果我當時沒有親自過去,或許我會成全她和威克姆在一起。但是她不能永遠靠別人給她收拾爛攤子。就算她和威克姆結了婚,以莉迪亞的性格,未來還會陷入其他麻煩裡。」

  「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做什麼事情,就要自己承擔結果。」

  伊麗莎白心平氣和看她:「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些天我也看到了,她絲毫沒有改悔的意思。我並不覺得你的選擇對她太過殘忍,因為這是她自己一步步造成的。」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那天達西先生提出要幫忙,你沒有同意?」

  克莉絲:「因為這個人情並沒有那麼好還,反而會讓我們家平白矮一頭。日後簡如果真的和賓利先生在一起,我不希望他的朋友瞧不起她。」

  伊麗莎白想替達西辯解,說他並不是那樣淺薄的人。她很快又意識到,生活其實充滿了瑣碎。就算多麼理智的夫妻也免不了爭吵,總會有把這件事翻出來的時候,而再深厚的感情,都是被這些小事給消磨乾淨的。

  這些她已經在父母身上領會過了。

  想到這裡,伊麗莎白沉默了半刻,整個人突然從這些日子的感動裡清醒起來。

  沒錯,達西所做的這一切的確是為了她,他對她好,即使被她那樣拒絕後,感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伊麗莎白當然因此高興,也樂於從中領會他的心意。

  可是這不是送一束鮮花和禮物之類的討好,他可以出於愛慕和關心做出表示,她卻不能因此心安理得接受。

  伊麗莎白拉住克莉絲的手,大方向她道歉,坦誠道:「是我被情感左右了想法,你千萬不要認為我是在輕視你的能力。」

  「我只是在想,你沒必要自覺把所有事情扛在身上,讓自己太累,明明你和莉迪亞一樣大,也和她一樣,只是媽媽恰好挑中了你而已。」

  克莉絲一怔,回握住她的手,微笑起來。

  這就是她最喜歡麗萃的地方,雖然因為太有主見,顯得過於盲目,可是意識到問題時,她也從不逞強礙面子。

  話說開了,兩個人開始低聲湊到一起討論改束胸的事。

  伊麗莎白是在舅舅家發現她是女孩子的,一開始還以為弟弟是受傷了,後來她花了兩天才消化掉這個真相。

  班納特太太自欺欺人非常成功,現在真情實感認為老六是兒子,班納特先生更加不懂這些,也壓根想不到這一點,全靠二姐,克莉絲才知道了這個時代例假該怎麼處理。

  束胸的問題也是伊麗莎白先想到的。

  克莉絲不會針線活,交給其他人可能會留下破綻和線索,所以都是伊麗莎白替她做,一開始是拿她自己的束腰改,後來熟練一些了,就能裁布從頭做起了。

  因為正好在青春期,為了不讓身高和男性差太多,克莉絲一直在堅持攝入超出需求的營養,再靠運動來控制體型,也導致胸前最近有些不受控制。

  又過了一個小時,門廳傳來了一陣嘈雜混亂的聲響,伊麗莎白騰地站了起來,先進來的是不住抹淚的莉迪亞,她捂著臉衝上樓,輕鬆把男管家都撞了一個趔趄。

  簡緊跟著滿臉焦急走進來,臉色很不好看。

  她們出發的時間還不夠走到麥裡屯,看來莉迪亞私奔的事已經徹底傳開,她們在路上就碰到,所以這麼快就回來了。

  克莉絲與伊麗莎白對視了一眼。年紀大的那個上前去安慰簡,克莉絲長嘆一聲,認命走向樓梯。

  莉迪亞正蒙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聲音連門外都聽得見。

  瑪麗和凱瑟琳站在各自的房門口,看到她過來,都長鬆了一口氣。

  克莉絲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聽到拖動椅子的聲音,被子裡的哭聲頓了頓,更響了。

  不安慰莉迪亞,等到她哭累了停下來,腫著眼睛不停抽氣,克莉絲才從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她。

  「說吧,遇到誰了?」

  「就,嗝,就是那個朗格太太!」

  克莉絲啊了一聲:「那你的運氣確實不太好。」

  能和班納特太太成為朋友,還帶著兩個侄女守著遺產寡居,朗格太太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手裡有私奔這個把柄,尖酸刻薄起來,莉迪亞當然不是對手。

  「今天起我絕不出門了。」

  克莉絲故意說:「那下周姨媽家的舞會怎麼辦。」

  想到最愛的舞會,莉迪亞捂著臉又嗚咽起來:「可我再也沒臉見人了。」

  進步明顯,對自己情況的認知居然非常清晰。

  比她當初那番話見效快多了,克莉絲非常佩服,覺得朗格太太應該去成立一個熊孩子培訓學校。

  克莉絲語氣為難:「這個沒法避免,沒有女僕,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這下連女僕都能嘲笑她了!

  被提醒的莉迪亞一呆,下一秒又撲回被子,哭得更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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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伯爵學插花了嗎#

  沒有。

  神甫不僅沒有教(我不會,再問自殺),還讓他去挖地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28 AM

第十二章 身敗名裂

  不論什麼時候,人們都愛聽八卦,八卦裡面,男女緋聞尤盛,至於一件事情在反轉後再被打臉實錘,更是人民群眾最喜聞樂見的情節。

  於是,天氣晴朗的那一天,莉迪亞私奔的消息飛快傳遍了麥裡屯附近的所有村鎮,

  在流言的浪潮衝擊下,浪博恩莊園成了一座孤島,班納特太太沒下樓,連僕從去採辦東西,都要刻意繞一番遠路。

  用早飯的時候大家都很沉默,班納特先生看了桌尾的克莉絲好幾眼,她與之前沒什麼不同,只是在看到牛奶的時候擰了一會眉,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仰頭喝下去。

  班納特先生放下心來,在女兒們訝異的目光下走進了書房。

  遇到這種程度的大事,換做其他父親可能會逼迫孩子交代清楚,控制欲強一些的恐怕還要插手管一管。可是班納特先生本性樂天安命,極厭麻煩,能少一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不打擾他的宅男生活就行,任由其他女兒們緊張,最好讓那幾個小的長長記性,倒與克莉絲的打算不謀而合。

  母親再次「病倒」,簡只好又一次擔起了家事,這次有伊麗莎白同她照應,境況好多了。

  兩個長姐忙事情,剩下的三個姑娘只好坐到客廳裡,這會做什麼都沒有心情,就在那裡發愣,瑪麗和凱瑟琳坐得離莉迪亞很遠。

  浪博恩從沒有這麼安靜過。

  克莉絲趁機把《奧德賽》翻出來看,幾個小時後,有人走進來傳話,說賓利先生來了。

  傳話人自己看上去也很吃驚,顯然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有訪客。

  克莉絲起身相迎,賓利意外還能保持耐心,同她寒暄了幾句。

  克莉絲比他直接:「簡去農莊上了,應該要一會才回來。」

  知道這種時候上門拜訪實在有些不妥,賓利也告罪一聲,示意她們不用管他,便靜靜坐在一邊。

  這下屋裡多四個雕塑了。

  少了平時的爭吵追趕聲或者錯譜的鋼琴聲,那三位製造者現在比修道院的修女還安分,賓利對此顯得有些坐立難安,依稀聽到簡的聲音,便騰地站起來。

  簡是頭一個進來的,看清這位不速之客,站在原地停住了,摀住嘴,突然紅了眼眶,想到禮節,又連忙向他行屈膝禮。

  賓利點頭回禮,擔憂盯了她半刻,低聲勸慰起來,每一句都繞開莉迪亞的事不提,只是一些關切的話,很快就向他們告辭。

  克莉絲好奇說:「這就走了?」

  伊麗莎白:「……」

  賓利這時候還願意上門,當然是為了安簡的心,看他的表情,顯然他自己也很擔心簡,所以非要來看她一眼,親自確定才行。

  伊麗莎白突然意識到,克莉絲自出生起就被當做男孩子教養,這些年也一直在男校裡,少見同年齡異性之間交往的模式,唯一的參考就是爸爸媽媽這對相處不尋常的夫婦。

  而且她偽裝這麼成功,連自己知道真相,有時候和她相處起來,都會忘了克莉絲其實不是一個少年。

  六妹以後不會喜歡上女孩子吧。

  伊麗莎白憂心忡忡想著,連忙把克莉絲拉到一邊,細緻向她解釋,說完後,還沒來得及看克莉絲是不是懂了,突然聽到賓利在門廳驚呼達西的名字。

  「進去再說。」有個沉穩的男聲道。

  於是賓利先生又折了回來,這次身邊還跟著穿了騎裝的達西,他看上去風塵僕僕,明顯是剛從倫敦回來,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與伊麗莎白對視,輕輕頷首,又飛快移開了。

  前面的分析突然落到自己頭上,伊麗莎白瞬間漲紅了臉。

  克莉絲這會已經走開,請人去書房叫班納特先生出來。

  今天全家人都沒離開浪博恩,克莉絲自然也沒機會去書店收鴿信,看到達西來,知道他是有威克姆的消息了。

  果然,不等班納特先生發問,達西先開口:「威克姆被逮捕了。」

  班納特先生驚訝說:「我不知道倫敦的警察局竟然還管私奔這種案子。」

  「爸爸!別說那個詞!」莉迪亞痛苦嚷了一聲。

  想到這姑娘一年前的樣子,達西詫異看了一眼莉迪亞,才繼續往下說。

  「在我到倫敦的第四天,我被告知威克姆提出想要見我,並請求我帶一名律師去。」

  「當時天色還早,所以我帶著隨從和一名律師去了。威克姆要求單獨談話,隔著監獄會見室的鐵柵,我差點沒認出他,威克姆告訴我,他現在面臨指控,如果我不願意幫他,他就將喬……他這麼多年哄騙過的姑娘在法庭上都抖出來,將來進了監獄,也要告訴所有見過的人。」

  說到這,達西的臉色一陣鐵青。

  威克姆這樣的小人,嘴上說是抖出來,做起來絕不止是那麼回事,他能口蜜腹劍騙得人信任他,同樣也可以顛倒黑白抹黑喬治安娜和莉迪亞她們。

  他話一落,所有姑娘都發出驚呼,莉迪亞沒吭聲,死死抿著嘴。

  「我和他打過數十年的交道,知道他做的事情可憎可恨,偏偏都不足以使他入獄,這次被抓太蹊蹺了。所以我沒有直接回答,問他就究竟做了什麼。」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他說,『我本來是報案的那一個,結果聽到我說了名字,他們卻把我抓了起來。我起初還懷疑是你呢,畢竟你在教會裡有一些勢力,不過我只有一條命,什麼都沒有怕的。他們問我要不要請律師,我就想先見見你,開開價。』」

  「我沒想到他這麼厚顏無恥,但是關係到他會不會坐牢,這番話應該也沒有騙我,所以我留下了律師,向人打聽他被抓的原因。」

  「我的父親有一位檢察官好友,我從監獄回去時,他已經在等我了。因為知道威克姆是我父親的教子,所以也在關注這個案子,勸我不要管太多,威克姆是罪有應得,這次也絕對逃不過去。」

  「今天早上,我還是放心不下,去旁聽了庭審。結果開庭的時候,我發現,威克姆的律師我並不認識。」

  達西說著,又低聲向給他倒茶的賓利道謝。

  在場只有自己知道一切,加上伊麗莎白和她那個很棘手的弟弟也在一邊,即使是達西這樣不喜在人群前發表意見的,也把只好事情說得十分詳細。

  「起訴書裡,威克姆被控告綁架婦女,拖欠債務,偷竊東西。」

  「我聽到第一條就很驚訝。因為威克姆在這方面一直很謹慎,他誘騙的全都是有錢的未婚女性,為了孩子或是體面,她們的家人都會選擇息事寧人。不論會不會被發現,他都能敲上一筆。」

  「至於拖欠債務,當初他離開德比郡時,我為了不使父親傷心,所以只好私下裡替他償還債務。那時候我就發現,他總是有辦法認識很多人,然後在那個人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借款,積攢在一起數目雖然大,但是很多人不會因為這筆錢去費神聯合起來,與他打官司。」

  「扮作闊氣的樣子後,威克姆還會隨意賒欠旅館和飯店的錢,非常大量瑣碎,很多恐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我花了半年時間才找到所有債主償清。」

  「至於偷竊,他在腿斷之後,把最後一點錢花在醫藥費上,為了躲債,連旅館也住不下去了。在馬棚裡睡過一夜之後,他牽走了一匹馬。」

  達西頓了頓:「我更想不到的是,他全都承認了。」

  這些罪名設置的非常巧妙,從法律條例判斷,已經足夠他獲罪判刑,從道德層面來看,判決書一出,威克姆一定會名譽掃地,成為整個倫敦城的談資。

  原本還在鐵柵欄後頭逞兇威脅他的威克姆,不過幾天後就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認罪,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達西終於忍不住看向長桌的末尾。

  少年正低頭數杯子裡的茶葉,似乎從聽到威克姆被逮捕的那一刻起,他就對自己的話全不在意了。

  ——您就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所以,一切都在這個年輕人的計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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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真・計畫通√

  《

  #法利亞神甫的教學小課堂#

  愛德蒙:教練,我想學——

  法利亞:你什麼都想學!先去挖地道!出去了你愛學啥學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54 AM

第十三章 頭條出道

  克莉絲心裡計算著日子,在姨媽家舞會前一天起了個大早,難得沒有跑步,拎著小鷹的籠子走出圍場,往田壟上走。

  小傢伙最近長得好了些,胃口卻不見大,一隻田鼠外最多只願意吃一個雞蛋,她就突發奇想帶它出來散散心。半路遇到一家佃戶的農婦出來餵雞,幼鷹伸出腦袋,一個勁盯著地上的秕榖看。

  克莉絲輕輕吹了聲口哨,把注意力拉回來,它又往她這邊湊,好奇發出細細的聲音,似乎在回應。

  她只好給面子又吹了一聲。

  一邊的婦人聽到了禁不住笑出來,見這位小少爺完全一團孩子氣,生得好看親切,從水盆裡拿出一捧新鮮的野草莓送給她。

  克莉絲收下,回贈了一隻漂亮的別針。

  九月野草莓已經熟爛,紅寶石一樣剔透飽滿,入口就化成酸甜的果汁。非常開胃。

  於是,就著這個味道,拿著親自熨好的報紙,早餐克莉絲多喝了一碗麥片,吃了兩隻烤腸。

  伊麗莎白忍不住問:「心情很好?」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佈,最好是等你們都吃完了再說。」

  班納特太太竟然最先反應過來:「是不是倫敦有新消息了!」

  因為莉迪亞私奔這件事,班納特一家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聽到這裡,都紛紛要求她先告訴他們。

  很快大家就體會到了她的好心。

  克莉絲開始念報,剛念標題,凱瑟琳就被牛奶嗆住了。

  ——《被肉票詐騙走數千英鎊後,綁架犯選擇了報警》

  頭條,加粗印刷體。

  內容詳細描述了威克姆這樣一個四處欠債的賭棍,先後打著私奔的藉口,綁架過許多未婚少女,以此索要錢財,仗著家屬不會報案逍遙法外,結果在一個女騙子那裡翻了船。

  那個女人也是一個慣騙,裝作無親無故,意外得到未曾謀面叔叔的大筆遺產,等獲得信任後,就以投資厚利騙情人的錢。

  兩騙相遇,威克姆輸了,在痛失所有財產後,他自認為以前的事情萬無一失,跑到所在轄區的警察局分局報案。

  當場被捕。

  克莉絲唸完前半部分的陳述,再交給其他人傳閱後半部分的供詞摘錄。

  班納特先生看完後徹底輕鬆起來,簡驚呼了句「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惡棍」,伊麗莎白偷偷看了一眼克莉絲,瑪麗開始引經據典評述,凱瑟琳還在忙著和剛剛嗆住的後續反應鬥爭,莉迪亞和班納特太太都沒看,一個沒耐心,一個看不懂,反應一致唸著上帝保佑。

  不論怎麼樣,大家都抱著一樣的念頭,威克姆咎由自取,落得這樣的下場實在大快人心。

  等報紙回到手裡,克莉絲下了總結陳詞:「我想,明天的舞會可以照常參加了。」

  除了只想宅在書房的班納特先生,班納特一家歡呼起來。

  不出克莉絲意料,到麥裡屯時,所有人都在談論威克姆。

  這種新聞不僅符合人們懲惡揚善的心理預期,因為頭條標題,還帶著濃厚的喜劇色彩,在倫敦就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尤其這個人全麥裡屯都認識,之前是個社交明星,人人稱讚,現在成了牢獄之徒,千夫所指。這樣的反差下來,結合時事「莉迪亞私奔」,是個非常成功的續集。

  話題度十足,堪稱鄉村年度大瓜。

  每一個人都成了預言家,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早就看破了他的偽裝,大家一致認為威克姆走路的姿勢都充滿了疑點,紛紛回憶起來他在自己家裡還偷走過什麼東西。

  菲利普斯姨媽早就等在門口了,看到自己的姐姐連忙迎過來,大聲向她表示同情,班納特太太也非常配合,抹著淚:「你不知道,我的寶貝莉迪亞吃了多少苦,她回來後都瘦了。」

  不一會就有一群太太圍上來裝作安慰來探聽更多的細節。

  伊麗莎白實在看不下去這種畫面,對母親不僅毫不收斂、還以此為談資大為臉紅。

  等她回過頭,絕望發現連莉迪亞也變回了原形,被圍在人群中心盡情渲染威克姆的「惡行」,而自己又是多麼無助被他綁走,她的弟弟又是怎樣用決鬥才把她帶回來的。

  弗斯脫上校從旁作證:「我親眼看見了那封信。這讓我終於放下心。知道她被綁走後,我就一路追趕,想不到威克姆在半路狡猾換了一輛出租馬車。」

  身邊的人都不住誇讚他好心腸,已經足夠英勇,不必為此自責。

  有人不甘注意力被吸引走,緊接著爆料:「我朋友在倫敦開店,他親眼見到小班納特先生將莉迪亞小姐帶出來,因為她哭得太傷心,所以一下就注意到了。」

  莉迪亞聽著,更加得意起來。

  伊麗莎忍不住拉了克莉絲到角落裡,低聲難以置信道:「怎麼竟會有這樣的人?莉迪亞還沒成年,是他的妻子邀請去的,威克姆也是他的部下,他竟然還拿自己的失職博眼球。」

  「還有莉迪亞和媽媽——天吶,她們為什麼要上趕著送上去,任人看熱鬧,在心底裡笑話,還說出那些聽到就能拆穿的假話?」

  克莉絲下意識糾正:「其實她真瘦了,被我和威克姆餓了好幾天呢。哭也是真哭,雖然是演給我看的。」

  話說完,就見伊麗莎白瞪著她。克莉絲立刻閉了嘴,做出乖巧的樣子低頭看她。

  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因為她這個反應,伊麗莎白一股腦的怒火也全消了,有些哭笑不得。

  克莉絲只說了一句:「你放心,我都有數。」

  威克姆的罪名裡,「綁架婦女」是她刻意運作的。威克姆能想到換決鬥書,她當然也能偽造,那條街上造假的能人不少,威克姆的手印和原件在她手裡,做出來後,很輕鬆就證明他是綁架了莉迪亞。

  誘騙和綁架,結果一樣,但是造成的影響完全不同,在其他人看來,一位小姐會被誘騙私奔,那就是她放蕩輕率,屬於家風問題,如果改成綁架,那就把所有黑鍋都扣給了威克姆。

  這個案子爆出來後,其他被威克姆誘騙過的家庭也會看到,雖然絕不會站出來,但是也肯定很樂於把他按死在「綁架慣犯」上。

  「逃避賭債」完全是為了增加社會輿論影響,因為在男女問題上,不論哪個世界都容易被帶偏話題,拖欠賭債就不一樣了。這個時代賭錢成風,賭債被看做是一項最高債務,優先級在所有債務之前,一位紳士要維護自己的體統,必須先還這一部分。

  而逃避賭債對一位紳士來說,就像未婚少女私奔一樣嚴重。

  她去找莉迪亞的時候,已經將威克姆在白利屯的賭債都買到了自己手裡,有冤大頭樂意代為還錢,那些債主都很樂意把借條給她。

  後來莉迪亞的表現讓她改變了主意,克莉絲只好請律師總合成具有法律效益的一張,轉手送給納什介紹的地頭,告知如果他們有本事追回,就五五分賬。

  之後,哈洛德又把威克姆的消息透露給了他在附近郡的債主。

  被人追趕,還被自己打斷了一條腿,所以克莉絲一直很期待,威克姆走投無路之下會選擇鋌而走險,還是橫屍泰晤士河。

  就是沒算到那位達西先生會找到他,還非常實在被敲詐了一筆錢。

  這筆錢反而讓南希得到了機會。

  克莉絲覺得,相比前面兩個選項,還是後面這個結局更慘。

  所以達西算是無意間神助攻了。

  不過,在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還是不能放鬆警惕。

  自己儘早趕回浪博恩,就是為了讓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她和莉迪亞離開後,聯繫不到她的頭上,到目前為止,她還很安全。

  伊麗莎白又說:「既然有數,那莉迪亞……」

  「讓她最後高興一會吧。」

  克莉絲輕輕吐出一口氣。

  其實,如果莉迪亞認識到問題,記住教訓,這時候收斂一些還好。

  但是她又把她自己狠狠推了一把。

  莉迪亞誤以為自己現在成功洗白成受害者,被輿論放過了,又因為經過這件事,所以膽子大了,變本加厲。

  在絕望裡打轉並不慘。

  最糟糕的是,經歷過絕望了,又突然看到亮光,滿懷期望走過去,卻發現出口是一面打不碎的玻璃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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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看在神助攻的份上,警惕等級從A降為B……算了這個男人深不可測,還是A吧。

  達西:我真的只是想娶你二姐而已啊_(:з」∠)_

  《

  #法利亞神甫的教學小課堂#

  神甫:說吧,今天想學什麼,除了插花!

  伯爵:我看評論區好多人讓我學女裝——

  神甫:你還是去挖地道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2:03 PM

第十四章 星辰大海

  在倫敦時,克莉絲被哈洛德和他那幫公子哥朋友帶去參加過不少舞會。

  這年代談戀愛不多,大家都是奔著找結婚對象去的。女性正常進入社交界的年齡是十七歲,她的年紀實在有點小,很少有姑娘會對她感興趣。

  而且她也不可能去騙婚。

  所以對克莉絲來說,舞會的意義就是蹭吃蹭喝。如果遇到哪一家比較有錢,請的是法國或者土耳其的廚子,那就非常圓滿了。

  今天有莉迪亞在前頭吸引眼球,衝鋒陷陣,克莉絲更加打定主意低調行事。

  結果這個計畫很快就泡湯了。

  剛想找個角落坐下,克莉絲就被菲利普斯姨媽叫到桌子邊,介紹給了一群太太。

  她只好站住,依禮向那些太太們問好。

  其中一位年長的女士說:「沒想到你竟然去了倫敦上學。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穿著小裙子,就像女孩子一樣。」

  附近的太太們都哄笑起來。

  傳統是兩歲以下的孩子,不論男女都穿裙子和罩袍。所以那時候管家太太常常把她和莉迪亞弄混。

  兩輩子都是姑娘,這話並不能調侃到她,克莉絲只好露出無所適從的茫然表情。

  下一秒,太太們一致低低噢了一聲,紛紛向她露出了慈愛關切的笑容。

  ……行吧,所以她現在這模樣,不僅不吸引女孩,還會激發母性。

  在一番商業互吹、姨侄家常後,菲利普斯太太終於表露了她們此次聊天的目的。

  「克里斯,你在倫敦的時候,一定參加過不少舞會吧。」

  「暑假總會遇上社交季,所以被同學帶去過幾次。」

  「那你真該在浪博恩辦一場舞會,最好將你的同學們都回請一次,我們鎮上也有好久沒見過生客啦。」

  舞會其實也是有門檻和等級的。

  首先你得有錢,因為舞會是在入夜開始的。電燈還沒有發明,蠟燭都是按品質和長度賣的一次性消耗品,如果用那種會冒黑煙的低級蠟肯定會被人笑話。放映機當然也沒有,所以還得請樂團演奏,錢越多越能請全套。

  至於舞會中的餐點,就可以很好展示這個家裡請的廚子是什麼水平,菜單的安排則是一位主婦能力的成績單。

  然後還得有勢,舞會上客人的質量就是你身份和地位的顯示,之所以辦舞會,無非就是拓展自己的人際圈,通過朋友認識更高層面或者有潛力的人。

  浪博恩完全有辦舞會的資本,而且階層一致,郡裡的鄉紳應該也都願意到,可以使他們結交更多人。

  可惜它的主人班納特先生非常不喜歡這項活動。

  所以,雖然明裡暗裡鼓動過姐姐多次,菲利普斯太太卻一直沒能如願。

  現在小班納特先生回來了,看著很靦腆溫和,再說了,年輕人哪有不愛玩的,麥裡屯太太團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克莉絲聽到這裡,看向姨媽,驚訝道:「您最喜歡的不是紅制服嗎。我聽媽媽說,您一直覺得學生不比參軍,不僅沒有男子氣概,成日學拉丁文和希臘語,還會變得神神叨叨的。」

  這些都是班納特太太逼迫簡在信裡寫的原話,要求她體諒媽媽脆弱的神經趕緊回家。克莉絲在宿舍放下信,提起一瓶紅酒跑了趟天恩寺街,沒費多少工夫就從舅舅那裡套出來,是姨媽在後頭碎嘴。

  這兩姐妹性子非常相似,人肯定不壞,但是也不怎麼見得別人家好。

  沒想到姨侄會這麼直接說出來,菲利普斯太太臉上一紅,嚷起來:「這孩子,我們年紀這麼大了,哪裡還需要交什麼朋友。你自己還小,不懂這些,所以姨媽提點一下你,畢竟你還有那麼多姐姐,她們也不能一輩子賴著你呀,你看,簡都二十三歲了,快成老姑娘啦——」

  她話還沒說完,眼前少年露出有些天真的神氣:「可是我聽說有好多人喜歡簡啊。而且我喜歡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賴著也沒關係,我養得起,畢竟我家有那麼多田,種出來的麵包夠啦。」

  這番話內容很孩子氣,語氣也非常自然,所有人都笑起來。

  菲利普斯太太總覺得這是在說「反正沒吃你家麵包」,又忍不住懷疑自己想多了,連不在乎財產的話都能說出來,對方根本是個傻小子。

  碰了個軟釘子,菲利普斯太太早忘了剛剛的提議,勉強說了幾句話,就把克莉絲打發走了。

  走到瑪麗她們身邊,剛坐下,凱瑟琳就壓低聲好奇問:「你以後也不打算辦舞會嗎?」

  克莉絲說:「我只是不喜歡被威脅。」

  辦舞會這點錢當然不是問題,他們家都能供得起馬車了,這要替換到現代打比方,誇張點說,就是家裡開阿斯頓X丁的人想包場一天的海○撈。

  而且這次莉迪亞的事似乎讓家裡的態度轉變了不少,似乎她是一個可以參與事務的繼承人了,克莉絲開口要辦舞會,班納特先生也不會拒絕。

  雖然她更想攛掇著她爸去投資。

  可惜班納特先生厭惡倫敦,他是個愛好田園牧歌的老派英國鄉紳,聽到工廠都會大皺眉頭,想讓他老人家往新領域扔錢……

  難度大概約等於讓班納特太太成為英國第一檢察官吧。

  畢竟她家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土地年租,每年有這筆穩定來源,生活可以過得很闊綽。但是為了維持體面開銷,加上班納特太太有些大手大腳,餘錢並不多。

  想幹點大事就困難了。

  打地產的主意,半夜會被帶著白色大捲假髮的祖宗戳脊樑骨的。遺產想都別想,她還指望著班納特先生能長命百歲,最好到時候能直接把浪博恩傳給哪個過繼來的侄子手裡。

  所以她還是缺錢。

  每次都只能乾看著公債信息和鐵路招標,克莉絲深切懷疑,要是哪天走投無路了,來個「我,秦始皇,打錢」這種詐騙,她也能相信。

  +

  「其實我真的有一份寶藏。」

  有個蒼老的聲音在黑暗裡用英文幽幽道。

  鑿石塊的動作一停,愛德蒙‧唐泰斯忍不住嘆氣:「您又來了。」

  說下一句時,神甫又換回了意大利語,溫和責備道:「你應該知道我沒有瘋,我的朋友。不然你可是在向一個瘋子求知。」

  「我當然相信您。」

  愛德蒙順服說著,繼續挖巷道。

  可能是因為長久孤獨的監牢生活不停磋磨著寶藏這個執念,睿智清醒的老人唯獨在這一點上會有些錯亂。他已經習慣了,所以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與神甫違逆爭辯。

  「好吧,好吧,那麼說點別的。昨天我講到哪裡了?啊,尼祿的生平,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歷史。」

  法利亞很喜歡教導這位年輕的朋友,他是他認識所有人裡記憶力和理解能力最優秀的。這種學生會讓所有的老師充滿成就感,而且唐泰斯擅長舉一反三,往往能在討論裡與神甫撞擊出新的知識火花。

  「那麼,今天我們來說點你更熟悉的吧,查理曼怎麼樣?偉大的法蘭克國王。」

  在講解的過程裡,他不僅評述解析事件,還會毫無規則、猝不及防換一個國家的話繼續往下說,德英法西交替著來,以此替學生鞏固之前語言學習。

  兩個人聊天一樣教學,時間過得飛快。

  快到獄卒送早飯的時候,愛德蒙才從地道裡出來,剛探頭,神甫溫暖的手已經伸過來。

  「好啦,你該回去了,孩子。」

  作為紅衣主教的秘書,法利亞神甫常替主教講經,所以談吐充滿宗教感所具有的莊重大氣,又因為接觸的都是羅馬達官顯貴,即便是站在牢室的牆邊躬身拉唐泰斯出來的動作,他做起來也非常高雅。

  晨曦的光投在灰白的髮鬚上,因為看著他的溫暖眼神,顯得十分慈眉善目。

  像是每次回港後對待父親一樣,年輕人用一種敬重熱烈的擁抱向他告辭。

  穿過神甫因為計算失誤打出的通道,回到自己的牢室,愛德蒙仰面倒在了稻草裡。

  自從被陷害入獄後,無數個沒有日夜分別的黑暗裡,過去的愛德蒙唐泰斯就蜷縮在這裡,在絕望詛咒和啜泣禱告之間如同困獸一樣打轉。

  直到神甫出現,他教授自己知識,建立科學體系,引導他思考,構築哲學思維。

  愛德蒙的世界變得廣闊起來,無數前人的思想和智慧伴他入眠,已經很久沒有夜不能寐了。

  他躺在狹小黑暗的牢房裡。

  眼前是萬丈星河,身後是無際大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2:15 PM

第十五章 鄉村舞會

  菲利普斯家辦的是公共性質的跳舞會,不必預先的請柬,只要你付得起入場券就會被歡迎。成員之間也並不是都互相認識,多是麥裡屯鎮中心的人家,因為弗斯脫上校的原因,還有四個軍官。

  莉迪亞早就換上克莉絲送的那雙舞鞋,從第一首歌響起來的時候就入了場。

  她在家裡悶了兩個多月,今天終於解禁,加上那些被綁架的故事使得她很受注目,軍官們都不免要「關心」一番,所以莉迪亞更加興致勃勃,曲曲不落,每一輪都要再換一個舞伴。

  克莉絲用誇讚的語氣感慨了一句:「四肢還是很發達的。」

  鄉下舞會可不是電影裡演的那種優雅旋轉,大多是歡快熱鬧的鄉村小調,又蹦又跳,有的還會滿場跑,運動量非常大,讓專業的舞者來也不一定能堅持很久。莉迪亞已經和三位軍官跳過了舞,六隻曲子下來,她笑起來還充滿了活力,老遠就能聽到。

  豈止四肢發達,簡直是運動健將。

  凱瑟琳也沒坐多久,在有位年輕人來邀請她的時候高興同意,走前下意識回頭看克莉絲。

  克莉絲失笑擺手讓她走遠一些:「看我做什麼,我才是一直勸你勞逸結合的那一個吧。」

  四姐這才歡歡喜喜去了。

  「你呢,瑪麗,你不去跳舞嗎?」

  瑪麗驚訝看了小弟一眼,記起他幾年不在家,走前自己還沒加入社交界,有些侷促說:「我不喜歡跳舞。」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克里斯,她以前那些「我更愛讀書」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瑪麗其實很明白,只是為了維護自己自尊心的藉口而已,因為根本沒有人邀請她跳舞。

  最青春的年紀,多少有一些在異性方面的虛榮心,四個姐妹都有人追捧,只有她,從來沒有男孩子表現過對自己的喜歡。而不論外貌還是年紀,她都是家裡最不起眼的,別人提起她,至少還能說一句是「班納特家最有才學的姑娘」。

  出乎意料的是,弟弟並沒有追問為什麼,而是沒由來道:「等下一輪你陪我去跳吧。」

  「我……」

  克莉絲用輕鬆的語氣說:「別那麼為難嘛,我又不是那種任性的人,如果你身體不適就算了。」

  瑪麗深吸一口氣:「我跳得不太好。」

  克莉絲笑起來:「那有什麼關係,我也不會說出去。你不會是還想要我更正式一點邀請你吧,我可是你弟弟。」

  因為她最後的語氣,瑪麗噗嗤笑出來,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結果下一秒,她就被弟弟拉起來,往會客廳外走。

  「我們去哪?」瑪麗驚訝問。

  克莉絲頭也不回,在二樓的盡頭敲響了門,才側頭看她,在她的額髮下停了停:「借刮眉刀。」

  她們的表妹還很小,沒到進入社交季的年紀,只能聽著外面的音樂過過癮。聽表哥說明來意,一下也起了勁,拿出裝扮娃娃過家家的架勢,不僅拿來了克莉絲想要的東西,還指使著女僕把瓶瓶罐罐抱來一大堆。

  克莉絲虛靠著妝台,盯著她打量了一會。他們家的人運氣不錯,都沒得過天花,臉上並沒有什麼痕跡,單臉上乾乾淨淨這一點就能比下不少人,而且瑪麗的五官底子並不差。

  還是三姐不夠自信的原因。

  有女僕的幫忙,克莉絲偶爾從旁指點幾句,阻止了幾個過於辣眼睛的時下流行(是的,不用鳥毛裝飾,謝謝,昆蟲翅膀也算了),不會過於現代,但是非常自然的淡妝。

  最後塗抹完,瑪麗整個人氣色和精神都變好了,仔細看變化不大,但是整體來說非常亮眼。

  克莉絲毫不吝惜誇讚:「很好看。」

  瑪麗盯著鏡子,覺得彆扭又新鮮,因為一邊表妹和女僕也很捧場,連那點彆扭勁也消去了。

  再次回到舞會,下一輪恰好開始,是一首非常活潑的蘇格蘭小調,克莉絲便將手伸向瑪麗。

  「May I?」

  瑪麗眼睛亮亮的,做出心裡模擬過無數次被邀請時應有的驕矜點頭,將手放她的掌心。

  旋律剛響起,一邊的角落裡就騷動起來。

  「是的!是我的克里斯!快幫我看看,他在和誰跳舞!」班納特太太的聲音很大。

  克莉絲笑起來:「你瞧,媽媽不認識你了。」

  舞池裡只有歡笑和旋律,瑪麗也像是被感染了,衝克莉絲笑了笑。

  「你應該多笑一笑,」克莉絲說,「來,我們繞過去,媽媽既然要看,就讓她看清楚一點。」

  他們還沒靠近,就聽到了姨媽不太確定的聲音:「好像是瑪麗。」

  「瑪麗!?」

  班納特太太這一句恰好在間奏響起,這下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班納特家的瑪麗居然跳舞了!

  所有沒跳舞的人都開始往人群裡張望,時不時扭過頭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瑪麗紅了臉,一時失誤踩到了她的腳,又有些往殼裡縮,克莉絲毫不在意搖頭,又說:「等回去後,你可以問問吉蒂,畫畫應該怎麼處理光影。」

  瑪麗被她轉移了注意力,驚訝說:「所以你剛剛是在我臉上畫畫?」

  她還記得小弟和四妹一起向那位簡愛小姐學過繪畫。

  克莉絲笑道:「你看過那麼多書,應該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畫畫想要修改的視覺效果,在臉上也能實現。」

  有美術基礎的人,學化妝確實比其他人要快一些,手也更穩。

  瑪麗想了想,認真點頭,之後,克莉絲又有意說些趣事逗她笑,中間交換舞伴回來時,瑪麗興奮告訴她,有位男士向她邀請下一輪的舞。

  相邀跳舞,約定俗成是每輪跳兩首曲子。跳到第二首交換舞伴的部分時,克莉絲面前變成了莉迪亞。

  「你居然和瑪麗跳舞。」莉迪亞氣鼓鼓說。

  克莉絲問:「我和她跳舞怎麼了?」

  這時恰好有一個牽手繞圈的動作,莉迪亞一下力道很大,克莉絲差點被她甩出去。

  她吃驚看她:「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莉迪亞用一種學生時代大姐頭評論內向優等生特有的語氣說:「你沒看到她有多得意。」

  「我反而覺得你是全場最得意的姑娘。」克莉絲淡淡道。

  莉迪亞瞪向雙胞胎弟弟:「你又在笑話我。」

  克莉絲衝她嘆氣:「這樣吧,如果你找不到舞伴,可以來找我。」

  「這裡有那麼多男士,我要和他們每一個跳,讓你排在最後面,在我今天原諒你前,你絕對等不到了。」

  克莉絲沒多說,依照舞步又和瑪麗面對面。

  「你在和莉迪亞聊什麼?」

  克莉絲只說:「她在邀請我跳下一場舞。」

  間歇的時候,莉迪亞開始等待下一位男士來邀請她。

  她已經和在場的五個紅制服跳過了,一般這時候,那些律師或者牧師家的男孩才有機會,他們將迫不及待湊上來,而莉迪亞就會像女王挑選騎士一樣,全憑心情挑選一位。

  結果她已經暗示著在那幾個熟人附近走過了好幾次,卻沒有一位男士開口。

  莉迪亞跺了跺腳,故意跑到角落裡,說:「馬庫斯,你想不想跳舞?」

  馬庫斯是鎮上最遲鈍的男孩,還有些口吃,家裡做著一個體面的營生,有時候在鎮上遇到了,就總跟在她後頭打轉,莉迪亞平日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馬庫斯吃驚看向她,結結巴巴說:「不,不了。」

  莉迪亞盯著他,難以置信睜大了眼睛。

  馬庫斯漲紅了臉,小聲說:「對不起,莉迪亞小姐,我來的時候媽媽特意說,讓我不要和你說話。」

  僵硬轉過身,莉迪亞才發現,以前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已經牽著那些比自己要醜得多的姑娘進了舞池,她甚至覺得那些姑娘都在心裡笑話自己。

  為什麼他們都不願意和自己跳舞了。

  莉迪亞慌了,她最愛的就是這個,她喜歡那些人對自己討好奉承,享受他們露出著迷的樣子,她的世界也只剩下這些了。

  她不想被那些醜姑娘笑話,勉強保持著鎮定轉身。

  不能讓人看出來她是被拒絕了,至少先找一個……克里斯,對了,她還有克里斯!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刻了,是她太生氣瑪麗搶走風頭,所以才和他鬧脾氣。她不該這樣的,媽媽說了,威克姆是個惡棍,她會沒事多虧了他,雖然嘴巴壞,但是他對自己一直都很好。

  莉迪亞開始尋找弟弟的身影,結果發現他居然牽著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漂亮姑娘。

  「克里斯,你那位雙胞胎姐姐要過來掐死我了。」

  克莉絲無奈道:「你怎麼會來這。」

  南希仰面,露出非常豔麗的微笑:「當然是想你啦!」

  克莉絲安靜看她。

  女騙子瞬間老實起來:「……多虧親愛的威克姆那筆錢,我決定在境內旅遊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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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今天,男主,他,越獄了嗎#

  依然沒有。

  還在和神甫學經濟學和理財投資。

  《

  神甫:這是為了告訴你——(挖到寶藏以後怎麼經營攢老婆本)

  伯爵:以後怎麼當好主母經營浪博恩莊園?

  神甫:……你還是給我挖地道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2:54 PM

第十六章 沉默爆發

  在倫敦的時候,克莉絲為了一筆委託,曾經順手救過南希一命。

  出生在匪窩裡,南希從小就被教導怎麼偷竊和偽裝,長大後因為頗有姿色,又理所當然屈從賊首,做了他的情婦。

  南希是個很好的助手,在龍蛇混雜的地方平安長大,她非常熟悉那個世界,也很聰明變通。

  比起她,威克姆這種出身優渥、小打小鬧的人渣就不夠看了。

  把威克姆騙得團團轉,不必付出任何代價就拿到那筆錢,還不留任何痕跡全身而退,對南希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雖然克莉絲一開始並沒想過會讓她出手。

  「旅行這個計畫不錯,我相信你不會被發現,還是避避風頭比較好。想好去哪了嗎?」

  南希點頭:「我想去北方看看。」

  舞會上畢竟人多眼雜,克莉絲也擔心莉迪亞會過來鬧,讓南希出去等自己,她先折回去找莉迪亞。

  看到她後,莉迪亞意外沒有多說什麼,只要求自己陪她跳接下來的一場。

  莉迪亞是全場最沒精打采的那一個。

  趁著散場混亂的時候,克莉絲溜出房間,從姨媽家的院牆輕鬆翻出去,在街角找到了南希。

  因為舞會的緣故,這片區域的街道很空,兩個人專挑小巷走,可以毫無顧忌說話。

  克莉絲先問:「怎麼突然想到要去北方了?」

  南希一直很有分寸,這次跑來找自己,還說是旅行,其實就是來向自己告別的。

  「多虧你送我的那本詞典,納什也說我現在的詞彙量足夠了,所以我想去那邊看看,最好在工廠找一份書記員的工作。」

  南希輕聲繼續說,語氣有些小心翼翼:「我一直很想過正常人那種清淨安寧的生活。你常說,人這一輩子是為了自己活的,誰都不會被永遠依靠,也不應該讓其他人為自己的生活負責。所以我來了。」

  克莉絲回憶起來,第一次見到南希時,她正被那個男人卡著脖子提起來,月光下像是一隻要被折頸的天鵝。

  即使這樣,南希還死死抱著情人的胳膊,擠出聲音哀求他洗手上岸。

  在她意識渙散,因為缺氧而不由自主掙扎時,克莉絲屈指敲了敲沒有關好的門。

  男人轉過頭驚愕看過來,看清是小孩子後,露出凶戾的殺意,直到槍管從陰翳裡冒出頭,才不由自主鬆了手。

  南希沉沉跌落到木地板上。

  克莉絲沒有管那個男人,而是低頭問了她幾個問題。

  因為她出現得太突然,原本的場景就這樣陷入了詭異的平靜裡,男人瞪著眼看著她們,姑娘嗆咳一陣,緩過氣後認真如實答了。

  順利拿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克莉絲點了點頭,末尾添了一句:「謝謝,作為回報,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南希沉默了一會,才說:「帶我離開這裡。」

  克莉絲救了她。

  或者說,她終於看透情人,拉了自己一把。

  同是被男人矇蔽眼睛,莉迪亞在這上面就差遠了。

  克莉絲將南希帶出來後不久,她所在的那個匪窩就都伏了法,領頭的人不是上絞刑架就是入獄發配。

  沒有人會再來找她的麻煩,南希也就安心留在了倫敦,做她的助手。

  「是我忘了。」克莉絲自然說,「你既然決心要走,我就不做挽留了,其他人那邊,我會說你是我派過去的。以後慢慢就淡了,你不必擔心會有人來糾纏。」

  南希吃驚看她,像是沒有想到會這麼簡單,隨即苦笑說:「看來我想多了,以為還在以前那個一輩子都甩脫不了干係的地方。」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封紙袋遞過來。

  看出那是她從威克姆那裡騙來的錢,克莉絲拒絕了:「我當時只是隨手幫你,以你這些年做的事情,早就抵清了。這些錢你自己留下。」

  南希堅持搖頭:「我幫你做事,你也給我付了工錢,還教我識字。我這一輩子都還不清的,現在決定離開已經很任性了。」

  「這筆錢我不能要,你不想收下,就還給屬於他的人吧。」

  克莉絲想了想,達西確實是為了莉迪亞才掏的錢,也不再推辭。

  走到巷子的盡頭時,南希小跑出去,站在月光下,向她微笑揮手道別。

  「克里斯少爺——不,現在是克里斯了。我會永遠為你祝福的。」

  克莉絲站在原地目送她走遠,看到她消失在街道盡頭,才沿著原路返回。

  瘦削的身影拉得很長,她的腳步也很輕。

  然後克莉絲突然停住了。

  「裝什麼裝。」

  有個男聲說,帶著醉意,語氣輕佻。

  「就是,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對我們的啊,莉迪亞。」有人也跟著附和。

  熟悉的那個聲音害怕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克莉絲貼著冰涼的磚石牆壁,藉著月光往巷裡看。

  是五個紅制服,應該是陪著軍官來的,買不起入場券,所以留在外面等候,看樣子和那些車伕男僕喝了不少酒。

  有點棘手。她沒帶槍出來,而且喝醉的人,很難審時度勢,如果對面的人上頭,就變成火拼了。

  偏偏莉迪亞還被圍在裡面。

  「得了吧,你當初給威克姆拋媚眼,兄弟們都看見了,你騙得了家裡是被綁架了,可騙不了我們。」

  「走吧莉迪亞,你以前不是說,最喜歡和我們一起玩了嗎。」

  莉迪亞雖然愛慕虛榮,卻對男女之事很懵懂。全憑女性直覺感覺到危險,隱隱意識到,他們說的玩,和過去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她雖然愛跳舞,以後不會有人和她跳,明明應該難過這一點,莉迪亞卻隱隱覺得,還有更令她恐懼的事情在後頭。

  還沒多想,已經有一個人擋在了她身前。

  「克里斯。」

  莉迪亞帶著哭腔道。

  「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我看到你出去,知道你要和那個女人一起,所以想跟上來……」結果被他們發現,也跟在後面,把自己拉到了巷子裡。

  莉迪亞忍不住說:「那個女人你在城裡認識的對吧,你是不是被迷惑了,要娶她。」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面前的人冷聲說,看也不看她。

  重逢後,弟弟一直調侃嘲笑自己,但是從沒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

  她很委屈,想問為什麼,為什麼事情已經結束了,所有人對自己的態度還是變了,現在連克里斯也這樣,下一秒就像是被雷擊一樣定住,腦袋裡從沒那麼清醒。

  為什麼剛剛那些軍官願意和她跳舞?

  因為他們將她看做消遣,就像威克姆一樣。他們這些民兵哪裡都去,沒有戰事了就回自己的家鄉,和自己跳舞並不會影響到他們分毫。

  而其他男士,他們就住在麥裡屯這個鎮上,大家彼此認識,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和她跳舞,是因為怕被自己有任何牽連,因為……

  因為她已經失了體統。

  不管是私奔還是綁架,所有人眼裡,她已經被打上了威克姆的記號。

  所以眼前這些人知道,她是可以被輕視的,不管他們怎麼對自己,最後所有人說起來,都是她自己的錯。

  莉迪亞終於明白過來。

  她一直嘲笑瑪麗,沒有男人喜歡,以後一定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被弟弟養一輩子。

  到頭來,她才是那一個永遠都嫁不出去的人。

  面對圍過來的幾個民兵,克莉絲警惕拔出匕首,還在想法子的時候,身後莉迪亞突然大叫了一聲。

  緊接著,她就看到莉迪亞大喊著繞過自己,突然掀翻了一個足有六英呎的男人。

  莉迪亞輕鬆一把抄起他的長槍,反正根本不會用,就像是掄錘一樣,用木質槍托死命砸向其他人,這種軍制火槍很長,尋常人舉起來都有些費勁,被她甩得呼呼生風,月光下根本看不清。

  克莉絲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面前已經躺了五個哀嚎著滾成一團的男人。

  莉迪亞還在那裡死命踹他們,一邊踢一邊哭天抹淚,中間情緒崩潰跺腳的時候,依稀還能聽到地上男人骨裂的聲音。

  克莉絲:「……」

  何止是運動健將,簡直是金剛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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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摘要:莉迪亞倒拔垂楊柳【喂

  《

  #神甫的教學小課堂#

  神甫:今天,我來教你馭下之道。

  伯爵:啊!那太好了——

  神甫:和管理莊園僕人沒關係!

  伯爵:其實我是想說,我以前當過海船的大副,有一點管理經驗,您不用從頭教起。

  神甫:……

  伯爵:我去挖地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1:15 PM

第十七章 溫順無害

  最後是克莉絲哄著把莉迪亞拉開的。

  雖然很樂於見到這些兵痞挨揍,但是再看下去,畫面就要往血腥方向發展了。

  這會月亮躲到了雲後面,巷子裡太暗,克莉絲拿出火絨盒擦亮了,藉著光看已經暈死成一團的人,因為鼻青臉腫和熏人酒氣嫌棄皺起眉。

  ……然後開始扒他們的制服。

  莉迪亞剛剛發洩完了,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非常順從被塞了盒子,替她舉著火,一愣一愣看著克莉絲熟門熟路打掃戰場。

  把錢都搜刮出來後,克莉絲又將他們挨個拖到牆根疊起來,擦過指紋的槍往最先倒地的倒霉蛋懷裡一塞。

  「我們先回去。」她說。

  一個身手敏捷,一個全靠臂力,輕輕鬆鬆從院牆又翻進去了。

  克莉絲帶莉迪亞在一間客房收拾休息一下,自己找到在馬房正和人賭錢的車伕,把其中一部分「贓款」塞給他,讓他先將自己和莉迪亞送回去。

  車伕有意討好自家小少爺,何況還有小費拿,連忙點頭應了。

  趁他套車時,克莉絲領著莉迪亞去向姨媽告辭。五姐蒼白的臉色很有說服力,至於別人相信「她突然身體不適」,還是腦補「她被落了面子所以待不下去」,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簡不放心他們,也起身跟著一起出門。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只有馬蹄和車轍前進的聲音,好在麥裡屯到浪博恩只有一英里路,很快就到了家。

  克莉絲讓簡帶著莉迪亞上樓,到廚房讓人煮了一碗白湯,盯著她喝下去。因為身份是男孩子,入夜後也不方便在她房間多待,只好讓簡陪著她。

  克莉絲到樓下坐著,雖然點了燈,卻不看書,浸在光裡想問題。

  今天晚上的兩件事其實都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雖然表面上很瀟灑放了南希走,克莉絲還是有些頭疼,少了她這一節,以後在倫敦,很多事情就沒那麼方便了。

  其次,她沒想到莉迪亞能這麼快反應過來。這給了她一些信心,至少五姐還不是無藥可救。

  會走到這一步,確實是莉迪亞自己的選擇,但是長歪成那樣,肯定還是家庭原因。

  簡剛出生時,班納特先生還很喜歡他貌美如花的夫人,所以簡在這樣充滿愛的環境下,變成了一個溫柔可親的人。

  到伊麗莎白長大一些,父親的感情漸漸被消磨了,他只好將注意力轉向二女兒,所以培養出了幾個女兒裡最伶俐的那一個。

  很快,班納特先生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和妻子有任何共同語言,這下連孩子也不想管了。而班納特太太也開始煩悶繼承人的事情,中間的兩個孩子就倒霉了,尤其她們四個歲數差得不大,沒有等瑪麗和吉蒂長大,夫妻倆已經把注意力放到了雙胞胎身上。

  所以,在徹底的忽視下,瑪麗變成了小透明,自尋出路,吉蒂選擇當小跟班,好歹有人陪自己玩。

  因為女扮男裝這個定時炸彈,班納特先生又在克莉絲這裡花費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也沒空理會太太怎麼管教其他孩子,瑪麗和吉蒂還好,莉迪亞得到班納特太太的寵愛,完全被養成了一樣的脾氣。

  當年的加德納小姐好歹還有她們的外公約束著,莉迪亞在父親的放養下,性子徹底變成了媽媽的升級版。

  又過了一會,簡才下樓,憂心忡忡走到她面前。

  克莉絲如夢方醒抬頭:「怎麼樣?」

  「已經睡下了。」簡嘆息道,「擦完臉後又哭了一會,但是什麼都不肯說。」

  克莉絲只好安慰她:「可能睡一覺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莉迪亞準時在早飯的時間下樓了,眼睛還有些腫,不過年紀輕,只休息一晚氣色就很好,大家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

  班納特太太剛落座,就迫不及待向她們道:「簡,你們昨天走得太早了,真可惜,錯過了一齣好戲。」

  「我們一直待到最後,正好和弗斯脫上校他們一起走。你猜怎麼,他們帶來的衛兵失蹤了!鎮上發動了好多人去找,結果這幾個人居然都被打暈了,還一身酒氣,澆了兩桶水才醒。上校什麼都沒問出來,發了好大的火。」

  這些人全都喝得爛醉了,當時又漆黑一片,估計自己都不敢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幾個大男人,還帶著槍,怎麼也想不到是被一個小姑娘撂翻了,就算聯繫到他們頭上,肯定沒臉說,說出來也沒人信。

  「不過大家都說,他們連制服外套口袋都露在外面,肯定是被人打劫了。還有人猜是有一個團夥跑到麥裡屯來了,少說有十個壯漢,才把這些民兵揍成這樣。」

  克莉絲用力咳嗽起來。

  她憋著笑抬頭,看向擁有十個壯漢戰鬥力的那位,莉迪亞臉上通紅,整個人都要扎到麥片碗裡了。

  班納特先生聽到這裡,從報紙後探出臉,向滿桌人認真囑咐道:「最近不要獨自出莊子,鎮上有什麼想要的,讓管家安排人去買。」

  自從上世紀圈地運動後,很多農民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有的只好去殖民地謀生路,還有的進了工廠打工,同樣也有大批走投無路的,當了劫匪四處流竄。因此,剪徑客在這個年代很常見,大家很自然就順著往這個方面聯想。

  接下來躲避風頭的日子裡,所有人都發現了莉迪亞的不對勁。

  她這下是徹底變了,不僅不再大呼小叫,連人也跟著沉靜不少。

  有點不像是莉迪亞了。

  接連前面三個姐姐的詢問後,連凱瑟琳也跑來問自己莉迪亞怎麼了,克莉絲忍不住好奇起來。

  「為什麼你們都來問我,明明你們女孩子之間更喜歡聊心事吧。」

  凱瑟琳理所當然道:「你們不是雙胞胎嗎,聽說雙胞胎都是心意相通的。」

  很抱歉,都快十七年了,我們就從來沒有連上過線。她面無表情想。

  不過反省也要適當,一直消沉對身體不好。

  克莉絲決定給莉迪亞找點事做。

  於是她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改天我會找她談談的。」

  克莉絲心裡盤算著,既然幾個姐姐都來過了,沒道理媽媽不來問問自己,幾天後,班納特太太果然不打招呼就推開了她外間的門,說的卻不是莉迪亞的事。

  「賓利先生向簡求婚了!」

  班納特太太喜形於色宣佈道。

  克莉絲起身恭喜她,被誇張一把摟住,母親連聲催促說:「快,克里斯,我的乖寶貝,去找你的爸爸回來,天,為什麼偏偏是今天他不在書房裡,賓利先生如果等急了怎麼辦。」

  平心而論,班納特太太雖然不稱她丈夫的意,在引導孩子和做表率方面也稱不上是個好母親,至少感情上非常愛自己的孩子,不過有時候愛的方式讓人有些難堪。

  克莉絲理解她的激動心情,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解釋今天是結賬日,口頭上應了話叫她放心等待,徑直下樓往會客廳走去。

  剛進門,果然見到了有些坐立難安的賓利先生。

  不知道為什麼,克莉絲覺得,看到自己後的賓利更緊張了。

  班納特太太會急急忙忙來通知自己,看來簡已經答應了賓利的求婚,所以迫不及待去向媽媽分享了。而以班納特先生的性子,只要簡願意,這位先生又不是太糟糕,他也肯定不會阻攔。

  現在只需要等父親回來,按著程序走一遭就行。

  所以這位大姐夫算是板上釘釘了。

  對方能在莉迪亞的事情發生時找上來,顯然對簡的感情也很深。而且兩個人性格相近,所以能互相體貼,如果性格互補的話,她反而擔心簡會吃虧。

  想到這裡,克莉絲對之前他讓簡失戀進城的芥蒂也放下了。

  真要說,這筆賬應該算在達西先生頭上。

  於是,克莉絲不僅沒有為難賓利,還主動同他握手,在他對面坐下了。

  未來的大姐夫是個很簡單的人,臉上根本藏不住情緒,克莉絲因為職業問題也頗善話術,剛聊一會,兩個人便詳談甚歡,賓利的態度也熱忱了不少。

  一個小時後,賓利從班納特先生的書房裡飄了出來,他已經被幸福完全擊中,還不忘與他們每一個人道別,臉上是控制不住的傻笑。

  不過這種時候,誰都不會去笑他,因為不論什麼人都會被他的誠摯和愉快感染。

  達西就發自內心為朋友感到高興,所以無比耐心聽著賓利述說他有多麼榮幸,他的話裡三句離不開簡有多麼完美,雖然沒有直接說出那個詞,每一句的語氣裡都滿是由衷的喜愛。

  即使這樣他還不滿足,又開始說簡的家人是多麼熱情,達西迫切想聽到班納特家二姑娘的消息,哪怕只是名字也好,於是認真聽了下去。

  「當然還有克里斯!我弄不明白,為什麼我問你,『如果我要向簡求婚,應該注意些什麼』,你竟然會讓我小心這個才十六歲的孩子。」

  「我的內弟——是的,我已經迫不及待要這樣稱呼他了,你知道,達西,我只有姐妹,而我從小就想有一個弟弟。克里斯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孩,他雖然最小,卻一點都不驕縱,我從沒見過這麼溫順可愛的小紳士。」

  達西:「……」

  他們說的真的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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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責任小劇場:

  達西:第一個姐夫已經來了,第二個姐夫還會遠嗎。

  伯爵:不好意思,我的地道馬上就要挖完了,你沒有把握住這十幾章的機會,繼續排隊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1:25 PM

第十八章 一波三折

  賓利先生的父母已經離世,這些年都是妹妹替他料理內務,接手家業後也十分得心應手,婚事他自己就可以拿定主意,所以求婚成功後,他仍留在尼日斐莊園。

  現在他可以隨時名正言順去浪博恩,誰都不會認為他跑得太勤。而倫敦那邊,他洋洋灑灑寫了好厚的一封信給姐妹報喜。

  賓利小姐給他回信,還不忘給簡也另寄了一封道賀,拆信時,克莉絲恰好和兩位長姐一起坐在自家小花園裡。

  秋末的花園沒什麼可看的,只是這一天難得陽光晴好,所以克莉絲讓人架好桌凳,沏了一壺紅茶開始寫信,簡和伊麗莎白看到了,都調侃她會享受,也回屋拿了東西出來,一面做針線活一面聊天。

  簡先看完了信,很自然遞給伊麗莎白,微笑說:「卡洛琳能來信實在太好了,雖然我已經幸福到了極點,但能得到他家人的支持,也可以讓我的幸福延長許多。」

  「我可不這麼覺得。」

  伊麗莎白一針見血說:「婚事已經訂下了,她並不能改變什麼。以後你就是她嫂嫂了,還管著她的零用針線錢,現在趁著你最高興的時候服軟,好讓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麼騙你的。」

  一邊,克莉絲拿出短匕首,開始專心削羽毛筆,看上去對那封信並不感興趣。

  「也許她不是故意欺瞞我的。她哥哥是個善良熱情的人,又與達西是那樣好的朋友,對待達西小姐當然要親切一些,所以卡洛琳誤以為他愛上了達西小姐。」簡耐心道。

  達西小姐才十六歲,賓利對她也非常守禮,瞎子都能感覺到,他對你們的態度根本不一樣。

  伊麗莎白差點將這番想法說出來,可是這又不免牽扯到為什麼她會見過達西小姐,所以生生止住了。

  天知道,現在全家人的眼裡,她和達西關於跳舞的宿怨還沒消除呢。

  她只好生硬說:「賓利小姐在這方面可不是一個傻瓜。」

  簡溫柔向她微笑,像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放心吧,麗萃。我和賓利小姐不會打太多交道的,她遲早會嫁人。」

  伊麗莎白嘆氣:「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好。你看,他的姐姐已經結婚了,不也照樣帶著姐夫與他一起過活嗎。」

  「而且賓利小姐那麼嫌棄我們家的花園,說不定像彭伯裡那樣美的,才能入她的眼。」

  「那是因為他們兄弟姐妹間感情好,正說明查爾斯熱情好客,等我結婚以後,」簡的臉飛快紅了,「我當然希望能常常見見你們,到時候,你們也會得到他的歡迎。」

  克莉絲這會削完了筆,繼續蘸墨往下寫,突然開口。

  「你怎麼知道彭伯裡的花園很美?」

  伊麗莎白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道:「我這次和舅舅他們去北方旅行,正好去過,畢竟那是德比郡最著名的莊園。」

  好在六妹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很快又看向大姐:「簡,我可以邀請羅切斯特夫婦參加你的婚禮嗎。」

  當年就是簡好心收留了家庭教師。從上一封信裡得知她與意中人訂婚後,夫妻倆打定主意要給她一份厚禮。

  簡自然高興同意了。

  出於習慣,克莉絲向她確認婚禮的時間和地點,方便對方規劃行程。

  結果簡只是含糊說大概在明年春天,至於地點,她和賓利都還沒想過。

  「可能就在尼日斐吧。」

  這對未婚夫妻明明成天黏糊在一起,居然連這些最重要的部分都沒考慮過,所以是真在忙著談戀愛了。

  伊麗莎白聽了也覺得很難以置信:「他既然是北方人,禮客裡面肯定有要長途過來的,就算定在尼日斐,也要給別人回信和安排的時候啊。」

  克莉絲又問大姐幾句,很快就明白了問題在哪。

  僅剩的女方長輩裡,父親肯定不會管,最多給個建議,母親雖然對這件事很上心,但都是些婚禮該用些什麼紗,佈置些什麼香料和餐點這類小細節。

  至於他們兩個人,因為性情相近,凡事體貼關照別人想法,在婚禮上也一致認為要尊重對方的看法,所以這些問題都被無限延期,到現在也沒一個人站出來拍板解決。

  克莉絲這下明白,為什麼賓利會和達西成為朋友了。

  她挫敗摀住臉,有些無奈道:「你看這樣怎麼樣,明天我替你和他談一談。正好將達西先生也請來,讓他這位朋友幫忙拿拿主意。」

  想到莉迪亞被成功帶回來,簡對小弟辦事的能力很信服,點頭應了。

  賓利第二天一早就來了,連早飯也沒吃。

  他先親切問候了未來小舅子,然後就陷入了與簡的對視和溫情問候裡,陷入熱戀的兩個人快要把早安表現出至少三十種「我想你」。

  克莉絲只好轉向一邊的達西先生,意外發現他對自己比上次客氣了不少。

  達西出發時,連對妹妹和管家都沒有說實情,表面上是陪著朋友過來證明自己的錯誤。現在賓利好事成了,眼見婚期很遠,而且彭伯裡還有許多事務,自然也就到了告辭的時候。

  沒想到臨出發前一天,居然能有機會來浪博恩,還是班納特家的小少爺特意邀請的。

  達西不免生出了一些希望。

  克里斯班納特雖然心思深沉了些,早熟了一點,卻很重視親情,目前也只對威克姆這樣的人出過手。

  畢竟賓利求婚那麼順利,聽好友的意思,少年是主動對未來大姐夫示好,說不定郡裡說他會考驗姐姐的追求者其實只是個傳言。

  四個人落座後,克莉絲很直白說明了自己請他們來的意思。

  達西也是才知道朋友天天往浪博恩跑,居然連婚禮時間都還沒定下來,開口勸道:「你的朋友和親戚多在北方,如果不儘早定時間發請柬,到時候就會很麻煩了。」

  克莉絲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既然你們倆說在明年春天,五月有忌諱,所以在五月之前吧,二月穿婚紗太冷。」她說。

  達西補充:「復活節之後會比較忙,賓客不一定都能到。」

  賓利點頭:「那就三月。」

  現在的人普遍認為週三結婚寓意更好,接著簡在這些週三裡面選了一個喜歡的數字。

  於是婚禮時間就定了,皆大歡喜。

  一邊的管家奶奶看得目瞪口呆。

  「至於結婚地點,我不建議在尼日斐。」克莉絲說。

  看賓利這個性子,如果真在尼日斐結婚,他說不定就一輩子租在這了,把購置田產的事情甩給下一代去完成。

  住在哈福德郡壞處就太多了,首先她媽媽就是個不確定因素,班納特太太可不會顧忌什麼新婚小夫妻的二人世界,只要能向人炫耀自己有錢的大女婿,一定不會錯過機會。

  遠香近臭這個道理,哪個世界都適用。

  不過這些話不能直接說。

  最近這段時間的交流下來,克莉絲很清楚,賓利是個非常感性的好青年。

  於是她搬出了租房和買房的差別,還加上一堆未來幸福藍圖給他們暢想。

  例如他們婚後如果想要外出蜜月旅行,還得從這裡轉道去倫敦,又或者尼日斐的花園還是太小了,不適合小孩子跑動,要是有了自己的莊園,所有一草一木都可以兩個人一起參與改造……

  總之就是拿出自己職業素養給大姐夫畫大餅。

  想到美好未來,賓利很積極果斷,當場寫了便條,讓隨從去倫敦,轉交給自己的銀行代理人,讓他盡快來哈福德郡與自己見面。

  簡到底是戀家,對這個選擇有些遲疑。

  賓利也顧不上有人在一邊了,握住她的手動情說:「簡,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希望我們能有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屬於我們自己的莊園裡。」

  達西聽著覺得好笑,正要表示,自己一直在替朋友留意莊園的售賣信息,突然有厚厚的一封被推了過來。

  剛才一直主導著談話的少年用兩隻指頭按著信封,面帶微笑,漆黑的眼瞳看著他。

  「似乎我不小心搶了您討好佳人的機會。」

  「所以這些錢您還是收下吧。」

  賓利還在一邊真情表白,說起初他陷入愛情,卻有人說她並不愛自己,引得他傷心離開。後來抱著希望回來了,又冒出莉迪亞的事情,唯恐這會招致更多人的反對。好在上帝保佑,這件事情莫名其妙結束了,他才鼓起勇氣來求婚。

  簡已經感動到說不出話。

  賓利嘆氣:「我與你這一路走到現在,實在是一波三折。所以我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請給我這個機會,向所有人證明我對你的愛。」

  達西:「……」

  如果這叫一波三折,那他就是九曲十八彎了。

  路的盡頭還蹲守著一隻幼年期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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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所以我搞定威克姆,其實是搶了達西先生的人頭啊……

  《

  #男主他今天越獄了嗎#

  沒有。

  坐在長長的地道旁邊,聽神甫講過去的故事【x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1:37 PM

第十九章 冬日訪客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一年前,達西告訴賓利,「我看不出來班納特小姐對你有什麼愛慕之意」,於是賓利傷心苦澀回到了倫敦。

  這一年,賓利告訴達西,「簡說她的妹妹都沒有意中人,不必擔心沒有伴娘」,所以達西心情複雜同意了賓利的請求,回到彭伯裡。

  作為最好的朋友,伴郎先生辦事盡心盡力,非常可靠高效,到家後不到一週就精心挑選出了三個莊園,詳細描述並分析優劣才寄給賓利,讓他先考慮考慮。

  這下未婚夫妻可有得忙了。他們一會覺得這個地理位置很好,去倫敦或者北方都很方便,一會又發現那一個莊園自帶極大的花園和舞廳,非常適合他們以後待客。

  兩個人討論起來意外沒有發生爭執,在圖紙裡看到嬰兒房還會同時臉紅,所有選擇都能找出無窮好處,達西已經篩出三個實在是幫了大忙。

  最後在班納特先生的建議下,他們才下了決定,恰好是三個莊園裡離德比郡最近的那一處。

  賓利小姐特意來信表示了對這個選擇的強烈贊同。

  有了岳家和姐妹的支持,加上簡也認定這一個無可挑剔,賓利帶上銀行代理人和律師,動身親自去看一遭,問題不大就可以定下來了。

  之後的日子乏善可陳,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大家都不願意出門,鄉村一下就變得寧靜下來,所有人都窩在家裡給自己找各種事情忙,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簡每週都會給賓利回信(現在他們已經訂婚了,交流不必再通過賓利小姐),有了山水阻隔,寫寫情書,兩個熱戀期的人又像是找回了初時戀愛的樂趣。

  伊麗莎白因為天氣也沒法出去散步了,想到六妹馬上要出國遊學,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天一個樣,打算研究出縫能調節尺寸的束胸,最好多做幾件讓她帶走。

  瑪麗和吉蒂關係最近好了起來,兩個人天天湊到一塊,幾乎整個冬天都貓在壁爐旁邊畫畫看書。

  今年舅舅家留在倫敦過節,所以到平安夜時,只有班納特一家八口坐在壁爐邊。父親難得沒有鑽進書房,還讓管家開了一瓶酒,伴著窗外的雪聲,瑪麗在一邊彈一首很輕的小調,被這種靜謐的氣氛影響,連班納特太太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節後沒過多久,克莉絲把《奧德賽》看完的那一天,浪博恩來了一位意料外的客人。

  「這是一隻游隼。」

  哈洛德肯定說。

  不過他站得很遠,所以有些沒有說服力。

  「中世紀的時候養鷹有規制,只有伯爵才能養游隼。現在沒這麼多講究了,所以我爸他那群朋友特別愛養這個。」

  克莉絲沒說話,她知道,好友一緊張話就特別多。

  餵完鷹,她才把快要貼到門板上的哈洛德撕下來,領到外面,往圍場走,「你為什麼會怕鷹?」

  「任何鳥我都怕,看到他們的嘴和爪子我就渾身發麻。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為了這個如痴如醉,什麼都忘了。」哈洛德心有餘悸說。

  「那每年的狩獵季對你來說都是一場酷刑了。」

  好友很快揭過了這個話題,又沒頭沒尾開始說八卦,比如弗拉格小姐終於被找到了,她和戀人也確實到了蘇格蘭,現在木已成舟,家裡人只好接受了這門親事。

  雖然包辦婚姻已經廢除了很多年,但是在英格蘭境內,想要在一起就必須獲得父母的同意。蘇格蘭則沒有那麼多限制,只要成年(年滿十六歲),兩個人都願意,就可以隨便找個教堂結婚,而且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這也是私奔男女都往那裡跑的原因。

  接著,哈洛德說他那天去看了威克姆的庭審,說到第三個盜馬案,克莉絲才知道被偷馬的人居然是納什。

  看來他還藉著這個機會撈了一筆。

  克莉絲沒搭茬,直接問道:「你們不是已經開學了,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了。」

  「我難道不能來看看你嗎,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也在我家做過客,我卻從沒來過你家。」

  這位公子哥也是家裡最小的,被父母寵慣著,任性又臭屁,所以當他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的時候,就肯定是在撒謊。

  克莉絲沒拆穿他,面帶和善的微笑表示,既然這樣,他一定要在她家多住幾天,最好感受一下她媽媽熱情的待客之道。

  第二天一早哈洛德就來向她辭行。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苦:「我才十八歲,還只談過幾次戀愛,還不想這麼快結婚。」

  「克里斯,你媽媽快把我爺爺的爺爺都打聽清楚了,還告訴我說除了你大姐都還沒結婚,我哪敢看上你的姐姐啊。」

  克莉絲又換了一張報紙:「你放心住吧,我媽媽那邊我來搞定。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在躲什麼。」

  哈洛德沒精打采說:「我大哥從印度回來了。」

  克莉絲終於抬頭,奇怪問:「你怕成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犯罪了。」

  哈洛德感動道:「這樣你都願意收留我嗎,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所以你看報紙是在幫我找線索?」

  他還記得,好友只是查了幾張報紙,然後就確定了自己的姐姐在哪。

  「嗯,我想看看有沒有通緝令。等價格漲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把你交出去。」

  哈洛德:「……我突然有點想念我大哥,我還是先回家吧。」

  經過好友那天的提醒,天氣剛轉暖,等到帶著鷹放風的日子,克莉絲把莉迪亞也叫上了。

  「小心一些。」

  克莉絲囑咐,「等他熟悉你以後再靠近,畢竟是猛禽,動作很快,會啄瞎你的眼睛。」

  莉迪亞連忙點頭。

  經過一個冬天的養精蓄銳,幼鷹現在羽翼漸豐,已經不用蹲在巢裡了,男僕拿兩條繩索和一根磨光滑的木桿替他紮了個鞦韆,不過他並不領情,只認克莉絲,誰靠近了都會反應劇烈。

  注意到克莉絲進來,鷹撲扇了一陣翅膀,很快又移動脖子,看向莉迪亞,好奇眨了眨眼。

  把土撥鼠拋過去,等鷹開餐,克莉絲才招呼莉迪亞慢慢靠近。

  終於摸到油光水滑的背羽時,莉迪亞的眼睛亮起來,這時候,她又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了。

  「他叫什麼?」

  「格里芬。」這是希臘神話裡面獅鷲的名字。

  莉迪亞輕輕唸著名字,引起了鷹的注意,他猛地抬頭,英氣尖銳的鳥喙讓她想起了弟弟剛才的話,有些緊張縮回了手。

  「不要怕。動物在這方面的直覺都很敏銳。你向他示弱,那麼他就不永遠會服你,有機會還會反過來戲弄你。」

  克莉絲又說:「他還太小,我這次出遠門不方便帶上,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要拜託你幫忙養一段時間了。」

  莉迪亞很吃驚:「為什麼是我。」

  克莉絲睜著眼睛說瞎話:「鷹是一種視覺動物,除了我,他誰都不讓接近,我想了想,家裡只有你和我長得最像。」

  據獵戶說,這隻鷹的胃口比同類要小很多,克莉絲猜是之前在窩裡被餓久了。擔心等會訓它沒有胃口,所以在格里芬拆了半隻土撥鼠後,克莉絲帶上厚護手,吹了一聲口哨。

  還記得這是出去玩的信號,格里芬歡快叫了一聲,展翼躍到她的手上,把鞦韆晃得不住搖晃,打到了牆上。

  春時的風還有些料峭,吹拂著細短的羽毛,他毫不在乎,一路上威風凜凜伸直脖子看著野地,像是巡視自己領土的國王。

  很快,五姐就和手上的鷹熟悉起來,也不沉悶喪氣了,一路過去的時候都像個小孩子一樣轉著看,越看越喜歡。

  克莉絲覺得可以放心讓她帶一段時間,主要是能幫她轉移注意力,雙贏。

  聖誕節前,克莉絲找機會和莉迪亞聊過一次。結果絕望發現,即使這姑娘不鬧騰了,自己也照樣和她講不通道理,還連帶著重溫了一把當初在舅舅家的心情。

  克莉絲這下是徹底認命了,和莉迪亞就得來直接的,分析情況講道理,那都是自找罪受。

  過了一會,克莉絲讓她接過餌料走遠一些,莉迪亞壯著膽子同意了。

  結果說走遠一些,她可能太緊張,跑得有些過了。

  這時候也晚了。

  剛剛沒有吃飽,生牛肉對鷹還有很大的吸引力,幾乎是克莉絲還沒抬臂,他就矮身騰空,用一種迅捷又流暢的短滑翔,拍著流線型翅膀俯衝過去,落在了莉迪亞的護手上,低頭啄食起來。

  這個距離,換做成年男子都會被撲個踉蹌。

  結果莉迪亞站得很穩,還一路抬臂托舉著把格里芬送回到鷹房,放上架子後開心伸手去摸,被護食的鷹反擊,然後她像是蹦著舞步一樣輕鬆避開了。

  克莉絲:「……」

  自己早就該想到這個辦法了。

  人類和金剛講什麼道理,給她找個小夥伴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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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伯越?#

  沒有。

  因為不可抗的原著劇情,走廊加固,地道的出口被徹底封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2:27 PM

第二十章 旅行計畫

  婚期將近時,將浪博恩交給兩位管家,班納特一家從哈福德郡啟程,前往簡未來要住的莊園。

  這次路途有些遠,克莉絲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槍帶上了。

  賓利先生早早就在莊園的門房處等著,他先飛快與車裡的簡對視,又向班納特夫婦問安,看到克莉絲坐在車伕旁邊的位置,便請內弟與自己坐同一輛車。

  「是我照顧不周,應該另雇一輛車去請你們的。」賓利抱歉道,「這一路辛苦了。」

  班納特家的馬車已經是很大的車廂規格了,以前賓利見到時,都是在舞會前,只有班納特太太帶著五個女兒,一時竟然忘了他們家一共八口人。

  克莉絲笑了:「我們家的人都很苗條,坐起來其實並不擠,是我自己想跑出來透氣。而且後面還跟了一輛貨車呢,畢竟我們這麼多人的行李,就是輕裝簡行也不少了,再加上簡的嫁妝,一輛車當然不夠。」

  賓利還是頭一次這麼直觀意識到,自己是要和一個大家庭結親,未來說不定會有四位連襟。

  他是個愛熱鬧的青年,想到這裡反而有些雀躍。姐姐出嫁很早,妹妹也從小就在上流專科學校進行淑女修習,所以他的童年很孤單。

  現在剛開春,莊園內暫時看不到特別景緻,可能還要留待賓利和簡日後自己折騰,綠草地小野花一路也看厭了,克莉絲便轉頭與賓利聊天,遠遠看到丘上的一幢大房子,就知道是到了。

  讓男僕去卸東西,賓利引著他們參觀,熱情表示如果有覺得什麼不喜歡的地方,還可以找人來換,話是衝著班納特夫婦說的,眼睛卻在看簡。

  班納特太太雖然虛榮心強了些,好在沒什麼控制欲,她看著莊園內部的布設不住誇讚,本就看中這個年輕人闊綽友善,現在他又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對大女婿更滿意了,當然不會指手畫腳。

  克莉絲覺得,她媽媽果然是家裡最現實的,永遠奔著婚姻的本質在看。

  就像威克姆事件裡,班納特太太反而是最好說服的那一個。

  因為打斷了她嫁莉迪亞的美夢,班納特太太興沖沖找過自己問罪,但是被告知威克姆欠債後,她很果斷表示,自己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負資產的男士去受苦。

  婚禮前的倒數第二天,羅切斯特夫婦如約到了。

  羅切斯特先生中等個子,好在身側的夫人十分嬌小,加上他眇眼視人,看上去氣勢嚴厲,存在感很強。因此,即使最後一次見面時,羅切斯特夫人還是愛小姐,克莉絲也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簡!」

  家庭教師轉過身,看清她,眼前一亮,調侃道:「克里斯。現在你也成為一個漂亮英俊的紳士啦。」

  羅切斯特先生在一邊清了清嗓子,她才介紹起來。

  「我的丈夫。愛德華,這是我的學生,那位小班納特先生。」

  克莉絲記得他有一隻胳膊是義肢,以免尷尬,所以自己也不摘手套,先一步伸出手和他握手。

  凱瑟琳很快也過來了,家庭教師果然親切問她現在還有沒有畫畫。

  女士們敘舊的時候,克莉絲和羅切斯特都沒有說話,後者一直專注看著他的夫人,好像要把另一隻眼睛的份補回來一樣,原本有些粗野的模樣也變得柔軟了很多。

  「你覺得地中海怎麼樣?」他突然說。

  羅切斯特年輕時候有過一次歐洲的周遊,因為舊族顯赫,所以在各國的結交都很廣。因此,如果克莉絲自己另有安排,羅切斯特隨時可以幫她介紹寄住的人家或者修習的大學,不一定非要結伴同行。

  家庭教師很清楚她的想法,而克莉絲也不願意打擾這對遲來的二人旅遊,所以她們在信裡商量得很好,他們會定時替她回信給家裡,讓家人安心,而克莉絲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可以獲得充分的自由。

  不過現在聽這個問題,看來他們不打算在法國待很久了。因為自己年紀輕,轉換國家時,他們還是要一起出發的。

  克莉絲想了想:「我只會法語和希臘語,意大利語和土耳其語很一般。」

  拉丁文就不用說了,現在除了神職人員和曬自己格調的,很少有人用。

  羅切斯特頷首:「足夠了。在法國的時候,我們可能會常駐里昂,等到下半年再去羅馬。第二年就很隨意了,你要回國的話,我們轉道去西班牙,不回,我們就一起去維也納。」

  「因為年前耽誤的那件事辦完了,我們把假期延長了很多,正巧參加婚禮能和你碰頭,三天後我們就出發去倫敦,你帶護照了吧?」

  克莉絲吃驚道:「這麼急?」

  簡在一邊解釋:「我們坐汽船走,愛德華有位朋友是船長,這次要押送一批外交的禮物,一路有軍艦護航,這樣更安全,也不怕遇到海盜。」

  克莉絲點了點頭,想到他們的計畫,忍不住問:「我們不去巴黎嗎?」

  去一個國家居然不待在首都,不能不讓人好奇。

  這句話脫口後,面前的兩個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羅切斯特夫人忍俊不禁,用輕快的語氣說:「不僅不去,我們還要繞道,畢竟那裡可是羅切斯特先生的傷心地。」

  羅切斯特無奈瞪了她一眼,不過看上去並不覺得被冒犯了,侷促解釋:「如果你要去巴黎的話,唯獨這個地方可能沒法安排。」

  克莉絲很爽快:「那就不去。」

  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走進了會客廳,兩位簡順利會面,而羅切斯特也和班納特先生攀談起來,主要是為了感謝當年班納特家收留了他的夫人。

  兩位先生看上去完全不是同樣的風格,一個像體育家,一個就是典型的鄉紳,卻莫名意氣相投,聊起來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婚禮的前天晚上,克莉絲終於見到了姐姐們口中的賓利小姐。她還有姐夫姐姐是緊跟在達西先生後面到的。

  克莉絲特意看了一眼伊麗莎白,發現她埋著頭,乾脆走到她身邊唯一的空位坐下。

  達西的表情凝固了。

  世俗婚禮的講究其實並不多,各家有各家的辦法,並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有了達西先生的教會關係在,賓利請到了律師和當地教區的牧師到場,可以直接在莊園宴客辦婚禮。

  不過大家還是將兩位新人勸回了各自的房間,讓他們明天再見。

  等到班納特夫婦喝過咖啡也退場後,客廳內就只剩一群年輕人了。

  沒過多久,賓利的表兄還有朋友們就招呼克莉絲過去和他們一起打牌。

  伊麗莎白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他們都是工廠主,手裡閒錢多,輸贏可能有點大,你玩得謹慎一些,不要上頭。」

  克莉絲站起身向二姐點頭,差點撞到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達西先生。

  達西被少年打量著,到底面皮薄,也坐不下去了,跟著去了牌桌邊。

  賓利的姐夫赫斯特先生驚奇道:「達西先生,你竟然也想打牌了?」

  他還記得這位先生古板無趣,每次餐桌很少喝酒,都是第一個離開的,不愛跳舞也不打牌,實在不明白小姨子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達西點頭,正想順勢坐下去,克莉絲卻不領他的好意,已經先一步到了牌桌邊,衝他微笑道:「可惜,先來後到。」

  這一會,賓利小姐已經搶先坐到了克莉絲原先的位置,進退兩難間,達西又想到了伊麗莎白的話,只好站在一邊觀戰,想著要幫一幫小班納特先生。

  很快他就發現,未來小舅子(存疑)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忙。

  他們先打了盧牌,接著又換到二十一點,克里斯班納特幾乎每把都贏,但都不是贏得最多的那一個,顯得很僥倖,等積攢到某個數目,他又會輸一把大的。他自己倒怎麼都不會觸及本金,偏偏總是把牌局挑得風起雲湧。

  連續好幾局,牌勢比較緊張了,他的下家赫斯特先生拿出手帕擦汗時,他還在遊刃有餘和賓利的表兄聊天。

  賓利的表兄比賓利大十幾歲,已經是個中年人了,經營著一家零部件廠。因為廠地是租用的,付最貴的租金還要受地主的蔑視,相比起來,他對這位不擺架子的小紳士瞬間充滿了好感,所以非常樂於滿足年輕人過剩的好奇心。

  很快,克莉絲就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比如賓利買的這座莊園,前主人已經舉家搬到北美投奔親戚,所以才賣掉了祖產。說白了,就是經營不力,連土地年收都供不起這樣的生活了。

  這樣看,當一個地主一點都不簡單。

  首先私家的馬車就是一筆巨大的開銷,一年少說要一千鎊,這還只是兩匹馬的費用。再加上傭人要付工資,更別提這年頭開窗戶都要交稅。社交也要花錢,別人請客,自然也得回請,還必須豐富體面,這樣林林總總加起來,年金花完怎麼都不奇怪。

  克莉絲心裡算了算,藉著贏錢的空當,漫不經心問:「現在的農機市場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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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發動我上輩子帶過來的天賦屬性,種田!

  《

  #?#

  沒有。

  不僅沒有,還發現她的旅行計畫裡根本沒有自己所在的馬賽_(:з」∠)_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2:38 PM

第二十一章 歸家途中

  賓利的表哥既然是做零部件的,當然和許多機械廠的工廠主有交情,手裡有賣各種機器的消息。

  內燃機還沒發明,現在的農機,基本上都是是手搖式脫粒,或者牛馬拖動的耕犁以及播種機,說到底只是一些小機關,沒有徹底機械化。所以克莉絲也沒抱特別大的期待。

  意外的是,拖拉機居然已經被發明了。不過是蒸汽動力的,重量基本十噸起,拉到田裡什麼都幹不了,只能拿去拖貨,開起來和小型火車沒什麼區別。

  年前的秋天,克莉絲也沒閒著,把附近的田地跑了一遍,於是就起了給浪博恩購置一批農機的念頭。

  農民被剝削很嚴重,除了給地主租稅,還要向教會繳納什一稅,肯定是買不起的,很多地主也沒有這個好心幫忙。

  雖然農機在北方開始推廣了,哈福德郡還沒有,如果他們家第一個吃螃蟹,除了農時向自家佃戶提供,以增產為目的提升收益,還能租給附近的莊園。

  根據賓利的表哥提供的數據,只要維護得當,以浪博恩地產的面積,大概第三年就能回本。

  一邊在心裡打著小算盤,手下繼續加注,又一次把下家逼到死胡同,赫斯特先生絕望扯了扯領巾,克莉絲則長長鬆了一口氣。

  總算找到了一個她爸能接受的創收路子。

  「那麼,伊麗莎白小姐覺得,怎樣的男士才算是真正的紳士?」

  克莉絲正好側坐著,一扭頭就看得到沙發那邊的動靜,發現開口的人是賓利小姐。

  在座的男客不少,而且許多都只是中產階級,所以伊麗莎白的回答很謹慎保守:「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和莊園,品格高尚,能踐行紳士風度。」

  這句話完全符合社會標準劃定,能寫進名詞解釋裡的那種。

  賓利小姐卻笑了:「怎麼你對男士的評判要求就這麼低了。先前我們談論才女時,你對她們可是苛求多啦,你親口說『我從來沒見過哪一個女人像你所說的這樣有才幹,有情趣,又那麼好學,那麼儀態優雅』。」

  她說「要求低」時,許多男士都朝她蹙眉,賓利小姐卻一點都不在乎,一臉得勝看向達西,似乎很樂於向他揭露伊麗莎白的「真面目」。

  這局正好輪到克莉絲做莊,她忙著發牌,只聽到頭頂達西先生說:「這次我認同班納特小姐。上次我們談論的是多才多藝的小姐,而你卻只說了紳士。」

  賓利小姐顯然對這個回答非常不滿,正要開口,一邊的小班納特先生說話了:「我卻不太贊同。」

  「一位真正的紳士,當然得精通很多門語言,擅長天文地理、代數科學,歷史法學、修辭倫理、藝術射擊。他還必須是社交界的寵兒,政界的新星,擁有極高的榮譽和尊嚴。除此之外,儀態談吐都應該保持風度,品行正直,胸襟廣博,面對任何困難都要勇敢鎮定……」

  克莉絲話還沒說完,賓利小姐先驚叫起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她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圈套裡,臉上一白。

  一邊牌桌上所有男士見此,也意會過來她針對伊麗莎白的小把戲了,聯合到剛剛她對自己的冒犯,都毫不留情笑出來。

  賓利小姐狠狠瞪了一眼少年,面上掛不住,先行離開了。

  等到牌局散後,大家開始攏賬,克莉絲居然還贏了十五鎊,赫斯特先生最慘,輸了整整四百鎊,被賓利的姐姐低罵著回了屋。

  回客房的路上,凱瑟琳有些擔心同克莉絲說:「你這樣得罪賓利小姐,是不是不太好,畢竟以後是要做親戚,說不定要常常見到。」

  克莉絲看了看伊麗莎白的背影,擺手:「反正遲早有一天會得罪一個徹底。而且是她先挑釁麗萃的,再說了,親戚又不是家人,不用多想。」

  第二天,賓利小姐果然恢復了社交常有的那一套笑容,進飯廳前還沖班納特一家打招呼。

  等到婚禮的時候,大家到了莊園最大的房間,內部被用心佈置過了,鮮花和香草味道很宜人,每一個角落和桌角都用新紗裝飾著,銀製品被擦得閃閃發光。

  班納特先生將簡交到賓利手裡時,班納特太太大聲抽泣起來,克莉絲她們還沒怎麼樣,賓利自己先紅了眼眶,說誓詞的時候都有些哽咽了。

  連牧師和儐相都哭笑不得。

  婚禮很快進行到賓客做見證簽字的階段,克莉絲恰巧排在最後。提筆寫的時候,她意外發現達西的名字挨著伊麗莎白很近,特意寫了花體,最後的y飄出一尾絲,輕輕勾著伊麗莎白的E,像是裝作不小心碰著姑娘的衣角。

  ……達西先生表面上這麼嚴肅,真看不出來居然還有這種少男心思。

  婚禮後的第三天,羅切斯特夫婦如約向新鮮出爐的賓利夫婦辭行。

  賓利也沒有多做阻攔,很高興說:「那太好了,我本來還不放心爸爸帶著莉迪亞獨自回去呢,你們正好可以結伴到倫敦。」

  馬上要復活節了,浪博恩還需要班納特先生,所以克莉絲並不奇怪他提前離開,媽媽和剩下來的幾位姐姐可以等到下周和舅舅他們一起回去。

  不過沒想到莉迪亞也這麼早浪博恩。

  想到可能是被婚禮刺激了,她有些擔心去找五姐。

  「對啊,我實在放心不下格里芬,所以正好和爸爸一起回去,怎麼了?」莉迪亞語氣輕快說。

  克莉絲:「沒什麼。打擾了,告辭。」

  都告訴自己多少遍了,不要隨便猜金剛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克莉絲還是和班納特先生他們一輛馬車,沒有別的原因,單純是給夫妻倆騰二人空間。

  羅切斯特先生稱呼簡的用詞直白熱烈,我的小簡,寶貝,小夫人,各種暱稱換著來,滿是年長者的愛溺情重,似乎因為在家中習慣了,連在外也自然脫口叫她,反而是被這樣稱呼的羅切斯特夫人比較害羞。

  趁著這個機會,克莉絲在路上把農機的事情和父親說了,連那次牌桌收集的數據和名片一齊交給他,見他陷入深思,沒有提問,知道這件事十拿九穩了,也就不再多提。

  回去的時候天氣很好,所以比預料中早了一天到達倫敦。

  要進城時,他們迎面碰上封路,因為坐了一路車,乾脆都走下來透氣等放行。

  克莉絲向一邊的高個子打聽:「是哪位要出巡嗎?」

  「說是要押送囚犯,是些上不了絞架的,所以發配去服苦役。不過都是把人當牲口使的地方,肯定是有去無回了。」

  這一會,果然有不少憲兵端著槍押管著囚犯走過去了,中間那些囚犯被鐵鑄的腳鏈串成一條一條的,有的表情凶惡,還有的垂喪著臉,最後面那一隊明顯走得很慢,隊伍尾端不時傳來喝令聲。

  很快他們就知道為什麼了。

  莉迪亞差點沒認出來威克姆,他就走在最後面,拖著被弟弟打斷的那條腿,這半年的監獄生活已經把他磨得慘無人相了。原先使他無往不利的俊臉整個消瘦了下去,掛著新舊傷痕,行走的姿勢很不自然,因為走得慢,被厲聲催促的憲兵踢了一腳後,踉蹌倒地,被鐵鏈拖行了幾步才勉強爬起來。

  威克姆還沒來得及抹開臉上的灰塵,前面的男人就扭過身啐了他一口,罵說自己運氣不好,怎麼碰上他了。

  看來因為一路上差點被威克姆連累摔倒好幾次,他憋氣很久了。

  憲兵用槍托狠狠敲上那個男人,警告他不要亂動。

  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威克姆陡然抬起頭環視著,穿過人群,一眼看到了他們。

  威克姆目眥欲裂,大嚷了一聲就要衝過來,他充滿恨意叫著克里斯的名字,看到她後,又罵起了很粗的話,都是羞辱女人的詞彙。

  莉迪亞知道,他因為激動語無倫次了,但是那些話都是衝著她來的,全都是想要抹黑她。

  她被那種凶惡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血像是在瞬間冰凍凝固住,彷彿連心跳也停止了。

  聽到一陣窸窣討論聲時,莉迪亞終於回過神,就看到弟弟撥開人群,走到一邊,拿出幾個便士交給一邊運貨進城的菜農,才在眾目睽睽下提著一個木板,走到了被憲兵制住的威克姆面前。

  憲兵看清來人的打扮,連忙客客氣氣向他扶帽行禮。

  少年點頭,用平淡的語氣說:「因為一場決鬥,我打斷了他的腿,雖然我並不覺得虧欠什麼。不過既然因此耽誤了你們的前行,不如通融一下,讓他坐這個木板,拖行會快很多。」

  決鬥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居然冒出這麼大的恨意,兩相對比下,不僅圍觀者,連憲兵也鄙夷看向威克姆。

  威克姆沒想到他會來替自己說好話,有些發怔,下一秒,克里斯班納特伸出了手,一把攫住威克姆,隔著手套,輕鬆卸了他的下巴。

  「不過一碼歸一碼,我覺得,你嘴這麼髒,以後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

  說完後,他才像露出倨傲嫌惡的神色來,慢條斯理脫下手套,拋在威克姆膝蓋邊,信步走回去。

  下一秒,莉迪亞的手被握住了。

  沒有手套阻礙,克里斯的手非常溫暖。

  莉迪亞突然很想哭,但是那些暖意卻漫了上來。

  好像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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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賓利小姐引用二姐的話來自原著。

  《

  沒有。

  不僅沒有,發現出口被徹底封死了,開始自閉。

  《

  無責任小劇場:

  伯爵:你說的紳士那些條件,不就是我嗎!

  女主:不好意思,我說的是我自己,謝謝。

  神甫:你清醒一點。作者連#都只給一半,女主自己已經拿了男主劇本,說不定明天就改無cp了,死心吧。

  伯爵:我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我去染個白毛等著被抽出去再找她,或者拿女主劇本被她劫獄也沒問題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3:03 PM

第二十二章 打打打劫

  進倫敦後,因為克莉絲對這裡最熟,所以由她選了一家飯店,父親請客,為他們三人踐行。

  桑菲爾德舊名在外,班納特先生年輕的時候也聽說過,這次大女兒婚禮時又親眼見了羅切斯特先生,加上當年親自考校過家庭教師,對克莉絲跟著他們夫婦一起出國也放心了不少。

  臨別時,莉迪亞突然撲過來抱住了她。

  「我會想你的。」五姐悶聲說。

  克莉絲一怔,失笑回擁。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她衷心道,「如果你力氣小一點我就更開心了。」

  肩膀好痛。

  莉迪亞:「……」

  因為比預計時間先到了,汽船明天才開進倫敦港,克莉絲一行還得在倫敦找個客店住一夜。

  克莉絲的行李很少,一個筆記本電腦大小的手提箱和一隻中號的牛皮箱,不像是要出國,倒像是去郊遊。

  「你應該至少帶一位男僕。」

  羅切斯特先生好心提醒道:「如果暈船,多個人會方便照顧你,而且單獨在外,也需要有人隨時幫忙跑腿。」

  「我太挑剔了,經過特別培訓、年金四十鎊的人也會被我逼走。」克莉絲聳肩,「所以我在學校習慣了什麼都自己做。不過您可以放心,我不暈船也不暈車。」

  她又接著表示,正好有位朋友在倫敦,自己準備在臨行前去拜訪道別,晚飯他們就不必等她了。

  反正已經在浪博恩見過了,克莉絲並沒有找哈洛德,而是去了趟銷贓街。

  「納什。」

  被叫到的中年男人正在喝一碗牛奶蛋糊,一抬眼看到她就嗆住了。

  克莉絲將手杖靠著櫃檯放好,故作意外:「看到我這麼開心?」

  納什劇烈咳嗽起來。

  「不用這麼心虛嘛,跑去法庭賺點外快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就知道南希那個臭丫頭去找你了。」納什撇下餐巾,忿忿不平說,「威克姆落到她手裡,當然要好好向你邀功的。」

  如果不是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男人給威克姆錢,那筆公債消息他已經到手了,否則怎麼會被南希搶了功勞。

  克莉絲還不打算讓南希替哈洛德背黑鍋,「她確實來找我了,不過沒有告訴我偷馬的事情,我另外有消息來源。」

  看出對方說的是實話,納什洩了氣:「我有時候真的懷疑,是不是全倫敦都有你的眼線。」

  「所以,她要什麼?衣服,珠寶,嗯……或者是你?」

  克莉絲沒理會他的調侃。

  「她不想待在倫敦這個傷心地,所以我派她去北方了。」

  納什語帶可惜說了一聲浪費機會。

  克莉絲笑起來:「還惦記著公債呢,你這次賺得還不夠?」

  這下話題又被繞回來了,看來這次踩到的是這位小少爺的黃線。

  納什擦了擦汗,「半年沒見,你怎麼突然回倫敦了。」

  「恰好經過。」

  「經過……你要去哪?」

  「遊學旅行,」克莉絲說,「至少一年內不會回哈福德郡,以後消息不用往書店送了。」

  「這段時間不接其他委託,穩妥起見只做老單子,你和克拉克自己拿主意,如果有比較麻煩的事,就往里昂給我寄信,寄信人填我以前學校的艾德禮教員,我們會討論一些學科問題,不會有人起疑。至於內容,還用年前那套暗號,等到八月我會給你們新的書目。」

  納什趕緊拿出隨身帶著的手記,逐條記下了。又把還沒來得及往麥裡屯寄的資料原件給她看。

  「我看到少了一筆大項,是專賣局那批貨出問題了?」

  納什點頭,臉色有些難看:「他們不想給抽成,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互相聯繫上,今年繞過我們了。」

  克莉絲想了想:「也不能放著不管,要開了這個頭,大家都別在這行幹了,趁早收手,我劃塊地給你種田去。」

  納什頓時哭笑不得:「大少爺,我知道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所以給你賣命就算了,你現在還想讓我給你賣苦力,別了吧。」

  地主家的少爺好像極少在臉上動氣,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冒一些冷幽默。

  克莉絲這才說自己的打算:「正好我要去法國,乾脆親自走一趟,把這件事辦了,說不定還能拓展一點海外業務。」

  納什一下來了精神。

  「我們在法國有一個下線,他只跑地中海,平時就待在馬賽。」

  +

  第二天一早,把牛皮箱交給羅切斯特家的男僕,克莉絲提著手提箱跟上家庭教師,早就有船員等著,引她們上了船。

  羅切斯特已經在和船長聊天,等到她們過去後,自然免不了一番介紹寒暄。

  克莉絲的房間就在羅切斯特夫婦的旁邊,是一等艙,家具是實木的,床很柔軟,有一面很大的舷窗,可以清晰看到海景,不過自從離港後,窗外除了雲和海鳥就沒什麼可看的了。

  航程對克莉絲來說其實並不無聊,在她眼裡,蒸汽輪船是老古董,博物館也沒那麼容易看到,所以什麼都覺得新奇,四處轉悠的時候,又一次遇到了船長。

  她這個樣子意外投了船長的脾氣,他一擺手,當即帶克莉絲參觀了一遍駕駛艙,說起這艘汽船就像是誇自己孩子一樣自豪。

  少年很安靜守禮,不問就絕不亂碰,反應也很快,說到後面,船長又開始向他解說一些航海知識。

  克莉絲問:「您也是根據這些判斷什麼時候該打舵,什麼時候讓動力艙填煤的嗎?」

  船長爽朗笑起來。

  「當然不是。要知道,知識和規則都是死的,大海和風卻是活的,它們可不會講什麼道理。」

  「真正掌舵的時候,只有經驗豐富的水手才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這就像是直覺,或者說是一種本能。如果真要解釋,我們自己也說不出道理來。」

  克莉絲聯想了一下,覺得這可能和騎自行車有點像。會騎車的人,跨上去後是會自然動作的,不會多想自己該轉多少度籠頭,或者腳上該踏多快,只會根據路況和自己的想法自動反應。

  當然,騎車屬於一種運動記憶,就算人扔掉很多年,隨時都可以撿起來。

  「既然已經變成了本能,如果您回到陸地生活十幾年,再到海上來,碰到舵的時候,也會擁有這種直覺嗎。」克莉絲問。

  這下把駕駛艙的所有人都問住了。船長失笑搖頭:「果然是學生,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

  大副在一邊感慨起來:「我們都是靠這門手藝吃飯的,在海上的時間比岸上還多得多,大部分水手連死都是海葬,還真沒想過忘記掌舵會怎麼樣。」

  現在的船都是蒸汽輪機或者風動力的,一旦出海,好幾個月都看不到陸地,大副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蒸汽輪船的速度不快,好在法國也確實不遠,一路順風順水,所以這次旅程,他們很快就看到了港口。

  因為殖民和航海,許多傳染病開始跨越大洲傳播,所以各國都會設置檢疫所,觀察有沒有發熱現象,之後才放行入境。

  因為他們所在的船有特殊任務,隔離檢疫沒有花很多時間。

  告辭了船長,克莉絲一行又乘車往里昂走,中間居然真的有意繞過了巴黎。

  為此,簡用過去的事情調侃了羅切斯特先生很久,羅切斯特完全沒有禮讓女士的意思,拿起一邊的地圖,裝模作樣拐到了印度,開始為她的表哥大吃飛醋。

  當初,家庭教師在信裡說,她要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男人時,克莉絲還有些擔心。

  現在她不覺得了。

  克莉絲反而覺得自己很多餘,分分鐘想跳車。

  於是,到里昂後,克莉絲禮節性待了兩天,提著箱子跑去向羅切斯特辭行。

  也不知道是太想二人世界,還是性子如此,羅切斯特沒有客套挽留,很乾脆拿起筆。

  「來吧,孩子,告訴我,你打算去哪——除了巴黎(簡在一邊笑出來),我來給你寫介紹信。」

  「馬賽。」

  羅切斯特沒有多問,開始起草,又冷不丁說:「非常聰明的決定,你正好可以住在馬賽市長家裡,我也能少寫一封信了,讓他去給你推薦大學吧。」

  「在那裡你不必拘束,我們交情一直不錯,他能娶妻還是因為我給他出謀劃策呢。」

  克莉絲連忙說:「爸爸給我生活費了。」納什在這邊的銀行也有替她存錢。

  羅切斯特點頭:「那你可要藏好了。碰到小偷或者強盜,不論如何先給他們,保命要緊,我和簡始終在里昂,隨時能幫助你。」

  來里昂的路上,克莉絲從簡的調侃裡得知,羅切斯特曾經在她面前穿過女裝。他扮作了一個吉普賽老太太,打著給人算命占卜的旗號,借此試探簡對他的心意。

  克莉絲看了看羅切斯特那張粗野的臉,又確定了簡的視力非常好。

  於是她沒信,覺得這是他們夫妻間的一個梗。

  現在,她坐在一艘小船上,上面是天,下面是海,陸地已經浸沒在了遠處的海岸線裡。

  從船伕到乘客,全部撕掉了偽裝,說著當地口音的法語。

  「把錢都交出來。」

  克莉絲:「……」

  現在她相信了。

  羅切斯特先生真的可以隨時換裝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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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切斯特女裝原作真有。不是瞎編的_(:з」∠)_

  《

  沒有。

  伯爵:所以連#都只剩一半了嗎。

  伯爵:算了,神甫,今天我們學……

  伯爵:差點忘了,你去了天國,再也教不了我新知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3:12 PM

第二十三章 船抵馬賽

  海面風平浪靜,四下裡沒有任何人煙,只有兩艘連在一起的小船。

  前面的小帆船做牽引作用,旁邊還掛著漁網,後面拖著一艘只能被波浪推動的駁船。

  在半個鐘頭前,這還是一艘載客船。

  克莉絲就坐在駁船裡,靜靜看著四個強盜忙活。

  他們將那隻牛皮箱子搜了個遍,失望發現,這小子穿得像個闊少爺,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學生,這麼一個行李箱除了書,就是一些衣服,竟然還都用油布好好包起來了。

  一邊的刀疤臉又惡聲惡氣道:「還有你的手提箱,拿過來。」

  從剛剛登船這小子就隨身提著,看來裡面有什麼好東西。

  克莉絲也乖乖交出去了。

  一入手,刀疤臉就有些不滿,太輕了,肯定沒有寶貝,除非裡頭是紙幣或者支票。

  結果只有一大摞各國護照,還有一堆寫滿字的紙。

  「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護照?」另一個紅髮強盜狐疑問。

  克莉絲怯生生說:「我,我是剛調來這邊的海關辦事員。」

  完全就是個被家裡看護得太過了的小少爺。

  等這群人搜檢亂翻一通後,克莉絲才拿出錢袋拋給一邊的大鬍子,默不作聲把東西重新收好,像是受驚過度,頸肩都縮著。

  「放輕鬆點,小子,我們只要錢,不要命,連你這些寶貝書都還給你,和你作伴。」

  顛了顛安分送到自己手裡的錢袋,對他能一眼看出自己是老大,頭領很滿意。

  克莉絲長長鬆了一口氣。

  「那太好了,你們能順便送我去馬賽港嗎。」

  聽到這個要求,強盜們面面相覷一陣,皆是不懷好意笑了。

  「當然沒問題。」其中一個刀疤臉先答道,被頭領暗暗瞥了一眼。

  克莉絲聞言,用力點頭,露出一看就會讓人覺得愉快的歡欣笑容。

  如果這時候有班納特家的人在,肯定會說,她模仿起賓利簡直惟妙惟肖。

  可惜這裡只有四個法國強盜。

  他們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打算把這小子扔到荒島上,讓他用一種更快捷的方式回家。

  讓紅頭髮看著肉票,領頭又支使另外兩個人到前面掌舵扯帆,他在一邊數錢。

  克莉絲看向頭領,衝他示意掌舵的刀疤臉,細聲道:「那個人是不是很想當船長啊,剛剛你們騙我的時候也是,你親自拉客,開船的卻是他。明明你才是老大。」

  「不要打歪心思,想離間我們?」頭領瞪她,「再說話就割了你的舌頭。」

  克莉絲沒有安分多久,她確實不說話了,只是側頭憐憫看向紅頭髮。

  紅頭髮脾氣暴躁,被她看得煩了,沒好氣瞪過來:「看什麼看。」

  她壓低聲:「你要——」

  紅頭髮冷笑出來:「還藏了什麼好東西,不如大點聲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見。」

  頭領聽見了,手上繼續數錢,頭也不抬。

  「不錯,現在說出來我還可以留你一隻耳朵。」

  少爺吞吐起來,在頭領亮刀的時候,才一閉眼,崩潰嚷道:「你,你要小心,你的妻子和那個戴著頭巾的同夥在一起了。」

  紅頭髮以為這個小子不怕死在消遣自己,一下暴起:「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小辦事員委委屈屈說:「都是剛剛你們聊天的時候說的啊,不然他為什麼這麼清楚她喜歡什麼花。」

  出海時,這兩個人剛好扮作相熟的乘客,還和克莉絲聊天搭訕。

  ——「那個娘們不知道又發什麼瘋。」「女人,多哄哄就行了。你給她買一朵玉蘭花,她就什麼都願意做。」

  玉蘭上世紀才從東方傳來,還是個稀罕品,上流社會很喜歡,按說他們這些人根本不該知道有這個,只是他老婆是大革命時逃出來的沒落貴族,小時候見過,所以對這個華而不實的玩意唸唸不忘。

  看清同伴也白了臉,紅頭髮一下反應過來,飛身撲過去,和那個頭巾男扭打在了一起。

  頭領正要上前拉開他們,冷不丁又聽到克莉絲火上澆油:

  「你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我現在坦白,是不是就不用割耳朵了。其實我的箱子裡還有一張支票,不過被那個刀疤臉藏起來了。」

  半個小時後,四個強盜一字排開,鼻青臉腫泡在海水裡,被勒索的那位反倒微笑坐在船舷邊,拿著一把袖珍的火槍指著他們。

  「扯風帆就行了……」刀疤臉弱聲道。

  克莉絲另一隻手抄起手杖,對準他的腦袋就是快準狠的一擊。

  「說得太空泛了,重來。」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四個強盜要哭了。

  這都是什麼事,失敗倒賠一艘船就算了,還要當場教一個看著就沒幹過活的大少爺怎麼開船。

  從里昂一路過來,克莉絲都很小心。雖然只有一個人,她沿途都走大路,沒有刻意變裝,同樣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地是馬賽市長家。她這身行裝,作為目標太過明顯,失蹤了很容易被查到,還有這個名頭罩著,一路上的本地團夥根本不敢打她的主意。

  結果給栽到這四個人上頭,也不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

  好吧,還是因為這些年倫敦順風順水慣了,只需要提防所謂的大人物,所以一時疏忽。

  畢竟對這幫蠢蛋來說,讓他們分析綁架自己的風險,顯然有些難度。

  讓這四個人上了駁船,從靴筒掏出匕首,割斷了中間的繩索,踹出一腳,看著他們漂遠了,克莉絲才收回槍。

  轉過身,看向木製舵輪,她長嘆了一口氣。

  「現在,讓我試試,通過理論知識,能不能學會騎自行車吧。」

  +

  小刀劃破了面前的柔軟,像是破開繭一樣,愛德蒙唐泰斯從織物裡掙脫出來,腳上卻還有什麼拉著他不斷下沉。

  一位老水手曾經教導他,被海盜綁縛的時候,將四肢擺出怎樣細微的動作,等到被趕著走木板跳水裡,只要稍微改變姿勢,就能從繩索裡掙脫出來。

  所以掘墓人給他套繩索時,愛德蒙有意繃直了身體,模擬出屍體僵硬無法改變的樣子。

  腳上一使力並緊,向下拉著他的力道就消失了。

  他在水中折身,向下望去,這時候正好有燈塔的光照過來,透過海水,愛德蒙終於看清了綁在自己腳上的是什麼。

  一隻鐵球。

  鐵球正急速下沉,牽著原本屬於法利亞神甫的裹屍袋,離他越來越遠,最後湮沒在了海底化不開的黑暗裡。

  就像他這位慈愛的老師一樣。

  頭髮在眼前像是深色的絲布一樣漂浮著,等待岸上的人都走開,唐泰斯才浮出水面,換了一口氣。

  他很擅長潛泳,所以依靠星斗和燈塔辨明方向後,又一次扎進了漆黑的海面。

  沒有終於脫困逃出生天的驚喜,也沒有再也見不到法利亞的悲傷,現在愛德蒙沒空想任何問題,只能遵循本能向前游,離背後那座陰森堡壘越遠越好。

  一旦被發現,躺在他的囚室裡的,不是自己,而是已經死去多時的神甫,很快就會有人開著船來追捕他。

  他只能拼盡全力往荒無人煙的方向游。

  神甫的監督下,愛德蒙一直在堅持鍛鍊,這時候回到他最熟悉的大海,就像是溶進了水裡一樣。在他快要游不動的時候,視野範圍裡已經沒有伊夫堡的蹤影了。

  愛德蒙的運氣很好,這一路都是順風而行,累了就漂浮在海面休息一下,恢復精力後繼續前行。

  到後半夜時,天色突變,烏雲在光電的間隙劇烈翻滾湧動。

  暴風雨就要來了。

  這多少打亂了他的計畫,暴風雨來襲的時候,連吃水很深的大船都很危險,再擅長游泳的人,也無法抵抗海上的風暴。

  出生在馬賽,在這片海域生活了十八年才入獄,愛德蒙對附近所有的島嶼都瞭如指掌。

  一路上,他已經經過了好幾座小島,但是都沒登陸。因為知道上面有人居住,而他在地牢裡待了太久,連流浪漢也不一定會留那麼長的鬚髮,等到天亮,他一定會被發現,然後被人拿去換賞錢。

  但是這裡到其他無人荒島又有一段非常漫長的距離。

  就在愛德蒙快要絕望時,從天際盡頭冒出了一艘小漁船,白色的風帆在黑色的天幕裡非常明顯。

  逃犯費勁跳出水面,大聲呼喊起來,揮動手臂,艱難等待著漁船的靠近。

  慢慢的,船近了,藉著閃電,他終於看清了站在船上的情況。

  居然只有一個人。

  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非常典型的英式紳士打扮,穿著一件藍色長外套,倚靠著桅杆,因為脖子上圍著領巾,精緻秀氣的面容顯得十分倨傲。

  英國的小少爺。

  大半夜。在馬賽。

  一個人開船。

  愛德蒙以為自己作為一個逃犯,已經是這片海域最奇怪的人了,最開始看到這艘漁船的時候,還給自己編造了無數種會變成這樣的理由,好讓船主願意暫時載自己一程。

  現在他懷疑是自己游得太累,出現幻覺了。

  愛德蒙呆了一會,終於艱難大聲吐出一個詞。

  「HELP!」

  少爺衝他搖頭。

  逃犯連忙用英文說:「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我沒有惡意,拜託!讓我上船吧!」

  對方還是不同意,甚至拚命擺手。

  逃犯卻管不了那麼多,他被迫切的求生欲所控制,已經爬上了那艘漁船。

  結果他一腳淌進了一片水裡。

  站在木桶上的人這才幽幽道:

  「……我正要告訴你,這艘船就要沉了,你上來也沒用。」

  ------------------------------------

  -今天男主他出獄了嗎-

  出獄啦。見面啦~撒花!

  #今天達西見到伊麗莎白了嗎#

  沒有。

  不僅沒有,還被賓利塞了一堆狗糧。

  神甫:孩子,上課嗎,九門功課同步學。

  達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3:23 PM

第二十四章 u|ysse 克莉絲漂流記。

  因為濕漉漉黏附的黑色長髮鬍子糊了滿臉,克莉絲一開始還以為從水裡鑽出來的是一隻海怪。

  法國海怪肯定是不會說英語的。

  克莉絲的語氣從沒這麼陳懇:「……這艘船就要沉了,你上來也沒用。」

  多個人沉得更快。

  「我可以幫你!」愛德蒙站在洇水的甲板上,急切說,「我會補船,暴風雨就要來了,繼續待在這裡,我們都會被淹死的。我絕沒有壞心,請你相信我。」

  他說完,忍不住看了一眼天色,現在的烏雲動得不那麼劇烈了,像是在醞釀一場聲勢浩大的暴雨。

  結果對面的人卻不為所動,左手不慌不忙拿起手杖,伸過來,用竹節的末端挑起了蒙在他眼前、因為著急來不及抹開的頭髮。

  恰好有閃電像是游蛇一樣略過,從頭頂的濃雲間隙投出光來,將兩個人之間照亮了。

  這下他們對視了,把彼此的眼睛都看得很清楚。

  「現在,你是船長了。」

  把保險重新關上,讓槍滑回袖子內袋裡,克莉絲淡淡道,手剛從背後拿出來,就被男人塞了一隻小木盆。

  「你來舀水,我去看看哪裡漏了。」

  因為盆裡濃郁的魚腥味,克莉絲忍不住蹙了眉,還是把外套的長下襬在腰上繫好,推了袖子,開始彎腰把水還給大海。

  沒過多久,水位的確下降了不少,情況比她先前一邊倒水一邊漲好多了。

  很快,新上任的船長從內艙跑出來,雖然看不清臉,語氣卻很嚴肅:「現在暫時控制住了,不過撐不了太久,下次再大進水就再也補救不了了。我們最好趕緊離開這片海域,找個地方棄船登島。」

  他還忍不住補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破洞。」

  克莉絲:「……」

  她只是不小心觸了個礁,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風突然大了起來,像是馬駒終於回到了優秀的騎手手裡,小船在海浪間變成了一片葉子,輕快飛馳起來。

  在「前帆是什麼?」「主帆索?是這條繩子嗎?」「原來這個就是斜拉器啊。」三連後,前法老號大副忍不住開始懷疑,年輕人究竟是怎麼把船開來這裡的。

  最後他無奈接受現實,放棄了讓這位明顯不幹活的小少爺幫忙,自己四肢並用,掌舵扯帆,和狂風巨浪做鬥爭。

  這時候雲變得很低,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海面像是一鍋被放在馬車上顛簸的湯,船則像雪橇一樣,從浪峰滑下,又被推上另一個更高的浪頭。

  比海盜船這類遊樂項目刺激多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迎來第二次進水,他們都待在舢板上,方便應變各種情況隨時跳船。

  克莉絲環抱住了桅杆,好幾次覺得自己要被顛飛出去,幸好她之前受到「船長」提醒,已經把箱子捆好,這時候只需要顧住自己就行了。

  從海裡冒出來的怪客底盤很穩,站在她面前,被浪頭拍擊澆過,依然攥著輪舵巋然不動。

  ——如果不是水手,那也一定是海盜,而且有多年的水上駕船經驗。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只下了幾分鐘的雨,他們就將那片黑雲和風雨拋到了身後,海面變得平穩,而天際微微泛白,視野變得清晰了不少。

  克莉絲突然又對先前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面前的人被鬚髮掩蓋了面目,反襯得他更加蒼白,像是剛從墓地裡醒來的吸血鬼一樣,而那些依傍著港口和海船生活的人,無不是因為風吹雨淋變成了古銅色。

  她發現他的時候,附近根本沒有任何島嶼,所以他至少游了很長一段路,上船後還能拉動風帆,這種體格,過去顯然是從事體力勞動的。

  克莉絲盯著他打量的時候,因為扯動風帆的動作,勁健的手臂現出非常流暢的肌肉線條。

  勻稱消瘦,塊壘分明,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一塑從博物館跑出來的羅馬石雕。

  ……連什麼都不穿也非常還原。

  可能方圓十幾海里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克莉絲實在有些不忍直視,從一邊的行李箱裡翻出了一片斗篷,表情自然遞給他。

  「謝謝。」

  為了防止掘墓人在抬屍時發現不對勁,逃犯早在牢裡就脫下了囚衣,心裡感慨了一番英國人果然很保守後,他感激披上了。

  終於遙遙看到一座海島時,船裡的水位又一次開始上漲。

  經過了一夜的顛簸,現在才出現問題已經是上帝保佑,開足了帆,將繩索綁好,兩個人非常一致抄起木槳開始朝前劃。

  一聲沉悶的聲響後,破船在小島前擱淺了。

  年輕的紳士提了行李,輕快蹦上沙灘,一直跑到了潮水漲不到的地方,才埋頭檢查自己的兩個箱子,從書的夾層裡抽出幾張紙鈔,看到沒有打濕,長長舒了一口氣。

  看打扮就是出身優渥的有錢人家少爺,現在當著自己的面露財,顯然戒備心不太高。

  愛德蒙只好裝作沒看到,在甲板上收拾了一些還能用的東西,有意耽誤了一會,才走上岸。

  一見面,年輕人果然開始打聽他的來歷。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發現逃犯時,伊夫堡會鳴炮示警,這在和平的年頭只有一種意義。而這位小少爺聽到後,很快會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

  畢竟是靠著他的船才來了這裡,如果對方實在害怕,要求自己離開這座島,唐泰斯沒辦法拒絕。

  最快到今天早上,一切都瞞不住了,至少在此之前,讓他先休息一下吧,他已經一夜沒有闔眼了。

  愛德蒙想著,這才有些為難道:「我其實是一個直布羅陀海盜,因為得罪了船長,所以被他扒走所有東西,扔下了船,我已經在那附近漂流一天了。」

  他這頭長髮和大鬍子實在很難解釋,對方畢竟是外行人,應該不會相信水手許諾立誓,還不如說點常人願意相信的話,比如海盜,他們怎麼打扮都不顯得奇怪。

  克莉絲面露恍然:「難怪你的英語那麼好。」

  直布羅陀是英國殖民地,就在西班牙南面,出現在地中海一點都不奇怪。

  還挺會編的。

  「你不害怕?我是說,我可是一個海盜。」

  「當然不,你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沒有惡意,」克莉絲眼都不眨,面帶微笑,「而且這一路上你已經證明過了。」

  「對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用油紙包好了,一點都不潮。」

  唐泰斯把當時見到克莉絲時,她踩著的那隻木桶也帶下來了,正好倒扣在沙灘上充作小桌案,將紙攤開,兩個人就著熹微的晨光開始吃他們遲來的晚餐。

  長期的監獄生活已經把逃犯的胃變得很虛弱,他只撕了兩片麵包就停了手。

  少爺卻還在長身體的時候,看上去也從來沒有和人分享過東西,自顧自把剩下的吃光了,接著又拿出了從四個強盜那裡搶來的酒。

  大海上,這就是唯一的淡水源。

  克莉絲灌了一大口,才遞給唐泰斯,水手習慣了船員間傳遞東西,非常自然直接就著酒瓶子口喝,他再想還給她時,年輕人已經躺在了木桶邊,合衣枕著手提箱睡著了。

  酒溫暖了身子,睡意來得特別快。

  唐泰斯睡得很沉,沒有夢到任何人。

  即使是最開始跟著跑船的時候,他也沒這麼累過。長距離游泳,還駕著一艘破船從暴風雨前掙脫出來,實在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現在就算是打雷也叫不醒他了。

  再睜開眼時,太陽已經爬了上來,皮靴和外套被晾在一邊。

  不遠處,少年穿著白色高筒襪走在細白乾燥的沙灘上,內衫垂墜貼身,把人包裹得更加纖細文弱,似乎任何一個成年男子只消用一隻手就能勒死他。

  愛德蒙望著日頭估算方位和時間,突然跳起來,向伊夫堡的方向眺望。

  「你在看什麼?」克莉絲注意到他醒了,走過來好奇問,不過因為遲遲得不到回答,很快又喪失了興趣,走到一邊。

  他在等炮聲。

  按說現在已經開始送早飯了,不過每次這個時候,他都躺在稻草床上,不理會獄卒。最開始是因為喪失生志,後來跟著神甫夜間學習並挖地道,早上就成了他的補眠時間。所以獄卒可能習慣了,還認為悄無聲息躺在那裡的是自己。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辨聽。

  四下裡非常安靜,除了海浪拍打沙灘和海鳥的鳴叫,就只有少年哼歌的聲音。

  等等,哼歌?

  下意識轉過身,看清楚聲音源頭時,愛德蒙直接呆住了。

  少爺哼著一支水手小調,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裡居然還抱著一本書。

  愛德蒙:「……」

  他們現在流落荒島了,又不是出來郊遊,沒有人發現說不定就困死在這裡了,為什麼這小子心情還能這麼好。

  克莉絲注意到他的目光,向他示意手上的書,「也許你聽說過?笛福寫的,《魯濱遜漂流記》。我覺得現在看這本最合適了,說不定還能指導我們一些什麼。」

  作為一個水手,愛德蒙在小時候就很喜歡這個故事,家裡還放著一本法文版。

  裡面的內容他再清楚不過了。

  「是的,我聽說過,這位作者也是一個英國人。」逃犯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冷靜一點,「但是你得明白,這是小說,是編的。」

  少爺卻不理會,自顧自說:「我看看,下一步,我們需要回到原來的船上拿東西。」

  「今天早上漲潮了,它離我們現在有點遠。」

  可能是那場暴風雨的緣故,雖然他們所在的小島沒有下雨,這一會的海浪卻比昨晚到的時候要激烈多了,把擱淺漏水的小漁船又往岸上衝了不少。

  到落潮時,那艘船就孤零零停在了沙灘上。

  唐泰斯:「……」

  ---------------------------------------

  牛頓:意不意外。

  笛福:驚不驚喜。

  伯爵:……嘖,英國人。

  《

  用手杖挑開蓋頭成就達成,約等於成親了【喂

  現在伯爵剛出道,修煉還不夠,以後才能「影帝」和影帝互相飆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3: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5 04:01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u|ysse 地主家的傻兒子

  克莉絲的計畫中,遊學旅行只是她想先嘗試一下在其他國家生活的幌子,順路解決一下專賣局的麻煩,能拓展海外業務就更好。

  結果在剛到馬賽的第二天,劇本就猝不及防變成了荒島求生。

  已經成功躲過了昨晚的暴風雨,克莉絲覺得問題不大,情況非常樂觀。

  有很多人看到自己上了那艘賊船,所以不出意外,今天市長先生就會知道自己出海了再沒回來,一艘小漁船開不了多遠,只要多掏點錢發佈懸賞令,以馬賽港口停靠船舶的數量,最遲兩天就能找到她。

  不過船長似乎把她這種淡定當成了沒心沒肺,並且認為他們可能要被一直困在這座島上。

  克莉絲也樂得他這樣誤解。

  於是,趁著落潮的這個機會,兩個人居然真的折回了漁船上,搜索還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克莉絲是頭一次開船,還是風帆動力的,所以自從搶到船後,連帆都應付不過來,也沒空進到內艙看看,後來觸礁進水,更沒機會了。

  很快,唐泰斯就看出來,她和自己一樣,也是在亂翻。接著又找到了一套被海水浸過的衣服,看大小和布料,想也不是小少爺的。

  「所以,這艘船不是你的?」他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

  「那其他船員呢?」

  她隨口回答,語氣帶著適當的疑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都跳下船了。」

  把結果扔給問自己的人,讓他用能說服自己的邏輯去填充。

  愛德蒙果然沒有起疑,當時的天色,有一點航海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暴風雨要來了,那艘船還漏成那樣,其他人都棄船保命,就剩他自己一個人待在上面也是很正常的。

  一邊,克莉絲提起了一隻盛滿了海水的瓦罐,因為全都有序放在一隻被釘死在角落的木箱裡,箱子內還塞滿了乾草(現在也已經被浸濕了),這一路過來居然沒有被碰碎。

  看來這艘船除了載人捕魚,還會長期幫忙運貨,也不知道找上自己是臨時起意,還是本來就主業打劫。

  等到再次退潮,他們才從漁船上下來。

  相比起書裡的成果,他們最後的收穫不算豐富,不過也不算空手而歸。

  看到她發現的瓦罐後,愛德蒙突然有了主意。

  「我去抓魚。」

  把找到的衣服用一段漁網纏晾在樹上,他摘了斗篷,提起在內艙發現的網兜,又跳進了海裡,很久以後都沒冒頭。

  克莉絲下意識跟著憋了口氣。

  在忍不住換氣後,她摸出懷錶看時間,大概過了一分鐘,男人才從水裡冒了頭,換過氣後,又重新沉了下去。

  如果游泳的話,她比不過他。

  所以他完全可以隨時離開,或許半路還能遇到其他船隻,而不是在這裡陪自己在這裡玩這種野外求生的過家家遊戲。

  這個人是在等,或者是在顧忌什麼。

  看了一會,克莉絲轉過身,揣了槍往島內走。

  這座島並不大,剛撿到一些木柴,她就已經走到了另一面,不過沿岸有一些海鳥在繁殖期搭建,所以遺留在這裡的巢,是用各處銜來的枯枝草葉和羽毛做成的,用來引火正好。

  搭灶生火,拿火絨盒擦了一隻鳥巢,大概蒸出半罐淡水後,捕魚人提著一兜魚和貝類回來了。

  「你居然會生火。」他很驚訝。

  「有時候去打鳥,會和朋友直接在野外烤著玩。」

  有地方打獵,這麼說不光是家裡有錢,還是個地主家的孩子。

  在愛德蒙拿在船上發現的短刀殺魚時,小少爺又滿是好奇問他,直布羅陀怎麼樣,好不好玩。

  好在入獄前他曾經跑過一次往西面的航線,在直布羅陀待過幾天,所以說起來也頭頭是道,至少對於一個頭一次出遠門的人來說足夠唬人了。

  對方因為打扮直接暴露了階層,加上性子和經歷也很單純,所以現在是他佔一點便宜。聊到後面,愛德蒙已經知道了,對方是英國南部紳士家的獨子,之前一直在海關做辦事員,這次受邀來一位長輩家做客,趁機泛歐遊覽。

  說到家,她突然嘆了一口氣:「我聽說馬賽的魚湯很有名,實在沒想到,剛到馬賽第二天就飄到荒島上了。」

  如果不是遇到這個人,她可能已經跟著船一起消失在海裡了,還等什麼救援。

  已經死過一次,克莉絲並不怕死,怕的是捨不得被留下來的人,而且她還有太多想做的事情還沒完成。

  再說了,要是兩輩子都落得英年早逝,那也太慘了。

  地主家的少爺沒有什麼架子,說話時生氣勃勃,透著一股青春活潑勁,還是頭一次露出這種失落傷感的樣子。

  愛德蒙想安慰說,你馬上就要喝到了,只是現在島上食材欠缺,做不出他爸爸教給他的那種味道一半。

  但是他是直布羅陀海盜,不是馬賽水手。

  想起父親,他跟著沉默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在牢裡待了多少年,爸爸和梅塞苔絲現在又怎麼樣了。

  還有法利亞神甫。

  從越獄到現在,愛德蒙根本沒有停下來過,再加上身邊還有一個人陪著,所以可以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時候回憶起來了,他又被這種想要盡快離開的動力驅使著站起來。

  身邊工具太少,什麼都得從頭做起,一旦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加上風大,衣服很快就晾好了。

  被海水泡過,衣服的味道並不好聞,上面還有好幾個裂縫,愛德蒙在一邊挑出一根魚刺,扯了漁網上幾根細線,將裂開的地方拼接起來。

  因為要時常出海,很多事情要靠自己做,縫補起來居然有模有樣,又放了幾處線,改了幾個細節,穿起來正好。

  這下總算不用看他披著一條斗篷在風大的島上到處跑,克莉絲在心裡比愛德蒙還先鬆了一口氣。

  仔細一想,也難怪對方不淡定了,這種荒島生活實在太原始也太慘了一點。

  她問難友:「你想離開這裡嗎。」

  愛德蒙苦笑起來:「當然想,只要是現在,如果……我那位海盜船長來接我,我也願意走。」

  他還沒查清楚一切,還沒找到法利亞留給他的寶藏,還沒有報恩復仇。

  任何機會他都不想錯過,即使是伊夫堡的船來了也沒關係,總比在荒島上束手無策好。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意想要往自己熟悉的島過去,但是當時能不翻船就已經盡力了,他實在沒辦法控制船前行的方向,被繞過幾次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裡了。

  這一會魚湯好了,他們沒有勺子,只有一堆瓦罐,乾脆分裝成兩份,依舊是愛德蒙喝少的那一罐。

  克莉絲看著他罐子裡明顯比自己少很多的份量,突然想到了她養的鷹,就是因為在巢裡挨餓很久,所以至今的食量都很小。

  什麼地方會讓一個人保持很久的吃不飽狀態,還因為沒有日照,所以連膚色都是蒼白的?

  她又想到了自己來法國的汽船上,曾經向那位船長問過的問題:如果被迫遠離大海多年,那麼一個人會不會遺忘他的駕船技術。

  這個問題,現在她找到了答案。

  克莉絲開始懷疑他是一個逃犯,但是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一個逃犯想急切離開荒島。正常來說,如果能努力生存下去,逃犯可能更傾向於在這裡躲避風頭。

  有了昨天從入門到沉船的經歷後,克莉絲認為,至少在未來這一年裡,如果想要在地中海自由活動,她還需要一個船伕。

  這個男人就很適合。

  駕船技術高超,能縫衣服,會做飯,做的還是法餐(她來馬賽第一天就喝過魚湯了,他就是因為這一道菜暴露的)。

  因為之前還沒摸清楚他的底細,所以她沒告訴他會有搜索隊來找自己。

  現在知道愛德蒙可能是逃犯後,克莉絲反而放棄了這個念頭。

  如果他身上有命案,她只會想遠離這個人,就算是別的原因獲罪,那她也不會為了一次偶然碰面去費神查。

  但是不論怎麼樣,昨晚他也確實救了自己。

  想到這裡,克莉絲正要說話,從天邊傳來了一聲巨響。

  「什麼聲音?」

  她順著炮聲望去的時候,愛德蒙的臉色變得更白了。

  「是伊夫堡炮塔在示警。有囚犯越獄了。」

  聽到他說話,克莉絲轉回身來,突然啊了一聲。

  這時候天色已晚,四下裡十分昏暗,因為長期待在昏暗的牢獄,加上晚上挖地道的工作,愛德蒙的夜視能力非常優秀。

  小少爺正抬頭盯著他,眼睛睜大了,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他心裡咯噔一聲。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因為神甫的分析,得知自己的入獄是一場合謀操作的詭計後,愛德蒙一度無法直面這個世界,他懷疑過人性,憎恨過上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做,最後卻落得那樣的境地。

  但是這個才剛剛認識的少年,願意在船快要沉的時候還駛向求救的自己,不想被奪走船的可能,接受了他的提議,後來更是把在海上極度珍貴的食物和他分享。

  他一時間不敢想對方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漫長的沉默後,年輕人才開口,語氣輕快,唱歌一樣說:

  「白天我還看不出來,因為你即使只露出鼻子和眼睛也挺好看的。現在夜深了,我突然發現你真的很像一個野人,不如我叫你星期五吧。」

  愛德蒙:「……」

  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地主家傻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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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達西見到二姐了嗎#

  沒有。

  因為賓利帶簡去湖區蜜月旅行,她們一家又回浪博恩了。

  《

  無責任小劇場:

  逃犯:沒想到是個小傻子,愁人。

  伯爵:想不到是個裡切黑,可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4:13 PM

第二十六章 u|ysse 霸愛少爺:千萬契約貼身男僕。

  不僅是當初和家庭教師學習,在公學裡也有法語課,教學時,老師會講一些法國的故事,教員自己最愛的歷史人物就是達達尼昂,所以很多細節克莉絲記得很清楚。

  「鐵面人就被關在巴士底獄。當然,在那件可怕的事情發生後,巴士底獄已經沒了,現在政治犯都被關在伊夫堡。」

  那麼一切都很清楚了。

  面前這個人,是從伊夫堡逃出來的政治犯,能做馬賽魚湯,味道還不差,看來是個法國人,不過英文很不錯,談吐不俗,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可能是哪個船廠的少爺或者海軍高官的孩子。

  克莉絲用錢試探時,手段很淺顯,因為她並不是在乎逃犯是否貪財,只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和那四個傻蛋一樣短視。

  拿書看的時候,也證明了這個人並不是只會說,英文單詞也能拼寫。

  至於這個人為什麼會變成政治犯,克莉絲一點都不奇怪,也不關心。法國大革命後,他們的政權和政體變化快得要命,分分鐘在有皇帝和共和國之間反覆橫跳,今天拿破崙還轟轟烈烈打上岸,下一秒波旁王朝就復辟了。

  靈魂是個未來人,這輩子也只是隔海的鄰居,她對法國完全沒有政治立場。

  於是,在確定這個人是個普世意義上的好人,自己在船上看他確實沒走眼後,克莉絲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羅切斯特先生不是說了嗎,她正好就缺一個男僕,這個名頭就很不錯。

  至少在地中海期間,有個人能幫忙跑腿,替自己開船,只要在海上有他就餓不死,隨時幫忙縫補一下東西,英法雙語同傳水平。

  高級人才啊。

  如果接觸一段時間,他確實可信,等自己找到下線了,用來打掩護或者傳遞消息也方便很多。要是他想擺脫逃犯身份,願意離開法國和自己回去就更好了,克莉絲覺得他分分鐘能接南希的活。

  心裡把小算盤打過一遍後,克莉絲開始發表她的「星期五」論。

  情報販子一本正經瞎扯淡的時候,為了增加可信度或者荒誕效果,習慣真話假話摻著說。

  誇他好看的部分是真的。

  即使頂著長髮和大鬍子,逃犯看起來也並不落魄,反而因為掩蓋了面頰,使得五官輪廓更立體,像是古典時期畫裡的人物,非常瀟灑。

  發現是一場虛驚,愛德蒙沒好氣撇下她,回到火堆前添柴。

  前一秒剛說完星期五,小少爺像是突然又喜歡上了這個新的扮演遊戲,湊到他跟前好奇問:「要是能回陸地上去,你想幹什麼?」

  愛德蒙撥動著火堆,沉聲說:「找一份新的活計吧,我再也不想當海盜了。」

  至少先掙出能去找寶藏的路費,最好是找到一條去意大利的貨船,他可以繼續憑自己的航行技術當水手,等到時機成熟,再上基督山島。

  「那太好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來當我的男僕,年金五十鎊……我來法國後還沒去過銀行,不太清楚匯率,應該接近兩千法郎吧。」年輕人滿不在乎道。

  愛德蒙被這個價格嚇了一跳。

  他在莫雷爾公司的法老號上辛苦打拚多年,將要升為船長時,薪金才提到這個數字。

  而且不同於拿命去拼、風吹日曬的海上生活,僕從跟在主人身邊,所以過得很舒適,當然門檻也很高,沒有經過特殊培訓的人根本拿不到這樣的工作。

  平心而論,愛德蒙很缺這份錢。就算寶藏真像神甫說的有幾千萬,那也是屬於未來的,現在的他一無所有,連披著的斗篷都是這位小少爺給自己的。

  「不過我不會在法國待很久,下半年我會去羅馬,到時候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走也沒關係。」

  這才是最令唐泰斯動心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還是搖頭:「雖然我很願意,但是我的護照也被船長收走了,我跟在你身邊,會給你帶來麻煩。」

  「如果你擔心這個的話,沒問題。」下一秒,年輕人把手提箱拖到自己面前開始翻找,「我有護照,你忘了我在海關做過辦事員嗎,我現在給你找一個先頂用一下。」

  如果是海關辦事員,這隨身攜帶的護照也太多了。

  愛德蒙想著,很快認出,那些花花綠綠的本子所屬國家都是英國的殖民地,又消除了疑惑。

  這次,唐泰斯沉默了很久。

  「為什麼是我。」

  這句問題問得有些技術含量了。

  克莉絲發現他相當聰明,而且進步非常快。

  有些客戶因為覺得不夠體面,所以常常打著「我有一個朋友」的名義來找她。結果往往很快就暴露了,因為是編的,所以他們連自己之前說過的細節都不記得了,有的時候不經意就會說出和前言完全自相矛盾的事實。

  從見面開始編織海盜這個人設,逃犯先生就沒有犯過這種錯誤,甚至會在不斷的交談裡自動把一些漏洞給圓成不可動搖的佐證。

  如果不是一開始因為膚色和飯量這兩個細節生疑,然後繼續深挖,克莉絲現在肯定已經被他騙過了。

  這時候老實說理由是沒用的,情報販子非常熟練開始打感情牌。

  「除了我家的廚師,從來沒有人專門為我做過吃的。」

  這是大實話,而且在聯想到那盤龍蝦果凍和它的黑暗料理大家庭後,克莉絲露出的沮喪消沉非常真實。

  這個職業對他來說太有吸引力了,如果不是確定面前這個孩子絕對不可能知道寶藏的事情,他都要懷疑這份工作就是特意為他定製的。

  他可以跟著去意大利,他恰好需要一本護照,一個假身份,而且那筆年金到手後,他可以買一艘小帆船,即使……即使寶藏只是法利亞的幻想,憑著神甫贈與自己的知識,他也能快速積攢起一點資本來。

  逃犯對少爺的傻白甜人設深信不疑。畢竟他在入獄前就是一個坦蕩率直的人,經過牢獄磨礪後,剛出獄的他依舊認為,只有自己這樣揣著秘密的逃犯才需要遮遮掩掩。

  唐泰斯根本沒想到,還會有人這麼窮極無聊、喪心病狂,對萍水相逢的落難同道都要演戲扮假。

  經過短暫的思考後,他點了點頭。

  「好。如果我們能離開這座島的話。」

  似乎就在等這句話,克莉絲歡呼了一聲,開始打開那些護照和唐泰斯一一對比起來。

  沒有照相技術,畫畫的成本太高,現在的護照上只會對人的長相進行簡單描述,也不像未來的全球聯網,頂替起來一點都不難。

  愛德蒙在她打開每一本時,都有意去看了上面的日期,最終確定了今年是哪一年。

  他居然已經被那座堡壘裡關了十年。

  失蹤十年,足夠讓愛他的人心灰意冷,認為他已經死去,讓害他的人歡欣鼓舞,認為所有罪惡都隨著自己的死被掩埋。

  愛德蒙陷入了悲痛和仇恨中,一時失神,直到一片冰涼貼上面頰,他才驚覺。

  「別動。」

  注意到他驚愕的目光,年輕人明亮的眼睛還死死盯著他的大鬍子,一邊解釋:「有這些擋著,看起來太麻煩了,而且這樣子誰都會認為你是海盜,所以我打算把鬍子給你剃掉。」

  他坐在地上,對方直著身子跪坐在身側,恰好高他半個頭。

  那把寒光四射的匕首還在移動,少爺的臉上非常乾淨,看起來就是從來沒刮過鬍子的,逃犯不敢亂動,就怕他一失手戳到自己的頸動脈上。

  克莉絲躍躍欲試。

  這還是頭一次有機會親自上手,甚至可以趁機研究一下。

  女扮男裝,鬍子是個大問題。雖然也有男性天生雄性激素少,鬍子不明顯的,但是也會有讓人聯想到真相的風險。戴假鬍子不可取,短時間還好,長時間的如果掉了,倒還引人懷疑。

  當初想著反正自己不會結婚,甚至想過加入唱詩班,因為有人為了保持男童變聲前的那種音色,會閹了那個孩子,這樣不長鬍子就非常理所當然了。

  不過她沒有東西可以割,操作起來有點難度,所以克莉絲遺憾放棄了。

  克莉絲計畫得很好。現在她用年紀小矇混,將來就能用高超的剃鬚技術來解釋彌補。

  於是她找了不少資料,這次回家後還特意向班納特先生取經,理論知識非常豐富。

  就是沒機會試一下。

  既然同意當男僕,就是自己的人了,讓她試試手也不為過吧。

  篝火跳動著,骨節明晰的手背映出蜜色,下顎被溫暖的手指挑起來了,年輕人湊得很近,繃緊了呼吸,垂目仔細看著他,纖長的眼睫不住顫動,把作為男孩子來說有些大的眼睛掩得剛好,拿刀的手不太穩,動作卻非常小心細致。

  愛德蒙這下又不擔心了。

  雖然任性跳脫了一點,但是這位小少爺心地卻很善良。

  又想到他說自己是第一個特意為他做吃的的人,可能家境雖然很富有,卻缺少關心,所以現在這個年紀了,連刮鬍子都沒有人教他。

  想到這裡,年長的那位拿出兄長一樣的耐心,時不時伸手制止,低聲指導年輕人。

  因為那段絕望時間的嘶喊和啜泣,他的聲線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十八歲的愛德蒙唐泰斯,即使說悄悄話,他的嗓音也是明快清亮的,而現在聲音壓低,就只剩沉穩低啞了,語氣溫和時顯得非常動人醇厚。

  好在少年學得很快,在他身上,唐泰斯領悟到了神甫當初從自己這裡獲得的那種成就感。

  不過到底是第一次,所以還有一些不足,趁著年輕人又突然跳開去一邊的牛皮箱裡翻找東西時,愛德蒙不得不對著陶罐裡的倒影做一些修補。

  接過年輕人找來的細繩,將長髮隨意紮起來,修整過的星期五站在了他的主人面前,眉宇低垂,風度翩翩。

  島上突然變得很安靜,只剩火堆畢畢剝剝的燃燒聲。

  年輕的魯濱遜已經呆住了。

  下顎變得乾淨光滑後,男人憂鬱英俊的面孔徹底暴露出來,被紮好的黑色長髮映得膚色更加蒼白,如果不是那套破舊合身的衣服,這副形象完全就是那些螢幕裡的血族親王。

  比留著鬍子還扎眼多了,帶出去絕對沒人信這是一個男僕。

  「看來我的手藝還不錯。」

  克莉絲回過神,高興說,把鏡子遞給他,讓他自己看看。

  結果逃犯盯著鏡子,也錯愕睜大了眼睛,像是頭一次看清自己長什麼樣子。

  牢獄生活不僅改變了他的內裡,連外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愛德蒙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他相信,即使以前見過他的人,也絕對認不出來。

  這個考驗很快就來了。

  第二天一早,年輕的主人已經開始環島小跑,愛德蒙則站在岸邊,繼續眺望伊夫堡方向。

  他突然僵在了原地。

  向著他們所在荒島緩緩駛來的,是他曾經度過無數日夜的法老號。

  ---------------------------------------

  原著復仇的時候都四十多歲啦,所以改了時間線,伯爵現在二十八,和達西同歲,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

  他自己在原著說四十歲以下的人才跳舞,而我打算讓他和少爺在遙遠的將來跳一次【和善微笑

  《

  男僕:少爺雖然很有錢,但是卻很孤單,心疼。

  五個姐姐:你再說一遍???

  少爺:扯二尺紅頭繩~給我喜兒扎頭~

  本章摘要:《霸愛少爺:千萬契約貼身男僕》【喂

  《浪博恩鄉村愛情故事》《英法意難忘》【x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4:23 PM

第二十七章 u|ysse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法老號是一艘三桅大帆船,主要做貨運,風帆非常大,即使在島的另一頭,克莉絲也很輕鬆就看到了。

  她跑回沙灘,看了一眼呆立原地的唐泰斯,認為這是逃犯的正常退縮,所以也不多說,抓起箱子裡那件紅色的夫拉克衝著大船揮動起來。

  原本就是因為那艘擱淺漁船所以注意到這邊,這時候有人求救,法老號很快就做出了回應,救生艇被緩緩放下了,兩名水手抓著木槳,飛快劃著到了島前。

  克莉絲的打扮非常大不列顛,剛見到她,那兩名水手就眼前一亮,操著普羅旺斯口音的法語問:「請問是班納特先生嗎。」

  「沒錯,是我。」

  她輕快答道,「謝天謝地,我還擔心要怎麼溝通,好讓船長就近把我和僕從放在大陸上呢,既然是特意來找我的,看來今天就能回馬賽了。」

  於是,愛德蒙從以前手下的口中得知了新僱主的姓氏。

  不等船停靠好,克莉絲已經提著手提箱跳進了救生艇,現場就任的男僕非常自覺抓了大的那隻,跟著上船。看清身後跟著的人後,兩位水手都面露詫異,目光裡卻全是陌生,顯然只是驚嘆於唐泰斯的面色,並沒有認出他。

  多了兩個人後,小艇的船槳滑動頻率變低了,緩慢向著承載了唐泰斯整個少年時代的船靠近。

  他們剛到船上,熱情的船長親自送來了食物和甜酒。

  法老號的前任大副欣慰發現,雖然自己遭到陷害,無緣船長的位置,繼任者戈瑪爾卻是他熟悉的水手,會發自真心愛護法老號這位老姑娘。

  克莉絲很快就和他們攀談起來,其餘船員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正好沒有人注意到男僕,愛德蒙面上平靜,出於謹慎有意埋著頭,裝作一個恪守主從規矩的沉默僕人。

  他突然掃見了牛皮箱子,邊沿的皮面被壓印了一排痕跡,背著光,能很清晰看到銅板印刷體的[c.ben]。

  看來班納特少爺還沒有給自己起中間名。

  他的思路被一個熟悉的名字打斷了。

  「是我們的船主莫雷爾先生,恰好市長先生是他的債權人,他們關係一向不錯,所以比搜索隊先得到消息,莫雷爾先生讓公司還在港的船出來找,我們運氣好,剛好碰上您了。」

  克莉絲面上感激道:「沒想到為了我一個人出動這麼多人,可以告訴我莫雷爾先生的公司在哪嗎,我想改天登門道謝。」

  戈瑪爾船長連忙擺手。

  「這是應該的啊,您又做錯了什麼呢,市長先生為此自責了很久,說都是他將城市管理不善的緣故,現在只要您沒有出事就行了。」

  克莉絲覺得這還真不能怪市長。

  任何一座港口城市,往往就意味著人口流動性大,魚龍混雜,一般幹完一票,只要船夠快,分分鐘就能風緊扯呼,跑到其他國家,或者隨便哪個小海島上,等風頭過去,又繼續溜出來作惡。

  未來半年都要待在這座港口城市,看來日子會非常熱鬧了。

  克莉絲也不在乎,她很少怕人,相比起來,還是大自然比較值得敬畏。

  至於那四個短視無腦像猩猩一樣的強盜,這群人全憑原始衝動行事,當然也算是自然因素。

  又聊過幾句後,船長起身告辭,讓她喝點酒休息一會,因為是大船,進港比較麻煩,等靠岸後還需要等待一會,他會讓水手先去市政廳告知市長她很安全的消息。

  一下客艙安靜下來。

  「你說的那位長輩,原來是馬賽市長?」

  逃犯忍不住問。

  克莉絲點頭,有意看自己相中的手下是否足夠敏銳,當即決定把戲做全套,「對啊,在法國的這段時間我們就要在他家住。我本來相中了艾克斯大學,不打算叨擾太久,到時候直接住在教工宿舍,不過這兩天和你在海上玩過後,我發現,果然實地遊覽比悶頭讀書有意思多啦。」

  唐泰斯:「……」

  現在市長說不定就在簽署他的逮捕令呢,而那個逃犯馬上就要自己送上門了。

  雖然聽神甫說過,看似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愛德蒙還是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

  又不是人人都像這個小少爺一樣心寬,能把暴風雨裡九死一生說成遊戲。

  愛德蒙決定再到自己過去的手下面前碰碰運氣。現在被認出來,他還可以跳海,等到市長家再被發現,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走出艙,一切都和記憶裡一樣。

  舢板上用來栓帆索的鐵盤,他不用低頭就能輕易避開,再抬頭看,連第二根桅杆上的繩索滑輪組都沒更換,雖然牢固,還是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換班下來的水手們正聚在一起分享嚼用菸草。

  莫雷爾先生是個善良念舊的好船主,十年過去了,法老號上的水手都還是原來的那些人,只是十年的風吹日曬後,他們比唐泰斯想像中變化要大一些。

  這些人和自己一起同生共死過,他下達的命令他們都能準確執行,大家齊心協力起來,用默契躲過了無數噴發的火山和暗藏的漩渦。

  愛德蒙走到他們附近晃了幾次,甚至試圖模仿過去的步調,結果水手們依舊沒有認出他。

  「是班納特先生有什麼需要嗎?」一位水手突然問。

  這個人唐泰斯還記得,自己過去一直很欣賞他,還計畫在自己做船長後將他提為副手。可是,雖然他語氣友好,同樣沒有認出他。

  愛德蒙搖頭,忍不住笑了。

  「沒什麼。」

  連曾經最熟悉的夥伴都認不出他,看來他完全不用擔心了。

  誰又能想像,跟在英國人身邊的僕從,其實是一名逃犯呢。

  抵達馬賽的當天下午,先去了趟銀行兌換貨幣,克莉絲和愛德蒙才由市長的馬車接到了他的家裡。男主人還在市政廳工作,所以由女主人在會客廳接待了他們。

  市長夫人看上去一位很溫柔的法國貴婦,等到開口時克莉絲才知道她也是個英國人。

  難怪羅切斯特先生說,市長娶妻是他幫忙出謀劃策的了。

  市長夫人先就克莉絲這次的遭遇親切安慰了一番,之後又親自引他們到安排的客房。

  房間被設計成了套間,私密性很強,關上門就是一個獨立空間,裡臥還有一扇大窗戶,正好能俯瞰市長家的花園。

  克莉絲很滿意。

  市長夫人表示她千萬不要過分拘束,有什麼需要隨便提,接著又道:「既然你自己帶了男僕,我就不為你配備了。有什麼你儘管讓他去和管家溝通。」

  如果沒有拐帶逃犯,以市長家的熱心程度,還真的很難拒絕,想不到還有這個意外收穫,克莉絲連連點頭。

  將房間交給她,告知了晚上的宴席,臨出門前,市長夫人突然又說:「我們家還住了一位大學生,不過在牛津大學,和你一樣正在做遊學旅行。你夜裡睡得沉嗎?」

  最後一句問得很突兀,克莉絲一愣,點了點頭。

  市長夫人露出有些頭痛的表情:「是我姐姐的兒子,有時候夜裡會不分原因在走廊跑,可能會鬧出一些動靜,我們說過很多次都沒用。如果哪天跑到你這邊來了,你不要害怕。」

  半夜撒歡是什麼毛病。

  克莉絲只好哭笑不得表示,自己睡眠質量非常好,怎麼都吵不醒,才算安了市長夫人的心。

  讓唐泰斯去管家那裡瞭解一下一些注意事項,最好搞清楚水房在哪,克莉絲趁著他不在,飛快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愛德蒙回來的時候,少爺已經坐在窗邊開始讀報了。

  還是法文報紙。

  注意到他進來,小班納特先生坐直了身子,抬眼看他,示意他找個地方坐下。

  說到底還是紳士階級的人,在愛德蒙看來,對方指使和吩咐的時候,和先前活潑的樣子完全搭不上。

  雖然受到了神甫的教育,對唐泰斯來說,現在大部分技能都處於理論階段,他的經歷在十八歲那年進獄就停止了。

  如果找到寶藏,為了復仇,他到時候一定會有一批手下。

  愛德蒙唐泰斯十分善於模仿,就像他單靠和神甫相處,就能學得高雅的談吐行止一樣,所以,男僕很認真聽著內容,一邊在心中模擬如果要說出這番話,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姿態。

  少爺先是拿出至少有四十個蘇的小費,讓自己用這筆錢和水房搞好關係,以後只要她在家,每天早上八點親自準備一桶熱水放在套房的沐漱間裡。

  現在愛德蒙知道當時讓他舀水時,為什麼小班納特先生會皺眉了。

  這是個非常潔癖的小少爺。

  所以當克莉絲提出,絕對不可以進她的臥室,收拾房間這點事情她自己可以做到時,愛德蒙並沒有起疑。

  之後都是些很瑣碎的細節了。例如她會訂報,唐泰斯每天要提早去門房熨好報紙,幫她把東西拿到房間來,絕不能錯拿少拿。然後就是一些忌口和生活習慣。

  聽完這些話,唐泰斯就覺得,少年還是太過柔軟和善了。他連提要求都會面面俱到,像是因為太謹慎,更可能是因為心腸太好,所以為每個環節都要為自己考慮一番。

  既然支付這麼多年金,小少爺完全可以向他提出一些更過分的要求。

  當晚,市長在家裡設宴為克莉絲接風洗塵,還請了這次救她的船主莫雷爾一家。

  「羅切斯特在信裡都和我說過了,你是個很有主見的年輕人,所以我不會干涉你的遊學計畫。如果你有想去的學院,隨時可以來找我寫介紹信,你從公學畢業,他們不會拒絕你。」

  克莉絲點頭,由衷說:「我很喜歡馬賽的陽光,所以還不著急投入學習裡面。」

  聽到她誇自己的城市,市長露出驕傲的笑容。

  等席間所有人都被介紹過後,克莉絲留意了一下,並沒有看到市長夫人的那個外甥。

  說不定以後只能夜裡見面了。

  莫雷爾先生很健談,在得知克莉絲決定在馬賽待半年時,非常主動將他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介紹給她。

  馬克西米利安是個才十八歲的青年,剛剛考進了綜合工科學校,過幾個月就要去巴黎上學,所以最近很空閒。他聽到父親的話後,也順勢邀請她明天一起在馬賽城裡轉轉,正好帶她熟悉環境。

  克莉絲也正打算盡快熟悉港口,最好和納什說的那位下線接上頭,高興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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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ristian‧Bennet Edmond‧Dantes

  伯爵:看首字母BCDE都有了,以後孩子的名字就A開頭吧,我來想想哪個英雄的名字符合。

  神甫:教你歷史是讓你幹這個的嗎!

  《

  #今天達西見到二姐了嗎#

  沒有。

  賓利小姐和她姐夫姐姐又找上門了,開始後悔給賓利推薦那座莊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5 04:44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u|ysse 你們法國人真會玩

  第二天,克莉絲起了個大早,收拾好走出內臥時,男僕還躺在外間的長榻上,被她輕輕帶上門的聲音瞬間驚醒,他一下彈起來,動作迅捷,所以把她也嚇了一跳。

  兩個人站在紗簾透出的熹微晨光裡面面相覷。

  克莉絲無奈說:「岸上沒有危險,不用那麼警戒,海盜先生。」

  愛德蒙抹了一把臉,把頭髮不自在別到耳後,才點頭向她問好:「早上好,先生。」

  他們一直沒有互相告知姓名,少爺好像忘了這一茬,逃犯擔心會被反問,所以也避免問他名字來提醒這一回事。

  上流社會流行稱呼一位男士的姓氏,在市長府上同樣如此。除非特別親近的人才會喊教名和暱稱,有時候朋友之間也會互相叫姓,就像達西和賓利。

  所以到現在為止,愛德蒙還只知道他的僱主姓班納特。

  似乎是為了照顧離家的小少爺,房間裡放了兩瓶不列顛人最愛的杜松子酒。

  監獄中每天配備的伙食份量很少,內容也都是黑麵包或者腐魚。到後來,愛德蒙對味道的感應反倒變得非常敏感,為了活著,即使是對自己來說是酷刑也只能忍耐著吃下去,長久下來,他的胃也脆弱反覆起來。

  實在找不到清水,倒了一杯酒,愛德蒙走到窗邊,挑開一隙紗簾,看到日光和蒼翠,而不是冰冷的石壁時,他這才從還置身牢獄的噩夢裡緩過神。

  水手的視力非常好,並沒有特意去看,愛德蒙還是一眼就注意到,少爺已經輕快跑到花園裡,碰到正在修剪樹枝的花匠,慢慢停了腳步,和花匠攀談起來。

  年輕人站在花樹下,被南法帶著暖意的日光勾勒了邊沿,身形作為男性來說稍顯單薄,短髮柔軟垂順,可能因為剛睡醒,有一戳不聽話翹著。臉上是男僕幾天下來見慣的好看笑容,像是對什麼都充滿了孩子一樣的好奇。

  對在充滿死氣黑暗的牢獄待過的人來說,這一幕非常青春美好,生氣勃勃。

  「……不會有人來偷果子嗎。」

  花匠笑起來:「怎麼會呢,這可是市長先生的家,附近住的也都是體面的家庭,雖然圍牆矮了一些,晚上還有憲兵巡邏吶。」

  克莉絲正在觀察花園裡有沒有適合翻出去的地方。

  為了避開崗哨和檢疫船,走私船往往會選擇入夜靠岸,所以必要的時候,她可能要在夜裡出去,臥室正好對著花園,非常方便。

  不過如果有憲兵巡邏的話,就有點麻煩了。

  克莉絲回到房間時,男僕不在,漱沐間裡有一隻大木桶,水溫正好。

  等她衣裝整備從浴間走出來,愛德蒙已經把報紙放在了桌案上,注意到她的疑問,他表情鎮定解釋:「昨晚你告訴過我有哪幾份報紙,想到明天才會開始送報,所以我去街上替你都買了一份。」

  還趁機轉了一圈,發現街上並沒有愛德蒙唐泰斯的抓捕令。

  「做得不錯嘛,星期五。」

  少爺眼睛發亮,毫不吝惜用英語誇讚道,根本不在乎為什麼直布羅陀海盜會識字,還知道去哪買報。

  這次小小的試探就這樣過去了,連預先準備好的說辭都沒用上。

  唐泰斯替她擦著頭髮,心裡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忍不住懷疑,他的家裡人怎麼會放心把他放到國外旅行。

  昨天在桌上,克莉絲拜託市長和莫雷爾先生讓這次荒島之行就這樣過去,理由是不想羅切斯特和家人擔心自己,進而懷疑她的獨自生活能力。年輕人看上去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為了不打擊他的信心,兩位長輩都很理解同意了。

  所以克莉絲很欣慰看到自己並沒有上報紙。

  等她看完三張報紙,一邊的鐘恰好響了起來,兩個人起身去飯廳。

  因為市長夫人是英國人,操持起內務來,很多安排都是克莉絲最熟悉的莊園模式,例如早餐也比當地要遲。

  昨天宴席因為有客人,愛德蒙並沒有機會跟隨,今天才站在克莉絲的椅子後,市長看到這個像是剛從冥界爬出來的男僕後,不免也面露驚奇和他交談起來。

  愛德蒙都從容應答了。

  早餐後,正好市長要去市政廳,於是三個人結伴出門,馬車將他們送到了莫雷爾父子公司的門口。

  馬克西米利安拿著一隻筆幫忙登記,看到克莉絲進來,伸直手臂向她揮手示意,在堆積貨物和職員間穿梭著跑了過來。

  「很熱鬧。」

  克莉絲說,「你們平時也都是這麼忙嗎?」

  「只要大船回來就是這樣,必須一一清點東西,然後交給送貨人,」馬克西米利安看著忙碌的景象,自豪道,「我們家有七艘三桅大船,每艘帶回來的貨物都可以堆滿整個院子。」

  「我記得你不打算接收公司。」克莉絲好奇問。

  綜合工科學校畢業,一般就會直接參軍了。

  馬克西米利安點頭,「這是我父親的事業,我愛他,但是我更想走自己喜歡的路。」

  因為這句話,克莉絲由衷笑了。

  「很巧,我也是這樣。」

  他們說話的時候,愛德蒙就默默跟在後面,他在馬賽長大,這裡的每一條路都太熟悉了,無法表現出適當的興趣,只好裝作守禮的樣子,聽到這裡,飛快看了她一眼。

  馬克西米利安帶他們去的第一站是賈爾德聖母院,這是一座重建於十六世紀的拜占庭風格教堂,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和制高點,可以清楚俯瞰馬賽和它的港口。

  今天天氣非常好,天空碧藍如洗,能見度很高,連海面上一艘小小的海船都看得清清楚楚,克莉絲趁機指著山下各個方向問他,好弄清楚這座城市的區域分佈。

  「……那座島呢,上面怎麼有一座城堡。」

  「啊,那是伊夫堡,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馬克西米利安說,注意到一邊的唐泰斯臉色煞白,關心問,「你還好嗎。」

  愛德蒙勉強保持鎮定搖頭。

  克莉絲收起望遠鏡,順口解圍:「看來今天風太大了,我們先下去吧。」

  他們下山的路上,一個和馬克西米利安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向他們跑過來,看到他後長長鬆了一口氣,大聲道:「莫雷爾,你妹妹掉進海裡了!」

  馬克西米利安面色一變,迎上去,攥住來人的手臂,「她現在怎麼樣!」

  「你先別著急,」報信人上氣不接下氣說,用力嚥了一下,才接著道,「她已經被救起來了,不過你還是回去看看吧。」

  「你妹妹的事情比較重要。反正有男僕陪著,我再轉轉就回去。順便替我向你的妹妹慰問一下。」

  克莉絲滿不在乎沖馬克西米利安擺手。

  船主的兒子為此連連道歉,又堅持要她改天去自己家作客,才跟著那個年輕人跑遠了。

  「那麼,我們現在去哪?」

  少爺笑盈盈看向這會已經恢復正常的男僕。

  說起直布羅陀那麼熟悉,逃犯估計去過地中海所有港口,克莉絲也樂得把他當活地圖用。

  記得看報時英國人抱怨說忘了帶墨水,馬賽人回憶了一下幾條比較繁華的大街,拐著彎說:「我在山上看到有很熱鬧的地方,應該是有市集在那。」

  克莉絲非常配合點頭,任由愛德蒙引著自己走,中間被他有意帶著繞錯了也不惱,甚至煞有介事自己跑去問路。

  馬克西米利安是本地人,所以引他們從公司側門穿近道小路走,一路上都很清淨,這會上了大路,他們的回頭率就高了起來。

  兩個人都容色出眾,加上一個穿得嚴實,另一個留了長髮,就算港口城市見多了外國人,這樣的組合也實在很難找出第二個。

  克莉絲挑當地服裝時,老闆就忍不住問:「這是您的僕人嗎。」

  老闆娘在一邊補充:「我見過博物館裡的油畫,你們看上去就像希臘美少年和羅馬勇士。」

  老闆不服道:「勇士絕不會留長髮,只有那些貴人才這樣。」

  「那你為什麼說人家是僕人?」

  「他來的時候就落後這個孩子一步,護著他不被撞到,和這個打扮太不一致了,所以我才問啊。」

  兩口子說到後面,連問題都忘了,又自顧自鬥起嘴來。

  克莉絲最後選了兩套衣服,還有一件海魂衫,再加三頂帽子,結賬時才一臉正經說:「其實我是他的老師。」

  說話的人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竟然是旁邊那個人的老師。不過這樣一來,前面的調侃就變得很有道理了。

  夫妻倆面面相覷,紛紛面露驚愕和欽佩。

  竟然都信了。

  愛德蒙替她拿了東西,走出店才好奇問:「為什麼要騙他們?」

  「我沒騙他們啊,這可是他們自己說的。」

  克莉絲面上理所當然,「希臘是羅馬的老師。」

  愛德蒙忍了又忍,最後沒繃住,失笑搖頭。

  本來還在想伊夫堡的事,少爺這麼一打岔,他積攢的一點情緒瞬間破功了。

  ……能接住這個梗,看來受到過相關教育。

  克莉絲瞥了唐泰斯一眼,覺得情況變得有些棘手了。

  本來想著逃犯身份在,男僕肯定會和自己回國,以後也會是得力幫手。結果這兩天相處下來,她越來越為這個人的能力心驚。

  足夠聰明,什麼都上手很快,受過高規格教育,還搞事情把自己變成政治犯,剛剛她用望遠鏡看了伊夫堡,堅固得能打防衛戰,這都讓他逃出來了。

  克莉絲捫心自問,這種人根本不可能甘居人下,說不定以前還是個什麼黨派領袖。

  自己說到底只是個暫時的跳板,他越獄成功,一無所有,所以答應了做男僕,等到機會來了,逃犯肯定還是會離開的,說不定就回去幹革命了,保險起見,能少扯上關係,知道得越少越好。

  ——為了不虧本,只能盡力把這五十英鎊的勞動力榨乾了。

  利索把男人從手下名單拉黑,情報販子想著。

  男僕發現,自己清晨認為年輕人充滿孩子一樣的好奇心非常準確。

  什麼都要看一看,陶土捏的小人都能讓他蹲下來挑很久,甚至還送了他一條髮帶。

  很快,唐泰斯就懷抱了一大堆東西,幾乎要擋住視線,好在克莉絲又找人買了個箱子讓他裝好了。

  「這個布袋是錢包嗎,做得還挺精緻的。」

  小少爺突然問。

  愛德蒙順著聲音看過去,看清少年手裡攥著的東西,差點嗆住。

  因為臉色蒼白,所以男僕臉紅起來非常明顯:「不,這是科多佩斯。」

  「做什麼用的?」

  對方看來確實不知道,捏著罪惡之源,表情十分懵懂單純。

  沒有其他人在一邊的時候,唐泰斯非常遵守自己直布羅陀海盜的人設,堅持和她說英文。這時候解釋起來,他才沒有特別尷尬。

  「保守的英國人」正用一種學術研究的目光打量著手裡的配件。

  科多佩斯說白了就是一個小口袋,男性著裝配件,用來把自己的第三條腿放在裡面。心機屌可以在裡面塞棉花,和往鞋子裡放內增高一個作用,愛花哨的就會選擇外面繡花,比如她手裡這個。

  克莉絲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們法國人真會玩。

  這個配件給了她靈感,等回國以後可以讓伊麗莎白幫她縫幾個,塞點什麼東西仿真一下。不然時下流行的多是些緊身褲,她雖然對所謂比大小的男性自尊心沒辦法感同身受,也不想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

  回去的路上,還是少爺兩手空空在前面走,貼身男僕抱著牛皮箱子落後半步,時不時還會被眼前的紅色吸引注意力。

  年輕人今天穿的是那天用來呼救的外套,是一件寬大的赭紅色夫拉克,似乎是讓裁縫改過細節,和時下夫拉克不太一樣,下襬很長,走起來時會像不被束縛的風帆一樣,翻飛起舞,非常瀟灑好看。

  不過瀟灑也有一些代價。

  唐泰斯突然搶步上前,任由箱子落地,眼疾手快捉住了青年伸到夫拉克口袋裡的手腕。

  男人的手勁很大,擰著眉,雙目幽邃,堅毅的面部線條繃緊了。

  被這樣威嚴看著,小偷愣了一秒,才誇張大呼小叫起來。

  愛德蒙不為所動,轉過頭輕聲問:「有沒有丟東西?」

  克莉絲將手伸進夫拉克口袋,硬幣一個沒少,倒是多了一張捲好的紙條。

  她詫異看向突然冒出來的下線。

  紅髮青年分明被死死攥著,前一秒還在齜牙咧嘴,趁著他看她,而她看自己時,突然歪眉斜眼,吐出舌頭衝她做鬼臉。

  克莉絲輕聲笑出來。

  「沒有,他還沒來得及下手,你把他放了吧。」

  唐泰斯剛鬆手,青年一下站直了,做出滑稽的戲劇動作向她脫帽行禮。

  「謝謝您,好心的先生。」

  「您這個僕人實在不聽話,要不要把他辭了,考慮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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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多佩斯,雖然亨利八世就穿過_(:з」∠)_這裡劇情需要,私設英國沒有,讓我們遠離考據,感受快樂。

  《

  雖然伯爵手拿(為男主做飯,變裝驚豔男主,心疼男主有錢但孤獨)的瑪麗蘇女主劇本。

  可是少爺非常直男事業腦【允悲

  《

  貼身男僕:小少爺這麼潔癖瘦弱,寧願跑到國外吃苦都不想繼承家產,他爸肯定一點都不愛他。

  班納特先生:你再說一遍???

  克莉絲:(手握科多佩斯)從今天起,我就有雕了!

  格里芬:咕咕咕?

  《

  #達西的OOC戀愛日記#

  X月X日,晴

  賓利終於從湖區蜜月旅行回來了。

  今天依舊沒有見到伊麗莎白,

  這個仇先記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5:12 PM

第二十九章 u|ysse 寂寞男僕獨守空閨

  因為箱子落地的聲音,他們一下吸引了不少目光。

  維護市場秩序的人也注意到了這邊,正在費勁擠過來。

  想到英國人說他的頭兒行事謹慎,事情鬧大了會破壞第一印象,青年下線很有眼色,開口算是打招呼,順便噎了男僕這兩句,又像是魚一樣竄進了人群,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市集裡。

  管理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中心,看清被她的打扮,連忙出聲慰問,還表示一定會抓到那個小子。

  要是抓到了才麻煩呢。

  克莉絲頓時失笑,連連擺手:「不必了,因為我的人發現及時,他沒有成功。盜竊未遂這種案子,拿到裁判所也太小題大做了。我看他還年輕,穿得也不差,應該是突然頭腦發昏了。」

  管理見她不追究,今天報告上能少記一筆,也樂得當做無事發生過。

  回去的路上,克莉絲摩挲著那張字條,一路思索著沒說話。

  現在的情況有點像是自己當初剛到倫敦。尤其她客場作戰,法語不錯,但是暫時學不來南部口音,所以基本可以放棄假扮當地人,本地勢力又一定排外,所以整個馬賽就像一大團亂線,無從下手。

  剛剛的青年就是那根線頭。

  克莉絲一開始並不打算重操舊業,但是有女扮男裝這個定時炸彈在,她必須給自己找個可以隨時偷渡離開的後路,不過下了水,牽動的關係多了,想上岸就有些困難了。

  這次被兩邊的客戶給架空了,事情可大可小。在圈子裡也說不上丟面子,她這不算頭一份,大家都碰到過。

  克莉絲和城內其他中介不同,她只賣消息情報,偶爾幫走私販子和客戶牽個線,表面看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一錘子買賣,結果常常把客戶發展成消息供應源。

  再加上,她很少露面,抽成偏高,偏偏還沒有失誤過,反而被傳得神乎其神。這四年下來,攤子鋪得大了,現在不做些什麼,好像有點砸招牌。

  克莉絲長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這個下線是不是可靠,剛剛看還挺機靈的,大概要互相試探周旋一段時間了。

  「您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愛德蒙突然說。

  聽到這一句,少爺瞪大眼睛,驚訝抬頭看他。

  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澆,像是終於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男僕這才開始選擇措辭,「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惡徒,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您想像得那麼好。」

  愛德蒙自問,他年輕的時候也很直率,把什麼人都不會往太壞想。如果不是認識神甫,教他思考,替他分析,可能直到老死在伊夫堡,他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正被兩個人嫉妒,加諸陷害,而案子又恰好觸及了檢察官的利益。

  正是這三個人聯手將他推進了黑牢。

  可是,就算是十年前的愛德蒙唐泰斯,至少能在海船和碼頭這種複雜的環境生存,也沒在短時間內連續頻繁撞上過這麼多壞人。

  他去買報時,因為還沒換上市長府的男僕制服,年輕人的打扮太有特徵,唐泰斯很容易就在漁港打聽到,小少爺是上了一艘他們本地專門打劫遊客的賊船。

  要不是當時船壞了,暴風雨要來,強盜棄船,少年可能已經被扔在另一座荒島上,他們也不會相遇了,甚至之後自己問起來時,年輕人還懵懂不知自己遇到了什麼。

  才到馬賽短短四天,第一天遇到強盜,當晚救了自己這個逃犯,還在第二天毫無防備讓他跟在身邊,今天又被明顯不是小偷的混混盯上試探。

  這孩子要不就是最近太倒霉,或者就是太過純善,所以這麼吸引世界惡意。

  ……這種話他難道不該對自己說嗎。

  克莉絲呆滯看著愛德蒙,臉上難得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年長者以為他被自己嚇到了,便放輕了聲音道歉:「我不該說這些。」

  年輕人眨眼,突然以一種愛德蒙從未聽過的語氣說:「那你呢。」

  「我該相信你嗎?」

  逃犯被問住了,定定看向少爺突然變得認真起來的臉。

  良久後,他露出使那副清瘦面容變得更加英俊的憂鬱笑容。

  「可能您無法理解我們對海的敬畏。每次出海都充滿了各種危機,必須由上帝保佑我們,所以,水手是最忠貞的,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發出的誓言和約定。因為那是對上帝的欺騙,我們相信,一旦向上帝撒謊,就注定會命喪大海。」

  「現在,我向您發誓。」

  「在僱傭期內,我只是您最忠實的星期五。」

  回到市長府,克莉絲找機會攤開看了下紙條。

  小偷先生看上去油滑,寫的字卻很穩重簡潔,只有一個詳細地址和碰面時間,時間只留了日期,看來有意配合她,全天都會在那裡等著,日期選在了後天,還特意給她留了一天時間去搞清楚地址在哪。

  這個人不簡單。

  克莉絲抬手,紙條被火舌燃盡了,將落下的灰燼掩到一邊的花盆裡,攤開了今天在市集買的地圖。

  這時候,男僕從盥洗室走了出來。

  克莉絲開始尋找那條街,頭也不抬:「以後出來前把衣服穿好。」

  水手瞬間對英國男性的保守程度有了新的認知,只好頂著濕髮走到一邊把上衣套上。

  結果過人的視力又一次讓愛德蒙呆在了原地。

  小少爺似乎在定遊覽計畫,所以在地圖上寫寫畫畫,好幾條街都被圈起來了。

  馬賽的街道他太熟悉了,幾乎每一個看到名字都能浮現出自己記憶裡的模樣來。

  ……其中一條街除外。

  水手常年出海,所以每次回港,手裡領了閒錢都會去紓解一下。他從來沒去過,但是有時候那些老水手們在結伴出發前,就會以這條街為由調侃,故意出聲邀請他,最愛看這個都十八歲了還只敢拉一下心愛姑娘手的年輕人鬧個大紅臉。

  想到梅塞苔絲,愛德蒙有些晃神。

  已經到馬賽幾天了,他卻始終沒有去找她,更沒有去見爸爸。

  因為在市長家所以不方便離開,也因為不敢想像,沒有自己在,這十年他們是怎麼度過的。

  等他再回身的時候,小少爺已經開始給家裡寫信了。

  房間裡一瞬間只剩下呼吸聲和羽毛筆在泰裡耶紙上摩擦的聲音。

  昨天大家都很累,所以歇得比較早,今天同時待在外間,套間私密性的缺點就顯露出來了。

  如果是貼身適應相熟的男僕,這時候應該會很熟稔和主人聊天吧。

  愛德蒙想著,忍不住問:「您這次出國,沒有帶自己的僕從嗎?」

  「我沒有僕從,那都是我爸爸的。」

  克莉絲隨口說著實話,結果這個話題就徹底被聊死了,她一轉頭,立即看出男僕再次想偏了。

  看來這還是個非常理想主義的革命領袖。

  不過幹他們這行的好像都得有一些執著得有些傻氣的信念。

  寫完信後,克莉絲開始熟悉房間構造,看到她拉開一扇壁櫥時,愛德蒙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果然馬賽的老式大宅裡都會有床櫥,但是他明面上是直布羅陀海盜,昨天沒法說,所以在榻上縮了一晚。

  克莉絲看清裡面還有一張床時,對這種結構驚奇打量了一會,才回身對男僕說:「今晚你可以搬進去睡了。」

  有個壁櫥門隔著,她明天晚上溜出去也比較方便。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男僕終於知道了少爺的年紀和生日。

  當時市長夫人正在說一位小姐的生日宴會。

  「……你呢,孩子?」

  克莉絲放下勺子:「我是六月出生的。」

  「啊,那就在下個月了!我們可以辦一次舞會,親愛的,你覺得呢。」

  市長對這個提議表示出了超出克莉絲預計的熱情。

  市長先生是個詼諧隨和的人,還很愛時髦趕潮流,非常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只是他和羅切斯特歲數相近,兒女已經紛紛成家立業搬了出去,而另一位住客實在讓人頭疼,所以面對正常人小班納特先生,他終於找回了自己對年輕人的喜愛。

  他又轉頭看向克莉絲,像是小孩子一樣期待道:「我們家已經很久沒辦過舞會了,一群太熟悉的糟老頭子和老太太跳舞實在沒什麼意思。我想把你介紹給附近的人家,畢竟你要在馬賽待那麼久,年輕人一起玩才有意思。」

  克莉絲並不反感舞會,相反,舞會上往往都能聽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於是她非常配合點頭。

  市長更滿意了,和妻子飛快用聊天訂下了邀請名單,拍著她的肩,調侃道:「不過你要小心了,舞會是陷入愛情的地方,也就是在舞會上,羅切斯特介紹了我們認識。十七歲,我們國家還有點早,但是英國十六歲就能結婚了吧。」

  唐泰斯見克莉絲瞥了好幾次石榴蘋果醬,便躬了身,聽到這裡,替她拿的動作一頓,有些詫異發現少爺實際年齡比看上去要大一些。

  下一秒,他身側的人就笑了:「可是我看上去很小,我在倫敦參加舞會,姑娘們都不願意和我跳舞。」

  市長爽朗笑出來:「因為你們那的姑娘都更想和未來的丈夫跳舞,所以她們喜歡年紀大一些、穩重的紳士(別這麼看我,夫人,你當初就是因為我比你小一歲才拒絕了我的第一次求婚,我當時在家裡哭了很久)。馬賽的姑娘都很熱情,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男孩子,相信我,為了你的開場舞,她們會把扇語扔掉,直接衝你拋媚眼的。」

  「啊,對了,千萬不要和已經結婚的夫人跳舞,你對她們來說太可愛了,比起和你來一些romantic(我的發音沒錯吧,親愛的)的小姐,太太們說不定更想吃了你。」

  在市長夫人的瞪視裡,市長又連忙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我可不好和羅切斯特交代了。」

  看到市長夫人如臨大敵的表情,克莉絲只好配合假裝沒聽懂他的暗示。

  這一天克莉絲沒有走太遠,唐泰斯只是陪著他繞著在市長府附近閒逛了一圈,她又跑到了最近的換班點,看到一群人打盧牌,突然來了牌癮。說著既然到了盧牌的起源地,當然要好好體會一下地道的玩法,半點沒有架子坐下來,和憲兵們血戰到了晚飯時間。

  憲兵們當然也不會對住在這裡的貴客提防,順利摸清了他們的換班規律和巡邏路徑,克莉絲沒有如約在明天出發,而是打算提前一天先去踩點。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克莉絲揣上槍,換好了那天在市集買的衣服,想了想,又扣了一頂帽子,把火絨盒也放進口袋裡,才踩著柔軟的地毯,從在進臥室就開好的窗戶翻出去。

  市長府的房子是老式建築,外沿還有不少浮雕廊柱,克莉絲非常輕鬆溜到了樓下。

  就算逃犯再敏銳,也肯定聽不到。

  愛德蒙唐泰斯確實沒聽到。

  他親眼看到了。

  因為關於牢獄噩夢和思念神甫而睡不著的人,從床櫥走出來,站在外間的窗邊望著花園,趁著自己最熟悉的黑夜,將刻骨的仇恨和無比的痛苦都釋放出來,任由思緒如困獸一樣遊走哀鳴。

  然後他再一次在花園裡看到了小班納特先生。

  這個背影,因為這些日子一直落後半步跟著,他已經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少年靈巧翻上了院牆,蹲在牆頭四下張望,就像一隻終於趁著夜色偷溜出來的貓,帽子把頭髮壓得很服帖,整個人被薄紗一樣的月色籠起來,只露出被映照得瑩白精緻的下顎,上身穿著一件寬鬆的藍白條紋的海魂衫,被夜風吹著,就像要起航的風帆。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牆頭,沿著小道走起來。

  愛德蒙把他去的方向對照了那四個被圈起來的地方。

  ……是他從沒去過的那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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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兩個人都是凍齡妖怪,原著伯爵四十幾歲了,無數人說他看起來還只有三十幾,可能因為防曬做得很好吧【x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雨

  今天依舊沒有見到伊麗莎白,

  賓利居然見到了,居然都不叫我,

  「我以為你不喜歡簡的家人啊。」

  可惡,這個仇先記下了。

  《

  貼身男僕:小少爺一定是被外面的壞女人騙了,不在家裡睡,你們當姐姐的不管管嗎。

  簡: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小弟是個很單純善良的孩子。(仁善)

  伊麗莎白:我只信克莉絲蒂娜。(剛正)

  瑪麗:不然呢,難道要和你睡嗎。(叛逆)

  凱瑟琳:啊?我覺得怎麼都好啦,弟弟喜歡就行。(中庸)

  莉迪亞:誰反對克里斯,我就打爆誰的狗頭。(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5:23 PM

第三十章 u|ysse  你這個英國人根本不保守

  市長府所在的區域算是高檔住宅區,沿路設了煤氣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為了提防可能突然出現的憲兵,克莉絲走得並不快,但是一想到距離還是忍不住想,要是能弄一輛腳踏自行車就好了。

  不過也只是想想,她沒這個本事。

  至於現在已經發明出來的自行車,克莉絲在哈囉時玩過同學買的,全靠自己用雙腳滑,坐這個看上去傻不說,還很笨重,遇上不好的路,木製輪子能把人顛出腦震盪,根本不用考慮。

  住宅區外就很暗了,好在今晚有月亮,克莉絲運氣很不錯,走到集市附近時,剛好遇到趕著馬車拉貨回去的商人,她偽裝成剛剛到港的外國水手,用不熟練的法語報出了街名。

  本來以為還會需要多閒談幾句掩飾,沒想到剛聽到街名,中年男人瞬間露出了意會的笑容,示意她上車。

  克莉絲一臉懵和滿車叮叮噹噹的貨物晃蕩到了目的地。

  然後她就懂了。

  和住宅區的幽靜不同,這條街現在十分繁華喧鬧,所有建築都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都在明亮的沙龍櫥窗裡,也有比較「平易近人」的,就站在路邊,用眼波掃著往來的人,有屬意的男士靠近,就輕輕拎起裙角,露出一段小腿。

  下線給的約定地點居然在馬賽的紅燈區。

  很快克莉絲就遇上了一點麻煩。

  關於住在市長家的新客人,大多數見過他的都說他是個非常英國、保守堅持的漂亮年輕人,來到馬賽後非常執著繼續英式打扮。

  手杖領巾長外套,刻意製造這種特徵,除了方便下線找到她,也是為了給別人留下這種深刻的印象。

  除了那些習慣觀察人的職業,大多數普通人是不會把注意力在別人身上停留很久的,大腦負責記憶幾個標籤就足夠。

  就好像身邊很熟悉的人,突然換了新的髮型或者新衣服,人一下就能注意到,是因為自動辨識出了陌生的信息,只有在看到熟悉的臉後才會把信息重新整理對號。

  所以,克莉絲沒有改裝或者化妝,那樣反而過於刻意。馬賽這種大港,每天都會有難以計數來旅遊公子哥或者跟著自家商船跑的少爺,她換身裝扮,再把帽子壓低,這種身份絕不令人起疑,對付從不接觸偽裝的普通人綽綽有餘了。

  前提是普通人。

  穿著海魂衫,看起來白白淨淨,臉上都還沒完全脫去稚氣。對於流鶯來說,簡直從頭到尾都寫著涉世未深的好騙肥羊。

  克莉絲很快就被一片脂粉香水和曖昧誘哄包圍了。

  十九世紀的這個行業,因為懶惰或者富貴墮落的也有,不過會走到街上,大多數是因為時代和生活所迫。

  所以她還是客客氣氣說:「不好意思,我和人約好了談事情。」

  女人們先是一愣,隨即嬌聲哄笑起來,都忍不住要捏臉碰頭髮,被年輕人偏頭躲開了,有個膽子大一些的直接牽了她的手。

  「去姐姐那裡吧。」她笑盈盈說,「開一瓶葡萄酒,我們可以談一整個晚上。」

  克莉絲搖頭,把紙條上的地址說了出來,「你們知道這家店在哪嗎?」

  她剛說完,一眾女人都變了臉色,將街道盡頭的那間最大的沙龍指給她看。

  於是踩點變成了會面,克莉絲很快就在沙龍的角落見到了下線。

  對於克莉絲提前一天到,對方看上去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樣子,笑嘻嘻招呼侍者給他們倒酒,才自我介紹說:

  「你呢,叫我杜朗就行了。」

  如果走到法國最繁華的市集,大喊一聲杜朗,絕對有一群人回頭,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下線只說一個姓,和告訴她「您就叫我小李吧」沒什麼區別。

  不過好歹是個稱呼。

  克莉絲點頭。

  青年晃了晃杯子,「昨天在街頭看到你的時候,我真是吃了一驚。像你這樣地位的人,原來也會幹這一行嗎,我以為只有我們這樣對出生別無選擇的人,才會在臭水溝裡打滾拚生活呢。」

  克莉絲沒回答,只說:「我也很吃驚,想不到你這時候還在這裡。」

  杜朗嘲諷笑起來:「我都在這裡生活十九年啦,不會去其他地方的,以後你要找我也非常方便。」

  所以是出生在這裡,剛剛侍者表情嫌惡卻沒趕他走,說不定是這個沙龍裡哪個女人生下的,只報給自己一個名字,說不定是父不明的那種。

  見上線只是表情平靜點頭表示知道了,杜朗有些訝異看了克莉絲一眼。

  寒暄過了,話題很快就繞回這次的主題,杜朗給她介紹情況。

  法國的菸草是由專賣局控制售賣的,蓋上稅務印章才能從港口出去,這樣成本自然就高了不少。杜朗原先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幫走私販子免稅弄出港口,等運送到英國,納什再替走私販子牽線願意負責收購這類私貨的商人和北方願意出最低價的棉紗廠,讓那艘船再裝了滿船的棉布返航。

  杜朗算是他們的合作方,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雖然流程上是他先出手,不過大家還是按照航線習慣叫他下線。

  說白了是個灰色鏈,他們幹的事情,拿到現代去也就是搞代購,技術水平比自己人工背過關要高一點而已。

  這次走私販子做得很絕,直接把他們都架空,越過他們去找原先交易對象就算了,還拉攢其他船主,代為介紹。

  「提出的價格就比我們便宜一點,這不就是噁心人嗎。一個賣菜的,和廚子搶飯碗是什麼意思。」杜朗說到這裡,忿忿不平拍了下大腿。

  克莉絲瞥了他一眼:「這種收入就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你要是殖民地種菸草的苦力,或者捲菸廠的女工,還有資格說自己是廚子。現在充其量就是在後廚幫忙送菜。」

  杜朗:「……」

  這小子一個地主少爺,怎麼滿腦子平權思想。

  青年放下翹起的腿,湊近了,好奇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克莉絲想了想:「這個月你帶我跑幾趟港口,我想看看情況。最好搞清楚,他們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把東西弄出去的。」

  愛德蒙唐泰斯抱著藤框,站在洗衣房邊,他的目光已經在那件海魂衫上停了很久。

  已經是連續很多天了。

  年輕人每天都要在夜裡翻出院牆,往那個方向走。

  想到小少爺精神越來越不好,連早餐時都會打瞌睡,唐泰斯終於忍不住了,最後還是一咬牙,將高挺的鼻子湊近,果然聞到了非常濃而且劣質的脂粉味道。

  二十八還只碰過姑娘小手的法國人表情一陣空白,頭一次對「保守的英國人」這個念頭產生了動搖。

  他很快又想到了市長說的「吃掉」。

  年輕氣盛還很白紙的少年,的確是年紀大的女性誘騙的對象,因為他們太容易被豐腴的肉體控制,然後心甘情願把錢掏出來。

  有了強盜逃犯和混混的三連眷顧後,逃犯本人覺得少爺被那種女人盯上一點都不奇怪。

  思索著站在原地時,附近有市長府的女僕經過,都忍不住頻頻看他,紅著臉湊在一塊低聲說話。

  客人帶來的男僕外貌出眾,眼瞳深邃,許多女僕都忍不住起了主意,只是他法語沒有英語好,尤其常常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沉思,不經意顯現出那種與他們完全不同的優越和清貴逼退了不少人。

  被人打量後,愛德蒙才察覺自己在這裡站了太久,把東西送進去後,決定去花園找克莉絲談談。

  他只要做什麼,就要將這件事做到最好,既然那天發了誓言,加上豐厚的年金和他對自己的信任,愛德蒙認為自己還是有義務勸一勸年輕人。

  穿過一片灌木時,他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愛德蒙唐泰斯死了。」是市長的聲音,他壓得很低。

  愛德蒙下意識就停在了原地。

  「什麼!」

  看來市長對面的人是莫雷爾先生。

  因為常常夜間挖地道,動靜必須非常小,愛德蒙動作起來,會不自主變得非常輕,所以他走過來的時候,兩位先生並沒有聽到。

  「他在哪?!是怎麼死的!」莫雷爾先生焦急問道。

  「冷靜,莫雷爾。」

  愛德蒙忍不住為老船主至今還掛念自己而感動起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像是在觀察附近的情況,只是唐泰斯這時已經趁機躲到了高大灌木的後面,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

  市長這才繼續道:「我也是今天上午翻那個卷宗才知道的,原來這些年他就被關在我們身邊,就在那座伊夫堡裡,半個月前那次炮響,就是因為他。」

  「他和他旁邊牢室的人聯合挖了一條地道,似乎是打算越獄,結果那位同夥突發疾病去世了。他趁機把自己和裹屍袋裡的屍體換了一下,以為會被送出去,結果被扔進海裡,淹死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過來,市長說得很緊湊簡要。

  這段簡短的話,愛德蒙經歷起來,就像是噩夢一樣。這時候聽市長說起時,似乎因為這會站在陽光下,這些記憶又莫名變得非常遙遠了。

  這一會兩個人又聊起了他當初的入獄。

  「我還是不明白,他明明只是受臨終人的託付帶了一封信——」

  「那是給拿破崙的信。莫雷爾,你最近要小心一些,當初皇帝復位時,你替唐泰斯申辯說情那麼多次,現在有好幾個保王黨議員要拿這一點攻擊你呢。」

  「我不在乎這些。」莫雷爾先生接著說,「可憐的唐泰斯,終於與自己的父親在天堂團聚了,老人家已經在那裡等了他九年,臨死還唸著他的名字,朋友,你要是見過那一幕和老唐泰斯的眼淚,就不會覺得世上還有什麼更苦的事情了。」

  愛德蒙乍然聽到父親的死訊,就像是遭了雷擊一樣死死定在了原地,連血液也凝固起來,後面市長與莫雷爾說了什麼也聽不見。好在他所在的地方不是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他緩過神時,這片區域已經只剩他一個人了。

  唐泰斯這時失魂落魄,漫無目的走,繞過一座噴泉,然後就看到了克莉絲。

  像是一夜回到創業初期,克莉絲最近很忙,每天晚上會先去找杜朗,在沙龍換了船員的衣服,再去碼頭混入其中。

  昨晚終於有了新收穫。

  她心情很好,所以看到男僕走過來,主動開口和他搭話:

  「換上我送你的髮帶啦?我當時看到就覺得很適合你,果然。」

  不管是誰,只要有五個姐姐,經歷過「你覺得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輪番轟炸,都會鍛鍊出能第一時間發現對方任何細節變動,而且誇讚一番的本能。

  不過男僕也確實很適合長髮,因為烏黑微捲,被藍色繞起來,紮好的一束,加上清冷蒼白的面色,意外有種北歐的貴族美。

  結果男僕只是面無表情點頭。

  克莉絲眨眼:「你怎麼了?」

  愛德蒙勉強衝她搖頭:「沒什麼。」

  年輕人果然懷疑看他,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踮了腳,伸手拍了拍他的髮頂。

  「好啦,好啦。」

  可能是剛剛吃了下午茶,小班納特先生說時,話裡帶著杏仁軟糖的甜味,聲音很輕。

  像是一種笨拙的安慰。

  愛德蒙看向她,心裡突然漫上了一陣欣慰的情緒。

  果然,小少爺就是這樣——

  「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好了。」

  嗯?

  年輕人滿不在乎說:「我昨天出去時,發現你在窗子那看我了。」

  「你既然覺得我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後天晚上我們一起走。」

  愛德蒙:嗯???

  -----------------------------------

  不用在意法國時代背景那些稀奇古怪的詞。「拿破崙黨」簡單粗暴理解成反清復明人士就行了。

  【註:本文時代背景特殊,原著也有相關涉及,女主未來也會走正道。走私代購是違法行為,好孩子不要學,】

  《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晴轉多雲

   沒見到。

  但是這次連妹妹都見到了。

  看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

  杜朗:帶夫人來逛窯子,這麼刺激的嗎!給你們安排上了!

  [國外出差,意外遇到合作公司小領導給我安排大保健,如何自救。]

  愛德蒙‧唐泰斯,法國水手,意大利伯爵,英國少夫人。

  不邀自答。

  @萬帕 把這個人安排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7:39 PM

第三十一章 u|ysse 滿級滿技在新手村

  逃犯的心理素質其實非常好。

  能駕一艘漏水的小漁船判斷風向浪潮,逃出暴風雨,又累又餓的情況下還能分神應付自己,之後毫無漏洞編造身份。

  可能是被關太久了,常常自顧自陷入思索,但是一旦克莉絲叫到他,男僕很快又會恢復常態。那天伊夫堡放出示警時,天色太晚,再加上還沒剃掉的大鬍子,克莉絲沒看清他的表情。

  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神思不定的模樣。

  一面拍著頭,克莉絲回憶了一下最近的新聞政治版,風平浪靜,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這位革命領袖操心的。

  情報販子還有基本的良心,很快聯繫到因為自己演技過硬,對方好像被哪個部分戳中,因此感同身受,所以非常執著想要拉自己一把。

  不過男僕的聽覺也太敏銳了點。

  想到可能要被再次教育世界有多險惡,克莉絲決定搶先把這個話題給堵死。

  「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好了。」

  而且她也剛好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

  好吧,這才是主要原因。

  紅燈區最不缺的就是化妝品,所以每次去港口,她都會有意偽裝一下。

  但是從市長府出去的這段路就行不通了。

  之前換衣服的偽裝,一次兩次應急還可以輕鬆對付,天天跑,以她家的長相基因, 瞎子才記不住她什麼樣。那條街上各個都是看人眼色吃飯的,說不定已經有認出她的,並且認為她是杜朗所在那家的常客了。

  所以克莉絲打算換個策略。

  只要僕人守著,主人就一定還在樓上,而她這位僕人恰好很容易被注意到。

  約定當晚,克莉絲比以往早了很多出門,並且帶著愛德蒙大搖大擺從大門出去了。

  半路遇到市長府的男總管,老人家還特意停下來,非常慈藹問:「您要出去打牌嗎?」

  時下英國打牌賭錢成風,男女老少都會幾手,是一種正常社交手段,想起附近的憲兵都說這位小紳士玩盧牌非常厲害,男總管很快就聯想到了這上面。

  「可能要遲一些回來。」

  克莉絲點頭,總管便祝她玩的愉快才告辭。

  夏時天黑得比較遲,這時候路上還有街車,兩個人相對坐好了,克莉絲剛報街名,意外發現男僕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一言難盡。

  看來是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了。

  逃犯敢在馬賽大搖大擺走,英文也很標準,所以克莉絲一直認為他說不定是個巴黎人,沒想到他這麼快反應過來。這個懷疑不過一瞬間,克莉絲很快想到他連直布羅陀都說得有模有樣,顯然是去過不少港口城市。

  男人嘛,到一個地方就先搞清楚紅燈區在哪,好像挺正常的。

  克莉絲並沒分太多念頭在這種小事上。

  不出意外,今晚把事情查清楚,一切就結束了。再把那堆護照處理掉,正好到向日葵和薰衣草花期,她就能放個假輕鬆一陣,好好享受旅行。

  年輕人的表情變得輕鬆愉快起來,面上滿懷期待。

  點了一份檸檬水,讓男僕在這裡等自己,又向侍者示意他的消費都算在自己頭上,克莉絲腳步輕快上了樓。

  ……果然已經被這裡的女人騙得暈頭轉向了。

  愛德蒙不自在坐了一會,因為實在不喜歡那些女人的眼神,正起身打算去其他地方轉轉,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至少在表面上,這裡是一傢俱樂部,私密性很強,卡座和卡座之間有很厚的隔斷。

  但是對唐泰斯來說,什麼都不會比監獄的牆壁更厚了。聽慣了因為陰潮凝成水珠低落的聲音,夜風和狹小窗戶柵欄摩挲的細微聲響,只要他凝神,身後卡座的人簡直就像是坐在他身邊說話一樣。

  「桑切茲同意五五分,不過莫雷爾手裡偏偏是七條船,可能就是吃準了我們會讓一個。」

  「多出一條我們可以競價拍賣,直接分錢,我最近不小心吃了個倒賬,正缺現金呢。」

  「這個主意不錯,不如就選現在正停在港裡的,那艘船太舊了。是叫法老號吧,好像就是那個拿破崙黨人的船。」

  「沒錯,拿破崙重新上岸後,莫雷爾這個傻子為了把那小子撈出來,可是給皇帝寫了不少請願信,我今天全帶過來了。你這次進巴黎,如果有望覲見陛下,正好將這些信呈上去,最好將他也說成拿破崙分子,所以才指使了那個船長,為波拿巴效命。」

  於是愛德蒙又坐回了原處。

  因為小班納特先生愛讀報,愛德蒙跟著看了不少,憑藉支離破碎的一些提及,竟然也弄明白了這十年祖國發生了什麼。

  在他入獄後沒多久,拿破崙就離開了流放的海島,再次登陸,被民眾和倒戈的軍士一路迎回巴黎,不費一槍一彈恢復統治。

  如果愛德蒙唐泰斯真的是拿破崙黨人,那麼現在換了王朝,他就不再是犯人了。也就在這段時間內,莫雷爾先生看到了希望,替唐泰斯奔走起來。

  結果不過一百天,拿破崙就遭遇了滑鐵盧,再次流放,王朝又一次復辟。這位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皇帝,不過幾年也在海島上去世了。

  至此,愛德蒙就再無翻身可能,而老船主也因此落下了把柄。

  他必須做點什麼。

  愛德蒙雖然勉強冷靜下來了,思維卻很亂。

  他過去的身份已經被認定死亡了。

  或者說,從入獄的那天起,愛德蒙唐泰斯就已經死了,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那年。

  那麼,空有一具軀殼的自己能做什麼?

  「現在,你已經擁有我全部的學問啦。」

  這時候,法利亞神甫對他說過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來,「但是這還不夠,而且,我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不能時時刻刻教你應該做什麼。」

  「不要悲傷,我的孩子。出去以後,你必須去遊歷,去與人打交道,使你的閱歷增長起來,讓這些知識的種子長出哲理的枝條,它們會替我指引你繼續往前走。」

  逃犯閉目靠在隔斷上,面無表情聽著那個送信人離開,等到議員與女人打情罵俏著上樓後,辨明了大概方位。

  唐泰斯緩緩睜開眼,穩步離開了俱樂部,一路無人阻攔。

  愛德蒙獨自一個人走出去時,並沒有遇到克莉絲當初的情況,相反,只要與這個男人對上,那些流鶯反而會疾步繞開。

  她們心裡冒著一樣的念頭:這個人絕對不能靠近。

  他這時候已經與過著安逸平靜生活、順服跟在少年身後的男僕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充滿了仇與恨,眼光變得銳利如鋒刀出鞘,面龐被十年歲月拉長整骨,因為抿著嘴,顯現出最有表現力畫家才能描摹的淡漠冷峻。

  一個多小時後,唐泰斯回到了俱樂部附近。

  長髮被水手頭巾完全包好了,罩著一件又破又舊的外套,他繞到屋後,扒拉著磚縫,就像過去常常爬到桅杆最頂端一樣身手矯健。

  他很快就找到了議員所在的房間。

  杜朗在後街等著他的合夥人。

  和紅燈區的前街不同,這裡比較昏暗髒亂,但是直接通向港口,因為「價格」比較低,那些下層水手去不起前面的區域,最愛在這裡瀉火。

  這些天,他和英國人就是從這條道穿出去,將整個馬賽港跑了一遍。

  杜朗對年輕人的耐心已經快要消磨乾淨了。

  說是要查探菸草走私船的消息。結果這些天他都做了什麼?

  和瞭望員還有引航員搭話還能理解成調查有沒有人注意到,但是能這些海關關員被注意到,那艘船就不會順利離港了。

  後來他還帶著自己去停港住船上漁家中蹭飯,美其名曰餓了吃夜宵,之後的日子更是到處跑,和一幫水手打了好幾夜的牌。

  就連假扮身份也很不走心,永遠都是那套「看了太多探險故事,所以從小就想當水手的巴黎小少爺」。

  杜朗開始懷疑上線是在消遣自己,所以派了個小孩過來搗亂。

  很快,杜朗替她留的那個房間的燈亮了,沒過多久,改扮好的年輕人翻出窗子,動作輕盈往下爬。

  看到克莉絲過來,杜朗直接把那堆她要的文件塞過去,趁著合夥人翻頁的時候好奇打量,對方面無表情起來,根本和這些天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聯繫不上。

  杜朗撇嘴,「你能這樣裝一輩子嗎,你又不會永遠是這個年紀。」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簡單有效就行了,而且還非常萬能,各場合都適用。」

  因為看上去顯小,嬰兒肥還沒完全退,被她外在誤導的人太多了,很多時候她甚至不是有意的,也會有人自動幫她說服自己。

  至於以後……大不了再換一個戲路。

  說完,她順手把其中幾本扔給他:「四月份專賣局那批貨都到英國了,這後面都不用看。」

  杜朗問:「你原來是要找他們的出港時間?」

  克莉絲繼續往前翻:「只是最後確定一下我的猜測。」

  「最後?」杜朗吃驚看她,「你什麼時候查清楚了。」

  「我一直在做這件事。」克莉絲自然回視,因為已經在納什那裡經歷過一次,所以並不意外對方的反應,「你不會認為我這些天是在貪玩吧,看來你也被我的樣子給騙了。」

  克莉絲這些天就是在蒐集情報。

  任何人都有獨一手的消息,小到傳聞八卦,大到機密要務。

  只要有交流和反饋,不論書信還是談話,都是信息交流的過程。面對面聊天時,觀察表情,引導話題,在心裡預設雙方的立場,都只是基本功夫。

  這方面有天賦的人往往都被稱為情商高,會不由自主掌握一些技巧,能夠讓任何和自己說話的人感到舒適。

  但是想要有意套取情報,就需要經過一定的訓練,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克莉絲是全靠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在杜朗懷疑的眼神裡,合夥人開始分析。

  「他們把事做得這麼絕,當然是因為有其他穩定的渠道幫忙運送。船員還有搬運工都需要時間才能集合起來,那天吃夜宵的時候,我問過漁夫,前一段時間市場上的竹筐和木箱都漲價了,肯定是被他們買走了。所以就在這個月,專賣局這批貨會再運一次。」

  「集合快半個馬賽的走私販子,能吃下那麼多貨,一定得有一艘大船,目標這麼大,我特意去瞭望塔,就是為了看有沒有視線死角。但是那個位置設置得很好,完全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所以他們只有碰到霧天的晚上才會走。」

  「既然是看天氣行動,他們裝過貨後,就得找地方放船。」

  「這裡記錄有兩天很模糊,剛好二月一日這一天和那個獨眼水手說的八卦對上了,他在燈塔工作的朋友突然還了他所有賭債。看來是收到了一筆不少的賄賂,用燈塔為走私船引航了,所以我來法國前的那批貨,是二月一日從馬賽離港的。」

  「整個二月,因為狂歡節,海關和稅警加大了巡邏力度,只要停在港裡,很難避開抽查驗貨,所以他們一定不會把船放在避風塘。」

  克莉絲從袖子裡抽出地圖,繼續道:「我在賈爾德聖母院看風景時注意過,這附近有一個廢棄了幾年的造船廠。」

  馬克西米利安告訴她,他們家的船都是在那造出來的,因此,造船廠倒閉了還覺得很可惜。

  克莉絲是親眼見過法老號的,三桅帆船非常大,聽船長吹噓過載重,卸貨都要花六個星期,裝下一個菸草走私船,實在太簡單了。

  杜朗恍然:「所以他們把船藏在了造船廠裡。」

  克莉絲點頭,「我認識一個能準確預測天氣的水手。他說今晚會起大霧。」

  其實就是星期五先生。

  克莉絲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他們每次出門時,只要男僕帶了傘,當天一定會下雨。這種小事她直接挑明問,果然是因為「海盜」多年航船經驗。

  杜朗忍不住看向記錄右上角的值班員名字:「所以你還等在這,是想找當天值班的這個人確定一下?」

  「我們其實已經見過了。」

  她冷靜道,「他死了。就是前天晚上出去的時候,我們正好碰上的那個浮屍。」

  杜朗一臉震驚看向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的頭裡面一定和自己塞的東西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的!」

  這肯定是他今天晚上心裡冒出來最多的話了。

  克莉絲嫌棄看他:「因為他老婆一直在屍體旁邊喊他的名字,其他人勸她的時候,我就順便把姓記住了。」

  杜朗:「……」

  這麼大的港口城市,幾乎每天都會有淹死的人,誰會無聊到把這種看起來根本沒聯繫的事情都給記下來?

  杜朗這下對克莉絲徹底服了。心服口服。

  克莉絲卻在這個時候說:「這個人突然就死了,實在是有點蹊蹺,所以我覺得這裡頭水可能很深,要不然還是算了。」

  杜朗吃驚叫起來:「都到這一步了?」

  他們跑了這麼多天,那麼多人,那麼多信息,這位先生簡直是在汪洋大海裡撈針,最後還真讓他撈到了,結果說放棄就放棄了。

  杜朗覺得很糟心。

  就好像在看一個人搭建多米諾,自己從漠不關心到全情投入了,還看得熱血沸騰,就等他放最後一塊封頂,人家自己根本沒當回事,突然喪失興趣巔峰寂寞,啪嘰把搭好的摩天大樓給糊地上了。

  克莉絲表情古怪:「你怎麼和納什當時一個反應。」

  這群人是都有強迫症嗎。

  杜朗和納什的回應卻完全不一樣,可能是熱衷戲劇的緣故,他表現得非常誇張。

  「我求求你了!我陪你去也可以!我們至少去看看吧,就最後一步了,大結局了!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還不行嗎!」

  於是最後情報販子還是帶著新上任小弟去了廢棄造船廠。

  那裡果然有一艘大船,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快要駛進大海了。

  克莉絲看著,突然皺了眉。

  不對勁。

  這個船吃水太深了,菸草怎麼可能這麼沉。

  「誰在那!」

  克莉絲把杜朗的腦袋一按,把槍滑到袖口,自己從廢棄的設備後頭走了出去。

  運氣很好,可能人員都上船了,這裡只有兩個人,一個人站在前面,剛剛開口的是他的隨從。

  「孩子,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

  領頭那個人用英文溫和道,面上掛了笑容,藍色眼睛打量著她。

  他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戴了白色短式假髮,穿著非常老式的黑色夫拉克,後方的燕尾很短,顯得非常幹練,手裡拿著一桿筆直的木質手杖。

  克莉絲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本國人,看打扮,好像還是上流階級的。

  「抱歉,您會說法語嗎?」她怯聲說。

  杜朗發現,經過這段時間在港口聊天,克莉絲的法語居然已經完全是普羅旺斯口音了。

  紳士很自然切換了語言,又重新問了一句。

  之後,杜朗就眼睜睜看著她熟練把劇本切換了,從因為看了一千零一夜做夢都想當水手的巴黎落魄小少爺,變成了半夜和父親吵架於是和僕人一起跑出來的馬賽船主兒子。

  這種戲碼杜朗看了這麼多天,已經麻木了,最後在一番對話後,對方果然又毫無懸念相信了。

  等船主兒子和僕人走遠,紳士才側頭問僕從:「那些菸草都扔了?」

  僕從點頭,感慨道:「幸好您來了,不然勛爵一番辛苦佈置就被這些法國人糟踐了。」

  紳士又笑起來:「是啊,幸好來了,不然還不會遇到這麼有意思的孩子。」

  「您說的是那個比較小的?」

  「不錯。」

  「雖然小打小鬧了點,不過潛力無限,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國的。」紳士讚許道,「如果不是時間不對,我還挺想認識一下這位小紳士的。」

  「需要我現在去找船長,讓他改天嗎?」

  「不用。我們可以在羅馬等這個孩子。」

  隨從吃驚說:「他好像沒說過要去羅馬,您怎麼知道的?」

  說完他自己就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自從勛爵讓自己跟著這位先生,這一路隨從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對方根本不會回答。

  果然,下一秒,國務大臣衝他微笑搖頭。

  「這就是機密了,我只教給我的學生。」

  -------------------------------------

  國務大臣,原創角色,克莉絲未來的導師。

  少爺是上輩子打怪把等級練滿了,但是沒有拜師,技能樹爬得不高,伯爵是被神甫教了一大堆技能,然而熟練度為0,根本沒練級。

  【註:這裡的軍火船是國際援助行為,並不是走私。】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不知道什麼天氣

  沒有。

  見面是不可能見面的,就只能從妹妹的信裡看一看她的消息這樣子_(:з」∠)_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7:51 PM

第三十二章 u|ysse 不要說一位紳士很「快」

  剛走出造船廠,克莉絲的臉色就沉下來了。

  「怎麼了?今天晚上不是很順利嗎。」

  杜朗好奇問。

  本來這些天看這位小先生漫無目的瞎轉,隨便碰到了就和人聊起來,之後又連著打了好幾夜的牌,杜朗還以為他是束手無策,所以只好瞎碰運氣。

  結果一切行為都在今晚得到了解釋,去漁港是為了確定裝貨時間,打牌是為了調查受賄情況,每一步都是有道理的,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現在杜朗對克莉絲非常信服,明白為什麼納什會跟著一個這麼年輕的人了。

  他忍不住興奮道:「現在咱們搞清楚了他們偷運的方法,就完全掌握了主動權,談判或者威脅都可以,或者咱們反過來把這條線搞到手。我知道你不愛露面,所以只要你發話,我一定把一切都給你辦好。」

  克莉絲搖頭,冷靜道:「我們剛剛看到的是一艘軍火船。」

  杜朗傻了。

  因為在煙花柳巷出生,小時候就會用計騙嫖客的錢,在這個環境裡學會了看人臉色吃飯。長大後看多了母親的痛苦後,杜朗開始憎惡自己出身,發誓絕不會和其他這條街上的人一樣去做皮條客,就想辦法做了投機中介。

  這樣的經歷已經很灰色了,每天都在稅警的槍口下過活,即使這樣,軍火距離他也非常遙遠。

  碰這種東西,有十條命都不夠上絞刑架。

  「也就是說我們找錯船了?」他吃驚問。

  克莉絲沒說話,拿出指南針,藉著月光看了地圖,疾步引著杜朗向一邊的小道走。

  往前走視野逐漸開闊起來,聽到潮水漲落聲時,浸了月色的濃霧突然被風吹動,如同撩起了一片輕紗,揭露了讓兩個人停在原地的真相。

  沙灘上四處堆積著木箱,像是一艘船剛經歷了龍捲風,所有的東西都被捲到了岸上,有的已經被摔破,包裝好的貨物散得滿地都是。

  他們當然很清楚那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杜朗結結巴巴說,「所以你是對的,那為什麼這些菸草沒被帶走——」

  他很快就停了聲。

  這件事太古怪,就像眼前的迷霧一樣讓人暈頭轉向,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了。

  克莉絲心裡低低說了一聲果然。

  剛剛那兩個人都是英國人,而且絕對不是什麼軍火販子。

  即使沒穿紅制服,一邊的隨從也透著一股行伍出身的氣勢,頭髮剪得比普通人要更短一些,和威克姆那種民兵完全不同,臉上也沒有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

  看來是個陸軍的官兵。

  看船的吃水深度,軍火數量非常大,現在英國沒有捲入戰事,愛爾蘭那邊也一片太平。如果是正常軍備購入出售,完全可以正大光明進行,不需要用這麼隱秘的法子走,沒道理還特意在法國停一下。

  只有一種可能。

  這幾年,為了反抗土耳其的統治,希臘正在進行獨立戰爭。

  歐洲人多少都有些希臘情結,就像華人對漢唐的執念一樣。

  出於國際聲譽和戰略目的,英法都對希臘進行了聲援和支持。不少人甚至親自奔赴希臘戰場,其中名頭最響的就是拜倫勛爵,他不僅資助當地起義軍,還寫詩為他們製造聲勢,因為他自身才華,希臘在歐洲引起了非常大的關注。

  目前土耳其還控制著希臘的各個港口,為了防止當地起義軍得到武裝支持,英法的船隻都會受到非常嚴密的盤查。

  所以,這艘船是為了給希臘送軍火,才這麼大費周章。

  克莉絲開始頭疼。

  會接這種秘密任務,那個老先生的身份肯定不低。

  隨從完全不會掩飾,一開始口音就暴露了國籍,所以老紳士才順勢用英語和她說話。

  他握著的那把木質手杖,杵在地面上的聲音不對,根本是空心的,所以如果要趁機滅口,當場就能把細劍從裡面拔出來。

  克莉絲有種直覺,她那番話根本沒有騙到他。

  ……反而更像是為了套出她的底細,所以老先生一直沒有拆穿,看著自己在那裡表演。

  這個發現讓人很煩躁,就好像一直以來自己無往不利的偽裝,在這個人眼前就像小孩子的玩意一樣。

  於是克莉絲也陷入了沉默。

  這時候,遠遠有火光過來了,克莉絲和杜朗連忙躲到一邊。好在有濃霧掩蔽,所以並沒有被發現。

  領頭的人身形很寬,看清沙灘上散亂的菸草大發雷霆,像是負責這件事的人連忙湊上前,被扇了幾個耳光後才低著頭匯報。

  負責人哭喪著說:「我分明已經把看管的人都打通關係了。」

  克莉絲一下明白過來。

  所以這些人是用那艘支援希臘的軍火船幫忙捎帶菸草,成本低廉又很安全,這種事情只對他們自己有利,軍火暴露的可能卻變大了。

  而沒有上船的那個老紳士就是來查這件事的。

  等這群人抬著菸草走遠後,克莉絲才站起身,因為大霧,衣服已經被沾濕了。

  「這些人你認識嗎?」她扭頭問。

  杜朗拍著衣服,一面恍然道:「領頭的那個叫桑切茲,在菸草專賣局的,難怪那些走私販子這麼容易搞到菸草。」

  ……

  「桑切茲?」

  唐泰斯坐在陰影裡沉聲問。

  議員瑟縮著說:「他和老莫雷爾都是船主,一直是競爭對手。不過後來他經營不力破產了,賣了祖產在菸草專賣局謀了一個職務,發了筆小財,現在是馬賽數一數二的人物。」

  法利亞神甫做紅衣主教秘書時,手下管著無數的人,上頭還要面對一堆貴族,對察言觀色、分辨真假很有一套。

  愛德蒙用探尋的目光打量,確定了這個人剛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神甫同樣也很擅長偽裝,他把這一切都毫無保留教給了唐泰斯。

  這些能力他在小班納特先生身上已經實踐過一次,愛德蒙對上議員,很快就像是本來掌握了這門本事一樣,輕鬆詐出了真相,把那些信件全部拿到了手裡。

  從頭到尾,議員都沒有懷疑過,這個「曾在海難後被老莫雷爾救過一命的海盜」身份是假的。

  畢竟眼前人的氣質非常壓抑陰沉,也許是因為房間的火被熄滅了,就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一樣,而在說到老莫雷爾這個爛好人時,語氣裡的感激又是那麼真實厚重。

  這些海盜都是亡命徒,什麼都能幹得出來,議員貪生怕死,所以什麼都招了。

  愛德蒙又問:「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他說只要我這次進宮告發莫雷爾,就全力資助我下一次競選,還願意把他手下的產業和我五五分賬。」

  議員很快就感受到,面前人的氣勢在瞬間變得更加懾人可怖了。

  告發。

  就是因為唐格拉爾和費爾南聯手炮製的一封告發信,唐泰斯才被標為拿破崙分子入獄的。

  所以,幾乎是聽到這個計畫時,愛德蒙眼裡,這個想要謀害船主的桑切茲開始與他們的面目重疊起來。

  拿了桌上的火柴,將信塞進懷裡,「海盜」又從窗子悄無聲息離開了。

  這個時候的這條街道正是最安靜的時候,流鶯捕捉到了獵物帶回巢穴,屋內燈火輝煌。

  在暗處摘了外套和頭巾,解除所有偽裝,愛德蒙走到街角,擦亮了火柴,就著一邊煤氣燈的光慢慢看著老船主為自己求情的信件,每一封都要印在腦子裡,然後才將這些把柄一張張蘸了搖曳的火舌,化成灰,散在了風裡。

  神甫離開後,他一直繃著一股力氣,至少堅持下去,找到屬於他們的寶藏。

  結果他聽到了父親的死訊。

  以前爸爸常說,他有一張還很孩子氣的橢圓形臉,充滿了幸福和坦率。所以在他決定去法老號時,他非常擔憂把自己送到了莫雷爾先生的公司門口。

  「我的愛德蒙,你這樣,那些老水手會不會覺得你很好欺負呢。」

  莫雷爾先生不小心聽到了,當場豪爽笑著承諾,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愛德蒙,讓老唐泰斯放心。

  愛德蒙就蹲在街角,然後靜靜將被十年牢獄生活拉長的臉埋進了雙手裡,挺直的鼻樑和深邃的眉骨膈著掌心。

  因為大霧,即使已經入夏,馬賽的夜風依舊很冷。

  「原來你在這。」

  少年的聲音很清亮,像是還沒有經歷過變聲期,有種唱詩班的悅耳。

  愛德蒙蹲在原地,怔怔抬頭。

  小班納特先生還是那身英式打扮,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又因為俯視著他,顯得非常倨傲。

  就像那天,自己在一片漫無邊際的大海裡,面對著暴風雨,然後看到了船上的小紳士。

  看到克莉絲,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地鬆了一口氣,愛德蒙下意識說:

  「你這麼快就結束了?」

  年輕人的表情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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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需要,把拜倫和喬治三世的生卒年都調整了,給他們續——【捂嘴拖走

  大仲馬先生有言:歷史是用來掛小說的釘子。

  讓我們愉快架空感受快樂。

  《

  #達西的OOC小日記#

  X月X日 晴

  沒有。

  但是賓利帶著他思念父親的夫人去倫敦了,準備擇日回門。

  「達西!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這份文件居然讓你親自跑一趟,我太感動了!」

  不用客氣。

  《

  少爺:要改戲路,以後不能演小白兔了……好煩!為什麼「這麼快」就被老狐狸識破了!

  男僕:我是不是不小心質疑了年輕人的X能力!好像傷到他的自尊心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26 PM

第三十三章 u|ysse 兩個獨身主義者

  從花匠到憲兵,市長府所有人發現,小班納特先生沒有以前那麼愛笑了,這幾天看上去都是垂頭喪氣的,似乎大受打擊。

  雖然憂鬱的美少年也十分賞心悅目,但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年輕人實在有禮又討喜,大家不免或擔心或好奇猜測起原因來。

  畢竟還是只有十六歲的孩子,不會是想家了吧。市長和夫人憂心忡忡想。

  最近幾天也沒見他出去,看來那天晚上輸了不少錢。男總管和憲兵們深以為然。

  果然是那天被自己的話戳到傷心處了嗎。想到那天自己說完後,她連回來的路上都是神思恍惚的,這些天也不去那條街了,男僕內心十分自責。

  ——她居然一見面就被看穿是在假裝,還被反過來套話了!

  克莉絲這些天回憶起自己和老先生的對話,才發現其中的深意來。

  雖然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是僅僅萍水相逢就能識破,還把觀察到的都用語言透露給自己,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克莉絲對自己未來的計畫一直很明確。簡這樣的大美人都二十三才結婚,她家的姑娘恐怕各個都會晚婚,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至少會在英國再待上五年。

  等這次遊學結束,她肯定會回劍橋繼續上學,家人朋友還有事業都在倫敦附近,所以畢業後她很有可能就留在倫敦繼續發展,社交季結束再回浪博恩,甚至可能想辦法在國會搞一個位置。

  這一步克莉絲在和走私線接觸時就想到了,國會議員身份特殊,法院能傳喚,但是不能逮捕監察。往最壞想,如果真有暴露的那一天,這條法律足夠她給家裡爭取時間,安排後路了。

  現在這個想法直接擱淺了。

  老先生一看就是個有職位的,而且絕對不低,國會每年都開,想到他們以後說不定還會在倫敦相遇,克莉絲就危機感頓生,一陣頭皮發緊。

  手上一緊,她的叉子就在盤子上發出了一道尖銳的聲音。

  面對身邊所有人投來的目光,克莉絲低低道了一句歉。

  市長夫人微笑搖頭,沒有出聲關切加重她的內疚,轉移話題道:「今晚劇院有演出,我們家在那裡有一個包廂,你要去看看嗎?」

  克莉絲今早看過報紙,是倫敦歌劇團的來這邊演出,劇目是《哈姆雷特》。

  可能是覺得她想家了,市長夫人的這份體貼實在花心思,克莉絲點頭同意了。

  這時候,為了活躍桌上的氣氛,市長也跟著說起了一些笑話,很多都是他和羅切斯特一起旅行時遇到的事情,他做市長所以常常要演講,說起故事來非常生動,連克莉絲也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

  說起羅切斯特,市長不免談到了他和太太認識的經過。

  「……她答應了我,那時候我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當天晚上,我又被告知要升任市長了,那時候我就決定,要見過馬賽的每一對新婚夫婦,時刻提醒當初的自己有多開心,來延續我現在的幸福。」

  市長夫人也禁不住溫柔笑起來:「所以只要有年輕人辦結婚的法定手續,他都會親自去祝賀他們。」

  克莉絲吃驚說:「每一對嗎,您的城市這麼大,每一天都會有新人吧。」

  「當然,不過是抽空替他們簽署一下婚書,用不了多長時間。」市長驕傲道,顯然對自己能堅持這麼多年感到自豪。

  情報販子感興趣起來,下意識問出了她常用來引出話題的問題:「那這麼多人裡面,一定有讓您印象十分深刻的啦?」

  「啊,有好幾對呢,男方並不是我的市民,他們在馬賽港口偶遇,為一件小事爭執起來了。結果被送到我這裡的路上,這兩個人一邊吵著架,居然不可自拔愛上了對方。於是我在確認他們都是法國人後,現場替他們起草了婚書。」

  市長又說了幾個,突然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還有一對就很遺憾了,男方在訂婚宴上被逮捕了。因為是莫雷爾已經替他們打過招呼,所以我很早就等著這對年輕人,一邊批辦公務。結果直到晚上,我才看到莫雷爾慌慌張張來告向我解釋,新郎被認為是拿破崙分子被帶走了,之後他忙著去見維爾福檢察官,請他為自己可憐的船長求情,所以那時候才來找我。」

  聽到莫雷爾先生的名字時,唐泰斯已經預料不好,直到仇人名單上的維爾福也跟著冒出來,他用盡了全部心力,才克制住不要讓自己失態被人發現。

  小少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後來呢?」

  「後來,哎……後來,大概是九年前吧,那位姑娘又結婚了,這次新郎換成了她的保護人,他們兩位都是住在這附近的迦太羅尼亞人,所以選擇了在阿庫爾教堂,我只好離開市政廳,去替他們簽署婚書。」

  梅塞苔絲結婚了。

  還是和她那位堂兄,陷害自己入獄的費爾南。

  就在他們原本約定的教堂裡。

  唐泰斯以為自己會站不住,或者失聲叫出來,結果沒有。

  像是已經驚愕到極點了,所以他只是站在正談論自己事情的這群人身後,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在獄中最牽掛的兩個人,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嫁給了自己的仇人。

  原本一直掛懷的東西依次破碎,男僕一整天都十分不在狀態。

  好在當天,年輕人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克莉絲終於收到了家裡的來信。

  班納特先生不愛寫信,所以家裡每次和她通信,都是由好心的大姐找到家裡所有人,代為寫下要轉告自己的話,之後再事無鉅細把鄉下最近的事情都告訴她。

  所以,克莉絲這些年在倫敦,卻對家裡的一切都非常瞭解,沒有和家人關係變遠,都歸功於簡的貼心。

  現在大姐出嫁了,這個接力棒就交到了伊麗莎白手上。

  二姐寫信的風格和大姐就完全不同了,離開家這麼多天,按以往的經驗,克莉絲本來以為自己會收到非常厚的一摞,結果剛打開信,伊麗莎白就寥寥數語把一切簡會寫上三張紙的鄉下瑣碎八卦說完了。

  不過克莉絲看得很開心,每件事情說完,二姐就會在後面加上一句或辛辣或俏皮的點評,精準吐槽,有種配合視頻看優質彈幕的逗趣感。

  因為知道自己在意什麼,接下來,伊麗莎白花了很大的篇幅寫家裡的事情。

  克莉絲和爸爸莉迪亞先離開後,沒過幾天,賓利小姐就成功鼓動了她的兄弟,於是簡和賓利去了湖區蜜月旅行,主人不在家,她們只好先跟著舅舅回到倫敦。

  克莉絲又細細品了這一段,字裡行間沒看出二姐有什麼不捨,似乎也完全不在乎賓利小姐是有意要讓她和達西分開。

  這時候正好逢上社交季,小姐太太們開始比拚新一輪的時尚潮流,班納特太太被倫敦的新式衣服引得流連忘返,帶著三個女兒在弟弟家住了快一個月才回浪博恩。

  伊麗莎白對此當然覺得非常過意不去,好在舅舅和舅母都是非常和善好客的人,夫妻之間並沒有因此起爭執。

  不過這對吉蒂來說卻是一件好事,為了磨煉畫技,所以看到好看的衣服總是忍不住要畫幾筆,她以前和莉迪亞一起時,除了跳舞就是天天研究帽子花邊,這些細節實在再清楚不過了,畫起來非常栩栩如生,被一位太太看到後,替她引薦了一位寡居的老師。

  瑪麗最近也過得很好,伊麗莎白說她現在去鎮上書店時,常常有青年和她搭話,她雖然回來後常常抱怨那些人大腦虛浮,不過說的時候卻是在笑的。

  班納特先生應該是過得最幸福的了,還特意讓伊麗莎白在信裡對自己問好,讓她在外不要約束自己,有什麼需要儘管向家裡提。

  克莉絲看著驚訝了一會,這些話臨別他已經說過了,現在讓伊麗莎白又寫出來,看來心情是真的很好,而且好像這個功勞還是自己的。

  很快她就明白了為什麼。

  如果說以前,五個姑娘裡,誰是班納特太太最寵愛的女兒,毫無疑問是莉迪亞。

  結果就在伊麗莎白寫信時,班納特太太還在樓下非常大聲尖叫著說:「你這樣以後可怎麼嫁出去!」

  「我已經嫁不出去了,媽媽。」

  莉迪亞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平靜,陳述事實,班納特太太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嚷嚷著自己脆弱的神經要崩斷了,莉迪亞根本不稱心,以後再也不是她最疼愛的寶貝了。

  可是莉迪亞就是班納特太太自己教出來的,她太清楚怎麼應付這一切,遇到這種讓班納特先生都頭疼不已的情況完全不慌,甚至在之後表現得比媽媽還要誇張。

  最後班納特太太不得不同意了莉迪亞養鷹。

  這一步簡直讓全家都驚掉了眼睛,媽媽受此敗仗,每天都要尋莉迪亞的錯處,發誓要「讓她改好」,師徒二人鬥法起來實在讓人目不暇接,班納特太太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莉迪亞身上,雖然家裡更鬧騰了,其他人卻意外獲得了難得的清淨。

  克莉絲一邊看一邊笑。

  『至於我自己呢,雖然很想和你分享,可惜我現在反倒成了家裡最無趣的姑娘,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每天睡前都會為你也祈禱一遍。』

  『你呢?克里斯,聽說法國人都很熱情,你有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人?』

  克莉絲看著最後一行,失笑搖了搖頭。

  到目前為止,世界上知道她是女孩子的人只有兩個半。

  班納特太太算半個,因為她是真心實意把自己當兒子看,自欺欺人極度成功。

  當初接生她和莉迪亞的那位老婦人就是浪博恩的僕從,年輕時就照料班納特太太,也沒有其他親人,克莉絲出生後,班納特先生就把她調配給自己。

  班納特先生當然不知道自己多活一世,非常自然用教養男孩子的方法,因此常常和她上輩子的身份認知產生衝突,克莉絲只能在老婦人面前才能得到喘息的機會。

  得到小主人的依賴後,老太太更加上心照料她的生活,只是年紀大了,在她四歲那年在睡夢裡去世了。

  至於給克莉絲做洗禮的神甫,因為班納特先生說她出生時就身子弱,所以他非常貼心表示,只需要施洗頭部,克莉絲可以穿著衣服。

  這位神甫也早在十年前就去了印度傳教。

  剩下的兩個就是父親和二姐。

  班納特先生對女扮男裝的優劣認知很清晰,他自己作為一個婚姻失敗的男性,同樣沒往這方面想過。

  但是伊麗莎白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子,還在會期待愛情的年紀裡,出於對自己的關心,會這麼問她實在太正常了。

  就像二姐那天對她說,「只是媽媽恰好挑中了你」,在伊麗莎白眼裡,自己本來也應該擁有這種正常的生活,成為一個和莉迪亞一樣,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小姑娘。

  或許在四歲前,還不夠瞭解這個時代,對班納特家的感情也沒那麼深時,克莉絲還會天真妄想,等到五個姐姐嫁出去,自己完成了這份責任,就可以去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恢復女裝,開始新的生活。

  那時候克莉絲很有信心,以她的本事,不論在哪都能過得很好。上輩子她忙著生存,這輩子說不定可以彌補遺憾,擁有一份愛情。

  可是後來,她慢慢看清了現實。

  在現代缺乏勞動力的情況下,人們對女性工作抱著寬容態度,只要受過教育、吃得起苦,女人都能通過工作養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生存。

  而這個男人做生意都會被輕視的年代,對於女性來說,唯一體面的工作就是家庭教師,再次一點就是做貴婦的陪傭,沒有選舉權,想寫東西發表就得用男人的筆名,也別想在各個被男性把控的行業做事。

  唯一的出路就是結婚。

  結婚的風險也很大,除非簽訂婚前協議,女性結婚後,所有財產都會劃歸給丈夫,而就算對方喪盡人倫、窮凶極惡,也沒有離婚這個選項。如果女方私奔,丈夫可以起訴索賠,但是男人私奔的話,妻子卻什麼都不能做。

  既然注定和俗世理念裡「正常」的生活無緣,那麼不如選擇能活得最自由的身份。

  這些年在倫敦,親自體會過男性身份在這個時代的便利後,克莉絲已經打定主意一輩子做小班納特「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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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蒙:未婚妻和仇人結婚了,我果然注定是不會獲得幸福的。

  克莉絲:要把這個秘密隱藏一輩子,所以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瑪麗(打開書面無表情念):人類的本質是真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8:59 PM

第三十四章 u|ysse 復仇甜蜜且不會使人發胖

  這次倫敦歌劇院巡演在馬賽很受矚目。

  《哈姆雷特》原著為莎士比亞所作,講述了丹麥王子向篡位娶母的叔叔復仇的故事,雖然是英國家喻戶曉的經典情節,但是編曲是時下幾位當紅的音樂家,強強聯合,一經推出就在倫敦引起熱潮,大獲成功。

  為了防止馬車被堵在路上,市長府訂的出門時間比較早。

  克莉絲換好衣服從內臥出來,看到男僕後頓了頓,才道:「你還是換一件外套吧。」

  愛德蒙正在打領結,聞言愣了一下。

  「這樣不得體嗎。」

  是太得體了。

  市長府的男僕都統一著裝,色調是灰色的,逃犯先生自己把話圓的很好,為了保護小主人的行李,所以自己的東西全部遺失了,於是總管給他照著市長府的僕從規制發了兩套。

  得知晚上要陪克莉絲去劇院,他特意向水房管事(每天早上都要打交道,現在已經十分相熟)借了一件穿得出去的黑色外套。

  這時候他穿上了,克莉絲才發現,男僕非常適合黑色,這個顏色本就顯身材,借來的衣服並不合身,將他嚴絲合縫包裹著,膚白髮長,反襯得禁慾又貴氣。

  反正就是不像一個男僕。

  既然克莉絲發話了,愛德蒙也沒多說,重新將男僕的外套給套上了。

  臨出門前,看到馬車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克莉絲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市長夫人:「您的外甥不去嗎。」

  來市長府這麼久了,她還真沒見過這位據說會在半夜出來瞎晃的人。雖然有之前每晚溜出去不在房間的原因,不過最近幾天不去碼頭了,克莉絲想起這一茬,夜裡有意等過一次,也沒有聽到過市長夫人說的響動。

  市長夫人無奈說:「這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熱鬧,人多了就會緊張,他不會去的。」

  看出夫妻倆都對此很頭疼,克莉絲乾脆放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問起如果看薰衣草最好去哪裡。

  著名的普羅旺斯其實是法國的一個大區,馬賽則是普羅旺斯的城市。七月是薰衣草和向日葵開得最好的時候,現在六月,菸草走私的案子差不多了結,已經可以開始做計畫了。

  還願意出去遊覽看花田,那看來是從先前的傷心裡走出來了。市長想著,長鬆一口氣,熱情同她介紹起來。

  市長的包廂並不是劇場內最好的位置,但是也已經足夠清淨,至少比還在入座嗡嗡說著話的座位席要好多了。

  坐了沒多久,台上傳出一陣樂聲,幕布拉開了。

  因為技術限制,這個年頭的舞台特效很一般,人們的注意力都在人身上,演員的基本功都很紮實,所以每次看的感覺都不一樣。

  其實在去年在倫敦時,克莉絲已經陪哈洛德看過這齣戲,票還是她那位和大小姐私奔的聲音老師幫忙弄到的。這次有了更好的位置,重新再聽就有側重點一些,自己喜歡的唱段過去後,克莉絲把觀劇望遠鏡從舞台上移開了。

  藉著包廂的帷幔阻擋,克莉絲把望遠鏡的視野停在了對面包廂裡。

  雖然這樣偷看很不禮貌,但是對方在入場時盯著他們的包廂看了這麼久,沒理由不回敬一下。

  對面包廂裡並排坐著兩個男人,身後是一眾僕從簇擁著,其中一位正替另一個點煙,一面說著什麼,很快就有煙霧從包廂裡逸出來。

  被點煙的人身形很眼熟。

  第一幕在哈姆雷特的宣誓後結束,幕間休息的時候,市長包廂的門果然被敲響了。

  「議員先生和桑切茲先生要來拜訪您。」市長的僕從走過去低聲詢問了幾句,回來後道。

  聽到這個名字後,年輕人和他的貼身男僕心裡都警覺起來。

  市長看上去有些不情願,但是還是點頭同意了。

  不一會,議員便走了進來,桑切茲落後半步,臉上堆滿了笑容,似乎對議員十分恭敬。

  兩個人先依次問候了女主人,市長夫人見機帶著女僕出去,找相熟的貴婦聊天,給男人們騰出位置。

  市長站起身請他們坐下,主動開口向議員介紹克莉絲,成功攔死了議員要介紹桑切茲的話。

  克莉絲向議員頷首,這時候將他們對上了號,很快反應過來,剛剛在包廂裡,是議員在給桑切茲點煙。

  議員和市長又彼此寒暄一陣後,四個人坐下了,議員藉著位置便利,正好坐在市長和克莉絲中間。於是他帶來的人也就順勢坐在了克莉絲旁邊。

  「先生。您今天不是應該去巴黎了嗎。」市長問。

  「是啊,可是我前些日子遭遇了打劫。現在整個人還驚魂未定吶,所以我將行程延遲了。」

  「在我的城市裡?!」

  「是的,在您的城市裡,而且就在那條街上。」

  市長雖然對議員沒什麼好感,自己的城市卻十分掛懷,急切問:「具體是哪條街?我會替您向警察局長關照這件事的。」

  議員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用一種中年男人才有的油滑腔調說:「當然是我沒法去報警的那條街了,您知道,我馬上又要參加競選啦。」

  「噢。」市長面露尷尬,「那麼您向我描述一下這位劫匪的樣子,我會叫警衛隊的人注意一下的,您被搶走了什麼?」

  「一些信。」

  男僕鎮定將一杯檸檬水遞給小班納特先生,杯子中的水面非常平穩。

  「信?」市長驚愕反問。

  議員藉機細細打量他,「那都是很重要的文件,我正準備呈給國王。」

  「至於那個劫匪,我實在沒辦法描述出來,那天起了非常大的霧,一點月光都沒有,屋裡的燈也被他熄了,不過他告訴我,他是一個海盜。」

  市長納罕說:「您可讓我太驚訝了,為什麼一個海盜竟然不要錢財,還偷走您的文件呢。」

  這位市長頗有才幹,深受愛戴,不過城府並不深。看他這副樣子不似作假,的確不知情,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又過了一會,下一幕要開始的鈴聲響了,他們隨便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向市長告辭。

  臨走前,桑切茲突然問克莉絲:「您是英國人,那麼您認識拜倫勛爵嗎?」

  「當然認識。」

  克莉絲聳肩,說的都是大實話:「他這種大詩人,我怎麼會不認識呢。可惜他並不認識我。」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市長卻沒將這次拜訪放在心上,而且最終也沒和桑切茲對上話,覺得十分順利,所以只當做是奇事聽過了。

  新的一幕開演,奧菲利婭上台時,克莉絲將望遠鏡對準了對面的包廂。

  那兩個人已經離開了。

  被他們這麼一攪,克莉絲也沒了心思聽戲,這一幕唱完後,等市長和妻子聊天的時候,她趁機走出包廂透氣。

  也就是說,現在她被懷疑了。而且還是幫那個老狐狸頂他的黑鍋。

  克莉絲並不意外,畢竟桑切茲有渠道獲知軍火船會抵港,幫他捎菸草,還短時間內集合起來那麼多走私販子,連議員都對他唯命是從,勢力一定不小。

  所以知道她最近夜裡出現在紅燈區,懷疑到自己頭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一個會偷議員文件的海盜……

  這個人設怎麼這麼眼熟呢。

  下一秒,克莉絲就在長廊裡看到了那位自稱海盜的政治犯。

  結果她還沒問,對方先開口了。

  「您決定去遊覽薰衣草花田了嗎?」

  克莉絲點頭,語氣輕快說:「來一趟普羅旺斯,不去看看好像有點可惜。所以等我生日後我們就出發。」

  在荒島上,他就計畫要跟著年輕人一起去意大利再分開。而一開始待在馬賽,愛德蒙也並不覺得日子難熬,相反,他認為這是個機會,先看看父親和梅塞苔絲,等自己找到寶藏,就回來帶著他們過好日子。

  結果這些天,壞消息接連不斷傳來,所有熟悉的街道都有自己和他們的回憶,待在馬賽的每一天則成了煎熬。

  現在聽到小班納特先生的旅行計畫時,他反倒鬆了一口氣。

  愛德蒙看向舞台,突然問:「您能告訴我,這齣戲的結局是什麼嗎?」

  英國人的回答很簡扼:「都死了。」

  唐泰斯輕輕吐出一口氣,苦笑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在獄裡,即使是被告知寶藏後,他想到更多的也是獲得自由,然後重新過上好日子。

  人生前面的十八年裡,他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更不可能突然放下對平靜生活的渴望。

  可是現在,得到所有壞消息後,愛德蒙心裡那點對生活唯一的期待都熄滅了,心裡那個有著幸福圓臉的年輕人發出了最後一聲哀鳴,徹底死去了。

  他還能做什麼呢。

  兩個人沉默的間隙,遠處舞台上響起了哈姆雷特的聲音。

  [啊!復仇!——嗨,我真是個蠢才!我親愛的父親被人謀殺了,鬼神都在鞭策我復仇,我這做兒子的卻只會用空言發發牢騷!呸!呸!活動起來吧,我的腦筋!]

  唐泰斯:「……」

  現在他知道該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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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小劇場#

  沒有。

  賓利和他夫人被倫敦的舞會絆住了。

  為什麼你們不能在家跳,反正舞伴永遠都是對方。

  我討厭跳舞。

  《

  莎士比亞加入[伯爵的記仇小黑屋]群聊。

  笛福:歡迎歡迎~

  牛頓:新人爆照!

  [群主]伯爵:呵,英國人。

  莎士比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9:26 PM

第三十五章 Ulysse 英國人在馬賽彈馬賽曲

  「那我恐怕要留在馬賽等您了。」

  愛德蒙將目光從舞台移回來,突然說。

  克莉絲一愣。

  還是那身男僕打扮,男人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可能因為在牢獄裡待了太久,連眼瞳的顏色也被浸染成了化不開的子夜,目光卻滿是懾人的穿透力,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顯得十分堅毅。

  「我患有非常嚴重的花粉症。」愛德蒙語氣自然解釋道,「如果陪您去看花海,不但不能照顧您,還會影響您遊覽的心情。」

  在市長府的這段時間,克莉絲總是能輕易找到男僕。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一個人關著,所以逃犯會下意識思想游移,陷入沉思,像是整個隔離在世界外。

  這種時候,即使有意遮掩,他在僕從堆裡也顯得十分格格不入。好在這被其他人當做了言語不通,異國風度。

  ——「星期五。」

  只有在她叫到他時,他才像是如夢初醒,而看到她後,所有陰暗像是被光照到一樣褪去,因為思考而凝住的眉眼舒展,眼中冰雪消融,躬身垂目,認真回視:「先生?」

  好幾次,克莉絲都以為自己看到了又一個格里芬,因為自己救下了它,因為自己是它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使得克莉絲在一開始認為,逃犯會是一個非常合適又優秀的手下。

  接著,他一點點展現出學習能力和行止氣度,就像是修養完全,羽翼漸豐。

  這樣的人,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天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克莉絲沒有考慮太久,表情不變,點頭同意了。

  「反正我只是去放鬆一下,正好給你也放個假。」

  這時候恰巧演員在後台換裝結束,第三幕開始,是克莉絲最喜歡的部分,來不及等男僕那些感謝的話,她已經折回包廂了。

  今天來聽戲的人很多。直到最後散場時,劇院外被各式的燈映得如同白晝一樣,所有人都忙著向熟悉的人寒暄道別,道路堵得水洩不通,沒有人為此著急,反而都趁機熱烈聊起剛剛的劇目來,甚至有人還在唱其中的選段,整條街一片熱烈和歡喜。

  克莉絲正和市長聊莎士比亞時,靜止馬車的廂門被敲響了。

  馬克米西利安將頭探過來,脫帽行禮。

  「市長先生。」

  市長微笑說:「你好啊,馬克米西利安。你父親呢?」

  「票實在太難搶啦,我們聽後天的場。」馬克米西利安說,「我和船員們在附近喝酒打牌,聽到聲響,知道您應該出來了,所以來見見您和班納特。」

  他身邊的同伴就是那天來通風報信妹妹掉海的,對克莉絲很有好感,在一邊笑嘻嘻出言邀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市長最喜歡看年輕人朝氣蓬勃聚在一起,而且馬克米西利安向來很沉穩剛毅,從小就是會讓人放心帶著一堆小朋友玩的大孩子,於是鼓勵克莉絲道:「去吧。」

  克莉絲也好奇正常年輕人夜生活是什麼樣的,起身向他們道別,招呼愛德蒙跟上,輕快跳下了車。

  她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小,為了能讓保護人安心,帶上一個人在身邊也不算特別突兀。

  三個年輕人在前面並肩走著,愛德蒙遠遠墜在後頭,看清目的地是一個非常眼熟的酒館後,怔了怔才跟著推門走進去。

  克莉絲剛進去就看到了一幫熟悉的面孔。

  法老號的船員竟然都在,看起來喝了有一陣了,都洋溢著被酒染紅的愉快笑臉,酒館裡的木質吊燈上點的蠟燭質量不是特別好,足夠亮,但是不住閃爍,意外有種未來夜店的既視感。

  看到她後,戈瑪爾船長先向她舉杯大聲打招呼。

  克莉絲的帽子落在車上了,便抬手回禮,然後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來的一隻手就塞給了她大杯啤酒。

  她失笑抱著大木杯,找了個明亮的地方坐下,男僕緊隨其後,正好站在了她身邊燈下的陰翳裡,過了一會,馬克米西利安在她旁邊落座。

  「今天法老號上的貨都卸完了,他們每次都會來這裡慶祝。我剛剛就想到,你應該會和市長一起去聽戲,不如請你來這裡喝酒。」

  青年解釋著,又語氣抱歉說:「本來說請你去家裡做客賠罪,但是我家最近實在亂糟糟一片。」

  克莉絲沒想到他還記得上次的事情,大概明白了他的性子,所以沒有在應不應該道歉上和他細談,只關心問:「你妹妹怎麼樣了?」

  「問題不大,還好沒有染上風寒,只是受了點驚嚇。」馬克米西利安嘆氣,「因為沒看清是誰從背後推了她,現在連家門也不願意出了。」

  一邊的愛德蒙很快就聯想到了那個叫桑切茲的人。

  下一秒,少爺替他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剛剛說你家最近亂糟糟的,會不會你妹妹落水和這個也有關係?」

  「也許吧,畢竟『當倒霉來臨的時候,不是單個來的,而是成群結隊的』。」船主兒子抹了把臉,把《哈姆雷特》的句子改編了回轉氣氛,「不說讓人沮喪的事情了,今晚的劇怎麼樣?」

  剛剛那句話說明對方很熟悉這部悲劇,所以克莉絲講起來不怕劇透,把其中幾個可以重點聽的部分提了一下。

  說到後面,兩個人不免聊起了劇情的內核。

  「……如果要復仇,當然是堂堂正正提出決鬥,在贏得榮譽時向世人宣佈真相。」不愧是要進軍校的人,馬克西米利安的想法很直接。

  「看來我們對復仇的定義不一致。」

  克莉絲平靜說:「人遇到不平之事,如果選擇決鬥和報案,那就絕不能說是復仇,只能說是解決問題,這種行為很理智,值得讚賞。復仇這個詞卻是極端,而且帶著夙怨的。」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別人給的痛苦,就以同樣的方式返還,這樣才能被稱作復仇。」

  愛德蒙自黑暗裡深深看向年輕人。

  馬克西米利安忍不住叫起來:「可是這樣,完全違背了法例和信仰啊,一個人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憑什麼裁決一個人呢。」

  克莉絲反問他:「如果惡人鑽了法例的空子,而上天又沒有使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呢?」

  「那也只是時候未到而已。」馬克西米利安說。

  「向司法訴諸無門,被親人落井下石,被友鄰拒之門外……」少年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會選擇復仇這條路的人,往往已經走投無路、孤立無援了,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等待這種不知在何時的懲罰,當然會不擇手段,向另一個世界尋求力量。」

  馬克西米利安還沒來得及繼續這場討論,突然從後方伸出一雙手,把兩個人的肩膀同時一拍。

  「好啦,兩位大學生,在聊什麼哲學話題呢。」同伴慫恿道,「水手們要唱歌了,去吧,莫雷爾,去彈一隻曲子,我知道你陪你妹妹學過一點。」

  馬克西米利安只好衝克莉絲抱歉一笑,起身走向了酒館裡的舊鋼琴。

  他彈的是一隻水手小調,港口跑過的所有人都會唱,法老號的成員們提著酒瓶,勾肩搭背,酒館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一曲完,大家都意猶未盡,又請求他再來一首,船主兒子無奈表示,自己確實就會這一曲,他只好遙遙看過來,試探問:「班納特?」

  水手們跟著這一聲起鬨起來,年輕人也就落落大方起身,走過去。

  克莉絲上輩子會彈一點,不過發生一些事情後就不再碰這些東西了,現在的家裡有三個人會彈鋼琴,表現機會一直都是二姐和三姐的。這時候看著琴鍵,才發現記得的譜子已經非常有限了,多是來這個世界後學的。

  在馬賽酒館一群法國水手面前,彈什麼大英水手、英王陛下,好像不太合適。

  克莉絲想了想,彈了一首馬賽曲。因為拿破崙的命令,這首歌現在已經不是國歌了,所以也不算太過正式,而且這裡的人都會唱。

  結果英國人低估了法國人對這首大革命歌曲的感情,本來就帶了醉意,一群無產階級水手嚎得一個比一個動情大聲,直到回去的路上腦子裡還在循環播放。

  這時候天際已經有一些微光了,兩個人難得並肩走在大街上,好像全世界都還沒甦醒。

  「您經歷過那些嗎?」

  愛德蒙突然問。

  「什麼?」這句話沒頭沒尾,加上還被馬賽曲洗著腦,克莉絲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男僕艱澀說:「您和小莫雷爾先生說到復仇……」看起來就像自己經歷過一樣。

  年輕人看向他,彎眼笑了。

  笑容是唐泰斯非常熟悉的那種,生氣勃勃,溫順無害。

  「當然是在書裡體會到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不幸的故事呢。」

  是他想差了,少爺是地主家的兒子,還能出國旅行。至少生活平順。

  愛德蒙心裡苦笑搖頭。

  走到市長府時,門房正在打瞌睡,所以克莉絲沒有翻院牆,難得引著男僕從正門進去了。

  結果克莉絲剛朝前邁了一步,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響,還沒反應過來,上臂一緊,就被愛德蒙拉開了。

  她倖免於難,一個巨大的藤筐卻兜頭罩在了男僕的身上。

  下一秒,市長府內傳來了非常尖銳的鈴聲,撕破了寂靜,很快就有一個沒見過的青年從屋裡跑了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色捲髮,還披著晨衣,踏著拖鞋,嘴裡興奮嚷著:

  「終於讓我抓到你了!」

  克莉絲:「……」

  早知道還不如翻院牆呢。

  在正門放這種機關,有這種熊外甥,市長夫人您辛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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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 晴轉多雲

  沒有。再問自閉。

  賓利笑得可真開心啊,老婆親自烤的餅乾就那麼好吃嗎。

  這個仇我先記下來。

  《

  [伯爵的記仇小黑屋]

  莎士比亞:所以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笛福:我?我只是寫了一本書,順便幫了我們國家的小朋友送船上岸。

  牛頓:我甚至沒有幫女主!我只是發明了微積分!好的,這把還是我地主。

  笛福:好煩,什麼時候能再來一個人,我想打橋牌了。

  莎士比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09:36 PM

第三十六章 Ulysse 宅到深處自然成神


  好在藤筐比較輕,而且是常用來裝衣物的,被打磨得很光滑,男僕並沒有受傷。

  再三確定愛德蒙沒事後,克莉絲扒拉著窗子往門房方向看了幾眼,才出了房間,折身往樓下走。

  因為這一鬧騰,整個市長府都提前從睡夢中清醒了,這時候天還沒大亮,管事在會客廳的桌上放了一盞燭台,所有人都衣裝規整圍在桌邊,氣氛緊繃得像最後的晚餐。

  市長一臉頭痛坐在上首,對面是犯事青年,金色蓬髮沒精打采耷著,像是一隻被當場抓到撕家的大型犬。

  看到克莉絲進來,市長夫人先站起身,關心了一句男僕情況,又不住向她道歉。

  市長夫婦是難得的熱心好人,能明辨是非,在這裡住的這段時間也都非常照顧她,所以克莉絲反過來寬慰她幾句,又在她的外甥身邊坐下了。

  這算是給了台階,這時候,但凡正常一些的年輕人都會順勢道歉。

  結果青年臉紅到了脖子根,磕磕巴巴半天,才囁嚅了一句對不起,從始至終沒有抬頭。

  實在沒法把現在這個模樣,和剛剛狀若瘋癲跑出來的熊孩子聯繫到一起,克莉絲面上有些驚訝。

  市長在一邊看著長嘆了一聲,出聲打圓場,給他倆簡單做了介紹。

  於是,來到這幢房子住了這麼久,克莉絲終於認識了另一位房客。

  名叫威廉的青年出生在倫敦,比克莉絲大四歲,不過因為從小內向,上學比較遲,結果他在伊頓被欺負得更加自閉厭學了,只好休學回家,雖然輕鬆通過了牛津大學的考試,卻一節課都沒去過。

  母親走得早,又不得父親喜歡,所以他被送到法國的姨媽家。

  他來時,連和男僕交流都要通過紙條,被叫到姓氏還以為是爸爸來了,整個人都會瑟瑟發抖,市長夫婦看他的確可憐,也就只好由著他來,因此克莉絲從來沒在餐桌上見過他。

  寄宿學校欺凌弱小的情況的確比較嚴重,有很多不成文的潛規則,低年級都被高年級的人壓制得死死的,被當男僕使喚的都有。

  克莉絲剛進學校時,因為比較瘦小而且討教員喜歡也被欺負過。不過她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上輩子在女校都沒吃過虧,只要不打架,那些小鬼拿她根本沒辦法。

  哈洛德是個例外,他有父名撐腰,在學校裡沒人敢惹他,反而有一幫隨從。他本來是個不屑欺負小鬼的,結果聽到「欺負班納特,三天內必倒霉」的傳言不信,多次挑釁克莉絲也沒成功挑起怒氣,自己先上火動了手。

  結果很慘烈,還請了家長。

  加德納舅舅到的時候,中將正在校長室揍兒子,一邊揍一邊訓,說他先出手,還是打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孩子,最後居然還平手了,實在有辱門風。

  臨走前,中將還讚許看了一眼吊著手臂面無表情的男孩。

  「小子,眼神不錯。」

  克莉絲自此一戰成名,這下連找麻煩的人也沒了,校園生活變得十分清淨。

  小孩子受到的教育不多,對事情後果沒有意識,表現出來的惡意都很原始,大人又不加以正確引導,那麼環境就只會遵循叢林法則。

  因為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克莉絲很清楚,該硬氣的時候如果不挺直腰板,又沒有人站出來替自己撐腰,界限被突破,那就只能被人把底線不斷壓縮到最低,最後變得連自我都沒有。

  威廉這種孩子,克莉絲見多了,這下也就無所謂他道歉的態度,主動把話題揭過,讓市長夫婦都鬆了一口氣。

  威廉見市長夫婦表情變回原樣,看來問題不是特別大,心裡放心了一些,等姨父去市政廳,姨媽日常管理家事時,趁著沒人注意他,往自己房間的方向溜。

  結果才走了兩步,他就感覺到那個叫班納特的少年跟在了自己身後。

  以為是同路,雖然後方的目光讓他很緊張,威廉還是裝作正常往前走。他極少出門,爬了兩層樓就有些喘,停下來時,身後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這下青年意識到不對勁了,繃直了背,試著走走停停,結果對方很輕鬆和他保持了一致步調,就連距離和步頻都一致,像是影子一樣,給了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快到自己房間門口了,威廉實在忍不住停下腳步回了頭,結果克莉絲停在他五步之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靜靜看著他。

  威廉:!!!

  他快要哭了,只好弱聲弱氣用不熟練的法語磕磕巴巴說:「你,你到底想幹嘛。」

  克莉絲抱臂看他,語氣平靜:「你可以說英文的。」

  可能她這副斯文的外在有一定安撫作用,這句話給了他極大的信心,威廉抓了抓本來就很亂的頭髮,換回最讓自己安心的語言,鼓起勇氣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會是來給他的男僕報仇的吧,他們看上去關係特別親密。

  想到這裡,青年又縮了脖子。

  克莉絲只說:「我很好奇你在做什麼。」

  「誒?」

  「我剛剛看過了,角落裡有一條連向大宅裡的電線,而且警報鈴聲確實是從屋子裡自動響起來的。」

  青年看向她,翠綠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上個世紀人們才有了電荷和電路的概念,現在研究這個方向的也很多,是一片亟待開發的沃土,不過都是在學術界內。

  克莉絲就知道他肯定沒聽市長的話,於是又耐心自我介紹了一遍。

  說來也巧,因為跳級留級,他們本來應該是一屆,不過一個在哈囉一個在伊頓,她直接出來遊學延遲去劍橋,這個人考上了牛津後就被父親送來了法國。

  威廉似乎也想到了這一茬,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學生,也沒那麼緊張了,又想了一會,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拉開房間的門。

  「我帶你去看。」

  他的房間和克莉絲的格局很像,不過裡面就要凌亂多了,門邊還有一大沓紙條。

  注意到她的眼神,他侷促說:「我有什麼需要的就會用這個告訴他們。」

  克莉絲四顧看,發現這間房子簡直就是個縮小版的實驗室,天象儀望遠鏡,玻璃製的瓶瓶罐罐,還有好幾塊化學電池,四處散落著圖尺羽毛筆炭條。

  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內,威廉看上去自在了不少,開始給她簡單介紹一些東西,發現對方很輕鬆就領會到時更加來了精神,整個人又變回早上踩著拖鞋跑出來的樣子了。很快,又像是終於有了小夥伴的獨子,興沖沖把自己的「玩具」都搬了出來。

  克莉絲看著那摞手稿表情複雜。

  現在連橡膠輪胎都沒影子,結果他把氣門芯的原理圖畫出來了,她甚至還看到了螺旋槳。

  基本沒有上過幾天學,全靠自己看書閉門造車,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傢伙根本就是個天才。

  就是天才的方向不太對路,設計的所有目的都非常反人類。

  「氣門芯」用來密閉酒瓶,畫的螺旋槳葉片旁邊寫著理髮可用。

  明明想出鏈條傳動了,連各種細節也設計得非常到位,用在現有的自行車上多好,結果非給加上了四條腿,造成馬的模樣,根本就是踩高蹺的坦克。

  還有一個看上去非常像拉鏈的發明,結果他在旁邊批註一行:「無法實現對氣體的密封,實驗失敗。」

  克莉絲一瞬間想晃著他的肩膀說拉鏈只要便利性就夠了,用在氣體密封是怎麼想的,不是已經搞出氣門芯了嗎。

  最後情報販子頓了頓,出於自己的業務素養非常商業客套了一句:「很厲害。」

  發明家眼前一亮,高興說:「現在我帶你去看那個鈴。」

  兩個人像是邁步走過小人國一樣,小心艱難從各種記錄和器械的縫隙走到了窗邊。

  威廉向她展示了今天早上響起來的電鈴。

  克莉絲忍不住問:「原來你每天在房間裡都在忙這些,所以你說的『終於抓到了』……」

  「當然是電信號啊!」威廉目光閃閃道。

  克莉絲:「……」

  不好意思,大家都覺得你是想抓小偷,覺得你在大門口裝這個是腦子有毛病。

  「那你夜裡在走廊跑……」

  威廉理所當然說:「為了靜電火花實驗。」

  難怪連市長夫婦都覺得外甥成天不幹正經事。

  不是大家不能理解科學狂人,而是科學狂人的腦回路根本不按套路走,你根本想不到這傢伙其實是在搞研究發明。

  克莉絲難得失語,只能蒼白由衷又誇了句:

  「非常厲害。」

  青年的綠眼睛更亮了。

  第二天,市長府的人震驚發現,市長外甥上桌了。

  不僅一起吃了早餐,還跟在新來的客人身邊用英文說個不停,好像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大有把這一年缺的話都給補上的意思。

  於是克莉絲不得不重溫了一遍男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友情:沒有循序漸進,簡單粗暴一步到位。就像當初打架事件之後,哈洛德直接拍著她的肩說「以後就是兄弟了」。

  因為突然頂了老狐狸的黑鍋,被那個叫桑切茲的人懷疑和軍火船有關係,最近她不想做太多動作吸引注意力,現在有了好幾個現成的技術支持,索性就沉下心和威廉一起研究改進自行車。

  發明創造是一個過程,需要突然的靈感和不斷的實驗,背後的細節和失敗都是非常龐大的數字,並不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東西就能憑空造出來。克莉絲知曉未來的方向已經算是捷徑了,即使這樣也還是出現各種新的問題。

  有了能讓人沉進去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馬上就到了克莉絲生日那天。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正是盛夏,天熱得早,克莉絲乾脆把晨跑時間提前了。

  愛德蒙自然是第一個向她道賀祝福的。

  克莉絲看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在白天看到男僕了。

  雖然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自己安排的事情他還是會照常做好,不過一旦自己和威廉開始討論問題,他就會消失一陣。

  自從那天愛德蒙扯出「花粉症」作為藉口,克莉絲就做好了逃犯先生會隨時離開的準備。畢竟是貼身男僕,如果自己隨時招呼不到,就肯定會有人去找他,暴露起來就會非常快。

  結果這些天她沉浸到研究裡了,也有意每天下午給他空出時間,沒想到這麼多次機會,他竟然都沒有走,到晚飯的點還是會乖乖回來。

  克莉絲難得沒有掩飾疑惑打量他,突然面露恍然,走到一邊,當著他的面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奧德賽》,直接抽出了一張二十鎊遞給他。

  這下換愛德蒙疑惑看她了。

  如果說是因為生日而打賞的小費,那也太多了。

  克莉絲見他不接,心說這個主人還真難做,臨道別了還得幫忙圓場,不過今天心情好,所以還是語氣輕快道:「雖然還沒到半年,不過我馬上要動身去旅行,等回來我們就要動身去意大利了,你待在馬賽肯定需要錢,所以先把之前的薪水結給你。」

  愛德蒙連忙說:「即使是薪水,到現在也才三個月,沒有這麼多。」

  克莉絲直接塞進了他心口邊的外套口袋裡。

  「那你就當是那天被砸到的醫藥費。」

  男僕看少爺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想到自己為了莫雷爾家的事情追查到的意外收穫,心情十分複雜。

  這樣沒有心眼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和軍火扯上關係,桑切茲居然會懷疑到他頭上。

  不過好在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將那個人擺平了。

  就當是給小班納特先生的十七歲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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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 晴

  今天依舊沒有見到伊麗莎白。

  因為妻子去加德納家了,賓利獨守空房。

  很好。今天不用被秀了。

  「我在舅舅家看到麗萃了。」

  ……這個仇我記下了。

  《

  少爺:一起同過窗(哈洛德),一起扛過槍(杜朗),一起分過贓(威廉),一起嫖過娼(男僕),有四個好兄弟,挺圓滿的了。

  伯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10 PM

第三十七章 Ulysse 生日舞會

  市長府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充滿活力了,似乎受它的主人影響,從總管到廚房學徒,人人都是喜歡熱鬧的性子,加上這時候娛樂遠沒有未來那麼豐富,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一次舞會。

  主人脾氣寬和,只要將本職忙完,他們也可以享受音樂美酒,或者在佈置了燈飾的花園裡向賓客帶來的女僕邀舞。

  市長外甥來時,大家希望落空了一次,現在總算迎來了那位小紳士的生日舞會,可以好好放個假,所以克莉絲今天晨跑不太順利,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在都熱切向她道賀。

  連水房也給了她特別大的驚嚇。

  盯著還在冒熱氣的木桶,再次確定自己沒眼花後,克莉絲又面無表情套好衣服走了出去。

  「怎麼了嗎?」

  唐泰斯正在按照她的閱讀習慣擺放報紙,見保守的英國人這麼快出來了疑惑抬頭。

  克莉絲乾巴巴說:「我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給我安排牛奶浴。」

  今天就要邁入十七歲了,可是面上還是一團孩子氣,少爺說起這種話完全沒有說服力,甚至莫名顯得詼諧有趣。

  男僕努力繃住不笑出來,試圖解釋道:「可能水房總管認為您喜歡這樣的氣味。」

  明白他的意思後,對方立刻瞪圓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拉扯了袖子聞了一陣。

  「我每天喝那麼多是為了長高而已!」

  難得壞脾氣嚷著這句話,年輕人看上去就像是被發現撲蝴蝶的小獅子,炸毛跳腳趕他去再換一桶清水來,洗完澡後還難得噴了香水。

  反正這個年代愛噴香水的男人多。

  克莉絲憤憤想,甚至在心裡把石楠花香水提上了日程。

  自從那天在造船廠被老狐狸識破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走以前那條路子了,潛意識非常抗拒這種標籤,現在被指出一身牛奶味後就像被戳中了黑歷史一樣難受,還頭一次在早餐時拒絕了牛奶。

  好在這個年紀都是一天一個想法,再加上前一段時間的消沉,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青春期正常現象。

  市長又問克莉絲有沒有想好開場舞要和誰跳,需不需要他代為介紹一位漂亮的小姐。

  「幸好我沒有鬆口辦舞會的事,太可怕了。」社恐發明家心有餘悸說,然後被姨媽瞪了一眼。

  克莉絲連忙說:「莫雷爾小姐願意幫我這個忙。」

  市長恍然:「啊,朱麗嗎?時間真快,她都已經到進社交界的年紀啦,她小時候就是碼頭送行的女孩子裡最漂亮的,現在一定是個美人。」

  朱麗‧莫雷爾確實是一位美人。

  美人當然會有追求者。

  克莉絲就覺得自己的背後要被哀怨的凝視戳穿了,趁著一個動作的間歇,微微俯身向莫雷爾小姐分享了這個發現,因為語氣和用詞逗趣,少女清脆的笑聲就響起來了。

  「看來還是應該讓她出來玩一下,免得一直悶在家裡擔驚受怕。」馬克米西利安看著舞池裡感慨著,沒有注意到同伴的不對勁,還在說,「這麼多天了,我都沒讓她笑一次,班納特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嘛……埃瑪紐埃爾?」

  因為這聲,埃瑪紐埃爾回過神,又看了眼心上人,失落說:「對,對啊。」

  「先生們,需要酒嗎?」

  看清來人,馬克米西利安眼前一亮:「薩科納先生。」

  「薩科納就好了,畢竟我只是一名男僕。」愛德蒙單手端著一盤高腳杯說。

  這是那封護照上的名字,對外他也就一直這麼宣稱,只有少爺還執著荒島上的玩笑,一直叫他星期五。

  馬克米西利安直爽道:「可是您看上去根本不像男僕,法老號上的人都說,您其實是班納特的保護人,只是為了隱蔽行事,方便照顧他才扮作男僕的。」

  「再說了,多虧您給的草藥,我媽媽和妹妹才能睡上好覺。」

  法利亞神甫是一位特別厲害的化學家,和拉瓦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為了能從自然裡獲取材料,所以對草藥學也有涉獵。

  「那也只能促進睡眠而已,要能高枕無憂,還得把心事都放下。」愛德蒙說著,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杯葡萄酒。

  「我家的厄運已經過去啦。」小莫雷爾先生舉杯說,「感謝上帝,或許我不該那麼快顯露出來,但是最近總算開始交好運了。」

  男僕面上滑過了一道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時候,開場舞終於結束了,埃瑪紐埃爾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煎熬,也顧不上好友怎麼看自己了,鼓起勇氣上前向朱麗邀舞。

  「看來您家確實要有更多好事發生了。」

  愛德蒙說完,向呆愣原地的馬克米西利安微微躬身,回到了克莉絲身邊。

  今天的主角非常亮眼,穿了一套裁剪合身的夏時晚禮服,有一點燕尾,在跳舞的時候會和著姑娘的裙襬一起飄逸,除了做工精細的領巾,身上沒有掛多餘的裝飾品,從他手裡接過酒杯,鈷藍色的袖扣閃閃發光。

  愛德蒙正要說話,身後卻突然起了一陣低語竊笑。

  在女孩子們的起鬨下,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少女走到小班納特先生面前,大方用扇語向他暗示邀舞。

  年輕人愣了一下,面上很快又恢復了極輕的笑意,垂了纖長彎曲的眼睫,斯斯文文開口,客氣又認真反過來邀約。

  這下不僅打賭的這一位,連一邊想要看英國人靦腆害羞的女孩子們都紅了臉。

  哄女孩子的確很有一套。愛德蒙失笑。

  很快,新的一陣旋律響起,兩個人又進了舞池,第二場的人多了不少,他們很快就消失在了愛德蒙的視野裡。

  克莉絲被那條街的姑娘引著到了舞池的另一頭,藉著一個交換舞伴大家都亂的時候往廊柱後走,等到附近沒人了,她將外套反過來穿,輕鬆從陽台翻進了花園裡。

  花園裡有不少人,不過紅色頭髮的人還是很好找的。

  「你怎麼來了?」

  杜朗正在塞一塊滿是醬汁的羔羊肉,含糊不清說:「你生日,我當然要來看看了。」

  克莉絲當然沒信,耐心等下線把東西吃完。

  「是這樣的。」杜朗又嚥了一口酒,「桑切茲被捕了。」

  克莉絲擰眉:「這麼快?」

  她本來還打算在旅行回來以後順手洗清嫌疑,然後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去羅馬,沒想到還沒出發,這件事就莫名其妙解決了。

  「他犯的事情可大了,」杜朗語氣幸災樂禍,「除了我們那天看到的,把菸草倒騰給走私販子,他手裡還有不少命案呢,你還記得那個燈塔值班員吧,就是他殺的。」

  「軍火船賄賂他,是為了讓他幫忙在霧夜導航,他們倒有理由滅口,桑切茲為什麼要殺他?」

  杜朗接著撿了一塊牛油麵包:「為了還賭債,燈塔值班員不僅拿了賄賂,還把那艘船的消息賣給了桑切茲,後來,這個人又想把桑切茲賣給一個來調查的英國人,所以——」他橫手拉了脖子。

  看來,因為菸草的緣故,軍火消息還是走漏了,不過這麼大的事情,自己還沒收到倫敦的消息,報紙上也沒見到風聲,暫時應該只是內部洩露情報,而那個老狐狸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這下算是徹底證實了她的猜想,克莉絲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沒好氣看向繼續胡吃海塞的杜朗:「你幾天沒吃飯了?」

  杜朗竟然還真的伸了手指:「整整兩天!沒闔眼,就吃點餅乾和麵包!」

  克莉絲挑眉:「你去做強盜了?」

  「讓你說中了。」

  杜朗嘿地笑了,露出整齊的白牙,「雖然不知道是誰借了議員的手把桑切茲扳倒了,不過真是個大好人,什麼都不圖就想要人的命,那麼大一攤子沒人要。你沒出門不知道,這兩天夜裡馬賽城可太熱鬧了。」

  「我就不客氣了,整整吃了六成。」

  他說得很輕巧,但是這會再仔細看,面上的鬍茬和眼裡血絲都很重,看起來打了不少硬仗。

  克莉絲忍不住誇了一句:「有點魄力啊。」

  看來這傢伙做下線只能算是無數兼職之一了。

  即使這樣,自己來這邊時,他也沒有輕視這次會面,抓準機會接頭,從自己這裡得知桑切茲和走私販子的關係後,就一直盯著這個人,所以比其他人都先知道倒台消息,掌握了先機,沒有猶豫,非常果斷出手。

  即使沒有這次的事情,這種人遲早也會把握住下一個機會起來的。

  克莉絲若有所思說:「所以我們那些小本生意做不下去了?」

  單看那天議員的態度,桑切茲的勢力就不小,能拿六成,杜朗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

  聽她這麼說,杜朗突然收斂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難得嚴肅了表情。

  和他見過的很多人不同,這位班納特先生從未對自己的出身有過任何輕視,杜朗也實在發自內心欽佩他的本事和頭腦,再加上軍火船那一趟,怎麼說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這時候再看這個年輕人,杜朗頓覺男人之間的默契油然而生。

  他動容而認真拍著胸口道:「這次多虧了你,以後只要你開口,兄弟——」

  「噗。」

  「你居然笑了!老子自己都那麼感動!你居然笑場!」

  「不好意思,因為最近也有一個當我兄弟的……你繼續說。」

  「不說了,沒了,別想了!」

  最後情報販子還是憋住了笑,認真祝賀了新上任馬賽地頭,也非常高興他能在第一時間能和自己分享成功的「兄弟情」。

  主角實在不宜離開太久,匆匆道別了杜朗之後,克莉絲往回走。

  大概這也是她不想換回女性身份的原因吧。

  可以有很多的選擇,過自己想過的人生,會被當做獨立的人看待,不用被別人不自覺就放在接受照顧的地位。

  剛進大廳,克莉絲迎面就碰上了議員。

  想到杜朗說,是他不知道從哪掌握了證據,反過來檢舉了桑切茲,克莉絲心裡一陣警惕。

  議員看到她後眼前一亮,連忙湊上來,用一種露骨的討好道:「總算找到您了,班納特先生,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向您介紹葛朗台夫人?」

  克莉絲正好想搞清楚他的目的,而且這裡這麼多人,不論他做什麼,她都能應對過來。

  不過很快克莉絲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議員單純是想討好這位葛朗台夫人而已。

  走過去的路上,議員已經非常快將這位夫人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並激動表示自己被這樣的富豪看上,實在是撞了大運。

  葛朗台夫人原本是特‧篷風夫人,寡居兩年後改回了父姓,她父親是那個以葡萄酒聞名地區數一數二的富豪,但是誰都說不清他有多少錢,還是葛朗台夫人繼承了葡萄園和田產後,人們才知道她所有財富足有一千七百萬法郎之多。

  順著他的目光,克莉絲看到了坐在舞廳角落的一名婦人,對方正好也在看這邊,她有一張看上去很嫻靜的的臉,似乎不過三十多歲,倒是一點也不像市長口中的那種女性。

  至於她為什麼會來馬賽,克莉絲聯想到杜朗的話,心裡也大概有了數。

  看來上次菸草成功讓桑切茲大賺一筆,這次還動了加裝葡萄酒的念頭,所以請這位夫人過來看一看。現在桑切茲被捕了,反而讓議員和這位女富豪接上了頭。

  克莉絲沒這個功能,對當小白臉更沒興趣,現在搞清楚是個烏龍後,打定主意客套兩句就離開。

  「我曾經認識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男人。」

  葛朗台夫人感慨著,語氣很複雜,「認識」這個詞根本掩不住背後的感情,接著用一種失落的目光細細打量著小班納特先生,像是要透過他去看什麼人。

  漂亮修長的手比骨瓷還要白皙,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齊,如果不是那些明晰稍寬的指節,完全就像是女孩子一樣。

  就連臉也是秀美的。

  和她過去的戀人非常像。

  克莉絲被看得很不自在,正要出言告辭,結果像是想起了什麼,葛朗台夫人突然說: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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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朱麗的年齡改大了。薩科納是原著裡基督山伯爵這個身份下掛的名字。

   歐洲以前甚至可以泡在澡盆裡見客,不論男女_(:з」∠)_所以克莉絲這樣還是很保守的。

  《

  #達西的OOC劇場#

  X月X日 晴

  終於到哈福德郡了。

  賓利直接住進了浪博恩,嘖。

  喬治安娜,你在倫敦這麼多年,一定很想感受一下鄉村田園對吧,我幫你把尼日斐花園租下來!

  《

  歐也妮‧葛朗台:我有一千七百萬法郎,和我走吧,正好我缺一個小可愛幫忙當一下擋箭牌。

  愛德蒙‧唐泰斯:我未來會有一個億身家,還有爵位。她只是想包養你,我可以嫁進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5 11:24 PM

第三十八章 Ulysse 克莉絲的第一桶金

  克莉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直球打懵,還沒反應過來,葛朗台夫人自己卻先紅了臉。

  終於意識到這句話有些不妥,她幾次要張口再解釋,只是背後緣由實在無法在人前說出來,還是克莉絲給她遞了個台階。

  「看來我很像您的一位晚輩啦?這種關愛之情本來就是很難抑制的,所以您不必在意。這也實在讓我受寵若驚,不過可惜,我已經有其他旅行計畫了。」

  議員聞言,在一邊露出失望的表情。

  時下社會對情人情婦容忍度極高,不論男女,這種文化在法國和意大利尤其盛行。不僅是寡婦,即使是丈夫還在的,說不定都會擁有好幾位情人。而男人身邊如果沒有一個女人替他主持沙龍,有時候也會被質疑魅力。

  貴婦有時會養個有才華卻落魄的作家或者畫家,青年公子同樣會被成熟風韻的女士引導,甚至介紹年輕人往更上的圈子爬。

  聽到克莉絲的婉拒,葛朗台夫人反而鬆了一口氣,衝她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因為裝扮簡樸素淨,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寡居的富婆,倒像是修道院裡虔誠的修女。

  不過真的有這種偏好的女性,也不會這麼直接說出來,這下克莉絲可以確定,她肯定不是要和自己發展那種關係的意思了。

  這種女富豪居然還能拜託到她頭上。實在不能讓人不好奇。

  沒等她想太多,愛德蒙穿過重重人群,走到她身邊,用只有他們幾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先生,市長有事找您。」

  克莉絲露出抱歉的笑容,沖議員和葛朗台夫人告辭。

  不過他們卻沒往大廳的前部走,反而走到了一邊的懸空露台上。

  克莉絲一下意會到,男僕這是來幫自己解圍的。

  雙臂撐著石雕欄杆,看向花園正在跳舞聊天的僕從,被燈籠透出的五顏六色燈火映得影影綽綽,有歡聲笑語被夏夜的風傳來,克莉絲好奇問:「你不去和他們一起玩嗎?」

  他是她的貼身男僕,肯定是沒有任何工作安排的。

  愛德蒙只說:「我和他們語言不通。」

  克莉絲撇嘴,「跳舞就是一門用來交流的語言,還是說你不會?」

  神甫是神職人員,教士自然不會跳舞,水手唐泰斯忙著掙錢養家,當然也沒有機會去學。

  他只好乾脆承認了。

  對此,年輕人毫不留情笑出來,笑音和著遠處清脆的打擊樂器,似乎因為今天心情很好,所以難得直率評述他:「你這個人真是矛盾又複雜。」

  明明看上去貴氣,卻不會跳舞,明明是個逃犯,卻根本不著急離開。

  自顧自感慨後,也根本不想聽這個人繼續編,克莉絲已經又起了一個話頭:「剛剛的夫人邀請我去她家做客,我想了下,去中部的話,好像正好可以沿路遊覽花海?」

  已經決定復仇,既然年輕人要去遊覽薰衣草,愛德蒙順勢說自己有花粉症,爭取了這段時間,最好在離開法國前徹底查清當年的事情。

  他也想最後回家看一眼。

  但是他真沒想過會讓少爺這個倒霉蛋一個人羊進虎口。

  強盜逃犯混混,紅燈區的女人,現在終於輪到富有的寡婦了嗎。

  藉著機會觀察男僕的表情,克莉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她和葛朗台夫人非親非故,一旦被聯繫到一起就很容易往那方面偏,就連男僕這種正直無趣的革命領袖都會想歪。

  愛德蒙錯愕看向她時,年輕人已經腳步輕快回到大廳,很快又被女孩子們包圍了。

  第二天夜晚,愛德蒙再一次看到克莉絲踏上了通往那條街的方向。

  這次明目張膽多了,甚至坐在院牆上衝他脫帽致禮。

  有了地頭做兄弟,克莉絲這次來紅燈區非常有排場,剛踏上那條街就有人恭恭敬敬迎上來,引她去了原先俱樂部的樓上。

  克莉絲到的時候,杜朗正坐在大書桌後吃一盤意大利麵。

  「你這個時候才吃上晚飯啊。」克莉絲感慨了一聲,對自己拿這點小事打擾他莫名有點不好意思。

  看來老大還真沒那麼好當。

  杜朗滿不在乎點頭,看清她提著的手提箱,隨便兩口解決,把餐盤往小弟手裡一塞,一伸手把桌面的文件都掃開了給她放箱子。

  「帶了什麼好東西?」

  等小弟離開後,克莉絲才把手提箱打開了。

  「你哪來這麼多護照!全是真貨嗎!」

  杜朗幾乎從凳子裡彈起來,看清後眼睛瞪得更大了:「還都是英國和英國屬地的。」

  成功引領了工業革命,領土和殖民地的面積佔全球五分之一,又在反法戰爭中擊敗拿破崙,現在的英國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強國。

  因此,英國的護照很受尊敬,非常吃香。

  杜朗以前經手過一張,知道大概黑市價格。

  所以這小子根本就是提著一箱子錢滿法國跑。

  克莉絲解釋:「我幫過不少人偷渡,他們都因為各種事情在國內待不下去,換新身份後,護照也沒用,我就都低價收下來了。」

  在英國境內肯定不會有人要這種有問題的證件,但是到了境外,沒有互聯網的年代,什麼都沒法查證,價值就高了。

  杜朗嘖了一聲:「你好像早就料到有出國的這一天了。做什麼都走一步看十步,不累嗎。」

  克莉絲沒搭茬,伸手拍了拍箱子上沿:「我知道你現在吃得下這些,所以估個價,幫我轉手吧,親兄弟明算賬,你的抽成按正常價格算。」

  「這麼信我?」地頭故意說。

  情報販子開始面無表情複述,連他的口音和語氣都學了十成十:「這次多虧了你,以後只要你開口,兄弟我一定——」

  「停停停!」

  當時腦子熱說了這種戲劇裡才有的台詞,現在換自己聽確實很傻氣,杜朗悔不當初,大聲嚷:「我現在就幫你算!」

  重操本行,一邊向她確定每一本的細節,杜朗很快就給她估了價錢,又問她支付方式。

  克莉絲想了想:「你能不能開意大利那邊的支票?」

  「這個沒問題,地中海的你隨便挑。」杜朗拿了貯水筆簽字,一邊隨口問,「你要去意大利了?」

  克莉絲點頭:「遊學旅行,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也沒意思。」

  前些天她已經收到了羅切斯特的來信,他們臨時要參加一個婚禮,所以原定時間將由市長替她安排可靠的船去熱那亞,那裡有間客房常年給羅切斯特留著。

  等他們會和後,再結伴去羅馬。

  杜朗把東西收下,又將箱子還給她,特別拿出一本:「這個太特殊了,我還沒算,等我談到足夠高了再結給你。」

  克莉絲湊近看,發現是那個「威爾莫勛爵」。

  這一本的確很特殊,描述含糊,因為這個主人本來就是個大眾臉,小時候就跟著船到處走,在國內沒有親朋好友。他聽說有爵位繼承才回到英國,結果發現只有一個虛名,這爵位背後還有債務,乾脆一分錢不要直接甩給情報販子,只要她幫忙找最快去美洲的船,還表示一輩子都不會回歐洲了。

  非常乾淨有身份的護照,任何人都能輕鬆頂替,如果願意償還那點錢,即使在國內也沒有後顧之憂,能賣個很好的價錢。

  現在還缺錢,她也沒和杜朗客氣,更相信他的能力,不如全權交給他去講價。

  「下半年我會去一趟熱那亞,你留個地址,到時候我們再聯繫。」杜朗說。

  克莉絲很乾脆寫了那家客店的名字,點頭:「到時候我請你喝酒。」

  之後,克莉絲又向杜朗打聽葛朗台夫人。

  「她家裡有當地最大的葡萄酒莊,再加上她一個人寡居,桑切茲覺得說不定很好騙,所以親自去請她來了馬賽。」

  「不過我覺得沒這麼簡單。當地有個特‧法勞豐侯爵盯上了她的錢,全鎮人都認為她要再嫁了,這個時候出來,應該是順便躲清靜。」

  克莉絲恍然。

  所以,她是恰好長得很像葛朗台夫人會喜歡的類型,如果帶回去,剛好能當一個說服力很強的擋箭牌?

  既然葛朗台夫人的打算這麼單純,克莉絲這時候反倒對她的提議感興趣了。

  她本來就不打算騙婚娶妻,男女交往上的名聲對克莉絲而言就變得無所謂起來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因為男性的身份,不論外面怎麼傳,她都不會吃虧。

  克莉絲所處階層稍高一些,看著就是不缺錢的少爺,葛朗台夫人年紀不過三十幾,也足夠好看,兩個人大概相當,也不會有人認為是財色交易。這種誤會和韻事反而能徹底坐實她是個男人,葛朗台夫人遠在法國中部的蔽塞城市,國內也沒人能向她求證,即使有事發的一天,更加不會牽連到她。

  於是克莉絲拜託杜朗幫忙,讓她們隱秘見一面。

  桑切茲不少勢力都落到了杜朗手裡,他沒費多少工夫就幫克莉絲成功搭上了線。

  兩天後,克莉絲獨自去了葛朗台夫人住的地方。

  結果見面時,兩個人都很吃驚。

  葛朗台夫人顯然是沒想到,要來「談生意」的是那天有一面之緣的小紳士。

  克莉絲的驚訝就完全是因為這位女士的生活狀況了。

  千萬富豪居然住在一家非常陰暗逼仄的客店裡,一邊點著的蠟燭很昏暗刺鼻,甚至比不上小酒館裡的質量,餐盤裡規規矩矩放著半塊麵包,小心和醬汁避開了,似乎要留待到明天再吃。

  年輕人的打扮與附近格格不入,一下又喚醒了第一次見到堂弟的記憶,葛朗台夫人目光閃了閃,輕聲堅定說:「拿儂,去點一支白燭來。」

  這次,她可以自己做主招待客人,不必看父親的臉色了。

  上了年紀的女僕應了,走下去找客店夥計買了白燭,摸黑到門口才擦亮,一下映亮了屋子,看清克莉絲後,禁不住低低啊了一聲。

  「這位先生真標緻,就像,就像侄少爺。」

  克莉絲忍不住好奇問:「我和您說得那個人真的長得很像?」

  葛朗台夫人露出極淡的微笑,解釋說:「其實面上生得完全不像,只是我們一直待在外省,見過的風雅城市公子太少了。」

  「您從沒去過巴黎?」

  「沒有。」似乎知道克莉絲在驚訝什麼,葛朗台夫人繼續道,「之前一直有我……丈夫幫忙管理,我父親生前還有一位銀行代理人在巴黎,我只需要寫信吩咐他們去做就好了。」

  克莉絲沒有在乎這些細節,把自己的來意說明了。真實目的不能說,知道自己編出什麼理由,對方都不一定願意信,索性拿出情報販子的態度直接談價錢。

  再說了,如果要和威廉合夥,她也確實需要一筆啟動資金。

  「你……不擔心嗎?」葛朗台夫人驚訝看向打扮體面的小紳士。

  他看上去可根本不像缺錢的樣子。

  克莉絲反問她:「我是男孩子,所以那些人不但不會說我,甚至會別有用意向我試探您的把柄。反倒是夫人,您不擔心嗎?」

  能問出這種話,看來這個男孩子沒什麼壞心思。

  葛朗台夫人隱了打量,面露無奈:「我明白,也早已不在意這些了。索漠那樣的地方,風言風語根本就不可能停止,隨時能把一個人沖垮。如果太在意閒言碎語,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和只是貪圖自己財產的男人結婚時,她提出的要求就是不履行妻子職責。一直與丈夫分居實在太不尋常了,而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有疾病,反而同情那個男人。

  男人去見上帝不到兩年,現在又有一堆人盯上了她的財產,而只要她還在,那些貪婪的目光就永遠不會停止。

  ——「照顧好一切,到那邊後向我交賬。」

  父親臨終的話在耳邊再次響起,葛朗台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必須守住這些錢。

  克莉絲驚訝發現,像是想到了什麼,葛朗台夫人就飛快同意談談這個雙贏的交易,甚至開出了八十萬法郎的高價。

  談起生意時,女人那副恬淡的面容瞬間變得堅韌從容起來。

  「這筆錢是我一年的年金,如果能用這些錢換來下半生的清淨,反而是我賺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賴賬。不過我的條件也很苛刻。」

  克莉絲對此並不意外,一個女人無依無靠,和丈夫顯然也是互相提防的關係,能一直堅持到現在,財產還沒有被侵佔瓜分,當然有自己的本事。

  交易就是互相試探的過程,畢竟是去葛朗台夫人自己的地盤,克莉絲當然需要藉機觀察瞭解這位客戶。如果玩不過這位夫人,她也會直接走人,所以很爽快示意葛朗台夫人說下去。

  「第一,我已經決定終生保持童身,私下必須有我們三個人同時在一起,你如果做出一點踰矩的事情,就會被趕出索漠。拿儂是做慣力氣活的,家裡的牛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點克莉絲當然求之不得,於是她點頭應了。

  「第二,你做出的任何關於我的決定,都必須事先告知我。」

  克莉絲:「沒問題,既然向我支付佣金,那麼您就是委託人,我知道底線在哪,不必擔心。」

  「第三,你只能一個人和我走,不可以帶其他隨從。」

  「基本就是這些了,如果你有任何異議,我們就當做沒有今天這次談話。」

  克莉絲笑了。

  「看來我們都很擔心對方會做出點什麼。不如讓名譽替我們見證吧,您的姓氏有名,而我在市長那裡有擔保,只要我們結伴出發,一旦哪一個出事,都會聯繫到另一個人頭上,傳到各自的家鄉去。」

  於是這次旅程就定下來了。

  之後,為了弄清楚具體情況,克莉絲瞭解到了葛朗台夫人唯一一次戀愛經歷。

  非常俗套的故事。

  中部富豪家中的獨女和巴黎來的花花公子堂弟,堂弟家中破產來投靠,姑娘不僅義無反顧愛上了他,還不顧慳吝父親會有的懲罰,拿出自己所有的錢,資助他出海闖蕩。

  之後的發展,拿到話本裡就是書生進京趕考,中狀元後娶公主,只有一紙休書給苦苦等在家中的商戶小姐。

  這次,商戶小姐沒有尋死覓活,而是果斷向巴黎去了一封信,用錢斬斷過去的一切,非常實際選擇了會為財產充當自己一條狗的男人。

  克莉絲覺得,這位夫人其實已經看破了那個變得自私勢利的堂弟,將他與自己曾經愛過的青年徹底割裂開了。

  舞會時葛朗台夫人看她,說是看和堂弟氣質相似的人,不如說是在看過去的自己。

  出發當日,將小班納特先生一直送到埃克斯門外,男僕一路欲言又止看著年輕人,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她拉到一邊,半刻後才艱難道:「您一個人去,會不會不太安全。」

  克莉絲語氣無所謂說:「葛朗台夫人很富有,這個姓氏似乎在法國挺有名的?既然很多人都知道她家在哪裡,我正大光明去,沒什麼不安全的。」

  就是因為富有才不安全啊!

  愛德蒙實在不知道少爺那些天的消沉是為了什麼,但是事情發生在紅燈區,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是被壞女人騙過後徹底自暴自棄,轉而向溫柔年長的女性尋求精神安慰了嗎。

  男僕心情複雜,一直看著少爺吹著口哨滿臉開心騎著馬走遠,才轉身回馬賽。

  接下來的路途裡,克莉絲頭一次切身體會到,有一個不合拍的旅伴是多麼痛苦。

  就像她那天看到的一樣,葛朗台夫人和她的僕從們都非常節儉,喝咖啡時連糖放幾塊都要精確控制,一路上能投簡單的客店就絕不住舒適的旅館。

  看葛朗台夫人這次開價,也不是吝嗇的人,這麼大一筆家業在手裡,沒想到活得這麼為難自己。

  在天花板的蜘蛛落到自己碗裡後,年輕人終於忍不住了,悶聲悶氣說:

  「我現在知道您家的財富是怎樣聚集起來的了。」

  葛朗台夫人先是吃驚看她,很快明白了這番英式調侃,瞬間漲紅了臉:「這樣吧,你有需要就向拿儂從佣金裡支取,事成之後我會全部為你補齊的。」

  克莉絲:「……」

  她都親自上門了,原來不包公費旅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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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補丁:石楠花那麼難(色)聞(情),當然不是克莉絲自己噴,但是在有少夫人之前,還是需要用這個噴床偽裝【x

  既然提到護照了,簡單科普一下,原著伯爵有四個馬甲:英國人威爾莫勛爵,水手辛巴德(早期化名,後期和伯爵合併了),意大利人布沙尼神甫,基督山伯爵。

  嗯……再加上少爺的白切黑偽裝,男扮女裝馬甲。

  我可能是在寫兩個洋蔥精談戀愛吧,雖然這樣角色扮演play會很多【捂嘴拖走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晴

  終於租下了尼日斐花園。

  賓利來找我了,果然是來請求我辦舞會吧!我會勉為其難同意的!

  「達西,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我的生活實在太美滿幸福了,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哈福德郡不適合你,你還是退租吧,去倫敦找個你認為體面家庭的姑娘。」

  打開我的記事本開始記仇。

  《

  伯爵:我大方啊!我一點都不摳,我特別捨得花錢!和我旅遊可開心了!

  富婆:你那叫不摳嗎,你是敗家。我聽說英國老太太不喜歡這種兒媳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05 AM

第三十九章 Ulysse 有錢真快樂&沒錢好煩惱

  市長家的貴客離開埃克斯門沒多久,普羅旺斯省的馬賽城裡,出現了一位帶著頭巾的意大利水手。

  普羅旺斯正好和意大利接壤,查理四世在位時,當地家族都熱衷與意大利權貴聯姻,普羅旺斯語由此產生,是意大利語和法語的融和,所以意大利水手在城裡溝通非常方便。

  水手似乎對附近很熟悉,只是隨口打聽了幾句,一直走到了梅朗巷。

  站在巷口時,他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定,不過很快還是打起精神,走進其中一棟破舊的小樓。

  看門人接待了這個看上去風塵僕僕的水手,兩個人相對坐定,因為樓房的採光一般,水手剛好落在了陰影裡。

  「原來您是來找唐泰斯的啊,他早就不在啦,據說是被逮捕了,不過那幾年可真亂,或許已經死在外面了。您找他做什麼?」

  水手解釋道:「十幾年前,我們在熱那亞曾經同桌打過牌,他還欠我一筆錢,正好我們的船到了馬賽,我突然想起來他住在這裡,想要碰碰運氣。」

  似乎也有一筆債務沒收回,看門人感同身受說:「現在做債主的,比老爺還輕鬆自在。難怪您記得這麼久啦,不過可惜,他家裡已經沒人了。」

  「他家中不是還有一位老父親嗎。」

  看門人連連擺手,「快別說了,早在九年前就死了,死在了自己床上,正好是我和卡德魯斯(噢,那是住在他家樓下的裁縫)發現的,那場景太嚇人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水手似乎並不意外,卻還是一陣激靈,「為什麼突然就死了?」

  「當然不是猝死,」看門人滿不在乎說,「兒子失蹤了,老唐泰斯自然是茶飯不思啦,醫生說他是死於腸胃病,不過我聽卡德魯斯說,他是為了尋求解脫,所以絕食餓死的。」

  「餓死了?……我沒記錯,這裡所住的都是教徒吧,怎麼會有基督徒看著一個人活活餓死呢。」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包括唐泰斯的船主和他的未婚妻,畢竟他年紀很大才有了這個兒子,唐泰斯就是他全部了。」

  水手浸在陰翳的臉上浮出一絲痛苦,雙手微微發顫。

  他勉強鎮定道:「這麼說,我又多了兩個人可以要賬了?」

  看門人戲謔笑了:「果然都說,你們水手是最天真的,相信世上還有忠貞和誓言。唐泰斯失蹤了十年,別說是未婚妻,只要去找市長簽了死亡證明,連老婆都能改嫁。」

  「她早就嫁人啦,那個男人參軍後,她就跟著離開了。」

  「不過他的船主倒是個爛好人,你可以去莫雷爾公司那裡試試。」

  從自己長大的樓裡走出來,愛德蒙看向窗檯。

  父親過去種的植物早就沒了影子。

  以神甫的推算,告發信是由法老號的會計員唐格拉爾所寫,負責投遞的人是梅塞苔絲的愛慕者費爾南,這兩個人在訂婚前天相遇,出於嫉妒聯手栽贓陷害自己是拿破崙黨人。

  這一切發生時,唐泰斯曾經遠遠見到過,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有喝得爛醉的卡德魯斯在旁邊,他或許聽到了什麼。

  現在他手裡只有少爺給的二十鎊,這筆錢在馬賽生活綽綽有餘,但是想要從卡德魯斯這種人那裡瞭解真相,卻又遠遠不夠。

  將目光收回,決意踏上一條孤獨隱忍的復仇路的人,再次走進樓房,敲開了頂樓的房間。

  新一任租客是一個窮畫家,正全身心撲在馬賽港日出海景的創作裡,一畫就是好幾年,所以對房間內的改動不大。現在已經畫到了尾聲,畫家心情正好,得知他想要續租,也就同意了他進去看看的請求。

  唐泰斯環視著他無比熟悉的家具,童年時用小刀刻過的痕跡都還在。

  因為不想用護照,倒和畫家拿錢當二房東的想法不謀而合。而畫比預期結束得要早一年,畫家也很高興有人付現接手,把充作畫室的雜間鎖好後,非常放心出門去吃午餐,讓這個似乎沉凝嚴肅的人一個人留下來,檢查家具情況。

  愛德蒙一直呆坐到傍晚。

  臨走前,新租客將比約定好金額多一倍的銀幣放在桌上。

  從書架拿走了一本法文版魯濱遜漂流記。

  路費不給報銷,還要從那八十萬法郎裡面扣。實在讓人摸不清這個委託人是闊綽還是摳門。

  好在克莉絲在這方面的心很寬。

  八十萬法郎,換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花不完,預先支取一部分也能過得很舒坦了。

  馬賽這段時間,克莉絲已經把港口城市的法式海鮮吃了個遍,這次去中部,本來就計畫旅遊放鬆,接下這個交易完全順手。既然現在葛朗台夫人放了話,她至少不用和他們一起吃糠咽菜當苦行僧了。

  上輩子家族信條:「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錢是掙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

  溫情不足,金錢教育倒很有餘,不得不當情報販子前,克莉絲是一個相當會花錢會享受的人。

  於是第二天,葛朗台夫人剛出門,就看到自己的一眾僕從湊在一起竊竊低語。

  「夫人果然是愛這小子到不可自拔了,竟然這麼捨得為他花錢!我頭一次看到葛朗台家這麼大方!」

  葛朗台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連忙走到一邊,招來拿儂:「怎麼回事?」

  拿儂不住撫著一條嶄新開司米長巾,樂呵呵說:「克里斯少爺說,您的生活方式他暫時習慣不來,今天起他就不和我們一起了,跟在我們後頭走。」

  為了增加真實性,她們已經交換了教名。

  歐也妮葛朗台走出破舊的客店,一眼就看到了一頂雪白的帳篷,有一間臥室那麼大,上面還暈染了不同顏色的花紋,有身邊的寒磣客店對比,在陽光下簡直在發光。

  這在他們昨天投宿的時候還不在,好像是一夜之間從地裡長出來的一樣。

  她走近,敲了敲帳篷門。

  「進來吧,門沒關。」

  小班納特先生的聲音響起來。

  少年還穿著他那身筆挺熨帖的英式套裝,正在打一條精巧鏤空的領結,一邊的柔軟有繡線的鋪蓋已經收好了,四下裡放著桌櫃,甚至還有一張掛畫,如果不是剛剛親自走進來,葛朗台夫人還以為自己進了一個小房子。

  再次啟程,他們一行又添了三個人。

  克莉絲請了一個腳伕替他扛著行李,一輛馬車和兩個僕工專門幫忙收整運送帳篷。

  她自己就輕鬆自在多了,偶爾躺在收拾好的帳篷上看風景,嫌悶了就騎馬趕上車隊,和葛朗台夫人的馬車並排聊天。

  葛朗台夫人一行在樹下吃乾糧時,英國人就坐在一邊用帳篷改搭的簡易小涼棚下喝下午茶,麵包上抹了厚厚果肉的桃子醬,一邊還皺臉嫌棄茶葉味道不好,僕從又連忙跑二里地買了農戶家的牛奶給他沖兌,請來的僕役拿了四個蘇的小費,笑得見牙不見眼。

  自家夫人還在面不改色喝只放了半塊糖的黑咖啡,葛朗台家的僕從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邊心裡罵這個小子太會惹人饞眼,更加對他是夫人情人的猜想深信不疑。

  睡得好,吃得飽,年輕人一路充滿活力,看到花田就撒歡跑,和花農搭訕聊天,每次都說要摘最好看的薰衣草和最大花盤的向日葵給「歐也妮」。

  雖然早就被情報販子提醒過人前會表現得很親密,葛朗台夫人還是被他的演技嚇了一跳。

  當晚,三個人坐在帳篷裡,拿儂在一邊給他們烙餅時,小班納特先生不無憂慮問:「您應該不會喜歡上我吧?」

  這話過分直白,連見過大風大浪的葛朗台夫人都被噎住了。

  搞了半天不但她在提防他別有用心,對方也怕自己對他下手。

  聽多了城裡的流言蜚語,葛朗台夫人非常清楚,單看年紀,再加上他明面上天真模樣,在別人眼裡,說不定自己才是辣手摧花的那一個。

  「你放心。」

  葛朗台夫人按了按額頭,難得失了鎮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早就決定將自己的一切獻給上帝。那種噁心人的感情經歷過一次就夠了。我現在守著這些錢,一切都很好。」

  克莉絲簡直想把這句錄下來,放在私奔前夜的莉迪亞床頭,循環播放個三天三夜。

  確定不會發生那種狗血展開後,克莉絲就放鬆下來,這些天相處,她也感覺到了葛朗台夫人其實是個善良堅韌的女性,這時候看,發現渣男對她的影響也沒那麼大,所以忍不住好奇問:「您當初為什麼會愛上那樣的男人?」

  能問出這種問題,看來這個孩子的感情經歷倒是和表演出來的一樣單純。

  葛朗台夫人忍不住笑了,用柔和沉靜的語氣說:「當時我那位堂弟家裡突逢巨變,我又從沒見過漂亮落魄的青年。會愛上他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

  漂亮就算了,落魄也算加分點?

  克莉絲眨眼:「我不太明白。」

  「女人一旦憐惜或者好奇一個男人,那麼離愛上他就不遠了。」

  說完這句,葛朗台夫人又忍不住感慨道:「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候被父親管束著,連多放一點牛油都要苦苦請求,為了堂弟卻可以拿出自己的錢佈置一切,擔心他過得有一點不好。」

  「所以你這樣高調的方法很不錯。如果我還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也會是這樣對待情人的。」

  克莉絲這下明白葛朗台夫人那些生活習慣是哪裡來的了。

  小時候物質需求被壓抑太過的人,長大擁有經濟自主權後,如果不能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一般會走兩種極端。

  一種就是在曾經缺失的方面瘋狂彌補自己,難以理智消費。比如有的人從小就被迫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在長大後就會根本控制不住買上一整個衣櫃。

  葛朗台夫人屬於另一種。將這種習慣沿襲下去,並且近乎強迫讓自己去遵守那些根本不合理的消費觀念,實際上她並沒有金錢觀念。

  其實,花錢僱人做事,就是拿錢買時間,將錢投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那就是拿錢買幸福。

  收了這筆巨款,克莉絲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順便給客戶上一課。

  ——有錢是真的可以很快樂。

  葛朗台夫人回到索漠城的那一天,整個城都轟動了。

  法國大革命時,老貴族被斷頭台剁得差不多了,尤其索漠這種巴黎來客都會引起一陣關注的蔽塞中部城市,比城裡姑娘還俊秀好看的外國小紳士相當稀罕。

  葛朗台家的僕從也都說了,年輕的情人雖然是個英國人,卻非常有手段,一開始看夫人對漂亮的衣服和首飾皺眉,就轉而買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討好歐也妮葛朗台。

  捏得惟妙惟肖的小泥人,草編的昆蟲,塗鴉潦草的故事書,都能讓葛朗台夫人愛不釋手很久。

  有一天,年輕人突然問起葛朗台夫人做慈善和公益的事情。在當地這些本是富人的職責,他卻說,既然夫人這樣做了,就有理由去看看自己的無形之舉幫助了多少人,這就是上帝賦予她的幸福感。

  於是當天,他們結伴去了一趟完全由葛朗台夫人投資建起的教會小學。

  之後的日子,葛朗台夫人愛上了這樣的活動,由年輕人幫助偽裝,陪著去自己修繕和幫助的地方,親眼見過那些擺脫了生活困境的人,突然擁有自己從未有過的滿足。

  那些被父親死守,而給自己帶來不幸的金錢,其實恰恰是一些人最需要的東西。

  似乎是被「愛情」滋潤過,葛朗台夫人眼見著滿面春風,面龐更加溫婉動人了。

  有時候見到出來玩的小紳士,也有愛俏的風流婦人向他做媚眼,他卻只做不知回以微笑,又捧著給葛朗台夫人買的小玩意樂顛顛跑回去。

  不少婦人依舊刻薄這位和丈夫分居的「小姐」,現在她有了情人,就更值得這些同性大說特說一番了,語氣裡卻滿是酸溜溜的,實在沒有說服力。

  男人們就更有話說了,大家都在打賭,時髦的年輕人什麼時候厭倦這裡無趣的生活,或者哪天成功將葛朗台夫人的錢騙個精光。

  第一批葡萄成熟的時候,特‧法勞豐侯爵一家終於坐不住了,親自上門拜訪葛朗台夫人。

  特‧法勞豐已經年近五十,和大眼睛的少年坐在一起,對比實在有點慘烈。

  侯爵的姐姐看年輕人穿著講究精緻的綢衫,連胸針錶鏈和袖扣都閃閃發光,在一邊心痛不已,好像這筆錢是自己家花的一樣,還是將他叫到身邊,面上慈愛問他有沒有葡萄可以吃,好將年輕人支走。

  對於侯爵的搭訕,葛朗台夫人從頭到尾都透著漫不經心,只是溫柔微笑看著小紳士跑到一邊的葡萄架下,招呼拿儂替他遞一把剪刀。

  特‧法勞豐侯爵咬咬牙,提聲道:「您走前,我向您提出的求……」

  「克里斯,快過來。」

  葛朗台夫人突然招呼,從口袋裡拿出了繡花手帕。

  被叫到的人眼前一亮,熱烈叫著「歐也妮」,音色清亮,像是一隻打著轉等待誇獎的小動物,輕快跑到她面前,乖巧垂頭,任由她幫忙擦掉額頭的灰塵,才把手上的葡萄遞給她。

  飽滿圓潤的葡萄像是紫紅寶石,襯得那雙手白玉一樣修長美好。

  葛朗台夫人接過了,等年輕人又回到葡萄架下,這才一副愛慕深重的模樣抱歉說:「您看,我的情人還像是一個孩子那樣純淨呢,我實在不忍心讓他遭到這樣的打擊,所以短期內都不會考慮結婚了……您還能活到六十歲我們再談這個問題吧?」

  半個月後,葛朗台全府在眾目睽睽下送小紳士出城。

  索漠無往不利的這段時間,克莉絲在老狐狸那裡遭到打擊的信心又被完全修復了,這時候興致滿滿,決定給委託人再加送一場戲,攥著葛朗台夫人的手,濕漉漉看著她。

  「歐也妮,我一定會給你寫信的,你不要和別人結婚好不好,等我大學畢業就來找你。」

  滿街女人咬牙豔羨,又忍不住因為那張可憐兮兮的臉按著胸口,發出愛憐的嘆息。

  葛朗台夫人無奈笑了笑,突然踮起腳,隔著額髮輕吻克莉絲的額頭。

  趁著情報販子呆住的時候,女人在她耳畔含笑低聲道:「這是對朋友的祝福。至於委託的錢款,我已經讓拿儂今早放在你的貼身口袋裡了。」

  坐在葛朗台家的馬車上,直到看不到索漠城時,克莉絲才將手伸進懷裡。

  裡面有一封信,只有兩張薄紙。

  給我最親愛的小「先生」:

  看到這裡,你不必擔心受怕,你的偽裝十分完美,即使同在屋簷下生活這麼久,我也沒有發現任何疏漏。

  只是這個女人被苦難磋磨過,打碎了,才擁有敏銳直覺和細心觀察。

  男人是很難真正領會尊重女性的,他們天生優渥,所以很難自降身份去體察女性在經歷什麼。而你感情經歷純粹,並沒有這樣瞭解女性的機會。

  直到索漠,我突然意識到,你對待我,並不是紳士,而是同性才會有的憐憫溫柔。

  這樣的態度,以後你可以放心繼續下去,因為有過情人的天真少年,對待女性多情愁善一些,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父親讓我安分做一個守財奴,死後向他交賬,母親告訴我,只有上天後,我們才能得到幸福。

  長久一個人待著,我也常常想,或許女人本就比男人活得更難一些。我堂弟就算破產了,他還能去海外繼續奔走前程,只要眼看未來,那麼人還有希望;我就算富有,卻只能在靜止無望的生活裡等他,眼睜睜看著他發財走運,忘恩負義,而如果沒有那些錢,我更加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你向我展示了能慢慢將這些裂痕補全的方法。

  葛朗台家的人吝嗇,歐也妮葛朗台卻知道,獲得幫助,應該回以相應的感謝。

  這是你應得的。

  至於我的情人名頭,你也盡可以使用,如果能幫你在這條注定孤獨的路上走得更順利一些,那麼我就相信,上天造出女人,並不是單單要讓她們來受苦的。

  克莉絲從信裡抽出另一張紙。

  是法蘭西銀行一百萬法郎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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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劇場#

  X月X日 晴

  沒有。

  但是,喬治安娜來尼日斐了!

  看到了希望!

  妹妹弱小可憐無助,就需要一個有主見聰慧的女性來引導,你說呢,伊——

  「哥哥!班納特家的莉迪亞居然養鷹,好酷啊!我也想要!」

  你還是回倫敦上鋼琴課吧。

  《

  富婆:小可愛小奶狗要走了,得多給點錢,畢竟還養著一個吃白飯的敗家男僕。

  伯爵:等去意大利我就暴富了!到時候讓少爺感受一下和大方闊綽的旅伴旅遊多開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1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12:18 AM 編輯

第四十章 Ulysse 天價逃妻:男僕帶球跑

  按照現在的匯率,一百萬法郎接近四萬英鎊,再加上杜朗那裡換到一千五百的金埃居,還沒算那個「威爾莫勛爵」能賣的價。

  單這次法國之旅,克莉絲已經賺翻了。

  可惜她開心不起來。

  從索漠到馬賽的路上,前半段克莉絲還在為信的內容感動(銷毀前她已經背下來了),等逐漸接近馬賽城,雖然堅信葛朗台夫人絕不會將發現說出去,但是被老狐狸識破的心理陰影又爬上來了。

  這段時間下來,克莉絲也差不多想通了,並不是說將其他人當做傻子,只是自己兩世積累,偽裝幾乎成了她的本能,能輕鬆瞞住99%已經非常成功。像是那位老紳士那樣的人到底是極少數,而葛朗台夫人能猜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則全憑那份長久寡居生活鍛鍊出來的敏銳直覺。

  但是一來法國就接連遇到這樣的人,發生這兩次掉馬事件,她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克莉絲現在開始慶幸自己馬上就要去意大利了。

  抵達馬賽城時,給歐也妮的回信剛好寫完,內容很尋常,只是感謝了她在這次旅途對自己的照顧,最後添了句「剛剛離開我就已經開始思念你了」,託付車伕幫忙帶回去。

  信上還特意噴了香水,車伕剛接過就一臉意會,好好放在了車上,表示一定會親自轉交給夫人。

  旅行總是興致勃勃出去,歸途筋疲力竭,加上一路車馬顛簸,克莉絲沒有四處亂轉,叫了街車直奔市長府。

  看出她很累,市長夫人很體貼沒有多問她這次旅行怎麼樣,反而叫女僕拿來了餅乾和白葡萄酒,讓她先墊一些再去休息。

  即使這樣克莉絲也還是堅持讓水房送了一小盆熱水,隨意擦過,才倒頭睡了。

  因為自己把行李都隨身帶著,房間也就可以隨便收拾,床鋪似乎剛剛曬過,非常蓬鬆好聞,克莉絲一覺睡得特別香,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腦子還不太清醒的人溜下床,頂著亂翹的短髮,被要著火的嗓子催促著去外間找點喝的。

  推開臥室門,看到坐在桌邊看書的逃犯,手裡還攥著門把,克莉絲緩緩瞪圓了眼睛。

  ——這人怎麼還沒走?!

  男僕還是頭一次看到保守英國人穿著睡袍的樣子,也愣了一下。

  有一陣不見,少年變化不大,連盛夏中部的陽光也沒把他曬出小麥色,倒是頭髮變長了一些,過了頰畔,個子看上去又高了一點,因為穿著胸口堆疊花哨裝飾的寬鬆綢衣,整個人像是穿著繁複洛可可服裝的貴公子。

  看清自己後,本來還睡眼惺忪的人瞬間清醒,很快就臭著臉甩上了門。

  這種莫名其妙的少爺脾氣也不是頭一次領會了,愛德蒙並沒在意,想到年輕人醒後都會口渴,還是出門替他找檸檬水。

  既然不打算走,他為什麼特意提出要留在馬賽?

  一邊憤憤綁束胸,克莉絲忍不住開始腹誹:逃犯難道被牢獄生活磨平,現在波旁王朝又穩如泰山,所以放棄奮鬥,就安心在自己身邊當一輩子男僕了?

  找了一件比較簡單的衣服套上了,克莉絲才出門,非常順手接過遞來的杯子。

  檸檬水很清爽,飲盡時淡黃色檸檬片滑下來,她仰頭將那片檸檬叼了,咬一口,因為酸味刺激皺起臉,整個人就清醒過來。

  愛德蒙自然將漱盂伸過來,讓克莉絲把檸檬片吐掉,另一隻手的熱毛巾已經遞了過去。

  幾個月的主僕相處裡,兩個人這樣做過無數次,配合起來很默契,連眼神交流都不用。

  這一套做完,克莉絲終於心平氣和了不少。

  年輕人直接往桌上一坐,讓雙腿懸著,恰好能夠俯視坐在椅子上的年長者。

  似乎因為夜深了,男僕沒有綁髮帶,深色的及肩長髮微鬈披散著,原本堅毅的面部輪廓被暖色光映得柔和,抬眼看她,面帶疑惑。

  克莉絲這會冷靜下來想了想,現在手裡錢多了,先前的計畫就可以從清單上刪掉了,自己完全可以直接雇一整艘船在地中海跑。

  權衡一番後,為了一個政治犯也不值當冒太多風險,她放棄了本來想要攤牌的打算,轉而說:「明天收拾一下,和其他人道別吧。後天我們出發,坐車去戛納,在那裡搭船到裡窩那。」

  愛德蒙吃驚說:「不去熱那亞了?」

  因為原本計畫停在熱那亞,他本來打算一路陪少爺去羅馬,再想辦法轉到裡窩那,結果現在直接去裡窩那……

  寶藏就埋在基督山島,而裡窩那到基督山島實在太近了。

  克莉絲點頭:「市長夫人告訴我,我這次出國的看護人已經先一步到了羅馬。所以會有船在裡窩那專門接我,我們只停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

  這個年代交流都靠寫信,電話電報還沒發明,而因為消息滯後導致計畫突變也很正常。

  愛德蒙被看護人這個詞敲醒了。

  年輕人社會經驗不足,所以會輕信自己,招攬了一個逃犯。

  他身後的看護人卻一定會查自己的底線。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再用這種平靜的生活消磨時間和意志了。

  等到了裡窩那,他必須離開。

  小班納特先生的人緣實在很好,臨別那天,市長府所有人都很不捨,有的女僕還在後頭偷偷抹眼淚,一路出去,被教了打牌新玩法的憲兵也向她脫帽道別。

  市長正好有了難得的休假,打算夫妻倆帶著外甥沿著海岸散心,大家結伴出行,正好用馬車將她送到了戛納的碼頭。

  和市長還有市長夫人又一次鄭重道別後,克莉絲看向了威廉。

  綠眼睛發明家問她會在意大利待多久。

  克莉絲說:「大概到明年四月吧。我想好好感受一下羅馬狂歡節,不過我更想回家過十八歲生日,之後就繼續上學。」

  威廉靦腆笑了:「那正好,到時候我們倫敦見。」

  克莉絲驚喜問:「你決定回國了?」

  威廉點頭,說曾經鼓勵他參加考試的教授最近繼承了一筆巨額遺產,如今終於可以潛心做研究,正計畫出資建一間實驗室,突然想到威廉,所以來信邀請他回去完成學業,順便做他的助手。

  克莉絲自然恭喜他,又跑到一邊向登記員借了紙條和筆,把自己在羅馬的地址和浪博恩都寫了下來。

  「也能給我一份嗎?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有個女聲在一邊微笑說。

  居然是那天杜朗派去請她跳舞的姑娘。

  克莉絲心裡驚嘆這個人表現得這麼戲劇,辦事還是這麼穩妥,把自己的計畫變動重新也寫了一份,遞給紅裙子的女孩子。

  女孩子收好了紙條,笑眯眯說:「現在任務結束了。」

  接著猝不及防踮腳給了克莉絲一個貼面禮道別。

  回去把紙條遞給威廉時,發明家突然漲紅臉,向她指著頰邊示意。

  克莉絲抬手一摸,指腹一片紅色,像是少女羞紅的面頰,頓時僵了身子。

  市長拍了拍她的肩,大聲笑著調侃道:「你這種漂亮小夥要小心啦,法國姑娘還浪漫得比較含蓄,只是玫瑰,意大利的姑娘就是熱情的烈火,不小心被纏住可就回不了家了。」

  這次連市長夫人也掩面笑起來。

  好吧,看來因為她這次和葛朗台夫人回去,很多笑話已經解禁,可以隨便開了。

  汽船只是暫時停靠戛納,很快出發的汽笛聲響起,又一一擁抱後,克莉絲帶著唐泰斯登船,直到市長一行人成了天際的小點,兩個人才拿著船票找房間。

  因為行程趕,臨時加塞了他們兩個人,能夠有票已經不錯,克莉絲看了上面寫的「中等艙」,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沒想到中等艙的連號是要在同一個房間。

  這艘汽船本來就是客船,和克莉絲來時坐的那種完全沒有可比性,房間挨著房間,隔音很一般,走在過道裡還能聽到屋裡傳來的聊天聲。

  中等艙佈局看上去有些像是高鐵臥鋪,拉開門後只有兩張懸吊著的床,一扇小小的舷窗透出幾絲光。

  克莉絲扒亂了頭髮,長嘆一聲:「只能將就幾天了。」

  愛德矇住過地牢,對任何住宿環境都能飛快適應,已經塞了行李,轉頭問:「您睡上鋪?」

  克莉絲點頭。

  連稻草堆都能安眠的人把下鋪墊褥都抽放在上鋪,用手壓了下,還是有點硬,開始發愁大少爺今晚能不能睡著。

  潔癖又保守的少爺當天果斷放棄了公共浴室,更不想不洗澡就換睡衣躺在髒兮兮的床上,只鬆了領巾,蓋上外套就睡了。

  夜裡,地板上傳來了沉沉的響聲。

  愛德蒙在聽到聲響瞬間就警惕睜開了眼睛,憑著夜視能力看清了地面的人形後,頓時掩面笑出來。

  兩輩子都沒睡過這麼小床的人裹著被子站起身,表情不善一腳踹過去。

  少爺力氣不大,鬆鬆軟軟踢過來,很快又悶聲悶氣說:「你上去睡。」

  一番折騰後,第二天早上,小班納特先生果然一臉睡眠不足,沉著臉坐在餐廳裡看報。

  愛德蒙只好跑了一趟甲板,聊著航海話題,輕鬆和船上的大副搞好了關係。

  不過很可惜,上等艙確實沒有空房了。

  得知這個消息,少爺看上去想說點什麼,不過很快又怏了。

  無非是想要花錢換房間,不過好在還有些小聰明,知道不該在這樣人多眼雜的地方露財。

  也沒想到客船會是這樣的環境,愛德蒙只好一直陪著克莉絲,在裡窩那上到特意來接她的帆船。

  馬上,這艘船就要去羅馬了。

  晨光熹微,遠遠沒到年輕人起床的時候,船上已經開始折騰著起航了,愛德蒙頭一次違反約定,走進了克莉絲的臥間。

  顯然那位看護人非常富有,新船的環境好了很多,年輕人睡得很香,短髮散亂著,凌亂掩了面頰,睡姿也很孩子氣,一隻手壓在枕頭下,呼吸非常均勻。

  男僕只站在一邊凝目看了少爺半刻,在床頭櫃放了一杯檸檬水和一張紙幣。

  他走得無聲無息,在下船的瞬間,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藉著微光,她一眼看清了杯子下那張紙幣的面額。

  ——數目還算大,完全足夠將他沒有履行的僱傭期部分抵還。

  將枕頭下的匕首重新推刀入鞘,克莉絲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了。

  唐泰斯下船時,沒有驚動任何人。

  畢竟他的行李很少。

  市長府帶出來的男僕衣服以後再也用不上,所以放在了船上,穿的還是流落荒島時的那套衣服,現在已經被他縫補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了。

  剩下屬於他自己的,就只有潔癖的年輕人絕不會要回去的斗篷,和小班納特先生挑了半天才送他的髮帶。

  愛德蒙唐泰斯站在瞭望塔的陰翳裡,一直看著那片潔白的帆開遠,就像是那天第一次見面的逆演。

  向著他的小朋友道別。

  他從地獄裡爬出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在他懷疑世界後第一個向他伸出手的人。

  他的患難之交。

  他年輕善良的魯濱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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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馬不用急,為什麼不讓伯爵自己親眼去浪博恩看「不愛兒子」的班納特先生,「家中獨子」的五個姐姐呢(露出謎之微笑。

  本章胡扯摘要:眼睜睜看著少爺滑向女人的臂彎,開始流連花叢,甚至連評論區都不再支持他,男僕被傷透了心,小逃妻(犯)連夜帶球(繩)跑【x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多雲

  沒有。已經自閉。

  連襟下線,我預感作者有話說會變得很擠了。

  還是說我要被放出去了!

  《

  伯爵:樓上那位趕緊死心吧。我只是隨便掛機換號,馬上就原地小號上線陪玩意大利了。

  少爺:看來我的馬甲和法國有點犯沖,此地不宜久留,去意大利說不定就好了。

  國務大臣:羅馬的太陽有點曬(喝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37 AM

第四十一章 rendez-vous| 可愛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想不通為什麼逃犯會在裡窩那下船,不過對於他的離開,克莉絲並不意外。

  就是有些不習慣。

  好像是用慣了的手杖突然找不到了一樣。

  於是,在克莉絲又一次下意識往身後看時,羅切斯特夫人關心道:「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嗎?」

  克莉絲搖頭。

  羅切斯特先忍不住笑起來:「難道是在想那位夫人?」

  克莉絲瞬間對市長先生在男女關係上的八卦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雖然和歐也妮達成了共識,要親口承認和一位女性的情人關係還是莫名有些彆扭,克莉絲只好含糊點頭,被當做害羞調侃了一陣。

  最後,趁著女士們去收拾房子,只剩他們兩個人時,羅切斯特還是以年長男性的身份委婉提醒道:「這位中部首富我也有所耳聞,得知你去她家做客,我便查探了一下。她與丈夫婚後就分居,現在又守了寡倒還算好。」

  「你如果和其他夫人接觸,就要謹慎小心了,我見過有人染了病,難免被奚落,只好去美洲養好了才回國。」

  接著,羅切斯特又一臉嚴肅塞給了她一本小冊子。

  收到信說兒子在法國有了一個情人,班納特先生眼睛差點脫框。

  來不及深想「臭小子」又在折騰什麼么蛾子,面對羅切斯特好心提出「以防萬一,還是先進行正確的引導教育」,在信裡問他作為父親的意思,班納特先生連忙發了快信回覆,說兒子自小靦腆害羞,直接講怕給孩子造成心理陰影,不過作為學生照本宣科的能力還是有的,給他塞本靠譜的書就行了。

  於是克莉絲成功看到了十九世紀的教育手冊。

  還是法語版。

  上輩子受過正規的啟蒙教育,更別提信息大爆炸的時代,雖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無數開往養殖場的車,克莉絲比她爸想像中要坦率多了,接過後翻了兩頁,發現車門焊得根本不死,除了講解這個時代避孕套類別有點用,其餘部分還沒自己瞭解的科學,就隨手放進了手提箱裡。

  「等回房間後我會看的。」

  這句算是配合班納特先生說的靦腆害羞。

  於是羅切斯特放心下來,讓她這幾天先好好休息。

  按社交流程,最近他們夫妻要先應邀去見朋友,之後幾天才會辦回請宴會,到時候就能順便介紹當地的年輕人和她結伴一起遊玩了。

  第二天,送羅切斯特夫婦出門後,克莉絲坐在會客廳裡看書。

  當情報販子前熱衷打扮玩樂,後來就忙著生存了,克莉絲大部分文學知識都是這輩子才積累的,畢竟這個時代的消遣方式也非常有限。

  不知道過了多久,管家走進來,向她通報說有客人來訪。

  克莉絲吃驚抬頭:「找我的?」

  「是,那位紳士說要見『班納特先生』。」

  她低忖一陣,覺得這屋裡這麼多僕役,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點頭:「請他進來。」

  克莉絲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在羅馬認識什麼人,一瞬間懷疑過是不是逃犯先生,但是男僕直接說紳士,應該不是法國人。

  下一秒,看清走進來的那頂白色短式假髮後,她差點整個蹦到沙發坐墊上。

  是那天在造船廠看破她的老紳士,連身後跟的隨從都沒換。

  居然被找上門來了!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了!

  克莉絲頓時覺得頭皮發緊,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跳窗,面上故作鎮定起身相請。

  沒有帶那天那根劍杖,隨從也沒配槍,很好,至少不是來殺人滅口的。

  「《格列佛遊記》?不錯的選擇。」

  藍色的眼睛落在她放在小桌上的書,對方先一步開口,語氣輕鬆如同寒暄,隨即抬手做了個手勢。

  隨從退下時,因為那身軍旅氣質,居然成功將僕從也帶下去了。

  這下會客廳裡只剩兩個人了。

  克莉絲沒搭話,警惕回視打量。

  「啊,這樣好像不太公平,」老狐狸並沒有落座,負手在屋裡環視一圈,才微笑說,「忘了自我介紹了,你可以直接叫我費爾德,效忠英王陛下,目前任職國務大臣。」

  他剛說完,又瞥了一眼克莉絲,「看來你認識我,那事情就好辦多啦。」

  克莉絲聽說過這個人,因為在上議院非常活躍,所以曾經無數次在報紙上看過這個名字。

  當過大使,做過總督,是世襲了好幾代的侯爵,在國王那裡也有話語權。

  現實點說,是她的身份怎麼都夠不到的層次。

  現在大家攤開身份打明牌,也就都有顧忌了,對方這種老派貴族,真想玩手段,捏死她也很容易,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跑過來。

  克莉絲冷靜下來道:「您來找我,是為了希臘的事?」

  「你說那艘船?我不過是受人所托,幫忙跑了一趟,這件事現在也輪不上我管了。」

  他說著,完全沒有做客的模樣,從一邊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副象棋向她示意。

  「會下嗎?」

  最後兩個人還是相對坐下了,費爾德很紳士伸手示意年輕人執白先走。

  開局中規中矩,很快白方出擊。

  「既然不是讓我對軍火守口如瓶,看來是特意來找我的。」克莉絲肯定說,「能查到我的名字,肯定要在固定的地方收發信件,今天距離那天晚上不到兩個月,所以您早就知道我會來羅馬了。」

  「不錯。」

  黑棋走得很沉穩。

  「我們那天似乎沒有聊到這方面的消息。」

  「是你的口音暴露了。」

  推白車的動作一頓,「當地人都認為我說得很標準。」

  「那些普羅旺斯人卻不會深挖語言學。你的法語詞彙和意大利詞發音水平不一致,我察覺到,你當時正在學意大利語。因為你頭一次到國外,待得還不久,可能沒發現,普羅旺斯人說話時,他們的意大利詞彙不會有這麼重的羅馬土語味道。」

  費爾德慢條斯理繼續道:「恰好我從對話裡發現,你和我年輕時候很像,很多事情喜歡計畫好,預先準備起來。」

  克莉絲怎麼都沒想到是這個細節暴露了自己。

  為了下半年的旅行,自己的確是提前跟著市長府的羅馬花匠學意大利語,因為本來就會一點,所以都是靠聊天來快速學習的。

  說到底,她輸在實際積累方面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恐怕都沒有對方活那麼久,倒也情有可原。

  一面自我開解著鼓勁,黑棋卻在這個時候發動了攻勢。

  「所以,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弟子。」

  白皇后被不小心碰倒了,因為這個猝不及防的直球,克莉絲有些吃驚。

  「只是因為我和您年輕時候很像?」

  費爾德露出非常官方的笑容,沒有回答,似乎只想聽她的答案。

  棋局在繼續,兩個人卻陷入了沉默裡。

  目前主動權都在對方手上,克莉絲也捉不透對方到底查到什麼地步了,現在是她想知道一切,這個沉默根本不會延續太久。只是一連幾次都被同一個人打擊,她實在不想首先低頭,所以較著勁繼續推棋。

  「居然在這個時候王車易位?」費爾德驚訝咦了一聲。

  等到對方下完這一手,克莉絲才開口:「很感謝您的賞識,不過我不能同意。」

  能成為國務大臣的弟子,聽上去很誘人,但是以對方的觀察力水平,自己最大的秘密遲早會被發現。

  歐也妮本性善良,而且她自己就是女人,明白這種遭遇是什麼感覺,所以能體諒自己的隱瞞。

  但是侯爵不同,他從出生就在既得利益階層,對底層看法都要尚且存疑,克莉絲根本不可能去賭一個男權社會的男性怎麼看待女性,如果發現自己女扮男裝後惱羞成怒,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我無意政界。」

  「噢,那麼你給自己定立了什麼計畫?」

  「我目前正在遊學旅行,也只打算做一個大學生。」

  「很好。」大臣說,「那麼我問你,你既然是大學生,出國目的也是遊學,可是在馬賽時並未去大學交流,好,我可以默認你是一個長於自學的孩子,那麼你有何語言之外的長進?」

  「……」

  「你住在市長家,是否知曉藉機瞭解當地市政情況,便民措施?你留在馬賽這樣的港口商貿城市,又是否留意過當地貿易方式?」

  克莉絲硬著頭皮說:「我對政商都不感興趣,自然不必去瞭解這些——」

  「那麼學術呢?」費爾德打斷了她,語氣依舊很溫和。

  對方早就徹底看穿了她,也打定主意要深究到底,這時候辯駁根本是自取其辱,克莉絲索性閉了嘴。

  「所以你才去做牽線搭橋的同夥,躲在灰色的後頭遊走?」

  「如果你這次出國也只是為了掙一筆快錢,展示一些小聰明,你倒不如繼續在家裡坐著。」

  這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停止了下棋。

  心已經亂,手中的棋就全部潰敗了。

  克莉絲起了一身冷汗,驚疑不定看向國務大臣。

  老先生看著她,雙目如電,面色很冷。

  「你的確隱藏得好。我敢斷言,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發現你才是倫敦城裡風傳的那個情報商人,你也一直都待在乾岸上用線操縱著那幾個人,自己乾乾淨淨,就連灰色都沾不上。」

  「可是灰色就是灰色,洗不白,也永遠被動。白色對黑色或許還會忌憚,灰色卻只是鑽空子、投機取巧,一旦被白色注意到,就只有坐以待斃的份。等到那些路被全部堵死,你投注的所有精力都會在一夜之間全部浪費。」

  「個人在一紙條約面前有多脆弱,不必我提醒你吧。」

  「你或許要說,這個時代有無數人這樣做,甚至做著更過分的事情。」

  「可是你甘心和那群投機者待在一個世界裡,永遠抱著僥倖心理,戰戰兢兢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關注,遇到就是災難,不發生就是一輩子的擔驚受怕?」

  國務大臣做慣了演說,也常在議會與人辯論,他說話時倫敦腔很重,每一個詞都清晰有力,即便相對坐著,也像是站在高台上俯視年輕人一樣。

  克莉絲已經呆住了。

  當初會選擇做情報販子,完全是因為她已經走投無路了,這輩子開局不利,被女扮男裝這個懸在頭上的隱患束縛了思路,所以才選擇了重操舊業。

  她本來就是因為不願意再遮遮掩掩過活,所以才離開了浪博恩,這時候經老先生點醒,才發現到頭來,其實都是在做一樣的事情。

  自己大概真的是個瘋子吧。

  揣著這樣的秘密,不僅不隱藏,這時候有人把引向更大舞台的台階遞過來,她也想要走上去。

  費爾德發現,年輕人從驚訝中清醒過來,已經挺直了身子,恭謹道:「您想教會我什麼?」

  「你之前的打算是什麼?」

  他把話題拋了回去。

  克莉絲垂目思索半刻,「家裡的人都能幸福,掙儘量多的錢,然後到其他國家去看看。」

  「你這些都只是計畫,根本不算目標,更加沒有夢想。」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過夢了。」

  克莉絲平靜說。

  不管是家道中落,還是女扮男裝,這個世界兩世都沒有給她當孩子的機會。

  費爾德頓時失笑:「年紀輕輕,說話卻暮氣沉沉。我來替你指兩條十分適合你的路?」

  說完後,他將棋盤上黑白兩個「王」棋放在她面前,棋子和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到年輕人明亮的眼睛,費爾德忍不住微笑起來:「你擁有足夠的謹慎和好奇心,這很好,在與人交涉和收集信息方面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只是一直走野路子,有些偏離航線了。」

  「因此,我不想看你將時間和天賦耗費在那些小打小鬧上。」

  「我們遠離歐洲大陸,在一座島上,這或許也給了我們天然的保護屏障,同樣也塑造了大部分人保守冷靜的性格,所以英國常常忽視外交的重要性,你們在學校裡也不會教授這些。我常常覺得身邊無人可用,因為那些年輕人不僅沒有天賦,還極度無知,說起外交也都態度鄙夷。而我在國會上也時常覺得孤立無援,如果有一個得力助手,就會好很多。」

  「這是第一條路。會艱苦一些,不過我會將你帶在身邊,替你引見上流社會的人物,將畢生所學都教授給你。」

  「第二條,」他又緩緩推出了黑棋,「雖然如今沒有戰事,不過暗處還有很多需要提防的事情,如果能夠掌握先機,預先獲取信息,那麼我們就能在外交會議和很多事情上掌握主動權。所以我一直想建立一個機構,暗中收集情報,這是你最擅長的,所以如果你選擇這條路,做我的直接下線,等到學成後就接手整個組織,未來前途也將不可限量。」

  國務大臣的這兩條路,出發點都是一致的。

  克莉絲這下明白,為什麼那天在造船廠,自己會被輕鬆放走了。

  只是因為他們是一國的。

  「你可以慢慢想,明天這個時候,我再來找你。」

  克莉絲搖頭,認真道:「不必等明天了,我現在就可以做出選擇。」

  「我選第一條路。」

  年輕人已經把白色的棋子攥在了手裡,雙目燁燁。

  「這一明一暗,對我來說差別不大,但是對您卻意義非凡。因為您還沒查出我最大的秘密,覺得我不敢選第一條罷了。」

  「現在我可以回答您最在意的地方,我隱藏的事情於英國無害,只是我出身的一點小毛病,未來我也可以自己一力承擔,告訴您反而會牽連您,所以還請諒解。」

  國務大臣看向她,突然笑了:「你這麼直接挑明,公平起見,我也只好坦率一點了。」

  「不錯,你如果選擇第二條路,要將這麼隱秘的機構交到你手裡,我就算有惜才心,也一定要將你的一切查清楚。相反,我從來不會將那些手段用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

  「你我都是紳士,既然你有這個膽量,我就敢信你。今晚你就可以收拾行李了,明天我會來見你的看護人,告知他你要跟著我修行的事情。」

  克莉絲忍不住問:「我們去哪?」

  「佛羅倫薩。以後記得叫我老師。」

  不愧是他看中的孩子,反應極快改了口。

  老紳士心滿意足點頭:「那麼臨別前,我要教給你第一個知識了。」

  「不管你想隱瞞的是什麼,只要有一天你掌握了話語權,即使你指著太陽說那是月亮,也會有人說你是在作詩。」

  半年後

  二月,狂歡節將至,羅馬的道路變得擁擠起來,好像全歐洲的遊客都在往這邊扎堆。

  湯姆生‧弗倫奇銀行作為意大利數一數二的大銀行,自然擠滿了辦理業務的人,櫃員和出納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整個大廳喧鬧非常。

  穿著白袍的黑奴恭恭敬敬站在最大的貴賓室門口,行長看到他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啞僕看了他一眼,替他敲了敲門。

  門口的鈴被拉響了,是可以進去的信號。

  行長剛走進昏暗的屋內,身後掩上的橡木門板就將樓下的喧鬧聲隔離了。

  深紅色的錦緞窗簾掩了大部分的光,屋內非常昏暗,連沒有點亮的琉璃燈都失去了華彩,有人坐在更深處的陰翳裡,隱隱綽綽透出身形輪廓。

  弗倫奇行長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新上司——這家銀行的真正所有者說不定是在哪個古堡裡沉睡了幾百年的親王,所以才擁有驚人的財富和蒼白的膚色。

  踩在沒過腳踝的波斯地毯上,弗倫奇行長擦了一把汗,「薩科納先生。」

  名叫薩科納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道:「開始吧。」

  弗倫奇細緻匯報這半年裡銀行的情況,說的過程裡對面的人都紋絲不動,讓人懷疑他已經睡著了。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弗倫奇知道,這時候絕不能掉以輕心,面前的人就像能驅使黑夜一樣,但凡他有一點走神,對方都能飛快察覺,而且用刻薄的話精準指出他所有的疏漏。

  安安分分說完後,弗倫奇又壯著膽子看向才第三次見面的上司,「聽說您剛從法國回來,所以我安排了一桌……」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人卻騰地站了起來。

  弗倫奇嚇了一跳。

  男人沒有管他,站在黑暗裡微微偏了頭,像是在努力辨聽什麼,走到門口,緩緩拉開了門。

  光照進來,沒能穿透那件金繡線的黑色長袍,卻照亮了薩科納的臉。

  眼部沒有任何年歲的紋路,這個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歲,卻蓄了很深的鬍鬚,將臉擋得嚴嚴實實,因為那身阿拉伯人的打扮,倒也不算特別突兀。

  現在弗倫奇又覺得他是從東方來的財主了。

  他所站在的地方恰好和薩科納在同一條線上,剛好能順著這個視角清晰見到對方在看什麼。

  這時候,隔壁貴賓室的門開了。

  弗倫奇心裡大叫不好,因為太過緊張,忘了叫那些職員把這一層的房間都留空了。

  下一秒,就像是把春天和日光都放出來一樣,走出來了一個豐神俊秀的青年。

  他正同來送自己的經理氣定神閒寒暄,單手插袋,隨意站在那裡,看上去倒像是油畫裡擺好了姿勢一樣,身後的窗是畫框,勾勒描摹了金邊,身形修長單薄,穿著佛羅倫薩特色的衣服,因為年輕穿什麼都好看,這種鮮豔的顏色也被他穿得很優雅又富有生氣。

  「班尼特先生!」

  一邊有少女用不標準的英語叫了一聲。

  青年回過頭,因為視角原因,朝著行長的方向側出了一部分希臘式的精緻俊俏面龐,面頰已經完全脫去了稚氣,髮梢被燙過,打著捲,顯得很清澈天真,即便沒有彎眼,面上也帶著笑意與情思。

  少女已經熱烈迎了上去,就像鮮花遇到了春風,結果很快,又有好幾聲「班納特」響起,這片清風就被一片花叢包圍,簇擁著離開了。

  弗倫奇在羅馬待久了,不是沒看到過好看的公子哥,但是這位實在氣質卓絕,說是在宮廷裡浸染出來的也不為過,所以一時看晃了神,反應過來時,銀行所有者正冷冷看著他。

  他連忙告罪,又小心問:「您剛才說什麼?」

  「將這個人辦的業務記錄找給我看。」

  弗倫奇連忙敲響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年輕人只是來取錢的,不過因為拿的支票數額太大,才被迎上了貴賓室。

  「是法蘭西銀行的支票。」

  這種銀行,應該不可能有問題吧?

  弗倫奇心裡泛著嘀咕。

  「簽字人是誰?」薩科納語氣平淡問。

  「是葛朗台夫人,信譽絕對沒問題。」唯恐阿拉伯人不知道,他又補充說,「前一陣報紙上公開了,因為去年十一月又發了一筆大財,現在全法國女人裡最富有的那一位。」

  薩科納過了一陣才點頭。

  「下次如果這位班納特先生再來,給他開無限貸款特權。」

  弗倫奇大吃一驚,出於自己的職業素養提醒:「這個,沒有理由的話,會影響銀行信譽的啊。」

  銀行實際擁有者高深莫測看了他一眼。

  「你剛剛說有一桌什麼?」

  弗倫奇大喜過望,連忙說:「我訂了最好酒店——」

  結果不等他說完,頂頭老闆又一次打斷了他。

  「找個職員追上班納特先生,請他去那裡和我吃飯,我自己來說理由。」

  -------------------------------------

  大仲馬是我的倒敘學導師,於是大臣的教學細節和伯爵的發(敗)家經過都放在他倆旅遊路上。

  老師其實大概猜到真相了,然而他腦補的方向很歪,他強調「都是紳士」,因為他以為克莉絲是抱來的兒子,班納特家故意說生了雙胞胎2333

  《

  #達西的OOC小劇場#

   沒有。

  所以班納特家的姑娘都要等到二十三歲才能出嫁的魔咒是誰訂下的。

  請某位作者好自為之。

  《

  伯爵:所以拜師後就是從小白兔轉型成女性殺手嗎???

  富婆:沒錯,我贊助的影帝轉型資金。姐姐粉瞭解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50 AM

第四十二章 rendez-vous| 水手辛巴德和青年奧德賽

  看老闆如此重視那位班納特先生,弗倫奇哪敢真隨便找個職員去,倒退著向薩科納告辭,剛剛下了樓,按住帽子拔腿就往外跑。

  門衛本來看一陣風衝出來,還以為是有人膽大包天搶錢了要跑,正要上前阻攔,看清是來時總會一臉閒散悠哉向他們打招呼自家行長,紛紛瞪大眼睛呆立原地。

  旅遊旺季的羅馬街頭人來人往,不過被一群漂亮姑娘環繞著的俊俏小夥還是非常好找的。

  反正被男人憤恨瞪視,女人頻頻回頭的目光中心就是了。

  弗倫奇好不容易追上去,又廢了好大勁才扒拉開花叢,頭一次對意大利女人的戰鬥力有了切身體會,一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女士們紛紛面色不善盯著他,好像在年輕人面前浪費時間、大聲喘氣都是過錯。

  「請問找我有事嗎?」

  青年微笑道,耐心等著他回答的時候,面上也如春風一樣和煦。

  本來看那副打扮,又是眾星捧月的模樣,他還擔心會遭到冷遇,弗倫奇這下心裡鬆了一口氣,向他遞名片,「我是湯姆生‧弗倫奇銀行的行長。」

  班納特接過了,面露好奇:「是剛剛的支票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不是。」弗倫奇連忙道,「我想請您賞臉一道用餐。」

  附近的人太多,他自然不能把老闆說出來。

  半年前,因為資金周轉不利,加上經紀人與公證人接連破產,積攢了幾代信譽的家族銀行眼見著就要砸在自己手裡,薩科納先生就像是上帝的使者一樣出現了,用一堆古羅馬金幣輕鬆挽救了他的榮譽。

  阿拉伯人只管股利,除非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很少插手銀行事務,自己在明面上還能做銀行的所有者,比起破產自殺,實在已經好了太多。

  弗倫奇雖然對他又敬又畏,卻發自內心感激他。

  想起剛剛看到的業務記錄,他又補充道:「您是我行的潛在海外客戶,慣例來說,我們是會盡一盡地主之誼的,那位經理業務還不熟練,為了表達歉意,請讓我親自來招待您。」

  弗倫奇說完,在心裡給那位經理把年終獎調高了不少。

  班納特笑意變深了,看上去沒有起疑,點了點頭:「請允許我先回去換一套衣服再赴約。」

  任務完成十分順利,弗倫奇將時間和地址告訴他後,又連忙跑回去匯報情況。

  「阿里,去套車。」

  薩科納先生吩咐啞僕道,站起身,整了整長袍,向他伸出手,「菜單有嗎?」

  於是弗倫奇又跑了一趟辦公室。

  馬車向餐廳前行的路上,行長還在用手帕擦汗,一面看著老闆拿貯水筆在菜單上勾勾畫畫。

  坐到頂樓的包間裡,弗倫奇頭一次見到了光下的老闆。

  非常傳統的阿拉伯人打扮,頭巾和大鬍子擋住了大半的面部,只露出一雙抑鬱卻明亮的眼睛,不過這是因為弗倫奇好奇他的容貌太久。

  換做其他人,看到薩科納先生後的第一反應,一定會驚嘆於他過於華麗的衣裝,接著就是腰帶上掛著的那把鑲了奪目寶石的彎刀,而不會在那張一團模糊的臉上停留。

  就像是從《一千零一夜》裡走出來的財主。

  在他打量時,薩科納先生把菜單遞了過來,弗倫奇一看,忍不住說:「先生,很多食材是這家店沒有的啊。」

  老闆直接扔給他一袋子金埃居。

  「讓他們在全城找。」

  行長頓時苦了臉,懷疑自己這次狂歡節能成為全羅馬第一速跑健將,還是認命離開了房間。

  等他安排好時,恰好看到換過一身十分得體衣服的班納特上樓,走進那間包廂。

  弗倫奇加快了腳步,門口還有年輕人留下的淡淡意大利佛手柑味道,屋裡的人無需他介紹,已經先一步對話起來。

  「看來您也是弗倫奇行長要宴請的海外潛在客戶了。」年輕人語氣友善搭訕,「請問怎麼稱呼?」

  「我喜愛周遊旅行,其他人都叫我水手辛巴德。」

  老闆的聲音很溫和,音色也和他之前聽到的很不一樣。

  班納特並不認為被冒犯了,反而輕笑起來,「好巧,其實我也是個乘船遠遊的人,那麼請您叫我奧德修斯吧。」

  兩個人愉快交換了假名。

  一個是《一千零一夜》的財主,一個是希臘史詩《奧德賽》主人公,還都是航海歷險家,在意大利餐館順利會師了。

  弗倫奇行長只好裝作保護客戶隱私,配合這兩個人演出偽裝,坐在他們中間,用假名稱呼介紹一番,好好一場飯局搞得像線下接頭交易。

  開胃菜兩個人都沒動,只有行長獨自在年輕人鼓勵的目光下動叉子。

  「辛巴德先生,您想必去過很多地方啦,這些國家,您最喜歡哪裡?」

  「我近年一直在地中海遊覽,各國都有各國的美處,真要選出一個,我認為還是法國最美。」

  年輕的奧德修斯唱歌一樣道:「我也喜歡法國,雖然我並沒去過她的首都,不過因為有我喜歡的人在那裡,所以她就顯得尤其可愛了。」

  行長正埋頭苦吃,突然感覺自己被右手邊的老闆動作極其隱秘地踹了一腳。

  他一個激靈,不知道為什麼在電光火石間意會過來,抬頭好奇道:

  「我記得,您的支票戶頭就是葛朗台夫人吧,我能冒昧問一下,您與她是什麼關係嗎?」

  「她是我最掛念的情人。」

  年輕人語氣像是已經回答過無數次一樣。

  居然是「最」,所以還不止一個嗎!

  對方看上去也才十七八歲,沒想到男女交往經驗這麼豐富。

  老闆顯然和他一樣吃驚,幸好阿拉伯人不穿皮靴而是拖鞋,弗倫奇行長才沒被踩著叫出聲來。

  他咬牙咧著嘴道:「既然你們關係如此親密,莫非她也在意大利?不知道能否代為引見一下。相信我,像是葛朗台夫人這樣的大客戶,整個羅馬只有湯姆生‧弗倫奇銀行有底氣接待。」

  青年奧德修斯看著行長,瞭然的微笑稍縱即逝,眨了眨眼,隨即嘆氣,「歐也妮暫時沒有出國的打算。我寫信讓她來找我玩,但是她手裡的慈善工作太多了,走不開。」

  老闆在這個時候吃完了一片番茄,漫不經心開口:「弗倫奇,你在法國應該也有相熟的銀行家吧?」

  弗倫奇:這話我沒法接啊,不是您親口說未來只會在維也納和倫敦拓展業務嗎!

  好在這時候上了頭盤,這頓飯算是正式開始,恰好打斷了這個話題。

  席間,就著即將到的狂歡節為話題,三個人一面用著餐,隨意聊起來。

  辛巴德自己只吃了一點煎小牛肉薄片,就像是完全飽了。

  將近十八歲,正是變化最快、長身體的年紀,青年奧德修斯吃得很多,而且什麼菜都要試試,客氣詢問過後,把屬於水手辛巴德那份沒碰過的菜品也嘗了兩口。

  因此,這頓飯看上去像是特意為年輕人準備的一樣。

  ……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確實是這樣。

  在老闆的凝視下,弗倫奇的叉子擦過了明顯是年輕人最喜歡的那一道菜,僵硬叉起了一片裝飾,塞進口裡。

  客人似乎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所以即使被看著吃東西也非常坦然。

  披薩做法是最正宗的意式,烤得噴香,手工餅皮搟得很薄,鋪滿了龍蝦肉松露和異國水果,厚厚的奶酪芝士,即使是這種有拉絲的主菜,因為面容和儀態,小班納特先生吃相也實在賞心悅目,像是因為過去被家裡苛待過,吃起美食,幸福感像是溢出來一樣。

  阿拉伯人支頭看著,微笑時也抿了嘴唇,笑意卻控制不住從那雙眼睛裡流露,接著示意黑奴給自己也分了一小塊。

  阿里吃驚看了主人一眼,很快躬身照辦了。

  最後上冰淇淋和甜品的間隙,換辛巴德打開話題:「您看上去家境優渥,剛剛聽上去又深受女性青睞,人生想必十分圓滿,再無所求啦?」

  奧德修斯笑了:「連奧林匹斯山上的主人都會有煩惱,我怎麼可能活得比神還圓滿呢。」

  辛巴德看上去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停在年輕人的臉上,「那麼,您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奧德修斯怔了下,笑容收斂起來,手中動作停下,看著眼前精美的菜餚思索了一會,長而捲翹的眼睫完全掩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很快,他又笑起來:「您這個問題的確問住我了,我想要的東西太多,不過都是很瑣碎的事情,真要冷靜想起來,我又好像什麼都不想要。」

  這個回答等於沒說,出乎意料的圓滑。

  杯盤將盡時,奧德修斯拿出懷錶看了看,起身向兩個人告辭。

  「我不得不先離開了,晚上還有擊劍課,吃太多,我的老師會生氣的。」

  另外兩個人起身相送,老闆神情自然落後行長半步。

  年輕的奧德修斯在走前還不忘向弗倫奇行長真誠道:「非常感謝您的招待,這大概是我最近吃得最豐盛的一頓啦。」

  行長當即謙虛表示,他能喜歡就最好不過了。

  「也向您道別,辛巴德先生。」

  「認識您很高興。奧德修斯。」

  等出了包廂,阿拉伯故事和希臘史詩就被初春微涼的風徹底吹散了。

  克莉絲剛上車,就在一邊的箱子裡翻找起來,發現一包早上買的點心,還不忘順手塞了一塊進嘴裡。

  這半年在佛羅倫薩,費爾德侯爵對她的教育強度非常大。

  每天睜開眼就要學一堆東西,國務大臣面上看著和藹,平時對自己也慈眉善目,照顧有加,但是一旦轉入教學時,瞬間化身斯巴達教導主任。

  上舞蹈課和擊劍課算是體能耗費,用腦過度才是最大的能量消耗。

  雖然拚命攝入營養,臉還是消瘦了下去,至少過去的嬰兒肥全退了。

  克莉絲自己忙得彷彿高考生,連特意照鏡子檢視的機會都沒有,還是老狐狸某天在飯桌上打量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看來以後扮不了天真少年啦。我當初見到你,就想讓你改改這個毛病,單純就意味著好欺負,別人確實對你掉以輕心了,但是也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兩天剛回羅馬,他老人家忙著拜訪「朋友」,克莉絲才得了空和那些女僕們到處轉轉。

  嚥下點心,她在蓋上的箱子面上推開了地圖。

  一開始行長找上來時,克莉絲還以為是來藉著自己和葛朗台夫人攀關係的。

  不過星期五先生又一次因為飯量暴露了。

  當然,他敢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還是有原因的。

  在荒島時,畢竟是自己分享了食物,可以解釋為他為人正直,不便多吃。後來去了市長府,他們也從來都沒有同桌吃過飯。

  克莉絲很有自信,換個人來,絕不會像自己那麼快猜到。

  因為養過格里芬,她最開始才能這麼快聯想到他是逃犯,加上鷹是不會說話的,她親自帶大它,所以能清楚分辨出什麼樣子是飯量到此為止。

  有了這個線頭,就像在荒島上一樣,她再次識破了他。

  因為國務大臣的教育,整個地中海的宮廷禮儀,克莉絲都瞭若指掌,那位「水手辛巴德」的男僕,根本就是從突尼斯皇宮裡出來的。

  突尼斯是阿拉伯國家,正好和他那個打扮切合了,而且突尼斯就在西西里島附近,首都與意大利剛好隔海相望,馬賽、羅馬和突尼斯三個城市連接在一起,克莉絲大概計算了海里和路途時間。

  這個行程很緊,就算事情不多,半年時間,逃犯肯定也只跑了這三個地方。

  難道政治犯的根據地在意大利?

  克莉絲擰眉,考慮到背後政治活動的可能,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和老師說一下。

  在窗幔後目送著年輕人踏進華美的四駕馬車,愛德蒙才側頭問弗倫奇:「這個家徽是哪一家的?」

  弗倫奇想了半天,他作為銀行家,羅馬所有貴族都打過交道,卻實在想不起來有這一幅,只好搖頭。

  他忍不住感慨道:「班納特大概是化名,說不定是哪國的王子呢。」

  「看他穿著佛羅倫薩當地的衣服,應該是剛到羅馬,以這副氣派和風度,他一定會成社交界明星的。」

  「您一眼就洞察到這一點,所以先和他攀上交情,打探他想要什麼。」

  「馬上狂歡節了,他剛來,已經有過今天這頓飯,等社交場合再遇到,您就可以直接邀請他結伴出遊,到時候他的喜好就能揣摩清楚了。」

  「以他的身份和葛朗台夫人的關係,我們就能順利和法國的各大商行接觸到。您請這頓飯,實在是無比英明的決定。」

  說完後,弗倫奇忍不住期待看向阿拉伯人,寄希望於老闆能回應自己聰明的揣摩上意和體察入微。

  果然,老闆又在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打量他。

  「被你說中了。」

  弗倫奇禁不住將腰板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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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千零一夜在歐洲的火爆程度,辛巴德家喻戶曉程度其實很高。

  他倆互相說名字就約等於:「你叫我齊天大聖吧。」「好啊,那你可以叫我哪吒。」

  《

  #達西的OOC劇場#

  終於見到伊麗莎白了!

  她還是那麼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或許世上有無數更好看的,只有她是因為聰慧美麗的靈魂而富有生機。

  本劇場今天起停更。讓我們鼓掌歡迎下一位倒霉蛋。

  感謝賓利夫人的孕吐反應,以後這個孩子請務必做我的教子。

  等等,你們不會因為我表現得這麼OOC,所以認為小劇場那些事沒有真實發生吧?

  《

  克莉絲:我要帶意大利廚子和法國廚子回浪博恩!黑暗料理再見!

  愛德蒙:果然是被家裡和老師苛待過嗎,一份披薩都能吃得這麼開心。

  弗倫奇:我是誰,我在哪,這裡是哪個劇組?為什麼會有奧德賽和辛巴德。

  歐也妮:哪裡來的阿拉伯十八線大齡新人,我們克里斯童星出身,拿過影帝,萬千少女夢中情人,居然和他搭戲,怕不是帶資進組吧!姐姐不允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1:0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07:47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rendez-vous| 克里斯的白月光

  愛德蒙這半年非常忙。

  在裡窩那下船後,剩下來的錢正好足夠他買一條小船,循著記憶裡神甫的指引,愛德蒙找到了基督山上的寶藏。

  阿里巴巴發現四十大盜洞窟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光三磅重的純金條就有一千塊,古羅馬金幣少說也有五萬個金埃居,換算成他最熟悉的貨幣約合四百萬法郎,每一個鑽石和紅寶石都被工匠精心雕刻拋光過,像是在糖果店裡陳列的貨品一樣隨便堆積成小山,被觸碰時滑下幾隻,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謹慎的逃犯選了幾顆最小的鑽石帶走,又將洞口還原,才趁夜駕著小船離開,為了掩飾,他選擇了黑市交易,退讓幾乎一半的利,成功換了兩萬法郎。

  這讓愛德蒙對那些寶石的價值也有了大概估算。

  現在,他的財富能抵得上十個葛朗台夫人了。

  因為數額龐大,在一瞬間,金錢對愛德蒙來說就只是一個數字了。

  用金幣挽救並收購即將破產的湯姆生‧弗倫奇銀行後,愛德蒙買了一艘全新遊艇,載著放在秘密打造暗櫃裡的珠寶,前往突尼斯。

  有了《一千零一夜》營造的印象,對歐洲人來說,阿拉伯人擁有怎樣的財富都不奇怪。

  那些寶石在洞中沉睡了太多年,直接在意大利用恐怕會遭來禍患,所以他需要去一趟最近的阿拉伯國家親自觀察一遍,讓偽裝變得更真實。

  每一天都在忙著盤算下一步,接著有條不紊執行計畫,教會阿里駕船後,愛德蒙又獲得了航行途中的休停時間,乾脆拿出神甫曾經教過他的著作,從頭看起。

  之後,他又回到法國,找到當年旁聽了密謀的卡德魯斯,用一顆寶石詐出了所有真相。

  還得知了仇人們的現況。

  愛德蒙已經決意用上天施與自己的性命和財富,先報答恩人,再經過慎重的計畫後,在巴黎了結所有仇人,最後去東方終此一生。

  於是他順勢留在馬賽,用各種方法暗中向莫雷爾先生報恩。

  莫雷爾公司新一季的訂單如雪片一般紛擁而至,馬克米西利安在學校順風順水,朱麗小姐擁有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只有看到恩人由衷愉快,並且為了瑣碎的小事而幸福時,愛德蒙才覺得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愛德蒙的母親走得很早,現在生父和再造之父都已經死去,連未婚妻也嫁給了仇人,過去的十八年全數化為泡影,所有回憶都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只有十年牢獄生活歷歷在目,夜深人靜之時就無時無刻不被翻攪出來,被醞釀成了刻骨的仇恨。

  每到這時候,他就像再次被拖回了暗無天日的地底,又或者跌入了一片看不到頭的海灣,只要有一隙的光透進來,隨便一根稻草落下,即使徒勞無功,都要拚命抓住。

  從地獄爬出來以後,一直支撐他走到基督山島的,是和神甫「找到寶藏」的約定。

  而幫助了逃犯並一次次將他從痛苦裡拉出來的,是小班納特先生。

  現在,上帝把年輕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半年不見,他的變化很大,但是看上去依舊充滿了愉快和熱忱。

  少爺是英國鄉紳的獨子,雖然不受父親關愛,卻從小就沒有短過錢財,現在又有一位深愛他的富庶情人,加上生得好看,這些日子與女人相處似乎也變得遊刃有餘……

  在數額龐大的金錢面前,似乎所有事情都會變得無往不利,面對一個根本不缺錢的人,愛德蒙還是頭一次束手無策。

  弗倫奇行長的話提醒了愛德蒙。

  邀請少爺一起共度狂歡節,遲早能發現對方最想要的東西。

  是他回報他的小朋友的時候了。

  早餐時,克莉絲終於在桌邊看到了兩天沒見的老師。

  國務大臣心情很好,不等她問好,先笑眯眯招呼道:「塞西爾。」

  中間名一般是自己起,克莉絲有些上輩子的情結,既然和古代收關門弟子差不多,那麼由老師起字也很理所當然,所以提出請他幫忙。

  不過克莉絲沒想到他老人家對她的期望這麼大。

  文藝復興時期,英國也有個塞西爾,是伊麗莎白女王的國務大臣,唯一秘書,首席顧問,有經天緯地大才的那種。

  克莉絲這種性格聽著都覺得壓力頗大,費爾德侯爵卻好像很滿意自己翻了半天書櫃的成果,乾脆就這麼稱呼她,半年下來,她居然逐漸習慣了。

  「老師。」

  「有你家裡的信。」

  費爾德說著,一邊的男僕用盛信託盤把信件呈到克莉絲面前。

  看到寄信人是瑪麗,克莉絲愣了一下,心說伊麗莎白之前信裡一點風聲都沒透露,怎麼突然換了瑪麗,她不會突然閃婚了吧?

  要是真如此,那達西先生這進度簡直和坐過山車一樣,開頭慢得要死,下落卻猝不及防。

  急於搞清楚情況,克莉絲當即就要拆信。

  然後就被費爾德眼疾手快用開信刀的刀柄打了一下手背。

  年輕人啊了一聲。

  老紳士的藍眼睛不讚成看著她:「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克莉絲自知理虧,低頭說:「不論遇到什麼都要鎮定從容,保持儀態,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倉促慌亂,因為分心而失禮。」

  「不錯。雖說在乎家族是一種美德,只是你這樣表現,就會暴露你在意的東西,日後成為敵人攻訐你的把柄。在家人或者我這裡可以放鬆,但是既然走了這條路,在人前一定要時時克己。」

  克莉絲認真應了。

  國務大臣這才放緩了神色。

  「這些天我忙著會面,沒有考校你的功課,你不要認為我不關心你。我十分信任你的自覺性,管家也會準時向我匯報。說你每天都有準時去上擊劍課,書房裡待的時間也足夠。」

  用過英式早餐(克莉絲覺得自己能瘦下來,和老師十分愛國也有關係),兩個人轉到書房,開始每天的早課。

  「我聽說你昨天去了銀行?」

  「是。我計畫替葛朗台夫人買一些意大利公債。」

  費爾德知道克莉絲在法國有個富有的情人,這位夫人熱衷公益慈善,在教會和上流社會的風評都很好,每次寄來的信封很文雅,連香粉都沒有。

  有這種夫人引導,他也就放心不管她的男女交往問題。

  弟子的女人緣,在佛羅倫薩時,費爾德已經很直觀體會過了,他可不認為他這把年紀還能吸引香車天天「不經意」經過家門口,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堆來請求避雨的小姐。

  可能是前面有五個姐姐,還被法國情人琢磨了一番,年輕人對女人總是體貼溫柔,充滿耐心。

  老紳士對這點想得很開,既然有張好看的臉蛋,不論是競選還是社交時都會成為一種優勢,這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利有弊,招蜂引蝶一點也是難免的。

  而且年輕人很有分寸,只是紳士照顧,從不調情曖昧,就算有大膽一些的小姐熱烈追求,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總是能讓對方很快放棄,之後還能保持友好的關係。

  檢查了克莉絲的英文和法文的書法後,費爾德又讓她做了一段朗誦,糾正了一些重音和發音問題。

  弟子的嗓音很好聽,似乎還會一些聲樂,某天調侃他像是沒有經歷過變聲期,後來就有意把音色放低了一點,依舊悅耳,也很符合現在的形象。

  費爾德猜,這小子說不定是班納特從佃戶家抱來充當繼承人的兒子,不過自己也不是囿於階級觀念的人,連他都沒查出來,看來浪博恩的老主人非常謹慎,所以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年輕人大概心裡暫時過不了身份這道檻,表現出了超乎自己想像的平等思想,加上這張臉,以後可以往平易近人溫文儒雅的路子栽培。

  有天賦,謙虛進取……性子非常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英國大臣心裡滿意極了,面上仍然一本正經,語氣也很平靜:「今晚和我一起去布拉恰諾公爵府,記得換上我送你的那套衣服。」

  克莉絲點頭,因為考核通關偷偷鬆了一口氣,才回到房間拆信。

  瑪麗寫信比伊麗莎白囉嗦一些,用詞也比較高級生僻,偶爾蹦出幾句拉丁文,看起來有些費神。

  不過最近老師有意給她看了幾封比較久遠、不涉及秘密的公文。比起來,這就不算什麼了。

  讓克莉絲鬆了一口氣的是,達西先生的過山車還在艱難的攀爬階段。

  伊麗莎白是去賓利家陪伴簡了。

  接著,三姐在信裡一本正經祝賀她,說她馬上就要當舅舅了。

  克莉絲的目光停了停,由衷高興了一陣,才繼續往下看。

  以瑪麗的性格,克莉絲本來沒指望她會寫什麼八卦,結果很快她就被下一張信紙的內容嗆住了。

  莉迪亞又一次在十里八鄉揚名了,這次不是私奔,但是震撼多了。

  和那天舞會巷子裡她有意偽造的不同,這次是真的有一幫強盜流竄到了哈福德郡。

  克莉絲看到這裡嚇了一跳。

  莉迪亞這個小傻子不會是和強盜幹上了,這才揚名的吧。

  瑪麗前面壓根沒鋪墊,這件事也像是突然想起才寫的,她也只好亂猜,但是出名的又是莉迪亞,克莉絲心裡湧上了一陣不好的預感。

  瑪麗果然寫道:『莉迪亞剛好就在附近帶格里芬玩。』

  克莉絲有些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是因為那些人喝醉了,莉迪亞又恰好攻其不備,再怎麼身強體壯,五姐都是個女孩子。

  繁衍和打獵,自然界分配的原始任務不同,女性和男性在體格上天生就有差距。

  她急忙往下看。

  接下來的展開就相當魔幻了。

  五姐剛被包圍,鎮上那幫男孩子就從一邊竄出來,反過來包圍了那幾個強盜。

  這時候浪博恩的大家才知道,因為每天出去遛鷹這種拉風的活動,莉迪亞成功收穫了一堆小弟。

  意外的是,這些小弟大部分都是莉迪亞曾經的追求者,後來因為她私奔退敗了,現在一口一個大姐頭叫得無比順口。

  因為格里芬只讓莉迪亞接近,所以那些男孩子都趴在一邊看,見到老大被包圍,都跳了出來,這群人像是從天而降,而且還有好幾個青年帶著獵槍,強盜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很快就投降了。

  能讓這群男孩子這麼服氣她,大家不免都好奇向自家孩子打聽,結果得知最開始是有青年非要莉迪亞讓他們看看格里芬,發生爭執了,莉迪亞一拉袖子就踹翻了挑事者。

  這件事算是徹底把莉迪亞的「戰鬥力」給暴露了。

  班納特太太直接哭嚷著:「這下她是再也嫁不出去了。」說完就暈了,嗅鹽都熏不醒的那種。

  班納特先生對於她正面對上強盜這件事一陣後怕,也難得發了火,把莉迪亞關了禁閉,表示自己哪天一定是因為雙胞胎驚嚇而死的。

  克莉絲:「……」關她什麼事!

  收起信,克莉絲一陣哭笑不得。

  本來她還想著,五姐如果收了心,她又被媽媽影響得那麼執著想嫁人,以後自己還是有辦法替她運作一下的。

  現在看,多平靜的小村莊都能讓她玩得雞飛狗跳,還是別嫁出去禍害人了,另外再做打算吧。

  寫完了回信,大概介紹了下自己的近況,克莉絲才繼續當天的功課。

  等到快要入夜時,管事按照她的習慣送來了水,克莉絲自行收拾換衣,才讓女僕替她收拾頭髮。

  布拉恰諾公爵府非常華麗氣派,他自身就足夠煊赫,夫人又是某個羅馬老派世族的最後一支繼承人,這天宴會來的人非常多。

  所以,一開始看到一個阿拉伯人站在花園的大樹下時,公爵府的男僕並沒有在意,見他在那裡站久了,出於培訓出來的素質,還是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不必了,我只是在聆聽風送來的訊息。」

  阿拉伯人說,或許是在微笑吧,他的臉被鬍子遮了打扮,花園裡的裝飾燈籠光又很暗,僕從完全看不清。

  可是附近不僅沒有景色,就連前廳的音樂聲都沒有。

  僕從疑心這是混進來的小偷,找到管事匯報了一下。

  管事聽他描述那副非常特殊的裝扮就瞭然道:「那個東方怪人,不用管他,他是來和公爵談生意的,希望替他引見紅衣主教。這個人計畫將基督山島買下來,作為爵銜的采地。」

  果然是個怪人,基督山島不過是個荒無人煙的岩石島,作為封地拿出去也不好聽啊。

  僕從嘀咕了一句,任由阿拉伯人繼續站在那,用他過人的聽力來辨聽露台上「風送來的訊息」。

  「他其實是一個英國人,也並不是什麼王子,他甚至沒有爵位,只是鄉紳的孩子。」

  女僕的聲音很輕。

  那位夫人就比她激動多了:「啊呀,難怪這個孩子這麼紳士體貼。你還打聽到了什麼,快告訴我。」

  女僕繼續道;「他是那位英國國務大臣帶來的,似乎是他的弟子,我聽到他叫那位老先生『老師』。」

  難怪學會那種方式圓滑回答他的問題了,居然是拜了國務大臣為老師。

  夫人歡喜道:「所以,未來還能在羅馬的社交圈見到他啦?」

  女僕接著道:「他在佛羅倫薩待了半年,所以我又向佛羅倫薩公爵夫人的女僕問了一下。」

  「他已經有情人了,您應該也有所耳聞,就是那位葛朗台夫人。」

  「那他有沒有中意的哪位小姐?一定會有不少小姐仰慕他的吧,他全都回絕啦?」貴婦問。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似乎在葛朗台夫人之前,他曾經迷戀一位女士,那個女士卻棄他而去了,班納特先生失落的時候,是葛朗台夫人撫慰了他的心。」

  「這件事傳開後,那些小姐也就不愛他了,因為憐惜他,更不想讓他為了給告白者體面,把自己的傷心事情翻出來再說一遍。」

  夫人長嘆了一口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竟然會捨得看這樣的美少年傷心?」

  「那位女僕也曾經替自家小姐問過,她說,青年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心問下去了,不過他還是認真回答了。」

  「班納特先生和那位女士經歷過很多,他甚至願意把自己不多的積蓄也拿出一部分給她,可是那位女士離開時,連錢都全數還給他了。可憐的年輕人還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呢,所以用自己僅有的東西都無法挽回情人,他至今還忘不了她吶。」

  夫人低低噢了一聲:「狠心的女人!」

  愛德蒙:……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

  於是名字終於完整了,Christian‧Cecil‧Bennet

  Cecil,來自古英語,含義是喜歡自由和旅遊,一直在追尋目標。老狐狸的期望和用意還是很好的。

  《

  #歐也妮的旅行少爺#感謝?????的評論提供的腦洞233

  準備行囊:支票,繡好的手帕。

  克莉絲寄來了兩張明信片。

  1:第一次吃到意大利冰淇淋,朗姆酒味的

  歐也妮:嗚嗚嗚我的小先生吃什麼都超可愛!

  2.替當地公爵家的小姐撐小陽傘,一起散步

  歐也妮:啊,遇到新的小夥伴了嗎,欣慰w

  《

  無責任小劇場

  少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愛情,我被一個高大蒼白女人的不告而別傷透了心,再也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伯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7:59 AM

第四十四章 rendez-vous| 如何誘拐一個英國人

  距離上次在荒島已經快要一年了,愛德蒙唐泰斯已經有極大長進。

  然而小班納特先生也被老狐狸教得更加窮極無聊、喪心病狂了。

  任何謊言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真假摻半也只能增加識破的難度。

  說真話才是最高境界。

  這是到佛羅倫薩後,費爾德侯爵給克莉絲上的第一節課。

  他全盤復原了造船廠那晚的對話,逐個拆穿克莉絲「半夜吵架離家出走的船主兒子」身份中的所有漏洞。

  「說話的時候採用一定的技巧,只將真實的部分有選擇地說出來。最好還要回憶當時的情境,那麼表情自動的反應一定會讓人信服,而你沒有說的部分,對手就會自己往預期的方向去聯想。」

  「這樣,即使有暴露的一天,對手也會歸咎於是自己想多了。」

  所以,為了不欺騙女孩子的感情,克莉絲把男僕不告而別的惡劣行徑摘選成了一個感人肺腑的無知少年被拋棄經歷。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她是開旅館的?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少爺痛心疾首的表情非常真實。

  於是,在師徒二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克莉絲的這門課程順利出師了。

  「狠心的女人」突然就明白了「真相」。

  少爺從紅燈區回來後那麼消沉,果然是被女人拋棄了,傷心之下才和葛朗台夫人遠走的。

  那種女人連錢都不要就離開,可能是看出善良真誠的年輕人真的愛上了她,實在不忍心去騙他的錢,因此不告而別,卻不知道這樣對一個傲氣的英國紳士來說是最大的打擊。

  遠處露台上的對話很快又變了話題。

  本來就是因為不小心聽到年輕人名字才停下的,愛德蒙失去興趣,正好遠遠看到公爵府管家的身影,知道是來找自己的,邁著阿拉伯財主特有的步履迎過去。

  「薩科納先生是嗎?公爵請您去書房見他。」

  愛德蒙點頭示意管家引路。

  布拉恰諾公爵果然在書房裡,小心翼翼隔著手套捏著一隻流光溢彩的鑽石,看到他們進來,將金鏈眼鏡摘下來,面露親切的微笑,非常客氣請阿拉伯人落座。

  「或許您不知道這塊鑽石背後的文化價值。我敢肯定,這是亞歷山大六世的工匠切割打磨出來的,只有那個時候會用這種手法,」布拉恰諾公爵又飛快瞥了一眼絨盒裡嬰兒拳頭那麼大的鑽石,「您確定要將這麼貴重的東西贈予我嗎?」

  阿拉伯人非常隨意擺手,咧嘴笑起來:「您已經說了,這是羅馬教皇工匠所造,送給意大利人,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公爵禁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示意管家給他們上咖啡,阿拉伯人卻表示給他一杯清水就好。

  「我聽說,您是想買下一座小島。」

  布拉恰諾公爵將賣爵位這件事說得很委婉。

  「沒錯,您瞧,我是個旅行家,到哪裡都想留下一些紀念品,而我實在太喜歡意大利了,如果能買下一塊土地,『就再好不過了』。」

  似乎要證明自己的喜愛,阿拉伯人甚至冒出了一句托斯卡納方言。

  「基督山島只是一座岩礁,上面什麼都沒有。」公爵熱心道,「您既然喜歡托斯卡納地區,我知道它的首府佛羅倫薩附近有塊很好的采地。」

  聽到佛羅倫薩後,阿拉伯人感興趣問了幾句,最後還是搖頭謝絕了。

  「我只想買一個紀念品,而您卻要向我推薦一份產業。可惜我並不缺錢,也沒有時間去經營這些。」

  說到後半句時,阿拉伯人非常誠懇,接著又擔憂道,「啊,難道您是因為這座島的名字,所以不願意賣給我這個異教徒嗎?」

  布拉恰諾公爵失笑搖頭:「您不必擔心,只是我過去是個銀行家,非常在意交易的公平,您這筆買賣做得可太虧啦,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做的,請務必告訴我。」

  「一筆錢只要花得足夠開心,那麼它就是值得的。」

  目的達到,阿拉伯人看上去也很愉快。

  「不過,我也的確有件事想要拜託您。」

  布拉恰諾公爵好奇起來:「以您的財富,現在已經可以輕鬆敲開紅衣主教的門了,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您辦不到的嗎?」

  「我想要您替我引見一個人。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人今天恰好就在貴府宴會上。」

  「這沒問題,我敢說,今晚全羅馬的貴族都在這裡了,只要您告知我這個人尊姓大名,我們可以現在就去見他。」

  「班納特先生。」

  公爵面露疑惑,管家俯身在他耳邊低聲提點了兩句,他才恍然,發出爽朗的笑聲。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費爾德帶來的那位小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是希臘神話裡的美男子,是春季植物之神,回憶起年輕人站在花樹下的樣子,愛德蒙一瞬間竟然覺得十分貼切。

  「引見倒很容易,他的老師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老費爾德將這孩子寶貝得緊,您能告訴我原因嗎。」

  愛德蒙語氣平靜道:「我剛來意大利時人生地不熟,不巧遇上一些事情,弗倫奇行長幫助了我,所以我一直想要還這個人情。我最近聽說,他想要借班納特先生的關係認識葛朗台夫人。」

  布拉恰諾公爵放心下來,起身請客人先出去。

  快到門廊時,比烏木還要黑的啞僕從暗處走了出來,黑夜對黑人是天然的隱形,如果不是那雙眼睛,簡直就像幽靈一樣,把公爵嚇了一跳。

  「您不必害怕,這是我的僕人阿里。」客人說。

  阿里飛快打了幾個的手勢,廊下明亮的燈映照下,阿拉伯人的眼瞳卻變得幽深起來。

  ——「我不小心聽到一群羅馬公子哥計畫,他們要對班納特少爺不利。」

  愛德蒙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

  剛走進巨大的宴會廳,他幾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年輕人。

  似乎是有了年長的男性教育引導,小班納特先生的著裝風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愛德蒙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穿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沉穩許多,因為身姿瘦削、儀態不凡,即便是一身烏黑也被他立得光明灼目,時下是冬末春初,衣料是稍厚的呢絨,像是隨時歡迎一位俏麗少女撲上去感受溫暖。

  他正和全場最漂亮的姑娘說話,骨瓷一樣的手用標準的手勢端著晶瑩好看的杯子,有燈光美酒映照,垂目噙笑,稍長的額髮被固定好了,露出額頭,接著是眉骨鼻樑,側望去是繪畫大師連筆勾勒出意態瀟灑的線條,這才謹慎添上精緻的五官,被燙得稍捲的髮尾延出無盡意味。

  看來阿多尼斯今晚搶了不少風頭,引了凡俗嫉妒。

  一邊的布拉恰諾公爵已經大笑著迎了上去,向他的老朋友打招呼:「難怪你要把弟子藏在佛羅倫薩這麼久,不然我家那位小姐一定不會安分等著出嫁了。」

  名叫費爾德的老紳士用不列顛人特有的冷峻態度打招呼,眼裡卻滿是笑意:「羅馬太熱鬧,不適合教學。」

  他們閒談時,班納特已經走到了他的老師身側。

  公爵正要順帶將阿拉伯人也引見給兩個英國人時,阿多尼斯先輕笑起來。

  「又見面了,辛巴德先生。」

  愛德蒙也禁不住笑了,「現在我知道您的名字了,班納特先生。公平起見,您還是叫我薩科納吧。」

  這個名字很常見,他也是被叫習慣了,所以買了一本同名不同姓的馬耳他護照。

  班納特少爺果然沒有多想,只是點頭:「薩科納先生。」

  公爵這時候很自然引出話題,幫忙將費爾德引開去看他收藏的煙斗,下一刻,愛德蒙察覺到英國國務大臣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看了過來。

  年輕人一直沒有得到父親的寵愛,現在終於有了關心他的老師,就像神甫當初對自己一樣。

  愛德蒙頓感欣慰。

  「想不到還能再見面。」

  克莉絲面色如常說著,自然從一邊的侍者盤子裡拿下一杯酒遞給他,「怎麼沒有見到您的黑奴?」

  「因為住處突然冒出的蟲蛇鼠蟻,我吩咐他去做一些清掃工作了。」

  「我看您和公爵關係不錯,晚餐的時候好像也沒見到您?」

  「我恰好有些事情耽誤了,所以現在才到。」

  「啊,那太可惜了,今晚的煎小牛肉很不錯,我注意到您那天也只吃了一點這道菜。」

  「我的胃因為一些緣故受到了損傷,所以飯量一直很小。倒是您,我注意到您那天並沒有吃飽。」

  「這就是名貴餐館的壞處啦,他們擺盤很好看,味道也很好,就是做得太精緻,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您呢,那天您願意將自己的那份分享給我。之後我也去過一次,結果他們已經換菜單了,不然我會很遺憾的。」

  愛德蒙忍不住微笑起來,「看來弗倫奇確實費了很大功夫。」

  聽他提到行長,克莉絲想起了這兩個人非常明顯的上下級關係,故意說:「我覺得我是沾了您的光,所以菜式才會那麼豐富。」

  被試探的人沒有起疑,或者說,他完全將這次對話當做了拉近關係,方便後續報恩計畫的機會,「那麼他現在肯定改觀了,因為您看上去比我更像個美食家。」

  英國人笑了:「也許吧。所以我才這麼喜歡宴會,只有宴會我才有機會吃到各種不一樣的東西。」

  之後,兩個人又隨便聊了點旅行的話題,一個忙著猜政治犯在這幾個國家有什麼動作,一個忙著想年輕人到底是喜歡哪個國家的菜式。

  最後是國務大臣打斷了這段跨頻道交流。

  「塞西爾。」

  費爾德侯爵在不遠處沖這邊招手,身邊站著一位看上去非富即貴的男士,明顯是要將弟子介紹給他。

  克莉絲向他點頭道別:「老師在叫我了,那麼我先告辭啦。」

  「薩科納先生。」這句話她咬的很重,不過面前的人卻沒有反應。

  ……原來箱子上[c.ben]的那個c是cecil。

  愛德蒙回過神,連忙又道:「先生!」

  英國人「嗯?」了一聲,疑惑回頭看他。

  「明天,您有空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嗎?」

  被邀請的人腦子裡一瞬間湧上了老師家裡的各種謎之肉派,接著又想起了那天在餐館根本就是由眼前人安排的那桌子菜。

  克莉絲眨了眨眼,抿住嘴角點頭。

  她是去試探敵情的!絕對不是想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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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夜讀小電台#

  瑪麗(打開書面無表情念):帕耳塞洛珀,是一隻塞壬,深深愛慕著奧德修斯,為了佔有他,用歌聲引誘他的船向自己靠岸,引誘失敗後就跳海自殺了。然而我們家的奧德修斯意志不太堅定。嘖,可惜。

  伯爵:你在可惜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8:1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08:15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rendez-vous| 燭光晚餐

  剩下的時間,愛德蒙唐泰斯走到了宴會廳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水晶吊燈的附近恰好裝飾了一片印度紗,將他籠在了陰翳裡。

  他靜靜坐著,始終握著香檳酒,卻沒有抿過一口,只是遠遠看著將這杯酒遞給他的那個人。

  小班納特先生不卑不亢站在他導師的身側,面帶微笑,作為一個謙遜優秀的後輩被介紹給戴著金色或白色假髮的貴族們。

  年輕人一直對氣味很敏感,討厭刺鼻的味道,不僅嫌棄魚腥味,當初給自己剃鬚也屏了呼吸,這時候面對那些撲了香粉的假髮,居然還能面色如常寒暄。

  看來他的老師將他教得很好,連那些少爺脾氣都磨去了不少。

  這時候,黑奴又悄無聲息潛了進來,走到主人身邊,因為男人晦暗的目光停住了本來的動作。

  某位侯爵帶來的四五歲女兒黏上了漂亮的青年,揪著那件黑色外套下襬不撒手,在一群人善意的哄笑下,青年牽著小女孩走到一邊坐下,趁著在常人根本看不到的暗處,偷偷換了一大口氣,才招呼侍從送來了果汁。

  「怎麼樣?」

  男人這才側頭問啞僕,連微笑時嘴唇也是緊閉的。

  阿里衝他做手勢,『已經處理完了。』

  「做得不錯。」威嚴的主人難得誇讚道,阿里因為激動而恭敬福了身。

  公爵府的宴會直到後半夜才散場。

  愛德蒙不經意掃到了一個眼熟的家徽,想起是那天聚餐後「奧德修斯」上的車,便停在附近的廊下站住了。

  這個距離,既方便等自己的車過來,恰好也能隱蔽聽到車裡的對話。

  「……很遺憾,我先前替你相中的舞蹈老師臨時有事,已經不在羅馬了。」

  英國大臣的聲音響起來,比起在人前溫和慈愛很多,「這可能會給你一段空閒時間,正好要狂歡節了,你可以好好放鬆一陣。我自己雖然常看斯多葛派學說,卻不主張放棄享樂,娛樂可以適當放鬆,讓你在之後的學習裡更加投入專注。」

  「不過我要警告你,塞西爾,不要把狂歡節化妝游行時認識的女人帶回來過夜,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們一起打包扔到大街上。」

  「老師!」

  年輕人的聲音很崩潰。

  「我倒不是說你是個浪蕩子。」做老師的寬慰道,「只是你太不擅長拒絕女人了,這方面不要學那些法國人。」

  法國人聽著,搖頭無聲笑了一陣。

  「今晚的宴會其實是對這半年的一次總結考試,從頭到尾我都在觀察你,以免你緊張,我並沒有告訴你。不過我得說,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甚至很欣慰能在你身上看到光明的前途。」

  「這樣一來,你算是徹底進入上流社交圈啦,而我,不謙虛的說,在國際上還有一些薄名,所以等你再回到倫敦,一定會受到多方關注,收到無數的聚會邀請函。」

  「而這就是第二場考驗了。因為我在維也納還有一些事務,不會那麼快回國,至少在你開學前,你將不得不運用我教給你的處事道理,自己面對一些東西。」

  「我的朋友和敵人可不少,有人會暗中關照你,有人會來試探你,這些需要你自己甄別。」

  「當然,我得先澄清一點,即使我們是師生關係,我有義務一手佈置你的課程,卻沒有權利安排你的婚事,我還不至於要靠用家族裡的女孩和你聯姻來穩固自己地位,綁定利益。不過你下決定前,得讓我見一見那個英國姑娘。」

  克莉絲心說那您可能是沒機會看到了。

  這時候,馬車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費爾德侯爵打開車窗,讓男僕去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外面的人應了一聲,很快就帶回來了消息,上來就報了一串姓氏。

  「他們的馬車輪子被卸了,現在天黑了也找不到,所以走不了了,公爵正安排他們留宿。」

  一個姓氏後頭可能有好幾個人,但是聯合到一起,費爾德很快就和幾個人對了上號。

  這種連敵意都掩飾不了的公子哥,就算是盤算什麼也是小打小鬧,他本來打算留給愛徒解悶。

  國務大臣看向克莉絲,見弟子也一臉驚訝,知道不是她做的,便調侃道:「看來是哪位暗中欽慕你的小姐或者夫人幫忙解決了。」

  對方還什麼都沒有做,這種出氣方式,不傷大雅,又能起警告作用。不過是很常見的小手段。

  克莉絲卻莫名想起了逃犯先生的那句「清掃工作」。

  外頭的聲響漸漸歇了,前面幾位公爵已經離開,馬車緩緩駛動起來,克莉絲下意識推開了自己這邊的車簾。

  阿拉伯人獨自站在一邊廊簷下,似乎在看著遠方,面目在夜色裡一團模糊。

  弗倫奇行長正在認真考慮開一個餐館。

  短短半天內,他已經把全羅馬的各領域的廚子都找過一遍了。

  所以老闆為什麼不和班納特少爺約一個比較寬裕的時間呢!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打開法國市場嗎!

  弗倫奇沒好意思說出來,看著戴了風帽在菜單上勾勾畫畫的阿拉伯人,憋了半刻,還是開口:「我出生銀行世家,實在不擅長這些事情,您可能更需要一位管家。」

  「很感謝你的提醒,但是我太挑剔了,要找到一個稱心的管家可不簡單。」

  「至於現在……」薩科納頓了頓,似乎意有所指說,「能清楚猜透我想法的人可只有你啊。」

  雖然薩科納先生的信任很讓人高興,弗倫奇行長還是忍不住對一直以來的自我認知產生懷疑。

  畢竟自己差點把家族銀行搞倒閉了。

  想到自己最近跑的里程,更是在半天跑完了全羅馬的高級餐館,深感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同時,行長也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出生在銀行世家,而沒有成為體育家或者傳信員。

  不過老闆沒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又將新的菜單順手遞了過來。

  「我的意大利語一般,你幫我檢查一下語法和錯詞。」

  很好,比起頭一次招待班納特少爺,這次連蠟燭的材質都添上了限定前綴,食材範圍從意大利拓寬到了整個地中海,每一道都可以拿到任何子爵宴會上作為當日特色招待貴客。

  弗倫奇倒吸一口氣,「恐怕您現在不僅需要一位管家,還需要一個能一天跑遍全世界的赫爾墨斯。只有一天,這麼多食材,根本不可能搞到。」

  薩科納站起身,健步往外走,語氣很平淡:「而我恰好熱衷不可能的事,弗倫奇。很高興你能這麼評價。」

  跟上去前,弗倫奇下意識看向另一位在場的啞僕,驚嘆道:「精心佈置這一切竟然只是為了結交葛朗台夫人,拓寬法國業務。沒想到薩科納先生對我們銀行這麼上心,您果然也是因為他這樣的人格魅力感染,才盡心盡力跟著他的吧。」

  因救命之恩而忠誠的阿里面無表情看了一會行長,沒理會他,徑直跟上了主人。

  弗倫奇沒指望對方會回答,再說他也不懂黑奴的比劃,跟著邁步到了自家後院。

  那裡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筐,異國水果、帶著露水的鮮花、蛋類、乳製品、野味、海鮮……一隻比羊腿還要大的龍蝦正從盛滿水的木桶裡顫顫探出爪子,充滿活力試圖越獄。

  銀行家的家裡從沒這麼像菜市場,弗倫奇在裡面甚至看到了好幾個裡窩那著名的船運公司標記。

  裡窩那是個港口城市,同樣是意大利裡窩那省的首府,離羅馬並不是很遠。那裡集中了整個地中海的貨商,他們從自己的國家和屬下殖民地帶來東西,只要足夠有錢,甚至能買到地球另一面的東西。

  所以是車馬不停從裡窩那運來的。

  弗倫奇這下是真的懷疑阿拉伯人就是從《一千零一夜》裡走出來的了。

  因為一直只見到老闆身邊跟著的黑奴,雖然料想這樣的富翁身邊不可能沒有其他手下,他還是頭一次直觀感受到他做事的高效和令行禁止。

  行長目不暇接時,他請來的那些廚師正畢恭畢敬聽著阿拉伯人指點,這個每頓都吃得不多的人這時候像是一流的美食家,意外對年輕的班納特先生喜好非常熟悉。

  行長一邊聽,一邊回憶當天班納特先生碰過的菜,驚嘆老闆細緻的觀察,年輕人的確是比較偏好調味品重一些的菜餚,無論什麼口味他都喜歡。

  突然,他就像是那天被老闆在桌子下踹了一腳一樣,電光火石間一個激靈。

  那些廚師已經指使著男僕們將自己擅長方面菜餚所需的食材搬開忙碌去了,重新回去的路上只有他們三個人,弗倫奇壯著膽子湊上前,試探道:

  「莫非,您的目標並不是葛朗台夫人,而是那位班納特先生?」

  愛德蒙愣了一下,腳下不停,也沒看行長,只是沉聲問:「為什麼這麼說?」

  「畢竟昨晚之後,班納特少爺的名字已經在整個羅馬的社交界聞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搶先請他做座上賓。而您實在太有遠見了,搶先在宴會上預約了今晚!」

  「在這樣全城矚目的當口,大家就都知道了,您與他的關係非常好。」

  弗倫奇越想越有可能,越說越激動,「今晚氣氛正好的時候,您順勢提出邀約,用更有吸引力的美食將他明晚也空出來,這樣就不會有沒眼色的人和您搶著與班納特先生共度狂歡節的機會了。」

  愛德蒙猛地停住了腳步,緩緩看向弗倫奇。

  行長又一次見到了老闆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

  「我就知道,弗倫奇,你總是能猜到我在想什麼。」

  行長挺直了胸膛,大受鼓勵,決定再給老闆一個展現他英明神武的機會:「所以,您要在哪招待班納特先生呢?您現在還沒有府邸,在意大利也只有那座荒礁島嶼吧。」

  「……」

  這個他還真沒考慮。

  但是頭一次邀請(上次名義上是行長),以禮節來說,沒有租賃地方讓客人來的道理。

  對於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愛德蒙腦中空白了一會,才道:

  「這個我自然有主意。」

  ……

  克莉絲臨出門前,費爾德侯爵將頭從公文裡抬起來,漫不經心道:

  「去和那個阿拉伯人吃飯?」

  從管事手裡接過手杖,克莉絲笑起來,「您應該看出來他不是阿拉伯人了吧?」

  「這個人其實是我的一位熟識,只是熱衷偽裝,這次是特意來找我的。您不必擔心。」

  克莉絲最終還是沒把對方是個政治犯的事情說出來。

  遞給愛德蒙那杯酒的時候,克莉絲本意是要試探他,看他會不會喝,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什麼,他已經主動就把胃的事情說出來了。

  今天一早,星期五就安排他的黑奴將請柬送到了國務大臣府上,克莉絲接過時,有意向黑奴道了句謝。

  顯然,那幾個紈袴也是他幫她收拾的。

  雖然永遠繃著一根神經,小心翼翼行走,基本的善意,克莉絲還是能分辨的。

  至於他找自己到底是想做什麼,今晚就能知道了。

  「只要對象不是議會裡的那些傢伙,我並不干涉你的交友。」

  費爾德提醒道:「不過,我感覺,這個人似乎是被世界加諸過許多迫害,受過很深刻的苦。他身上有種非常不安定的矛盾氣息。」

  這種矛盾,我偶爾甚至在你身上也能看到,只是你似乎已經與過去和解了,而這個人卻還在和當下做著纏鬥。

  國務大臣想了想,將這句還是吞下了。

  不是昨晚那種正式的宴會,弟子又穿回了原本習慣的藍色,再加上他那張臉,看上去的確花枝招展,是隨時會被膀大腰圓的女土匪綁走的那種。

  費爾德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操心的老父親:「總之,你早點回來,不要在外面過夜,最近羅馬遊客多,強盜又活躍起來了。」

  年輕人失笑,「老師,您像是在囑咐一個小姑娘。」

  現在還是二月,天黑得很早,黑奴已經親自駕車到了府前接她。

  不必放下踏腳,克莉絲拄著手杖,輕快跳上了車。

  車最後停在了特韋雷河邊。

  沒看到逃犯,克莉絲好奇道:「阿里,你的主人呢?」

  黑奴比劃了幾下,並不是未來的啞語,克莉絲沒看懂,對方試圖衝她露出笑容安撫,昏暗裡一片懸空白牙,莫名有趣,倒也歪打正著。

  克莉絲沒有在岸邊站很久。

  很快,一艘精緻漂亮的遊艇順流而下,船上堆滿了芬芳的鮮花,船內被蠟燭照得通明,被河水倒映著,像是籠了輕紗,泛著柔和的光。

  克莉絲:「……」

  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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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感情諮詢電台#

  瑪麗(面無表情):今天有一個意大利嘉賓前來諮詢。鼓掌歡迎。

  行長:您好,瑪麗小姐,我想知道,為什麼拉近關係要兩個人泛舟吃燭光晚餐,這是什麼東方風俗嗎。

  瑪麗(抽出一本書開始念):部分種類的雄鳥在求偶過程中,會精心準備大量的食物,通過投餵來向心儀的雌鳥獻慇勤,以此展示自己的捕獵能力和優秀基因,有的甚至會趁雌性用餐時無心分神反抗,直接與其交配。嘖,男人。

  伯爵:我不是我沒有,這只是為了報恩!

  《

  伯爵:花是為了照顧少爺的鼻子,蠟燭也是正常在房間裡照明,因為沒有地方所以用了我的私人遊艇。但是這些東西放到船上以後,氛圍就變得奇怪起來了!

  少爺:呵,果然是因為我請你逛了窯子,現在要回請我睡花船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8:33 AM

第四十六章 rendez-vous| 或許這就是法國人吧

  遊艇雖然大,卻不呆板笨拙,船身稍狹,弧度纖巧,首尾有精美的雕飾,裡面透出穩定柔和的光,比水裡的月亮還要好看。

  以克莉絲的談話習慣,這一般會成為她誇讚私人遊艇主人品味的開場白。

  然而點綴了嬌豔的鮮花後,這個畫面就變得詭異起來。如果這時候再走出幾個衣裝暴露、蒙著面紗的異國女郎,克莉絲都不會吃驚了。

  她對晚餐的理解和「浪漫」的法國人是不是不一樣。有第一次就請客在船上的嗎。

  英國人站在岸上,難得呆了半刻。

  克莉絲:「……」

  或許這就是法國人吧。

  身邊,阿里已經抽出了繩索,打了繩結,輕巧拋出去,一下就套住了舢板上固定帆索的鐵樁,像是收攏風箏一樣輕鬆將船拉向了岸邊。

  他放下了用來登船的船板,躬身請克莉絲進去。

  「請上船吧,先生。」船裡傳來阿拉伯人慣用的音色。

  克莉絲頓了頓,將手杖提起,抬步上去,她向艙門走去時,阿里也跟著上了船,拿出一隻長桿,向著岸邊一撐,支帆的船便順流逆風,緩緩漂游起來。

  艙外堆放的花很多,夜裡也看不清種類,但是花的香味卻很清淡飄渺,加上船行起來,春夜河面的微風拂面,非常宜人。

  不必啞僕動手,克莉絲親自上前抬了門簾,然後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艙內很溫暖,像是白晝一般明亮,天然蜂蠟做的蠟燭靜靜燃燒著,都固定在青瓷的小缸裡,用來隔離、防止引火的水裡泡著意大利佛手柑,不僅沒有煙氣,還非常好聞。

  土耳其地毯正中有一座大桌案,上鋪著赭紅色的織錦,餐具已經擺放好了,銀製的刀叉,白瓷餐盤,被水晶燭台上的光源映照得閃閃發光。

  克莉絲並沒有看這些,甚至根本掩飾不住面上的驚訝,就直直看著招待她的主人。

  男人就站在桌案後,還是一件裁剪合身的黑色長袍,和那天餐館的樣式不太一樣,少了金線和俗氣豔色的腰帶,全身唯一的顏色點綴是頸後依稀透出一點邊沿的熟悉髮帶。

  沒有戴風帽,沒有沾大鬍子,烏黑的長髮被束好,毫無保留露出了那張蒼白英俊的面龐。

  半年不見,對方面目變化不大,整體氣質卻比過去更壓抑沉凝了。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就像她去索漠時,以為逃犯會趁機離開,結果他沒走,結果後來她認定他死心時,他又不告而別了。

  這個理想主義者果然不能用基本邏輯來判斷,永遠都能超出她的意料。

  對象顯然將她的錯愕當做了久別重逢和意料之外的吃驚,一本正經說:「又見面了,先生。」

  克莉絲回過神。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種場景,面前還站著一個以為不用再見、極度無禮的人,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場夢呢。」

  她譏誚說:「不過我從不做夢,所以我能分清什麼是現實。」

  馬賽時也是這樣,年輕人很少直接發火,反而會用一些不列顛人才懂的幽默挖苦嘲諷。

  在拜會新鄰居都有規矩流程的階級環境長大,自己單方面結束僱傭關係離開,少爺沒有直接扭頭就走已經很好了。

  聽到熟悉的語氣,愛德蒙抿了笑意,寬縱跟著換回了英語:「會突然離開,是因為我急著去繼承一筆遺產。」

  歐洲人並不重視所謂的「香火」,對有沒有孩子,大部分人其實都很無所謂,但是他們卻很看重遺產繼承。以免現有的財富和地位傳到後代導致姓氏的階級降低,他們極少分割祖產,莊園土地和爵位都會由長子繼承,其他孩子一般只能拿到一些錢,如果是受疼愛的幼子,父母最多在生前替他規劃一個體面的職業。

  這個年代,突然有遠房叔叔死了,他又沒有孩子,某個人作為最近親屬,因此繼承這筆天降橫財,一夜暴富,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

  近到克莉絲認識的羅切斯特夫人,遠到現在名聲正盛的拜倫勛爵,都曾是遺產獲益者。

  「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坐下來,聽我解釋一下。」

  他們只有短暫的主僕關係,對方並沒有義務把什麼都告訴自己,已經足夠誠懇。這樣的態度,聯繫到前面他暗中做的事情,現在又直接挑明身份,克莉絲隱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

  至於解釋,反正就和當初海上初遇,大家互相編身份一樣,就算他說得毫無破綻,她也並不在乎。

  克莉絲面無表情坐下,阿里便上了開胃菜,又將已經醒好的酒替他們倒了。

  愛德蒙:「半年前您還不常喝酒,不清楚您喜好什麼,所以我擅自選了櫻桃酒。」

  克莉絲點頭,先抿了一口。

  這算是和解的開始,愛德蒙莫名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過對方正好在自己當初入獄時的年紀,對他來說,的確還是個孩子。

  「您已經知道了我的胃口極小,今天主要是招待您的,所以請將我的話當做消遣和故事聽聽吧。」

  年輕人聽到這裡,半點不和他客氣,直接捲起一片沾了橙汁的玫瑰色生火腿。

  「您去索漠時,我在馬賽遇到了過去認識的人,從他那裡我得知,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輩在意大利故去,出於對我的關愛之情,他無私地給我留下了一筆龐大的財富。」

  那雙眼睛亮了。

  愛德蒙很自然把這碟開胃菜推得近了一些,「於是我決定到意大利就與您辭行,又因為顧忌到自己的身份,不願面對您的看護人,所以在裡窩那提前離開了。」

  這時候,船緩緩停下了。

  克莉絲抬頭,注意到阿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他穩穩端著前菜。

  她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是讓阿里把我帶到河的上流,又控制了船的速度,算好時間按照上菜順序在岸邊做好了送過來?」

  倒算是名副其實的「流水席」。

  不愧是法國人啊,構思還挺精巧的。

  「沒錯。」愛德蒙說。

  年輕人的確很聰明,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像是終於發現了今晚更值得期待的東西,一時激動,也不用敬語了,又回到了原先的稱呼。

  而且剛出爐的乾酪舒芙蕾很快就奪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發現自己想了很久的離開理由根本派不上用場,甚至還比不上一點前菜起的作用,雖然少爺對自己的態度成功完全回轉了,愛德蒙心情卻很複雜。

  剛誇青年跟著老師長進了,現在一看,依舊沒有半點戒心,和當初在馬賽時一樣。

  讓人憂心又欣慰。

  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打擾年輕人享用美食,席間一下就安靜下來。

  這半年,為了達到一些目的,他請過不少人吃東西,都比不上這次報恩這麼花功夫,而不論是突尼斯王還是紅衣主教,席間都會因為珍饈面露驚嘆、不住稱奇。

  他的小朋友從頭到尾卻很自然,除了剛剛因為見面和上菜方式興奮了一下,見到來自地球另一面的生物和反季節的蔬果就像是習以為常一樣,但是那種吃到喜歡東西的幸福感又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甚至非常賞心悅目。

  上到主菜時,愛德蒙已經完全飽了,因為看著對方,比往常吃得多了一些。

  克莉絲任由對方打量,一邊想著這個人什麼時候能醞釀好開場白,順便計算了一下剛剛海鮮燴飯裡放的東西。

  為了教她國際貿易相關的知識,費爾德侯爵曾經領她去過一次裡窩那。在那裡,克莉絲和好幾個船運公司打過交道。

  差不多兩勺子能把男僕當初的佣金給吃光。

  人有錢了的確不一樣,克莉絲心裡嘖了一聲,不過理想主義者傻白甜既然盤算著報恩……

  那天被他問到「最想要的是什麼」,她的回答聽來敷衍,其實是大實話。

  這輩子前面十六年,克莉絲忙著為女扮男裝的身份積攢實力,現在也只是在沿著老師劃定的路走,因為這是最適合她的。

  至少表面看上去,她出身好,不缺錢花,受人喜歡,回國就是大好前程。

  所以克莉絲很好奇,這個人能想出什麼法子。

  男僕沒讓克莉絲等很久。

  上到芥末蛋黃醬羔羊肉時,愛德蒙突然說:「我要先向您道歉。昨晚在公爵府,不小心聽到了一些關於您的感情傳聞。」

  「請問是我們在馬賽時,那條街遇到的人嗎,我正好認識一位先生對那一片很熟。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幫您找到一些線索。」

  「咳——咳咳!」

  青年突然拿了餐巾抵住嘴,悶聲咳嗽起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攥住杯身,仰頭灌了。

  好不容易用櫻桃酒把嗆的芥末味衝下去,不知道是酒還是辣的,又或者提到了唸唸不忘的人,班納特少爺漲紅了臉,耳邊都飛了霞色,好一會才緩過神,抬了頭,瞪圓的眼睛裡還帶著因為辣出來的淚花,吃驚看他。

  「不用了。」

  因為咳嗽過,年輕人嗓音有些啞。

  找什麼找,都不存在的人……哦,可能那個靈感原型裡面有你。

  克莉絲面無表情想。

  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乾脆道:「所以,您那天問我有什麼想要的,原來是為了報恩嗎,那大可不必,我們之間並沒有救命之恩。當時如果沒有您駕船,我也會死在那。」

  就像是把那次暴風雨說成遊戲一樣,班納特少爺提起這種事都很輕拿輕放。

  怎麼會不必呢。

  那種情況還會將船向自己駛過來,選擇信任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好人的自己,在荒島上毫不猶豫將食物分享,之後還給他假身份,收留了一無所有的他,提供了足夠體面的工作,間接幫助他到了意大利……

  逐一細數後,所有關於感激的暖意都湧上來,衝擊著他的心。

  愛德蒙以為自己會出聲反駁,卻莫名沉默起來。

  這時候,從船外傳來了一陣飄渺的歌聲。

  克莉絲以為他和當初南希一樣想通了,徹底放下心來,另起話題問:「我們已經到歌劇院附近了?」

  愛德蒙比她聽得清楚得多,點頭:「看來又在演《唐克雷蒂》。」

  弗倫奇行長家就在附近,他已經聽了好幾夜了,這種時候,牢獄賦予的過人聽力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因為這個「又」,克莉絲笑了。

  這部歌劇是作曲家羅西尼根據伏爾泰同名悲劇改編的,年前聖誕節推出後就在意大利掀起了一陣狂潮。

  和現代一部電視劇突然火了,那麼會在任何電視台和網站看到,身邊的人都在談論一樣一樣,這部劇克莉絲在佛羅倫薩就不可避免看了三場,昨晚宴會還有一堆人提出願意分享包廂讓她再聽第四次。

  克莉絲感慨道:「我已經猜到會有不少人狂歡節扮成裡面的人物了。」

  「您這次狂歡節有什麼計畫嗎?」

  年長者順勢問,這句話語氣十分漫不經心。

  「有好幾位貴族邀請我去他們家的窗口,我還沒想好去哪一個。」

  說到這裡時,年輕人若有所思撫著杯沿。

  表情一瞬間像極了昨天和那群鋪了香粉假髮們聊天的樣子。

  年長者想著,卻全然不知,自己這時候也與先前忐忑在船上等待班納特少爺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

  他變成了一個優秀沉著的獵手。

  愛德蒙唐泰斯從卡德魯斯那裡得知,當年陷害他的人不僅並沒有因為作惡遭到報應,反而一一飛黃騰達,他們發了大財,擁有家庭,地位擢升。

  那三個人為了自己所流的血舉杯相慶時,他的父親正在絕望和飢餓裡慢慢死去。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別人給的痛苦,就以同樣的方式返還,這樣才能被稱作復仇。

  這是班納特少爺無意中說的,卻正好擊中他所想。

  既然上帝讓他從墳墓和地獄裡爬出來,他就要好好利用這個權利,絕不能超出程度,反而墮落成為那三個人一樣的作惡者,更不能輕輕放下,浪費神甫給予自己的一切。

  他已經決意復仇,必須將自己的心摘下來,像是最精密的機器去進行長年累月的計算經營。

  如果不將恩情回報,只要心裡還掛懷著面前的人,他就永遠無法將生命置之度外。

  宴盡時,船恰好停在了離國務大臣住處最近的岸邊,愛德蒙親自將她送到了舢板上。

  主人抱歉道:「因為我太冒失邀請,所以我不得已在船上倉促招待您。明天您有空嗎,請務必讓我再請您一頓賠罪。」

  這居然還只是倉促的一頓飯,那明天一定更好吃了。

  青年猶豫了一會,才說:「我已經與聖埃蒂安納總督約好了。」

  男人表情自然道:「那太巧了,不如我們明天在總督那裡見面,他在羅馬的住宅是在高碌街吧?」

  「您與總督也有約嗎?」克莉絲好奇問。

  這個人是繼承了哪個王室的國庫吧,昨天是公爵,現在又是總督。

  「我買了一塊采地,恰好是他領下的,所以由他替我轉手『伯爵』的爵銜,而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領那個無關緊要,卻能讓我出行變得更輕鬆的東西。」

  「啊,恭喜您,我能知道是托斯卡納的哪裡嗎?」

  「您是外國人,可能沒聽說過,叫基督山島。」

  所以面前的人要從「直布羅陀海盜」直接晉陞成「基督山伯爵」了。

  年輕人卻笑了:「我恰好知道這座島,本來還計畫去一趟呢,沒想到這麼巧。」

  「我能知道您為什麼會相中這個島嗎?」

  「我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裡窩那見面,所以打算趁機出海旅行一下。我看了看地圖,因為這座島的名字才產生了好奇。」

  「沒想到您是這麼虔誠的教徒。」

  班納特少爺沒接茬,已經下到岸上的人也就不再說話,自然向她遞出了掌心。

  以為他是順手扶自己下船,加上夜深了也確實看不清,克莉絲把手伸了過去。

  下一秒,有一片溫熱隔著手套貼上了手背。

  原來這就是法國人嗎!

  歐也妮當初也是,道別時一言不合就親她的額頭。

  國務大臣的弟子忍不住糾正道:「在英國,我們一般只親國王的手。」

  男人笑起來:「我的家鄉,我們會親吻主人的手。」

  「既然我們先前約定了一年,您現在又原諒了我,那麼到目前為止,我還是您的星期五。」

  「您打算什麼時候去熱那亞?」

  克莉絲一愣。

  愛德蒙繼續道:「雖然您說不必在意,只是既然您當初收留了我,也請給我機會,讓您做島上的第一個客人。」

  沒等克莉絲回話,變窄的河道對岸突然響起了噗通落水的聲響,接著就傳來了女性呼救的聲音。

  這一下來得太詭異,攥住手杖,克莉絲的背後已經繃緊了。

  愛德蒙卻不為所動,只是衝著啞僕做了個手勢,仍在黑暗裡靜靜仰頭看著她,似乎還在執著等她的答案。

  阿里得到命令,跳到船上,伸出長桿,像是捉魚一樣把農家少女提到了船上。

  少女趴在一邊嗆了一會水,啞著嗓子道謝,撐著身子起來,突然吹了三聲口哨。

  不出兩個人意料,下一秒,他們附近被數不清的火把點亮了。

  光下,雪亮的馬刀泛著冷光。

  克莉絲嘆了一口氣:「看來我應該聽老師的話,晚上不要出門的。」

  愛德蒙笑出來,聲音卻很冷:「我想,您是被我牽連了。」

  他看了看船上,只有班納特少爺,阿里,還有那個來試探他們人手有多少的「少女」。

  足夠年輕人應付了。

  「阿里,帶他先走。」他沉聲吩咐。

  克莉絲沒反應過來時,忠誠的僕人已經用長桿推了岸邊。

  未來的基督山伯爵負手,獨自站在岸上,身影越來越遠,和昨晚廊下遠眺著的阿拉伯人重疊了。

  這次,有了強盜包圍著的火光映照,克莉絲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始終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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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午夜電台#

  瑪麗(並沒有拿書,開始敲黑板):還需要我劃重點嗎?像孔雀一樣炫耀外表,像白蝴蝶一樣給她覆蓋自己喜歡的氣味,然後在出現敵情的時候展示自己的戰鬥力。動物界求偶無非這幾種套路。說著報恩,呵,男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8:45 AM

第四十七章 rendez-vous| 是船先動的手

  阿里心中認定他的主人和神一樣無所不能,即便身陷匪窩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毫不猶豫遵從了命令,帶上他重視的年輕人先走。

  本來看班納特少爺年輕氣盛,或許會認為這樣的舉動不夠義氣,所以多少有些麻煩,不料他已經很鎮定跑進了船裡,將所有燈火都熄滅了。

  因為纖巧的造型,小艇在這時候變成了一尾靈活的游魚,拉滿風帆,阿里手中將舵輕輕一偏,避開了從岸邊要搭來的梯子和拋過來的火把。

  不知道岸上說了什麼,強盜們帶上唯一留下的人妥協離開了,那片火光在河裡變化成了一條發光的長蛇,距他們越來越遠。

  又穿過幾條岔開的河道,四下裡一時間只有河水被遊艇劃破的聲音,克莉絲遠遠看到半空一片黑色的龐然大物,猜出那是一座很深的拱橋,便讓阿里將船開到橋洞下停住,收了潔白的帆,徹底掩蔽在了黑暗裡。

  這時候,雲遮蔽了月亮,河道一下變得更加黢黑起來。

  沒過多久,頭頂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河水裡倒映出一大片火光,橋上的人用羅馬土語呼喝了一番,但是多是當地黑話,克莉絲沒聽懂。

  阿里已經制住了被他救上來的人,農家少女似乎很害怕黑人,瑟縮在一邊,沒有吭聲。

  等中間又跑過了好幾趟人,克莉絲辨聽他們跑動的方向,才低低說:「走吧,繼續往下游開。」

  阿里去扯帆掌舵時,克莉絲拿出火絨盒,擦亮一盞提燈,拎好了,俯視給強盜們報數的少女。

  「你叫什麼?」

  河面有淡淡的霧氣,漂浮的花香,這時候朦朧的光一映,青年就像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少女似乎看呆了,一會才紅著臉說:「我叫貝波。」

  她似乎想湊近看看,下一刻,面前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出鞘聲,英國人手杖中的細長劍刺過來,精準劃破了那條農家布裙。

  長裙下,是一條別著槍的長褲。

  看著這位偽裝還不夠成熟的變裝後輩,克莉絲平靜道:「要不要試試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劍杖快一些?」

  扮作少女的是一個不過十三歲的男孩,看上去入夥不太久,槍還拿得不夠穩,很快就全都招了。

  「最近道上都在傳,羅馬來了一個阿拉伯財主,不僅揮霍無度,身邊還只跟了一個黑奴,所以我們早就盯上這個肥羊了。」

  「我們買通了一個廚師,打聽到你們最後下船的地點,於是先埋伏在那裡,我負責確定他今天到底宴請了多少人。」

  克莉絲:「……」

  她原來那麼能吃嗎。

  「你們的頭兒叫什麼?」

  「路易吉‧萬帕。」

  「所以你們會把,」說到這裡克莉絲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薩科納的真名到底是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曾經的逃犯,未來的伯爵,乾脆道,「我的朋友帶去哪?」

  「聖塞巴斯蒂安陵墓。」

  愛德蒙唐泰斯靜靜走在強盜隊伍的中間。

  男人面上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年輕不少,黑色長袍收束得身形頎長勁健,即便是暖色的火光也無法消融他冷色的皮膚,加上用髮帶收束了微鬈的烏黑長髮,貴氣不凡,即便被包圍也從容不迫,顯示出一種遠遠超出其他人的優越。

  這在他們的頭領身上也沒見過。

  因此,在對方慍怒說「放我的客人離開,我和你們走」後,他們下意識遵從了,之後,即使這個人步履像是在散步一樣,強盜們也莫名保持默契沒有出聲催促,彷彿農夫見到大人物出巡,甚至恭恭敬敬請這位富豪上了馬車。

  離開河岸,馬車穿過一片荒野,駛上亞壁古道,沒過多久,聖塞巴斯蒂安陵墓緩緩出現在眼前。

  聖塞巴斯蒂安是古羅馬禁衛軍隊長,因為基督教徒的身份,被羅馬皇帝戴克里先迫害而死。

  不過畫家和世人似乎更熱衷那些帶有感情色彩的傳說。他們都說,高盧國王愛上了這位俊美年輕的近衛隊長,願意用半壁江山討他喜歡,美男子卻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寧死不肯違背教義、屈從國王,最後被亂箭射死。

  法利亞神甫內心廣博,什麼事物都能以客觀的角度去看待,講到這一段時,他並沒有刻意迴避,從宗教和藝術兩個方面講述給唐泰斯聽。

  愛德蒙被引著走進陵墓,地下通道的兩邊都點著火把,每隔百步就有駐崗的哨兵,墓室內很昏暗,他卻能清晰看清他們手裡的老式馬槍。

  或許是有意帶著他左彎右繞,像是在迷宮裡穿行很久後,愛德蒙終於到了安置祭台的主室。

  看清上首坐著的人時,愛德蒙臉上滑過了一道瞭然的微笑。

  「頭,我們把人帶來了。」

  強盜頭子緩緩睜開眼,藉著壁龕上安置的燈,看清了不遠處的男人。

  「我記得我讓你們抓的是阿拉伯人。」

  「這就是那個阿拉伯人,我們親自看著他上了船,下來時鬍子已經剃掉了。」

  頭領正要說話,綁票卻已經自動走了過來,面不改色在三十多支突然對準自己的槍口下坐到了他對面。

  強盜頭子抬手,那些槍才放下了。

  「您讓我吃驚,先生。」

  「您的記憶力也讓我吃驚,萬帕。」

  被他精準點出名字,路易吉萬帕怔了下,「我們曾經見過?」

  「半年前,我向您問過路,您正和未婚妻在一起,臨別還送了我一把親自打磨的匕首呢。」

  萬帕當然不會忘記,就是在給這個人指路的那一天,他殺死了匪首庫庫默托,接替他的位置,從一個放羊人變成了強盜頭子。

  萬帕眼裡還是冷的,嘴角卻已經笑起來,「原來是您,辛巴德先生。」

  愛德蒙自然不認為這點小交情能拉攏面前的人,神色如常道:「再次見面,兩個人都有了地位的提升,實在是讓人高興的事情。」

  「哦?難道您又到哪裡發了一筆大財?」

  「一旦一個人有了足夠多的錢,當然就會想購置一份土地了。」

  萬帕先笑起來:「您不必用這種藉口說自己的錢已經花光了。雖然很想放您走,只是我手下有那麼多兄弟要生活下去,他們第一個不會同意的。」

  「不過既然我們有過那樣的交情,我可以擔保,我只要錢,不要命,贖金一定不多,您這樣的大富翁,能拿出那麼多錢去吃晚餐,肯定是付得起的。」

  愛德蒙搖頭:「我不會給錢。相反,我想和您談一筆買賣。」

  他剛說完,強盜們都是一陣哄笑,在墓室內迴響起來,像是鬼嚎狼叫一般。

  萬帕的表情卻變得認真起來,「您請說。」

  音量不高,成功讓其他人住了嘴。

  「我買了一塊采地。」

  「看來以後您就是貴族了,貴族可不會和強盜做買賣。」

  愛德蒙耐心繼續道:「我買的是基督山島。」

  「那些總督主教認為這是一座荒礁,除了名字不值一提,我選擇它時,他們都認為我是個怪人,做了賠本買賣。不過我相信,您能看到其中的地理價值吧?」

  基督山島很小,就在科西嘉和厄爾巴島之間,只要從裡窩那這個港口城市出去的船,都能遠遠見到這座島。

  萬帕交疊了手,將身子壓低,示意他繼續說。

  「您應該不想只侷限於庫庫默托的那點基業,一旦日後勢力大到被那幾位總督注意到,您或許會需要一個中轉站或者避難所。」

  萬帕擰眉思索半刻,突然說:「您剛到羅馬我的手下就注意到了,我沒記錯,您是從法國過來的吧?您在那或許聽說過,近來我這個行當名聲最響的,是馬賽的杜朗,他可沒有什麼庇護者。」

  已經開始討價還價了。

  這半年裡,愛德蒙和無數人打過這樣的交道,談判對他來說就像在調撥一張精準的天平,隨時可以輕鬆放上任何砝碼。

  「那您知道,他背後可能有一位資助人嗎。您自己都還用著舊馬槍的時候,他的手下已經可以讓那些海盜吃虧了。」

  萬帕這下終於忍不住了:「那位資助者就是您?」

  愛德蒙搖頭:「只是為了打聽一些消息,所以經人介紹見過他身邊的人,而我恰好對槍械有一些研究。」

  萬帕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看來我要頭一次做賠本生意了。」

  「現在,我即便不感興趣,也絕不想做您的仇人。」

  「這筆買賣我暫且記下了,讓我親自送您離開這裡吧,等到需要的時候,我會讓手下聯繫您的。如果今天的談話能成為日後的救命良藥,您將得到我的忠誠。」

  因為路上耗費的時間,從聖塞巴斯蒂安陵墓出來時,天際已經開始泛白了。

  這時候附近沒有了手下,萬帕很坦率大方向他賠罪:「我很高興,如果沒有這樁事,咱們不會見面,不過還是很抱歉打攪了您和情婦泛舟的雅興。」

  愛德蒙用鄭重的口吻道:「那是我的朋友。」

  意大利人回憶起手下描述的細節,心說用來追劇院的首席女演員都不一定這麼花功夫,又想著阿拉伯人的待客風俗可能不太一樣,也沒有在意這種小細節,順勢糾正,繼續道:「我吩咐他們送您回去。」

  這個夜晚就這樣有驚無險、輕鬆過去了。

  回去的馬車正好經過特韋雷河在亞壁古道的支流。

  愛德蒙突然叫了停。

  他走下車,迎著初升的日光看向那艘陪伴了自己大半年的遊艇。

  見到自己時,阿多尼斯俊秀的面龐浮現了一絲驚喜,一邊的黑奴也拚命向他揮手。

  愛德蒙心下一片溫暖,走近後,才聽到克莉絲說:

  「你來得正好,這艘船快要沉了。」

  愛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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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塞巴斯蒂安,畫家和雕塑家特別喜歡描繪他被愛而不得的高盧國王殺死瞬間

  至於高盧,現在一般指哪個國家不用我說了吧2333

  《

  1.老師:你給我過來,我教你的都忘了嗎!一點吃的就被哄好說是朋友了!

  少爺:……您冷靜點,放下手裡的仰望星空派,我們有話好說。

  2.伯爵:我年輕的阿多尼斯,謙遜的那喀索斯,親愛的許拉斯……克里斯。

  神甫:我教你文學是讓你幹這個的嗎???

  3.愛德蒙:阿里,以後別再讓少爺碰舵。

  克莉絲:不是我幹的!是船先動的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0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10:01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rendez-vous| 我想為您花錢

  熱那亞最優秀的造船行家出手,在地中海各種狂風巨浪裡跑了半年,沒想到能在特韋雷河的支流小河道裡出問題。

  愛德蒙呆了一會,才衝克莉絲用寬慰的口吻道:「半年沒檢修過,早該出問題了,您別擔心,我來看看。」

  前法老號大副輕巧撐了邊沿跳上船,沒有半點架子捲了袖子,露出線條好看的遒勁臂膀,一面下舢板,等啞僕走到身邊,才扭頭低聲訓道:「船都要沉了,你衝我揮什麼手。」

  阿里眨了眨眼,默默跑到一邊拿手壓水泵。

  主僕二人忙著補船,克莉絲順便送名叫貝波的男孩下去。

  男孩沒想到被這麼輕鬆放過了,本來還因為劍杖那一記有點畏縮,這時候白天再看,對方意外的和善可親,倒也不那麼害怕了。

  流浪時,因為比較瘦弱,總是受其他大孩子欺負,迫不得已下他選擇跟著頭領,萬帕老大沒有嫌棄他沒有力氣,不能幹活。只是說,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所以他常常扮成女孩子幫忙望風查探。

  年紀還小,唯一受到承認就是老大誇自己好看,於是十二歲的男孩看著面前的青年,認真說:「您穿上裙子一定比我更好看。」

  然後就被出來倒水的啞僕狠狠瞪了一眼。

  貝波一縮脖子,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克莉絲失笑,擺了擺手示意男孩趕緊走,「本來打算拿你換人談判,不過既然我的朋友已經回來了,看來他和你們的頭領談好了,你也走吧,那邊的馬車正好可以帶你回去。」

  目送貝波上了馬車,克莉絲也跟著下了舢板想要幫忙,不過被啞僕一臉後怕安置在一邊乾站著,甚至還塞了一籃草莓給她。

  簡直就是幼兒園老師對待搗亂熊孩子。

  克莉絲硬著頭皮解釋:「讓阿里把那個男孩子關起來的時候,我接手了一會,然後就撞上修到一半的橋墩上了。」

  這也算是別樣的天賦。

  愛德蒙手上的動作又一次頓住,考慮到唯一朋友的面子問題,繃住唇線,沒有笑出來。

  好在河道給少爺的發揮空間有限,漏洞不大,很快就補上了,他的老夥計至少能堅持續航到回熱那亞檢修。

  看來還是要在意大利找一個固定住處。

  未來的基督山伯爵開始認真考慮在自己的島上修個別墅或者城堡。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阿里開始將舢板上那些怏掉的花往河水裡掃。

  河水很清澈,至少比泰晤士河好多了,繽紛柔軟的花瓣紛紛跌進去,歡快打著轉漂遠,像是飛機掠過天際一樣,在水面逶迤出一條好看的尾跡。

  兩個人回到船艙裡,愛德蒙當著克莉絲的面開始改扮。

  男人正值壯年,不過一夜之間下顎就籠上了淡淡的顏色,為了讓黏劑更牢固一些,他不得不拿了剃刀刮掉鬍茬,才重新黏上一片鬍子。

  班納特先生是個保守英倫紳士,因為時時刻刻記著克莉絲是一個女孩子,對她在女扮男裝的硬性指標上指導其實比較有限,即使她問一些關於鬍子的話題,他也講得很吞吐含蓄。

  原來鬍子會長得這麼快。

  整個過程裡,年輕人就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很驚奇。

  愛德蒙被看著倒沒有不自在,突然想起了剛才男孩說克莉絲「穿上裙子一定很好看」,又覺得好笑。

  上次在荒島時也是,躍躍欲試給自己刮鬍子。

  以他的耳力,自然能聽出來,對方有意壓沉了聲音。

  年輕人似乎很在意自己沒有男子氣概。

  他在這個年紀也會開始關注自己的發育情況,而且男孩子之間難免也會嘲笑比較沒有男人味的那一個。

  想到這裡,年長者凝目湊近,打量起對方精巧的下顎來。

  在他的船上待了一晚後,年輕人身上浸滿了淡淡的佛手柑和橙花的味道,不僅沒有鬍茬,這時候被光映著還有絨樣的一層,目光下移,因為縐緞領巾掩著,看不到喉結。

  因為這番打量,變裝者疑惑回視,倒沒在意他突然靠近,和同學一起打網球後也常常擊掌或者勾肩搭背。

  當了快十八年男性,克莉絲的性別界限變得很模糊,有時候見到穿了可愛裙子的女孩子時才會驚覺自己其實也是個姑娘。

  「您不必擔心。」

  愛德蒙看著克莉絲,放輕嗓音寬解道,「我去過很多地方,有人天生就鬍鬚稀疏一些,這樣反而省了很多麻煩。」

  稀疏和沒有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克莉絲並沒有被安慰到,不過有老師的那番話,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點了點頭開始撿草莓吃。

  真是個孩子,一點吃的就能哄好。

  愛德蒙一邊想著,出於當男僕那段時間的習慣給她遞餐巾。南美水果的顏色比火光下的紅寶石還亮,果汁豐沛,浸染得指縫都是淡粉色。

  船最後停在了昨晚他們分別的地方。

  怕法國人又來一次吻手禮,不太習慣這種禮儀的英國人不等船靠岸停好,就先一步跳了下去,接著仰頭道:「送到這裡就好了,我可以搭出租馬車走。您被強盜勒索一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像是有過無數次關照受到驚嚇女士的經驗,這番話說得非常順口。

  這恐怕是半年裡主人笑得最多的一夜了。

  阿里已經見怪不怪走開,收拾風帆。

  愛德蒙提醒道:「您忘了,下午在聖埃蒂安納總督住處,我們還有約會呢。」

  克莉絲:「……那一會見。」

  即便在其他國家的首都,國務大臣還保留著完全的英國莊園時刻表。又洗漱換過衣服,剛好到早飯時間。

  克莉絲先一步問安:「老師。」

  費爾德從報紙後抬起眼睛,「我聽巴特先生說,你今天早上才回來。」

  巴特先生就是那天在造船廠,跟在費爾德侯爵身後的隨從,是個陸軍軍官,可能是被安排到費爾德這裡增履歷的,家世不錯,心眼非常實在。

  就像現在,費爾德說完後,巴特站在一邊不自在衝她點了點頭,像是他做了告密者一樣。

  克莉絲聳肩:「被您說中了,我昨晚真遇上了羅馬強盜。」

  關於預言強盜方面,他老人家可以考慮和羅切斯特先生交流一下。

  費爾德聞言,放下報紙,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克莉絲,看上去連根頭髮都沒掉,又放下心來。

  不論看多少次,巴特都無法理解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

  老紳士似乎毫不驚訝弟子能跑出來,連基本的關心都沒說,小先生也很自然坐下了,兩個人開始用早餐,餐後喝著茶討論報紙上的新聞。

  年輕人今天也有邀約,所以過了一會就又出門了。

  巴特忍不住說:「班納特先生昨天可是遇見了強盜,您沒什麼想說的嗎?」

  班納特少爺還不到十八歲,就算再聰明,遇到這種事,基本的關心也是要有的吧。

  費爾德戴上眼鏡,開始看公文,聽到這裡頭也不抬,譏誚說:「難道我要去擔心羅馬的強盜遭遇了什麼嗎。」

  巴特:「……」

  聖埃蒂安納總督管理的是托斯卡納地區,基督山島和佛羅倫薩都在他轄下。

  克莉絲在佛羅倫薩時就非常受總督一家照顧,這次他們來羅馬過狂歡節,克莉絲理應去拜訪一下。

  他們家在羅馬門房並不熟悉她,克莉絲等了一會通報,似乎男主人正在忙,女主人在小會客廳接待了她。

  看來「基督山伯爵」已經到了。

  接過紅茶時,克莉絲分神想。

  總督夫人是個好客又愛說笑的意大利女人,非常喜歡這位斯文的小紳士,每次見面都會調侃說女兒天天嚷著要嫁給他。

  ……雖然總督的女兒還是個小孩子。

  小客廳的門打開時,總督夫人正在打趣。

  「莉莎只有五歲,你也才十七歲啊,十二年,差別又不大。等到三十多正是生活壓力大的時候,娶一個懂事可愛的小妻子剛好能調劑活潑一下。」

  莉莎聽到這裡,放下橘子汁,表情認真軟聲說:「塞西利奧,我會對你很好的。」

  小姑娘聽到老師叫過一次塞西爾之後,就給她起了這個意大利暱稱。

  克莉絲上輩子在語言方面就很早熟,大人講的話她都能聽得懂,但是他們總拿孩子話哄她,認為小孩子可以敷衍。所以,她很反感對小孩子隨意許諾,甚至會用對待一個獨立人格的態度去和小姑娘講道理。

  玩笑歸玩笑,她並不想順勢說「那你快點長大,長大我就可以娶你」這種場面話。

  總督和他的客人進來,算是替她解了圍。

  克莉絲心裡偷偷鬆了一口氣,立刻站起身,看向門口的兩個人,大家各自點頭致禮。

  畫面突然變得像是公爵府那次了,所以沒有等總督介紹,這次換愛德蒙先開口,話裡帶著笑意。

  「又見面了,班納特先生。」

  「薩科納先生,」克莉絲揚眉,「還是說,應該叫您伯爵了?」

  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綁架,原本的分別一直被延遲到了白天,少了睡眠時間阻礙,兩個人都覺得很奇妙,就像是約定好了暫時分開行動,又在人前隱秘假裝重新會面。

  總督恍然:「兩位原來認識嗎。那太好啦,伯爵,您不介意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結伴出去看看吧?更多事務我們可以在路上用托斯卡納話聊。」

  剛剛的交流裡,愛德蒙已經感覺到了對方是個生性隨意愛自由的人,而且非常愛自己的家庭,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並不意外,也剛好順遂了他的打算。

  愛德蒙點頭:「非常樂意。我也剛來意大利,還沒逛逛羅馬呢。」

  除了一應僕從外,他們分成了三排,莉莎年紀小,看到什麼都很新奇,只有小班納特先生能跟上她,總督夫人則帶著她的貼身陪傭緊隨其後照應,總督和伯爵落在最後談正事。

  總督得意的發現,果然熱鬧的環境會使談判變得簡單許多,身邊這位伯爵不住分神往前看羅馬街市,態度比在大會客室裡鬆緩多了。

  狂歡節將至,遊客一多,市集的攤販也多了不少。有機靈的貨商直接從裡窩那拖了一車美洲珍奇,引了不少人圍觀。

  這個年代去美洲淘金闖蕩的人很多,新大陸往往意味著新物種和無數的資源,對很多歐洲人來說,美洲和東方都充滿了奇幻色彩。

  和威廉認識後,為了避免夜裡到處亂逛遇到老狐狸,克莉絲實在無聊,乾脆拉這個社恐和她去市長的包廂看戲。

  任何年代的通俗作品都有一定套路。克莉絲看多了不同的劇,發現法國編劇一旦圓不上劇情了,就會拉一個在美洲暴富發財的叔叔突然冒出來,幫主角的忙,給主角還債,並帶領他走上人生巔峰,有的還幫忙找老婆,反正就是想方設法要對主角好。

  沒頭沒尾想著,克莉絲的目光停在了一隻正梳毛的鸚鵡身上。

  收到瑪麗那封信後,克莉絲就知道,家裡是肯定不會讓莉迪亞再養鷹了,而且自己回去後也打算帶著格里芬一起去倫敦。

  鸚鵡就不錯,顏色鮮豔討女孩子喜歡,殺傷力沒鷹那麼大,家裡也不會反對。

  克莉絲正打算問問貨商這隻鸚鵡會不會說話,那隻籠子就被一隻眼熟的手提起,塞進了她懷裡,留下她和鸚鵡大眼瞪小眼。

  阿拉伯人出手就是十個金埃居,連價也不問,直接遞過去,別說是鸚鵡了,貨商激動之下恨不得把整輛車都塞給他。

  在歐也妮那裡,克莉絲也算是白吃白喝,但是每次支錢,拿儂還是會精確到生丁(1法郎=100生丁)給她,似乎也沒拿她當外人,毫不客氣轉過身就開始記賬。

  克莉絲在索漠待了大半個月,已經習慣了千萬富翁的精打細算。

  比起來,眼前的這位敗家得令人髮指。

  這是拿去送給五姐的,沒有禮物讓別人付錢的道理,這筆錢她肯定得想法還給對方。

  幫自己當家用十個金埃居買一隻鸚鵡,克莉絲這樣的享樂主義都覺得肉痛。

  愛德蒙失望發現,拿到想要的東西後,班納特少爺並沒有開心,反而變消沉了,沒等他開口詢問,突然有個人撥開人群,氣喘吁吁跑到了他們身邊。

  克莉絲驚訝道:「巴特先生?」

  巴特從沒這麼慶幸這位少爺非常顯眼好找,居然沿路靠著外套顏色就問出來了,緩了口氣,先向總督問好,說是有費爾德侯爵的委託。

  總督也認識這位近侍,點了點頭:「以我和他的交情,您請直接說吧。」

  「侯爵臨時有事,要先行離開羅馬,班納特先生下個月回英國,不會和我們一起走,可能要在您府上借住一段時間。」

  他剛說完,莉莎先歡呼了一聲。

  總督忍不住笑了:「沒問題。」

  巴特這才看向克莉絲:「班納特少爺,因為維也納那邊的緊急事務,侯爵必須提前出發了,府裡有不少秘密公文,所以馬上就要把住處完全移交給我們在這邊的大使館,您現在恐怕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克莉絲點頭,「我先道個別,你把車帶過來。」

  一根筋的軍官聽到這句,抱歉說:「因為太著急了,我是跑著出來的。」

  克莉絲:「……所以你是從老師家跑到了總督府,又從那裡一路打聽過來的嗎。那還真是辛苦了。」

  巴特居然還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麼。」

  「我送你回去。」愛德蒙果斷說。

  克莉絲想說她可以走出去搭公共馬車,結果那個機靈過頭的美洲貨商已經果斷跳了車,把鞭子往愛德蒙手裡一遞,很快又拿到了一袋子錢,非常慇勤幫忙把後面的貨廂也卸了。

  「上來吧。」

  一身阿拉伯打扮的人坐在駕車位上,像是個真正的伯爵一樣得意揚揚道。

  一條街的人注目下,年輕的英國人抱著鸚鵡籠坐在了他身邊,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出於被教導成了條件反射的紳士修養,下意識向總督一家抱歉道別。

  莉莎搖頭:「沒關係,明天我們再出來玩!」

  總督夫人微笑說:「我們先回去叫人收拾一個房間出來。」

  總督背著手感慨:「東方人,行事風格果然和一千零一夜裡一樣。」

  克莉絲:「……」不好意思,我們東方人根本不這樣!

  「坐穩。」伯爵說。

  下一秒,馬車已經在正中的大道上飛馳起來。

  克莉絲的行李比來時多了一個箱子,基本上都是歐也妮在索漠給她置辦的衣服和首飾,因為當初和堂弟曾經也傳過一點風聲,為了增加真實度,女富豪索性將她往那個路子上打扮。

  那位堂弟是個地道的巴黎公子哥,蕾絲緞帶,錶鏈胸針,打扮的風格非常騷包。出了索漠後,她一般都只敢選單品裝飾一下,還得是宴會這種場合。

  克莉絲要收拾的東西不多,手槍,束胸和特殊棉料被好好鎖在了牛皮箱隱秘的夾層裡。

  收拾手提箱時,她又看到了被自己隨手塞進去的書。

  那本羅切斯特給她的兩性教育手冊。

  畢竟要接手的是英國使館,就單扔一本書在這,似乎有點挑戰那群保守紳士的神經。

  克莉絲想了想,還是放回手提箱,哢噠合上了。

  等她下樓時,負責駕車的人已經變成了阿里,黑奴非常自然在一群英國人的驚奇圍觀下抽旱菸,看到她過來,就像抓小雞一樣拎起了兩隻中號牛皮箱。

  在國外看到同胞,就算是再怎麼生性冷淡,大家也能友好寒暄起來,克莉絲和使館官員們聊了一會,成功收穫了好幾位學長。

  「要是遇到辯論社招人,直接報我的名字,你已經在我這裡滿分通過了。」其中一位先生笑眯眯道。

  克莉絲與他們一一握手道別,這才讓阿里駕車。

  剛走了一會,看到行駛的方向不對,根本不是往總督家去的,克莉絲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

  阿里空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恭敬的姿勢。

  克莉絲依舊沒懂,試探說:「我們去伯爵那?」

  薩科納這個名字根本就是她給他挑的,所以她並沒用這個稱呼。

  阿里開心點頭。

  無篷雙座馬車最後停在了一座旅館前,又一次除掉了偽裝的伯爵正站在一邊的簷下陰翳裡。

  「您覺得這裡怎麼樣?」他問。

  克莉絲換回英語,冷淡說:「我就要回英國了,所以還沒這麼想家。」

  這家旅館居然叫倫敦旅館。

  男人低笑起來。

  「如果剛剛買東西時,我自作主張讓您覺得不適了,那麼請接受我的道歉,並用一頓飯向您賠罪。不過容我辯解一下,這裡是我給自己找的住所。我也已經告知過總督府了,等吃完飯後,我會將您送回他們家的。」

  克莉絲古怪道:「我以為,您這樣的富豪應該住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呢。」

  伯爵點頭,爽快承認道:「今天前的確如此,但是我原本的住處已經被拖到熱那亞的船廠去檢修了。」

  罪魁禍首:「……」

  以前當男僕的時候怎麼沒發現這個人說話也能這麼刻薄,果然是發橫財後翅膀硬了嗎。

  對少爺的脾氣很熟悉,愛德蒙見好就收,側身請人上去和自己一起吃飯。

  昨天的宴席很倉促,今天的肯定更好吃。

  再說,都準備好了,按照對方的性格和胃口,自己不上去肯定會扔掉的,多浪費美食!

  克莉絲站在樓梯口,沒有堅持很久,最後還是默默跟上了。

  他們上樓時,旅館老闆看到了克莉絲,當即表示,按照伯爵的高標準,他們還只折騰出了一個臥間。

  愛德蒙搖頭,「他不住這裡。」

  接著吩咐阿里:「把少爺的行李放在我的房間裡,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最後,他們去了早就被佈置好的會客廳。

  未來有完整的冷鏈物流,所以才能輕鬆在一張桌子上吃到跨越大洲和季節的菜式。

  在這個時代,單憑財力,能花心思做到這一點,對方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我昨天注意到,您好像比較喜歡吃米飯?做這些,東方人才是行家,不過我在羅馬只找到了一位日本師傅。」

  克莉絲看著滿桌的瓷盤,還有盤子裡各式各樣的精美壽司和地中海風生魚片,徹底折服了。

  席間很安靜,昨天的晚宴還是信誓旦旦要看男僕到底打了什麼主意,現在克莉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自己彷彿被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吃播,土豪老闆給她砸了遊艇,就是為了看她吃東西,吃的還都是金箔水晶湯。

  克莉絲現在慶幸自己在意大利待不了多久了,再吃下去,別說恩情還完,她懷疑自己能把浪博恩都賠上。

  前情報販子從沒這麼真情實感過:「您真的不必報恩了,這兩頓飯已經足夠了。」

  「您知道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的吧。」

  伯爵滿不在乎反問,「再說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所以我想為您花錢。」

  克莉絲:「……」

  之前要幫她找老婆,千方百計給她好吃的,現在還說要給她花錢。

  這是哪裡來的美洲叔叔!

  她正要說話,一邊的臥間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愛德蒙沉了眼,正要起身,阿里頭上沾著幾根彩色的羽毛走了進來。

  啞僕向他做手勢:『是鸚鵡從籠子裡跑出來,不過我已經抓住而且收拾過了。』

  雖然捉鸚鵡的過程裡,因為鸚鵡躲避撲騰,不僅弄開了少爺的手提箱,還把主人的書桌也弄亂了。不過不識字的阿里還是憑藉對顏色優秀的記憶力將一切書本完全復原好了。

  阿里辦事向來靠譜,愛德蒙沒有多說,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離開。

  宴盡時已經入夜了。

  回去的時候,阿里另外套了伯爵的馬車送她回去。

  愛德蒙依舊站在原先等她的簷下,準備等馬車走遠了再上去。

  結果馬車停在了街角。

  似乎是和阿里說了什麼,年輕人跳下了車,可能因為剛吃過東西,沒有跑,慢慢踏著星光走了過來。

  「我剛想起來,昨天我還沒有回答您。」

  克莉絲已經確定,這個人是不達到報恩目的不罷休了。

  既然這樣,不如就配合他,盡快將這件事情結束。

  「我恰好會在下個月去裡窩那。」

  杜朗要來意大利,所以他們約了時間在裡窩那見面。

  「既然您堅持那一年的口頭契約……」

  「那麼做個約定吧,就在我們在馬賽遇到的那天,基督山島見。」

  愛德蒙怔了怔,自黑暗裡看向月光下的年輕人。

  「好。基督山島見。」

  他認真道。

  到總督府時,男僕已經在門外候著了,幫她拿了行李,躬身請她跟著去客房。

  「塞西利奧!」

  剛踏上二樓,莉莎就小跑過來,非常小主人做派要接過她手裡的手提箱,一邊熱心說羅馬這座宅子的佈局。

  護照已經全部出手,手提箱裡面只有一些她自己的文件,像是筆記本一樣輕,克莉絲也就隨她了。

  這時候,男僕拎著的鳥籠跟上來了,小姑娘又被漂亮的鸚鵡吸引了注意力,剛回過頭,腳下一絆,被克莉絲眼疾手快拎了領子。

  克莉絲無奈道:「還是讓我來拿吧。」

  才五歲的孩子,並不覺得樓梯上滑倒有什麼危險,反而因為很刺激,抱著她的袖子笑起來。

  她接過手提箱時,可能因為剛剛磕碰了一下,裡面的東西又跌了出來。

  發現掉出來的是一本書,克莉絲表情一變,趁著還沒有毒害到未成年小朋友,飛快搶在落地前捉到了手裡。

  看清封面上的那行字後,她倒吸了一口氣,直接在一邊的台階上翻找起手提箱來。

  莉莎好奇看她,眨巴眼睛:「有什麼不見了嗎?」

  克莉絲:「……沒什麼。」也就是一本科普手冊不見而已。

  問題是,雖然封面顏色很像,她手裡這本不是羅切斯特給的那本教育手冊。

  所以為什麼她的箱子裡會有一本法文版魯濱遜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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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伯爵在意大利常住的旅店就叫倫敦旅館。

  美洲叔叔是巴爾扎克科普給我的。法國喜劇常駐角色,類似我國武俠劇負責給主角武功絕學的絕世高手。

  瑪麗:人類的本質是咕咕咕,電台鴿了,明天再開

  《

  老師:讓你不要帶女人回來過夜,所以你和男人出去過夜了???

  神甫:這是美洲叔叔嗎,明明是長腿叔叔。給你寶藏是讓你幹這個的???

  《

  克莉絲:在法國被老狐狸扒了馬甲,在意大利被男僕抓到弱點,溜了溜了,還是英國安全。

  愛德蒙:我想為你花錢,我只想為你花錢,只有我可以為你花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15 AM

第四十九章 rendez-vous| 你擅長帶孩子嗎

  小孩子對情緒感知很敏銳,發現克莉絲不太對勁,莉莎非常小大人擰眉,擔憂說:「塞西利奧,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來找你玩。」

  這會負責照顧她的女僕也過來了,莉莎擺手讓克莉絲不要送,結果走到一半又跑回來,亮著眼睛抬頭看她。

  她會意蹲身,小姑娘便湊到耳邊,悄聲說:「我偷偷在你房間的抽屜裡放了一罐糖。」

  「謝謝,我很喜歡。」

  克莉絲親暱揉了揉她金色的腦袋。

  莉莎鼓起臉笑了:「我說過啦,我會對你很好的。」

  到客房後,克莉絲果然在抽屜裡看到了一小罐子牛奶糖,看底部標籤,是佛羅倫薩時小姑娘最喜歡的那家糖果店。

  將客房的門關好,拉了厚重的窗簾,點燃了屋內所有的燈,又撿了一顆牛奶糖含在嘴裡,克莉絲才戴了手套開始檢查行李。

  她習慣輕裝簡行,除了不能扔的,換一個地方就從頭用錢去購置,總共也就兩個牛皮箱和一個手提箱,全部攤放在桌面上。

  因為這番動靜,金剛鸚鵡在一邊的籠子裡歪頭看她。

  聯繫起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阿里頂著好幾片羽毛出來過,克莉絲又湊近看了看,籠子門被新編的草結綁著了,也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

  克莉絲藉著箱子皮面的反光打量了一會撞痕,手提箱肯定是被打開了,不然不會平白無故換了一本書,除此之外倒是什麼都沒少。

  歐也妮給的箱子裡都是衣服首飾和一些雜物,謹慎起見,克莉絲還是好好翻檢了一遍,好在沒多出什麼東西,「美洲叔叔」還沒喪心病狂到直接給她塞支票。

  真正的秘密都在印了她名字的中號箱子裡了。

  箱子上沿有兩個鐵製搭扣,其中一片的鐵片微妙內扣起來,邊沿被磨得很鋒利,平時並不會碰到,但是如果要開箱的人不知道她刻意的設置,一般都會被劃一下指腹,留下血跡或者勾下手套的纖維。

  去馬賽遇到強盜時,是她主動「配合」打開被搜查的,所以這裡一直很乾淨,現在也沒有添上任何新的痕跡。

  因為是自己的箱子,克莉絲開過無數遍,怎樣避開這個角度已經是下意識動作了,即使這樣,她打開時還是很小心緩慢。

  角度一點點拉大,大概露出箱子內膽,剛好能看到靜靜躺在箱內布套裡的錢夾時,開箱的手穩穩停住了。

  克莉絲俯身,藉著光下凝目看了一會,終於找到箱子深處因為開箱繃緊的那根細絲線。

  雖然不會縫補,但是去年在浪博恩過冬時,經常被兩位在壁爐邊縫花了眼的長姐要求幫忙穿針引線,佈置這點小機關的本事她還是有的。

  確定這個線並不是被重新接上的後,她才抬手,基本沒費力氣,這根髮絲一樣的線就繃斷了,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落在箱子的內膽布面上,像是用久了以後的痕跡,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這樣一來,就能確定這個箱子沒有被打開過了。

  掀開其中一面的內膽,就是隱秘極薄的夾層,用鑰匙才能打開。

  把昨天在房間裡半乾的束胸拿出來放在壁爐邊晾好,克莉絲長長鬆了一口氣。

  所以是阿里抓鸚鵡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把箱子裡的書和伯爵的書混到一起,因為封面太像所以放反了。

  確定了這個猜測,克莉絲心情輕鬆了不少,臨睡前甚至捧起這本法語版的《魯濱遜漂流記》看了起來。

  結果她發現,這兩本書封面相似不是沒有道理,換走的那本估計是羅切斯特讓僕從在法國書攤上淘的,和這本恐怕是出自同一個書局,印刷質量很差,對於她這種看過原版書,從小把法語當第一外語學的人來說,翻譯的水平也一般。

  不知道星期五先生為什麼會把這本帶在身邊。

  至於那本落到基督山伯爵手裡的指導手冊,克莉絲更加沒有在意。

  一把年紀的大男人了,看到這種連姿勢都分步教的啟蒙讀物,估計只會覺得幼稚好笑,然後幫她扔了。

  「……」

  一把年紀(還只拉過小手)的大男人正僵硬瞪著手裡的書。

  因為臨別時年輕人提到一年之約,想起他在荒島上說自己是星期五,他突發奇想打算重溫一下這本被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魯賓遜漂流記》,借此回憶小時候父親慈愛的語調。

  結果頻道猝不及防從睡前故事變成了床上事故。

  猛的合上書冊,按了一會眉心後,他伸手用力拉鈴。

  似乎是感應到了鈴聲裡的怒氣,沒一會,啞僕幾乎是踉蹌著跑了進來。

  穿著睡袍,披散了頭髮的主人嚴厲瞪著他,拿著一本書問:「這是哪來的,我記得我說過,我的房間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吧。」

  阿里的表情迷惑盯著看上去根本沒什麼問題的封面,剛想搖頭,突然看到了窗檯上的鸚鵡羽毛,一下反應過來,連忙用誇張的手勢模擬出大聲回答:

  『是少爺的!』

  臉上空白了一會,又看了看自己一開始都沒注意到差別的封面,愛德蒙一下就明白過來。

  雖然親自陪著小班納特先生去過特殊場所,但是他還是頭一次如此直觀而且有衝擊性意識到這個問題。

  早上還煞有介事以過來人身份安慰年輕人不要在意沒有男子氣概,晚上年長者就被對方豐富的經驗徹底打敗了。

  愛德蒙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是老來子,母親走得早,父親很溫柔慈愛,是個愛種花養動物的小老頭,曾經養過三隻兔子。

  他偶爾也會幫著照料,其中最白最小的一隻垂耳兔常被另外兩隻大兔子欺負,所以他最寵愛它,垂耳兔也很聰明,認識而且親近自己,每次聽到他的腳步聲都會湊過來,短小雪白的前爪扒拉著他的腿,仰頭,亮著眼睛,聳鼻子討好要好吃的。

  後來他選擇了做水手,跟著法老號頭一次出海,一走就是幾個月,回家後見過父親,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到陽台去看垂耳兔。

  年輕的愛德蒙唐泰斯站在門口,看著一大窩小兔子驚呆了。

  「爸爸,你什麼時候又買了這麼多兔子。」

  他的垂耳兔受欺負了怎麼辦。

  父親抽著他從馬耳他帶回來的捲菸,在一邊說:「都是你偏愛那隻搞出來的崽子,你不知道嗎,兔子最能生了。」

  說完後,像是聽到他的腳步聲,垂耳兔扒拉開他的兩個大老婆和小崽子們,又湊過來,依賴蹭他的腿,晃著兩隻長耳朵,還像是以前不經事一樣討好他要吃的。

  阿里注意到,伯爵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複雜。

  良久後,他轉過頭,冷靜道:「阿里,我之前說過,等我了結巴黎的事情後,你就去英國服侍少爺的吧。」

  從來只聽從主人的安排,阿里茫然點頭。

  「你擅長帶孩子嗎。」

  阿里:???

  第二天一早,將晾乾的束胸又塞回暗格,克莉絲才開門下樓,正偷偷慶幸著不用吃茄汁豆和烤腸時,她的老師就像千里之外有感應一樣,將信恰好送到了她面前。

  國務大臣走得的確很急,連信都是在路上寫的,厚厚一封,總算趕在汽船出發前將事情交代好了,才託付可信的人把信親自送到她手裡。

  回到房間後,克莉絲數了數,費爾德寫了有足足二十四張紙。雖然有十八張是書單,其中不少厚部頭,足夠她看到他們在英國再見的時候了。

  克莉絲看著密密麻麻寫滿了的十八張功課,頭頂一沉,瞬間感覺到了他老人家沉甸甸的關愛之情。

  之後的日子裡,擊劍課她還是會上,直到擊劍課老師非常無奈反過來向她請假,克莉絲才哭笑不得表示自己馬上要離開意大利了,結了課程。

  這下有全天的時間陪玩,莉莎拉著她一連看了三天的雜技表演。

  狂歡節倒數幾天,街上的節慶味道越來越濃,各國遊客也越來越多,莉莎雖然才五歲,卻很機靈,一旦克莉絲被熱情的女性圍住了,還會配合哭嚷著幫忙脫困,所以去哪都可以玩得很盡興。

  似乎那天說的約定很有作用,之後,克莉絲都沒再見過執意要報恩的人。

  再次遇到基督山伯爵,是在狂歡節前一天,她正帶著莉莎逛糖果店。

  大航海時代後,蔗糖和茶葉是最走俏的黃金商品。因為收穫了大量熱帶殖民地,歐洲人終於有了大片的甘蔗種植園,尤其是掌握了西印度群島的英國,克莉絲瞭解到的是,光倫敦都有七百多家糖果製造商。這時候巧克力還只是一種液體飲料,糖算是唯一的甜味劑,幾乎所有人都愛吃糖。

  克莉絲對這年頭的牙粉並不信任,所以不常吃,只是在門口看著莉莎挑,恰好看到從裁衣店出來的伯爵,兩個人相互致禮後,就站在一邊寒暄。

  「您是在準備狂歡節的衣服嗎。」克莉絲說。

  伯爵點頭,順勢道:「這次狂歡節,您有什麼計畫嗎,不如——」

  「塞西利奧!」

  莉莎小跑過來,拉住她的袖子道,克莉絲下意識蹲身,正要開口問她什麼事,然後被塞了一顆橙子味的水果糖。

  他失笑道:「我的朋友,看來您已經與這位小姐有約了?」

  「很抱歉,我的朋友。以防您介意,所以告訴您一個秘密。這次狂歡節的邀約,我誰都沒答應。」

  年輕人說,話裡都帶著水果糖酸甜的味道。

  聽到這裡,小姑娘得意仰著臉沖伯爵笑了笑。

  愛德蒙:「……」

  所以說,年輕人完全不用擔心自己不夠男子氣概,即使有同性這樣說也肯定是他們在嫉妒。

  上到三十幾的法國女富豪,下到五歲意大利總督小姐,回英國還有權勢不一般的老師照應,幾乎是可以輕易看到的子孫滿堂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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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午夜電視台#

  瑪麗(面無表情拍盒子):總是唸書照本宣科不太好,所以今天我們帶來了兩個活體。

  游隼愛德蒙:我絕對不會上當了!

  垂耳兔克莉絲:我好柔弱啊_(:з」∠)_

  游隼愛德蒙:……所以你要吃胡蘿蔔嗎,要吃苜蓿草嗎,要吃蒲公英嗎,我還找了好多,我胃口不大,都留給你。

  瑪麗:看到了嗎,世界的本質是咕咕咕會復讀機一樣說著真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40 AM

第五十章 rendez-vous| 讓我們照見彼此命運

  狂歡節邀約不成功,愛德蒙唐泰斯並沒有在意。

  這次能在意大利和小班納特先生碰上,雖然在他的計畫之外,細想來,卻像是上帝為他安排好了一樣。

  愛德蒙本就準備購置一本英國護照,這個身份必須能在仇敵中最老奸巨猾的那位面前過明路,就像他讓「薩科納」這個馬耳他人在突尼斯學得一身阿拉伯人習氣一樣,他會在倫敦雕刻給「基督山伯爵」一個毫無破綻的敵人。

  這是他為復仇所做的準備工作一環,當然也可以順勢成為報恩的一步。

  反正已經有了基督山島的約定,加上那天聽到馬車裡師生之間的對話後,愛德蒙對如何向班納特少爺報恩又有了新的計畫。

  ——「我的朋友和敵人可不少,有人會暗中關照你,有人會來試探你,這些需要你自己甄別。」

  年輕人或許生來就注定是個大起大落、留名史書的人,運氣好時可以被女富豪和國務大臣眷顧,愛情前程雙豐收,倒霉起來又總是接連遭遇強盜惡棍和壞女人,就連和自己吃飯也被牽連著差點去了強盜窩。

  只是他天真純善,似乎從來不會懷疑別人,連救命恩情都可以一帶而過,一頓飯就能輕鬆騙走,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愛德蒙已經決意,親自奔赴英國,暗中替他掃平一切阻礙。

  這次考驗結束後,年輕人的老師自然會更加器重照拂他,而自己在英國佈置的一切也可以留給他的小朋友所用。

  到時候,他就可以放心割捨一切,去做一個上帝指派、鐵石心腸的裁決者,讓那些無惡不作卻被法律道德放過的卑吝小人一一接受天主的判決。

  包下一整層的貴客回到倫敦旅館時,老闆本想迎上前,只是被伯爵那雙漆黑幽邃的眼睛隨意一掃,頓時背後一涼,如同他當年在野外遇到狼時一樣,幾乎出於生物本能懾服著立在了原地。

  他開了這麼多年旅館,因為往來過客,自然閱人無數,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複雜的人。

  行止像是暴發戶一樣揮金如土,談吐卻又像是落魄貴族一樣講究倨傲,就連這時候,整個人也輕鬆融和了溫和與譏諷這樣完全矛盾的兩種氣質。

  最頂級的戲劇演員或許能表現這副神情,不過必須預設出立場,使他同時扮出殺死仇敵的戾氣,營救友人的希冀。

  不過很快,連柔軟也消失殆盡了,接到了一封來自巴黎的信後,伯爵沉著臉走進了他完全改建過的房間。

  ——「唐格拉爾在墨西哥的先遣隊發現了一座礦藏,借此封得了男爵的位置,資產還未評估,獲知後將繼續向您來信。」

  愛德蒙唐泰斯當年入獄,是由唐格拉爾一手策劃,並寫下了栽贓陷害的告密信。

  而投遞這封信的,是娶了他未婚妻的弗爾南。

  到這一步,年輕的唐泰斯或許還只是在提審時遇到一些挫折,有莫雷爾先生替他奔走,說不定就能洗清罪名。

  可是這封信卻牽扯到了檢察官維爾福的父親,維爾福唯恐被牽連,影響仕途,沒有走任何司法流程,便將他直接送進了暗無天日的伊夫堡。

  凶手唐格拉爾,從犯弗爾南,掘墓人維爾福。

  是這三個人一步步將他從眼見的光明路途推進了萬丈深淵,而他受盡了一切苦楚,失去了神甫,才從這個墳墓裡爬出來。

  現在,凶手又一次交到了好運。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善惡報應嗎。

  緊跟其後的忠心黑奴向門縫裡擔憂望去。

  伯爵陷在猩紅柔軟的沙發裡,死死攥著來信,卻如同攫住了自己的脖頸,整個浸沒在陰翳裡,面容如同大理石雕成,蒼白而冷硬。

  「……」

  狂歡節當日,在預先訂好的窗口,弗倫奇看到了依舊是一身阿拉伯人打扮的老闆。

  「您不參加這次狂歡節了嗎。」行長驚奇說,甚至忘了先前準備的開場白。

  伯爵只是簡單道:「不必了。」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拿起瞭望遠鏡,向對面的窗口望去。

  弗倫奇認為他是胸有成竹,恍然大悟:「不錯,我聽說您和班納特少爺已經是朋友了。」

  於是他這才好好祝賀了老闆新獲得的爵位,接著道:「您既然已經先行接手了法國事務,並為了這件事這麼努力,我不敢冒功,更不願意落後。」

  「您先前說,要將業務拓展到倫敦和維也納,所以我一直在用關係打聽,最近我瞭解到,倫敦的理查德‧布朗特銀行恰好需要一筆注資,您覺得?」

  聽到倫敦時,老闆有了反應,終於把注意力移回了他們所在的窗口,用一種難以洞悉的目光看向弗倫奇。

  「我可以信任你去做這件事。你知道我的要求吧?」

  弗倫奇點頭,恭恭敬敬道:「我明白,您只要完全控股。我會盡力在最小成本……」

  「那就是你要考慮的事情了,行長。」

  伯爵冷淡說,「我只要結果就行了,至於花多少錢,我並不在乎。不過,你既然許諾了——」

  「我一定會辦到。」弗倫奇連忙說。

  他知道這位先生有多在意一個人是否能信守承諾。

  弗倫奇不敢多待,趕緊將其他話說完,從老闆所在的窗口退了出去,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老闆似乎在瞬間又變回了班納特少爺出現前的樣子,知道不應該腹誹自己尊敬的恩人,行長卻禁不住想起了去看馬戲團表演,他曾經無意在後台看到的景象。

  被關在狹小鐵籠裡躁動不安的獅子,因為血腥而嗤聲遊走,露出尖利的牙,一旦被放出就會擇人而噬。

  下樓時,弗倫奇忍不住拿出為了今天狂歡節備好的單筒望遠鏡朝對面窗口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和幾頂白色假髮相談甚歡的小班納特先生。

  難怪老闆這麼生氣,看來班納特少爺選擇了其他人,也就是說法國的事務進展其實並不順利,自己還上趕著分享自己在倫敦已經十拿九穩的買賣,不就是找罵嗎。

  心裡一邊叫苦不迭,弗倫奇很快驚奇發現,班納特少爺並沒有在那個窗口呆很久,一會又換到了另一個窗口拜訪。

  這位不列顛人並沒有他的同胞那樣的冷峻態度,反而面帶笑意,斯文儒雅,只要敲響包廂和窗口,不論對方先前是什麼態度,最後一定會得到友善的禮遇。

  對年輕人來說,似乎獲得人的好感,就像天生可愛的孩童輕聲索要糖果一樣簡單。

  不過他很快就要受到挫折了。

  弗倫奇想著,看他腳步輕快走上來,非常自然和自己打招呼。

  因為先前那頓飯,他對這位俊秀親切的小紳士也頗有好感,所以關切問:「您是要去見基督山伯爵嗎?」

  「是的。」

  「伯爵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啊,謝謝您的提醒。」

  年輕人說完這句話,點頭向行長告辭,在擔憂的目光裡毫不畏懼敲響了伯爵所在窗口的門,像是上門索要債務的債主一樣有底氣。

  伯爵見到克莉絲後,面色稍緩,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接著就嘲弄道:「您看上去事務頗為繁忙。」

  她故作驚訝說:「您是認為我欺騙了您嗎?」

  「我的確拒絕了所有邀請,是因為我和老師佈置的功課有一個約會,我必須一一拜會那些人。」

  費爾德侯爵離開得突然,沒有來得及告辭,而她剛好被作為弟子引入社交界了,完全可以在名義上代表他。

  於是,老師在信裡給她留了份大作業:

  替他在這次狂歡節裡向那些熟識打招呼,告知他的倉促離開,要使歉意足夠,重點卻必須帶回她自己身上,藉機介紹自己。

  對於克莉絲來說,這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現在她已經把功課圓滿完成了。

  這番近乎解釋的話說出來後,伯爵面色卻並沒有好轉,他不僅沒有被寬慰到,反而變得更加鬱結而焦慮了。

  克莉絲卻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已經在他的窗口探頭看起來,用輕快的語氣說:「您這個窗口應該是這條街最好的位置了,我能留在這嗎。」

  愛德蒙面無表情伸手,向她示意原本就是給年輕人準備的圈椅,上面墊滿了柔軟的墊子。

  看來這份莫名其妙的怒氣不是衝著她來的。

  甚至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用來證實她的猜測。畢竟人在被感情控制的時候,是沒有心神偽裝的。

  ——這個人似乎是被世界加諸過許多迫害,受過很深刻的苦。

  老師是這麼說的。

  克莉絲往椅子裡一倒,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坐好,順手塞了一隻湃在水晶器皿裡的草莓,開始醞釀怎麼開場比較好。

  結果不等她說話,一直在凝視她的伯爵已經先一步開口:「連節日都不忘佈置功課,看來您的老師對您期望很高,也很嚴苛了。」

  因為他這句話,克莉絲又想起了那十八張書單,一陣頭痛,「是啊,我未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呢。」

  「您是紳士唯一的兒子,不會落到那樣的境地的。」

  「您或許不知道,老師給我列了個書單,裡面光法律相關就有七張紙。」

  其中當然包括讓她不得不女扮男裝的土地法,眼見著要再次和這位老朋友打招呼,克莉絲的心情並不愉快。

  她當然不會天真以為自己好好研究一番,未來說不定能改變限定繼承,這樣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也就沒有危險了。

  這個問題連國王陛下他老人家都沒法解決。

  英國土地法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土地法。不列顛人在這方面較真而且死心眼,加上歷史遺留問題,接近一千年前的厚部頭依舊具有法律效益,一個舊規則就如同一件大披風,上面打補丁一樣層層疊疊贅套著新規則,牽一髮動全身的那種。

  再加上一千年前皇權和教權交叉,土地情況錯綜複雜,光類別就分成王室直屬領地,分封領地,教區土地。

  讓這件事變得更麻煩的是,掌握這些大區的人有權利向下分封給自己的騎士,騎士拿到手還能分給自己的雜役,每塊地都有各種零零碎碎的權利和義務,鬼知道一千年下來這些地被轉手或者重新分割合併成了什麼樣子。

  層次多,內容雜,在律師裡面做土地產權這一行的,比其他方向禿得快多了。

  伯爵卻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我最近也正在學習各國的法律。」

  確切來說,是刑法。

  愛德蒙繼續道:「如果您回到英國後,覺得煩悶或者有進展時,可以寫信——」

  他的話被外面突然潮水一樣湧起的呼喊打斷了。

  他們所在廣場的行刑開始了。

  在公眾面前將死刑犯犯處刑是羅馬大節開始前的傳統,似乎是要用這樣的儀式警告惡徒,震懾居心不良的人。

  至於圍觀者到底是出於何種用意和心理,那就很難分清而且難以歸類統計了。

  克莉絲抬眼瞥了一下樓下廣場中央的斷頭台,閘刀在光下閃閃發亮,到處都擠滿了觀眾,然後又興致缺缺縮回了椅子裡。

  她不喜歡也不打算看,和死的人是不是罪大惡極無關,單純厭惡血腥場面而已。

  伯爵已經站直了身子,單手扶了窗檯,自上而下俯視著廣場中央。

  似乎是爵位相關的事務已經辦好,他正在有意慢慢改變自己在意大利的形象,做出逐漸被當地同化的模樣來,上次在糖果店門口,他已經脫去了阿拉伯風帽,這次再見,他又換了更小一些的假髭鬚。

  所以克莉絲可以很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這讓她又一次想到了格里芬,因為一開始飯量太小,吃的東西都必須讓男僕處理過,克莉絲再親自餵牠。

  它看男僕殺與自己不同種生物時,就是這種好奇又事不關己的旁觀模樣。

  根本無需辨聽的流程後,喧鬧聲戛然而止,刀刃破開骨肉的聲音趁機在其中突兀響起。

  人群終於被同類的死亡所震撼,發出了瞬間的屏氣。

  伯爵從頭至尾無動於衷,只在斷頭台閘刀下落的一瞬間,露出了一種安詳而憂鬱的神態,像是在做臨終聖事的神職人員,目送一位向自己禱告過的臨終者死去。

  等到一切散去,愛德蒙回過身,猛地對上她的打量,一怔:「您在看什麼?」

  我在看一個和過去的自己非常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人。

  一個復仇的人。

  克莉絲若有所思說:「您不害怕嗎?」

  「在突尼斯時,我見過更殘酷的刑罰場面,您知道,阿拉伯人有無數種手段對待他們的奴隸。」他自然道。

  「看來我和您相反,因為不小心看過一次,所以不想再看第二遍了。您既然已經看過,現在還有興趣,這麼說,您是喜歡這樣的場面啦?」

  「您雖然沒看,剛剛也聽到修士宣讀罪狀了吧。這個人罪大惡極,看到他自食惡果,我當然會感到愉快。」

  「那我呢?」

  這句話問得有些突兀,年輕人的表情卻很執著,就像是那天問「那你呢。我該相信你嗎?」一樣。

  果然,愛德蒙很快又聽到了對方的補充。

  「如果在那裡的人是我,您會是什麼感覺?」

  他怔了會,才說:「您是個好人,不會有這一天的。」

  說完後,這番話他自己也不信。

  十八歲的愛德蒙唐泰斯是好人,他什麼都沒有做,卻連法庭都沒見過,就被判了終身監禁。

  「不論如何,我希望您能幸福快樂,您應該是愉快而熱忱的。作為朋友來說,我是衷心這樣想的。」

  小班納特先生沒說話,只是安靜看著他。

  遠處有教堂的鐘聲響起,化妝游行已經開始了,樓下一片歡聲笑語。

  因為戲劇爆紅,樓下果然有不少扮成《唐克雷蒂》裡面角色的,戲迷們互相認親,結伴走到一起,開始合唱裡面那首經典詠歎調《我的心兒在狂跳》。

  下一秒,年輕人已經忍俊不禁笑起來,彷彿剛剛只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笑,「您原來要將這麼艱難又沉重的使命賦予給我嗎?」

  「我說過的吧,連奧林匹斯的神都會有無數煩惱。不過這份情誼我心領了。」

  說這句話時,年輕人站起身,將衣服整理熨帖了,髮頂剛好只過愛德蒙的下顎。不過作為一個南部人來說,這個身高也足夠,尤其少爺體態偏瘦,再高就不夠勻稱了。

  愛德蒙下意識道:「您要下樓了?」

  將吃完草莓的水晶器皿放回原處,青年點頭,抬眼看他,露出很深的微笑,「審判和刑罰已經結束,我當然要開始享受狂歡節了。」

  「不過您看上去還很忙,所以我就不邀請您了。」

  「下個月的基督山島見。我的朋友。」

  克莉絲真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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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提前電台#

  瑪麗(面無表情):今天讓助手請了兩位優秀教師做嘉賓,讓我們先看兩段錄像。

  1.克莉絲(打開魯賓遜漂流記開始念):對星期五,我根本用不著採取任何防範措施。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有像星期五這樣忠誠老實、聽話可愛的男僕。他沒有脾氣,性格開朗,不懷鬼胎,對我又順從又熱心。他對我的感情,就像孩子對父親的感情,一往情深。

  2.愛德蒙(一本正經開始寫):英國國務大臣的弟子,小班納特先生,在我死後,謹將我所有遺產交給這個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小朋友,我對他總是有抑制不住的慈愛關注,如果能使他幸福快樂……

  瑪麗:兩位怎麼看?

  國務大臣:男人間的友情就是想互相做對方的爸爸。果然,他們是友情。

  神甫:我用星象儀算過,我的弟子命裡注定沒朋友,現在唯一的朋友遲早變質。

  瑪麗:對啊,遲早變質,從朋友變情人嘛。哼,友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55 AM

第五十一章 rendez-vous|  狂歡節遊行

  等到年輕人的腳步在消失在樓梯間,伯爵似有所覺往樓下看去。

  狂歡節化妝游行已經開始有一會了,所有人都像是自地裡鑽出來的,從四面八方往主幹道上湧。或乘馬車,或者結伴,化妝成各種各樣,放眼望去,整條街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禮服和彩色紙片,讓人眼花繚亂。

  下一刻,班納特少爺穩步從他所在的建築裡走出來,進屋時那套得體的裝束外已經圍上了一件紅色斗篷,看上去從容不迫,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一邊的彩色麵粉球砸中了。

  一群姑娘在車上歡笑著衝他打招呼。

  伯爵的角度只能看到年輕人柔軟的髮頂,對方點了點頭,說不定還在微笑,果然,受此鼓勵,附近的女士們都開始衝他扔花球,甚至有馬伕替自家主人大聲邀請他上車。

  年輕人一下就被圍堵了,像是被環伺的羊羔一樣。

  在這種時候還講那套紳士做派,英國人當然會吃虧,無法脫身。

  年長者禁不住露出了自昨天起的第一個微笑,又想到這份愉快是因為朋友的窘態而起,實在不太應該,還是決定給年輕人救救場。

  他轉身,從一邊的換衣間裡拎出一籃筐本來就是為這個人準備的漂亮碎紙片,索性整棟樓的窗口都被他租下了,隨手推開那群人頭頂的房間,看準機會,兜頭往外一倒。

  這在狂歡節這樣的情景下一點都不過分,反而在炒熱氣氛。

  不等樓下那些人的仰頭和歡呼,他已經整個隱進了窗帷裡,看著年輕人趁著騷動在紛紛揚揚的彩色裡溜遠,跑到攤販那裡買了一頂笑臉面具戴好,又扣上兜帽,像是一隻兔子一樣靈巧躥進人群,徹底融入這條街道的奇裝異服裡了。

  節日的人群異常喧鬧而興奮,克莉絲費勁在裡面穿行,斗篷快被麵粉糊滿,才折身上了這條街地勢最高的一點。

  那個窗口筆直站著面上塗了油彩,扮成小丑的人。

  克莉絲走過去,伸手:「既然是我的成績單,我應該能看看吧,巴特先生?」

  國務大臣的近侍瞪大了眼睛。

  ——以你隱藏的本事,遲早會被那小子發現的,倒不如就跟在他後頭裝作是侍從。

  年輕正直的軍官雖然腦回路直了些,卻有一些做軍人的驕傲,畢竟當初里尼戰役和法軍作戰時,他可是在戰地成功潛伏了很久,心裡對老紳士這番話很不服氣。

  「您是怎麼知道的?」巴特下意識問,很快就抬手捂了臉。

  這句話快成他和這對師徒的常用台詞了。

  笑臉面具後的人說話也滿是笑意:「您選定這個地方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不是戰略制高點,適合當狙擊點,所以更好觀察我?」

  「您太『正直』了,實在不適合偽裝,會化妝成小丑的人可不會站軍姿。」

  巴特這下徹底服了,從懷裡取出牛皮本,拿出老先生預先準備的台詞。

  ——怎麼,不服氣?那你大可以試試。不過我還是很在意弟子怎麼看我的,如果你被發現了,就這麼和他說:

  「侯爵說,並不是不放心您,而是讓我好好記錄,等回國後,他就能有理有據誇獎您了。」

  看來老師是有意安排了巴特先生來記錄,幫助復盤剛剛自己的表現,正好能找一些可以改正的地方。

  克莉絲點了點頭,這才翻開筆記。

  巴特似乎是寫慣了作戰筆記,記錄很簡略卻足夠詳細,每一頁對應一個人,所以她看得很慢。

  看到最後一頁時,國務大臣的弟子頓了頓,用修剪得很圓潤的指甲壓了紙的內部,然後利索撕了下來了,連半點痕跡也沒留。

  巴特問:「您這是?」

  「這不是功課部分,不過是我自己的一點私事而已。」克莉絲淡淡解釋,將寫著「基督山伯爵」的那一頁折好,塞進了外套內的口袋裡。

  巴特也不在意,最後一個記下來完全是責任使然,這時候聽克莉絲說了,直來直去的軍官也意識到不妥,甚至出聲向她道歉。

  對方漫不經心擺手,「沒什麼。那麼,還有其他事嗎?」

  巴特被提醒了,又從口袋裡拿出兩個信件。

  「這是您家裡的信,他們寄到了原地址,今天早上使館的人找到了我,讓我轉交給您。」

  「還有這個,是侯爵為您安排回去的船票,剛好有幾位外交官要回國,您和他們一起走,侯爵也放心一些。」

  克莉絲好奇問:「你呢,老師應該快到維也納了吧,你現在再過去?」

  巴特連忙道:「我負責護送您去碼頭登船,等您到英國了再去與侯爵會和。」

  想到面前是個快十八歲的小夥子,被長輩這樣一路都安排好,說不定會覺得被輕視了能力,他又畫蛇添足道:「您這次在羅馬遇上強盜,侯爵面上不說,還是很關心您的。」

  下一秒,巴特反而被眼前的人憐憫看了一眼。

  護送就護送吧,還非要在意大利等她到英國,所以他老人家覺得這次維也納的事情比較麻煩,把軍官帶在身邊更容易暴露,乾脆把皮球踢給自己了。

  克莉絲:「……」

  快醒醒,比起操心我被過度「關心」,你自己才是被嫌棄的那一個啊。

  告別了巴特,穿過兩條街,恰好看到總督家的馬車,克莉絲才摘了面具。

  「塞西利奧!」

  莉莎穿著蓬軟的洛可可風小裙子,一眼就發現了她,撲到馬車邊沿叫了一聲,又被總督一把拎了回去。

  看到她完全看不清原本顏色的斗篷,總督夫人拿羽毛扇子掩了嘴:「正好我們要回去了,你是繼續玩,還是和我們一起走?」

  克莉絲也不客氣,拉住總督貼身男僕伸過來的手,輕巧上了車。

  「這麼早就回去了?」

  她好奇問,脫了手套,順手幫小姑娘摘掉一片捲髮間的彩紙。

  總督微笑說:「我們得回去換一套裝扮,去梵蒂岡。」

  原來是得到了教皇的接見,克莉絲自然向他們道賀。

  回到總督家自己的房間,克莉絲先看了船票。

  不太巧,時間剛好就是她和伯爵約定的那一天,好在登船地點就在裡窩那,裡窩那到基督山島很近,順勢碰面道個別的時間還是有的。

  然後她又開始拆家裡的信,剛打開,信裡掉出一個非常眼熟的小紙條。

  邊沿被蠟封好了,署名是四姐凱瑟琳。

  這個畫面實在眼熟得過分,瞪著眼睛,克莉絲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些獸皮的處理手法太糟糕了,我的客人不喜歡難聞的味道。」

  「不,不要骨瓷。日本陶瓷也不行。」

  「山洞裡的光線已經足夠暗了,這點蠟燭還不夠。」

  「那就用波西米亞玻璃代替。」

  「夜裡出海比較麻煩,所以客人可能會留宿,就在我的臥室旁邊收拾一個房間出來,鋪滿地毯。天花板和牆壁也是,把我房間那匹藍色開司米拿出來。」

  「這個季節沒有?除了船商市集和走私販子,您還可以想辦法去那些貴族家裡買,他們家裡都有暖室花房,這還需要我來教您嗎,貝爾圖喬『先生』。」

  說到最後,話裡滿是譏諷意味。

  伯爵那天說自己很挑剔果然沒錯啊,貝爾圖喬,你辛苦了。

  弗倫奇行長站在基督山島上,面前時不時有蹦跳的羚羊經過,穿過靛藍色的海面,望著天際盡頭變成一條線的裡窩那,內心一陣感激,甚至想落淚。

  自己終於可以告別跑腿這個職務了。

  「弗倫奇。」

  伯爵突然向他示意。

  行長連忙從懷裡拿出一摞四方票,遞給欠身擦汗的貝爾圖喬。

  ……哦,雖然伯爵終於有了管家,他還得繼續當賬房。

  弗倫奇又看向裡窩那的方向,開始考慮把馬上要讀完大學的兒子叫回來繼承銀行。

  或許他真的不適合當銀行家吧。

  吩咐完一切,伯爵接過阿里手裡的褐色披風,踏進了來時的一艘小帆船裡。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辦,讓阿里送你們回去。」

  兩個人都欠身應了。

  帆繩在他手裡就像是拉了韁繩一樣,伯爵獨自駕著小船離開,向著裡窩那的方向駛去。

  快到岸邊時,伯爵戴上了一頂軟帽,恰好能將他的長髮都攏進去。

  愛德蒙唐泰斯是一名水手,在憎惡海盜的環境裡長大,同樣也厭棄那些根本不光明磊落的走私販子。

  伯爵卻和他們有了交情,擁有基督山這樣天然的地理位置,很快就熟練掌握了沿岸那些秘密暗號和黑話。

  接頭的地方是一間酒吧,走進去時,他順手掀起了斗篷一角,剛好掩住了大半的面頰,找了個半明半暗的角落坐下,點了一杯黑啤酒,卻並不喝,只是盯著雪白的泡沫消失殆盡。

  港口酒吧本就魚龍混雜,他這樣的打扮並不突兀。

  至少他等的人比他誇張多了。

  愛德蒙看著帶了狂歡節面具大喇喇在對面坐下的人,微不可見皺了皺眉。

  這個人還戴了髮套。

  確定暗號後,對方滿不在乎把一本護照推了過來。

  ——威爾莫勛爵。

  愛德蒙倒沒想到還是一個有爵位的身份。

  似乎是他一直沒說話,對面的人先開口了,漫不經心,彷彿一點都不在乎這筆買賣能不能成功。

  「放心吧,是真貨,到手後我還廢了大功夫查了下,所以這貨擱了半年才出手,不然還輪不到你呢。」

  「本人早就換了新的身份名字,在美洲淘金死了,在英國也無親無故,看你開的價,肯定還得起這名字後頭的錢,你甚至還能去英國過把當勛爵的癮。」

  「至於來路,絕對沒問題,杜朗知道吧,我老大,他手裡出來的貨。」

  來人拍了拍胸口,說得信誓旦旦,意大利語裡有很重的馬賽味。

  愛德蒙倒沒懷疑過他說的話,會親自到這裡,很多東西他都已經查證清楚了。

  他也不廢話,很乾脆把早就準備好的錢夾推了過去。

  似乎幹這一行的,都能靠手輕鬆感應出地中海流通所有貨幣的紋路,面具接過去後也不看,只伸手清點。

  他接連數了兩遍,對這個大大咧咧的人來說,已經很不尋常,數完後,他嚇了一跳。

  這還是面具自進來後第一次有這麼大反應,有一縷紅色頭髮從面具後滑了出來。

  「先生,您給多了。」

  面具站起來,沉聲說,將錢夾推回去,「這是我們商定的兩倍,您這樣做,我只會覺得裡面有什麼蹊蹺,反而做不成買賣的。」

  愛德蒙冷靜道:「其中一半當然是買這封護照,另一半是為了向您買一個消息。」

  面具沒動,試探問:「什麼消息。」

  「您剛剛說,您的上頭是杜朗?」

  「不錯。」

  「我聽說,他已經完全掌握了馬賽的紅燈區,既然這樣,他當然會有無數消息,畢竟嫖客是很沒有戒心的。」

  「那看來您是要查一個人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馬賽市長家住進了一位客人。」

  聽到這裡,像是終於被說動了,面具又騰地坐了下來。

  他交疊雙手,語氣帶著調侃:「我知道了,你是說那個英國人?他確實常常來,這年頭這種傻子可不多了,誰都能輕鬆記住他,我只是幫他帶路,就拿了不少小費和好處呢。」

  ——居然打聽到他頭上來了?

  「看來我們說的是一個人了。」

  ——傻子?那是善良。

  兩個人心裡同時冷笑起來。

  「所以,您想知道什麼?」

  「我聽說,班納特先生在那條街每晚都和同一個姑娘在一起。」

  杜朗:「……」

  哦,不好意思,我就是每晚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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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翻頁繼續面無表情繼續念):緞藍園丁鳥,成熟的雄鳥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於築造新婚洞房上,他們會啄破漿果給樹枝搭建的房子上色,用收集到的明亮藍色物體裝飾房子,作為資本向心儀的雌性炫耀求偶。一旦雌鳥靠近,就會向她殷切展示自己的藏品,直到獲得對方愛慕,引誘進房子開始交配。

  伯爵:我不是,我沒有,這只是待客之道。

  《

  凱瑟琳:嗚嗚嗚克里斯,莉迪亞談戀愛了,我好孤單哦。

  克莉絲:嗯,肯定是五姐要私奔了。

  凱瑟琳:嗚嗚嗚克里斯,麗萃照顧簡一直不回來,我好擔心哦。

  克莉絲:哦,看來是達西那邊有情況。

  莉迪亞&伊麗莎白:吉蒂你可憋寫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1:11 AM

第五十二章 rendez-vous|  Christian.

  杜朗這個人,看著吊兒郎當,其實非常靠譜。

  但是他很戲精。

  表面意義上和實際意義上都是。

  小時候就能演戲騙嫖客賺錢,再用這點小錢去錢滾錢,掙到的第一筆錢拿去買了戲票。

  杜朗早就不幹投機商這行,這次親自跑來接頭完全是心血來潮,結果現在有人打聽自己哥們的情報,還問到他頭上來了,簡直是喜劇主角的劇本。

  杜朗瞬間來了勁,開始故作貪財,繼續套話。

  很快,馬賽第一人瞭解到,眼前這人是發了一筆橫財,對方這次買護照就是為了去英國。

  有錢人想去英國這種第一強國,就和法國外省人想去巴黎一樣理所當然。

  恰巧,男人在一次宴會上認識了班納特少爺,因為無意中聽到班納特在馬賽有一段忘不了的感情經歷,所以想用這個方法討好他,借他和國務大臣的關係躋身上流社會。

  兄弟最近在意大利社交界混得風生水起,杜朗是知道的。

  現在聽這「感情故事」的風格,也完全是當初扮小可憐的班納特能編出的瞎話。

  杜朗不是什麼刻板的人,雖說不打算賣好兄弟的消息,這筆錢倒能順便幫這小子爭取一下。

  當初班納特的房間是他安排的,現在地位不一樣了,他懶得挪窩,索性把那間俱樂部買了下來,任面前的人怎麼查都查不到真相。

  至於什麼感情經歷,根本就是兩個老爺們天天跑港口查案,還遇上了軍火船,差點把小命搭上。

  於是,他毫無顧忌將那個壓根不存在「姑娘」吹得天上有,地上無。

  吹當然得有個方向。

  杜朗雖然因為憎惡出身,從小就下定決心,絕不當拉皮條的,但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浸染大,多少有些眼色:一個男人在哪個女人身上多停一會,杜朗就差不多知道這個人具體喜歡什麼類型。

  班納特來店裡,每次都不怎麼看那些漂亮豔麗型的,喜歡的類型那就太好猜了。

  那小子扮單純很有一手,所以這個女人得比他年紀大。

  「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接近三十歲吧。半大的小夥子,都喜歡年長的女性。」

  既然沒風塵氣,必須得……

  「膚白貌美,烏黑長髮,氣質憂鬱。」

  最後還能「錢都不要就離開」,加上班納特心機這麼深沉,那這女人肯定是個雖然飽經苦難,心底依舊善良。

  「我聽說和她同屋的女人說,她是覺得『傻子』是真的愛上了自己,這種小夥,有大好前程,她已經跌到泥裡,配不上他,所以狠心離開了。」

  當然,英國紳士嘛,愛面子,不會直白說好美色,就喜歡那種虛頭巴腦的「氣質」,能讓他愛得「至今忘不掉」,那就得言談高貴。

  「那個女人是流落到我們那條街的。不過看說話和那種講究的樣子,應該是法國大革命裡逃出來的落魄貴族後人,留下的也肯定不是真名,你估計查不到了。」

  杜朗在那條街見慣了痴男怨女故事,又是劇院常年票友,再加上和克莉絲打了那麼多天交道,知道「好兄弟」的偽裝和本性,編起來居然頭頭是道,生動曲折。

  他說完連自己都沾沾自喜起來,覺得這要是寫成劇本,拿到巴黎劇院能騙不少大小姐的眼淚。

  一個沒想到世界上會有人這麼戲精,一個沒想到有人對自己哥們這麼執著,兩個人互相欺騙非常成功。

  愛德蒙沉默了一會。

  這位描述聽上去有點熟悉,不過他記憶一直不錯,可能是那天去的時候,自己無意見到了吧。

  到這一步,雖然線索全斷,好歹也是了結了一樁懸案,他還是將錢夾留下了。

  克莉絲數清多少錢後也嚇了一跳。

  「那張護照居然賣了二十張四方票?」一張四方票是一千法郎。

  英鎊購買力特別強,所以拿到手看數額非常小,好像自從出國以來,她手頭的錢漲得實在有點快。

  ——想多了,有一半是完全是你自己掙的。

  杜朗沒正行翹著凳子,考慮了一下,出於職業素質,還是沒把這種小事說出來,反正只要那個男人用了這個身份,在班納特面前瞬間就會露餡。

  他轉而問:「你以後還會出國嗎?」

  克莉絲想了想,認真道:「近兩年應該不會了,具體要看我的老師怎麼安排。」

  單看他老人家這段時間的安排,以後說不定會鋪路讓自己來意大利駐外。

  杜朗嘖了一聲:「我就知道,你這種地主家的少爺,就算是缺錢也就是臨時玩一陣撈一筆,遇到貴人提拔,隨時可以洗手上岸。」

  克莉絲完全沒應這一茬,「總之,有事隨時給納什寫信,他會轉交給我。」

  杜朗騰地站了起來,凳子一下倒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聲響。

  「怎麼,和小混混扯上關係,以後會影響您的仕途了?」

  克莉絲眨眼,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下一秒,對方已經一拳頭砸了過來。

  因為這段時間的擊劍課,她幾乎是下意識就避開了。

  上輩子還沒家道中落,她最囂張的時候,身邊倒是一群說著「不打女人」的,就算在女校也沒人惹她。這輩子雖然不是沒幹過仗,比起和哈洛德那次,杜朗根本是莫名其妙發難,克莉絲也火了,冷笑一聲,利索解了袖扣,捋起袖子。

  「……」

  「你他媽怎麼照臉打!」

  杜朗放了啤酒杯,忿忿不平,說著因為臉部被痛毆長長嘶了一聲。

  克莉絲看著自己面前的啤酒泡沫消散,慢條斯理說:「我本來以為,你有魄力把桑切斯那些地盤吃下,應該是個頭腦派。」

  他又跳起來:「我要不是頭腦派,能被你按著打?」

  克莉絲想了想,的確是這樣,這紅毛猴子要是戰鬥力能和哈洛德那個猩猩一樣,也不會去當投機商,而是給人做打手小弟了。

  她雖然常常鍛鍊,但是力氣實在不大,好在全憑這半年的擊劍課練出來的敏捷流,所以從頭到尾都沒被碰到。

  克莉絲有時候也懷疑,當初班納特太太揣著她和莉迪亞,說不定是在夢裡分配了初始技能點,把屬於兩個人的力量都加給金剛五姐了。

  「說吧,你在氣什麼。」

  杜朗冷哼一聲:「我當然知道我們明面上沒有往來,以後遇到事還能互相拉一把。」

  行吧,現在從紅毛猴子進化回人類了。

  「你只說要我有事找你,結果我問過幾次有沒有什麼需要我照應的,你被萬帕那個意大利佬差點綁架的事你卻不說,你以為做兄弟的會覺得感動?少開玩笑了。」

  「賣護照,你按照正常提成給我,我因為你的消息走到這一步,你也從來沒指望過要謀什麼好處。」

  「一次兩次還能說你這個人無欲無求,但是人只要在這個世上,就不可能沒有麻煩。結果我發現,你不管遇到什麼事,第一件事都不是去要找別人,如果不得已借助了這個人做什麼,你就要趕緊給點好處,把這點交情給撇清了結。」

  克莉絲愣了下。

  「說白了,你不願意欠任何人人情,不願意和其他人牽扯太多干系。」

  這時候,投機商的敏銳就表露出來了。

  克莉絲捫心自問,自從上輩子為了復仇的算計後,她確實會不自覺把人際關係的來往分得很清楚。因為知道沒有人是可以永遠依靠的,也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對自己的生活負責。

  如果虧欠了別人什麼,她會非常沒有安全感,就好像將把柄落在了那個人手上一樣。

  這樣想,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逃犯先生才這麼執著要向她報恩。

  克莉絲將最後一點啤酒喝完,站起了身。

  杜朗難以置信瞪她:「我發自肺腑說了這麼多,你就沒點表示的嗎。」

  「要表示?」

  克莉絲揚眉說完,一巴掌糊到他後腦勺。

  「給我以後少看點戲。」

  到了約定會面那一天,愛德蒙唐泰斯起得很早。

  天還未全亮,他一腳走出基督山島的洞窟,看向天空,面色也跟著慢慢沉了下來。

  就像是一年前的今天,他們初次見面一樣,暴風雨要來了。

  似乎是因為那天他所展示的船技,班納特少爺對大海的危險並沒有意識,當初離開荒島時,對方也是躍躍欲試說自己覺得這一切很刺激。

  憑藉水手的直覺判斷,這場暴雨的規模或許沒有那天那麼大,但是這種時候出海絕對是件冒險的事。

  現在他希望年輕人能爽約了。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懷錶上的分針還有一格時,愛德蒙又一次走了出去,望向裡窩那的方向。

  兩點時,海面還是一片波濤洶湧,沒有任何船隻,天空準時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天際也是一片陰沉。

  愛德蒙站在原地,啞僕自然是默不作聲,只能跑進去舉了一把傘,又給他披上斗篷。

  半個小時後,愛德蒙鬆了一口氣,正要回去,遠遠卻看到了一片煙氣。

  是一艘大汽船。

  這種天氣還不算特別惡劣,汽船當然有底氣出港,不過小班納特先生肯定不在上面。

  汽船是鐵鑄的,吃水極深,基督山島本來就是一大塊突出海面的岩礁,附近的環境極其複雜,只有小舟才能靠近,而且還必須熟悉下面的暗礁分佈,這也是海盜和走私販子會選擇這裡做中轉站的原因。

  結果,汽船就向著基督山島的方向過來了,很快又不敢再靠近,只是慢慢放下了一艘救生艇。

  愛德蒙已經僵在了原地。

  救生艇在前進,他卻只能看到那一個人。

  這段距離突然變得很遠,但是有波浪送行又非常快。

  他的客人就這樣披著斗篷,踏上了他的島嶼,因為不能撐傘,頭髮已經被打濕了,順服貼著面頰,好在面色還不是很蒼白。

  愛德蒙接過阿里遞來的傘,走上前,伸手就要將這個毫無危險意識的人拉回去,卻被閃開了。

  「很抱歉,我不能在您這裡做客啦,老師恰好給我買了今天的船票,而且家裡有些事情,我也沒辦法換其他船走。所以,我是來向您辭行的。」

  愛德蒙說:「既然情況特殊,您可以不用過來。」

  克莉絲卻笑了,打趣道,「要我做一個向您一樣不告而別的人,這樣就扯平了嗎?」

  「很危險。」他短促說。

  她嘆氣,「確實很危險,那兩位水手先生收了我整整五十鎊才願意送我過來呢。」

  愛德蒙只是沉著臉看她。

  「你不是說了嗎,向上帝撒謊,才注定會命喪大海,而我來這裡,是為了不違背和你的約定,」克莉絲灑脫笑了,「既然有上帝保佑,我又怎麼會沉船呢。」

  愛德蒙突然笑了。

  自認識以來,克莉絲從沒聽他這樣笑過,過去的笑音是低聲而醇厚,這次卻悲壯而嘶啞,像是因為無數次的喊叫而損傷了聲帶,所以情緒激動時,會發出如同金屬磨礪的難聽嘶聲。

  只有在地獄裡煎熬過的人,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用一種譏諷而安詳的目光看她,笑容卻憂鬱又溫和。

  「我從沒想過,會從您這裡再一次得到我以為再也得不到的禮物。寬恕我的失態吧,我已經嘗過太多次失望的滋味了。」

  克莉絲定定看他,突然說:「那麼,您還得接下我的另一個禮物。」

  他一怔。

  克莉絲說:「恰好到今天是一年,您已經履行了這個誓言,不必再做星期五了。」

  「而我猜,您或許是向誰做出了許諾,一定要向我報恩。」

  「既然受益人是我,那麼請讓我來裁定一切吧,您已經用珍貴的友情做出了回報。現在,我要用它把您從這筆交易裡贖買回來,交還給您自己。讓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海面上的天氣變化極快,她說這段話的這時候,天邊竟然放晴了,光投射到還在滴水的髮梢。

  「今天起,您自由了。」

  愛德蒙垂目看著克莉絲。

  那是阿里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神情,目光彷彿能看透眼前人的靈魂最深處的角落,滿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動容的柔和。

  那麼專注,情不自禁。

  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

  愛德蒙低聲道:「所以,塞西爾——」

  「塞西爾只是我的中間名而已。」

  克莉絲脫下手套,大大方方向他伸出手,「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愛德蒙錯愕看她。

  christian.

  chris.

  難怪年輕人想要來這裡看看。

  他突然笑起來,並沒有回握,而是虛攥了指尖,頷首親吻她的手背。

  「那麼,您成功了。」

  「您將我放在上帝那裡的一半,贖買了回來。」

  「剩下的那部分,我會自己去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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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羅馬篇的章節名:rendez-vous,約會。

  基督:Christ(英)

  基督山:Monte-Cristo(法)

  克里斯:Chris(英)

  克莉絲的完整教名Christian,含義為,基督的追隨者。

  Le Comte de Monte-Cristo,基督山伯爵,其中Le為陽性定冠詞,de是介詞,Comte伯爵。

  可以非常粗暴任性腦補為,克莉絲的伯爵。

  《

  #有責任正文相關的未來劇場#

  有一件事情,當時我並沒察覺,直到後來我才意識到,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

  現在,因為我高興貪杯,所以趁著微醺醉意將這些話寫下來。

  說來或許對上帝不敬,可是我唯獨無法向他和你撒謊。

  自你告知我教名那天起,餘生所有的日子,只要被叫到爵銜,我都會想起你。

  ——《浪博恩書信集:基督山伯爵》摘選

  譯註:這封信原件現存於浪博恩莊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1:4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11:46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étoi|es 回村的誘惑

  麥裡屯是哈福德郡的一個鎮,鎮上只有一家書店。

  因為新進了一批貨,克拉克老闆忙了一上午,快到下午三點才吃上飯。

  雖然暗中是個情報點,不過書店的基本工作也還是要做的。

  他端下燉得熟爛的馬鈴薯牛肉,坐在放滿了高高書堆的結賬台後,細細濾了鍋裡的浮沫,拿出麵包刀叉,非常有儀式感圍上餐巾,倒了一杯白蘭地。

  掛在門口的鈴鐺一響,有客人進來了。

  書店老闆頭也不抬,含糊說:「隨便看。」

  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響起,漸漸靠近,把他面前的書搬開了一部分,來人自上而下看了看他。

  「為什麼每次我見到你們,你們都在吃東西?」

  克拉克抬頭,看清面前的人後呆了一會,費勁嚥了一下,結結巴巴說:「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青年在一片雜亂中找了個地方隨意放了牛皮箱,面帶微笑。

  「剛到哈福德郡。還沒回家,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開不開心?」

  克拉克:「……」開心不起來。

  「不用把菜放回去了,我說幾件事就走。可能要十月才回倫敦,所以你先替我轉告納什。」青年道。

  克拉克摘了餐巾,利索拿出隨身帶著的手記。

  「首先,計畫有變,現在開始慢慢收線,這一年不在,我估計也被人吃了不少份額了,可以順勢收點手。」

  克拉克面露驚訝,還是依言記下了。

  「鴿房你繼續管著,工資照發,找些不要緊的小事隨便傳著,先穩住底下的人。」

  「優先級比較高的名單上那些斷不掉,可以繼續保持,未來說不定有機會正面接觸。」

  「還有,幫我找一下這些書。」

  修長白皙的手將一張紙推過來,因為骨節明晰,輪廓看上去俐落有力,才沒有過於秀氣。

  克拉克認出是這位大少爺的筆跡,不過明顯是謄抄的,很多是他過去不喜歡看的書,大部分精準到了出版書局和版次。

  「什麼時候能找齊?」

  克拉刻苦惱皺了眉:「有點難。有的公版比較多還好,我記得有好幾個只出了這一版,說不定已經絕版了。」

  「不過正好我跑一趟倫敦,幫你找找。」

  對方簡單點頭,又重新戴了雪白熨帖的手套,才掏出錢夾,指尖被包攏描摹,非常輕鬆拿出好幾張錢給他。

  克拉克嚇了一跳:「你到底是去國外遊學還是去淘金了。」

  結果青年只是笑了笑,戴上帽子,提了牛皮箱,無聲告辭。

  似乎少了過去記憶裡偽裝的純真,反而更加看不透這位少爺了。

  書店老闆想了一陣,覺得這應該是件好事,聳了聳肩,繼續吃飯。

  書店的訪客走到街上,往出鎮的方向走,結果沒走兩步就被叫住了。

  「克里斯?」

  這聲裡帶著不敢確定的試探意味。

  克莉絲緩緩轉身,眨眼,驚喜看向班納特家的兩位小姐。

  「瑪麗,吉蒂。」

  凱瑟琳長長鬆了一口氣,開心說:「我還以為認錯啦,你看上去變了好多。」

  瑪麗也在一邊點頭,「你長高了。」

  因為行李已經在今早被送到家了,對她回來,她們並沒有特別吃驚。

  離開一年,克莉絲常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變化,現在連兩位姐姐都這麼說,才反應過來,好像即使到了鎮上,認識的人也只是遠遠打量自己,沒有上來打招呼。

  克莉絲微笑道:「你們怎麼會在這?」

  凱瑟琳說:「我們去姨媽家裡,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瑪麗拿抱在懷裡的書輕敲她的頭,「克里斯坐了這麼久的車,讓他先回家休息。」

  三姐比自己離開時沉穩多了,看來伊麗莎白不在這段時間,是她在管內務。

  不過差點忘了,自己有個律師外公。

  克莉絲乾脆點頭,「沒什麼,剛好我有事要找姨父,和你們一起去吧。」

  菲利普斯姨媽和班納特太太不愧是兩姐妹,性子相近,有時候雖然碎嘴好事,不過面對很久沒見、變化很大的外甥,她還是表現出了十萬分的熱情和八卦。

  克莉絲連著塞了兩隻甜甜圈,才終於被放到了書房見姨父。

  菲利普斯姨父以前是克莉絲外公的書記員,後來娶了老闆的二小姐,加德納舅舅又無心接受父業,一心去倫敦打拚,於是他就成了岳父的接班人。

  他比班納特先生年紀還要小一些,不過嗜酒如命,已經中年發福,漲了啤酒肚,看上去肥頭大耳。

  克莉絲親眼見過班納特太太對菲利普斯姨媽吹噓大女婿,完全可以想像當年跨階級婚姻裡她是怎麼對妹妹炫耀的。

  娶東家的小姐已經要伏低做小,還有個各方面都比自己強的連襟,老婆的姐姐不火上澆油已經萬幸,這位姨父在家裡絕對是食物鏈底層,時時被嫌棄。

  好歹是長輩,而且是來借東西的,克莉絲對他很客氣,結果對方似乎大受感動,當場找出了鑰匙,將加德納外公的那些壓箱底絕版書都給她翻出來了。

  她無緣一見的這位外公自己就是律師,遺囑寫得相當漂亮規範,死後財產分割也特別明確,這些專業書理所當然留給了幹這行的二女婿。

  不過單看落的灰,這些書估計姨父自己都沒看過。

  拿帕子掩了鼻子,克莉絲循著記憶翻檢,居然真讓她找到了好幾本書單上對應的。

  小鎮上的案子千篇一律,根本用不上這些,在她提出借回去後,菲利普斯姨父很爽快擺手送給她了,還讓自己的書記員幫忙送到浪博恩。

  「你是個紳士,怎麼能親自幹這種事情呢。」他拿出長輩的架子說。

  有了這些書,至少近期功課可以接上了,克莉絲心情很好,沒拆穿他向父親炫耀的小心思。

  看到弟弟要離開,瑪麗和凱瑟琳也沒多待,起身告辭。

  姨媽相送時還不忘神秘兮兮打聽:「尼日斐那位貴客最近還去你們家嗎?」

  凱瑟琳表情不太好看。

  瑪麗面無表情說:「沒有。」

  「你們兩個孩子,一個無趣,一個膽子小,真是沒意思,我開始想莉迪亞了,你們的爸爸應該沒把她送去修道院吧?」姨媽在她們身後道。

  回去的路上,克莉絲自然問起這件事:「尼日斐的貴客是誰,和麗萃有關嗎?」

  瑪麗一下明白過來,瞪了一眼凱瑟琳。

  「你怎麼又私底下寫小紙條了。」

  凱瑟琳被她看得一縮脖子,緊張道:「因為那位夫人天天來問,我也想麗萃了啊。」

  這畫面彷彿班幹部在課後質問小報告。

  克莉絲看了一會,失笑解圍:「還是說說怎麼回事吧。」

  沒有父親,小弟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丁,自小所受教育讓她們對克莉絲很信任,很快就七嘴八舌訴苦起來。

  「你在信裡應該也知道了,簡他們回哈福德郡住的那段時間,達西先生也帶著妹妹來鄉下散心,租下了尼日斐。」瑪麗嘆了一口氣,「不過下雪前他們又回德比郡了,不過租期還長著,尼日斐就一直空在那裡了。」

  克莉絲好奇問:「那現在尼日斐住的是誰。」

  凱瑟琳說:「是達西先生的姨母,德‧包爾夫人。上個月她突然駕著車來我們家裡,坐了好一會,像是生悶氣呢,我們請她一起喝茶,也被拒絕了,她才問我們麗萃是不是在家。」

  「後來她就去尼日斐住了下來,每天都要來家裡坐一會。這位夫人確定麗萃沒回來,就什麼都不說,只是瞪著我們,到晚餐前就走,哪有做客不留人吃晚飯的道理呀,現在大家都在看我們的笑話呢。」

  反正他們家早就是十里八村的風雲家庭、瓜農大戶了,克莉絲無所謂道:「我聽姨媽剛剛的意思,她最近又不來了?」

  瑪麗撇嘴:「只是來得沒那麼勤了,爸爸說,既然她這麼失禮,大家乾脆都找理由待在外面,到了也只有管家招待她,她才知趣一些。」

  「莉迪亞呢?」

  「她去舅舅家了。」

  舅舅家快成班納特小姐的活動基地了,簡失戀了去那,二姐散心去那,現在莉迪亞犯事,還是去那。

  不過這個時代給未婚小姐的活動範圍也只有這麼大。

  克莉絲又問:「麗萃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她要陪著簡,還要分神看著媽媽,簡又愛操心,所以我沒告訴她們這件事,」瑪麗說,「不過她上次來信說,簡現在好多了,所以我猜應該就是這個月了。」

  麥裡屯到浪博恩不過一英里,說起話來時間過得很快,克莉絲將行李都放好,又換了套比較舒服的衣服,先去了趟書房,她爸果然不在,只有男管家在一邊擦書櫃。

  「您要找先生嗎,他去莊子上了。」

  回來的旅途大部分時候都是坐船,汽船已經是很舒適的海上交通方式了,這次比先前羅切斯特先生安排的那艘又更好一些,克莉絲沒覺得特別累,但是怕休息會睡著,索性拿了手杖又出了趟門。

  附近都是自家佃戶,地主肯定是認識的,克莉絲問了幾句,中間不免被驚嘆了一番變化很大,沿著他們的指引找到了班納特先生。

  班納特先生還是那副老派保守的紳士打扮,正拿著一本書,站在田壟上給一堆佃戶講怎麼掘土排水,帶了眼鏡,有模有樣,彷彿那些新聞里科普農民增產創收科學播種的村支書。

  克莉絲本來還以為班納特先生往外面跑是因為那位德包爾夫人,現在一看,壓根是他自己在書房外頭找到了新的樂趣。

  ……她爸從莊周變成陶淵明了!

  自己當初建議他老人家購置農機可沒想過這一天。

  克莉絲哭笑不得叫了一聲:「爸爸。」

  班納特先生聞言抬頭,也跟著愣了一會。

  離開時,「兒子」還是一副清秀少年模樣,現在褪去了所有稚氣,已經是一個瀟灑俊美的青年了。

  及頰短髮梳得很整齊,面龐溫雅,似乎常含笑意,這時候向他打招呼,眉眼只是簡單彎起,卻態濃意遠,亦莊亦諧。站姿毫無矯作意味,就這樣氣度不凡,在田埂上像是一副永遠看不完的名畫。

  將書遞給貼身男僕,做父親的向一邊走去,小女兒已經會意跟上了。

  曠野裡,只有兩個拿著手杖的人走著,連打扮到步履都如同復刻。

  「捨得回來了?」

  他瞥過去,身邊的人步履全然是男性的模樣,因為男女的體型差別,這樣走是很彆扭的,她卻把步子邁得很從容。

  就好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書房裡,還沒有他手杖高的小丫頭,不吭聲,不喊累,沉著眼一步步跟在他身後走,每一個細節都要學到。

  現在已經比他還高了。

  似乎是知道這次出去鬧得陣仗很大,她很沒吭聲,只是討好笑了笑,露出難得的孩子氣。

  「打算什麼時候去上學。」

  小女兒很吃驚:「您不問我嗎?」

  班納特先生抬眼,「你這麼有主意,連情人都找好了,還需要我的意見嗎。」

  她下意識抬手,不好意思摸了下挺翹的鼻子。

  非常男性化的反應。

  不需要鬍子,不需要喉結,她已經可以讓所有人都相信她不是女性了。

  「看來我不需要再擔心你的小麻煩了。剛剛我都差點晃神看錯呢。」

  班納特先生詼諧說。

  這是克莉絲小時候,他教給她用來在公共場合指代女扮男裝的暗號。

  如果遇到問題,她隨時可以用這個向他求救。

  克莉絲表情古怪:「您是說,您已經將我當成兒子了?」

  「當然不是。」

  班納特先生想也不想道:「我不認為你是男孩子,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女兒。」

  「誰說女孩子就必須聽話懂事呢。你這種不停給人『驚喜』的孩子,如果這個小麻煩可以宣揚出去,我一定要拿你做例證,推翻這句話。」

  克莉絲失笑。

  安慰她還要順便戲謔算賬一下。

  又安靜走了一陣後,兩個人停在了一顆大樹下。

  「這一年裡,我一直在想,克莉絲,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克莉絲一怔。

  幾乎大半輩子都待在浪博恩的紳士看向她,目光卻似乎要穿透時間的霧靄,「我一直都認為,我比國王還要幸福,因為我生在這個時代最好的階層。」

  「國王每天要煩悶首相和議會,也可能像是法國的大革命一樣,在一夜之間被摘走項上人頭;勞作者朝不保夕,圈地時一念之間就流離失所;中產階級為了維持一點體面生活而疲憊奔波。」

  「一個鄉紳,不必像是底層人一樣耕作勞累、被人支配,也不必和那些有爵位的人一樣,追逐虛名野心,每天在權利裡互相傾軋,因為攻訐而氣急攻心。」

  「在社會上足夠體面,可以細心體會生活中的所有樂趣和甜美,發現人類和自然最真實細緻的一面,緩慢自在度過一生。」

  班納特先生道:「這是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看透的,所以我以為,雖然對你不公平,這樣的生活也能讓你滿足了。」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才鼓起勇氣說:「我和您恰好相反。」

  「光是不事勞作卻能安樂生活就使我很不安了,如果日復一日重複著一樣的生活,面對一群只有家長里短的人,眼前只有這一點田地,所有樂事只有那些瑣碎和流言,平時還能充作消遣,如果長久在這樣停滯不前的地方待下去,我會窒息的。」

  班納特先生聽完後,長嘆了一聲,也沉默下來。

  兩個人並肩站著,太陽漸漸下落,群鳥歸巢,曠野裡暮色四合。

  「你還沒見過莉迪亞吧。」

  班納特先生突兀說。

  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問,克莉絲還是點頭:「我不知道她在倫敦,所以沒在舅舅那裡落腳。」

  班納特先生這才毫無掩飾盯著自己傾注了最多心血和關心的孩子。

  現在,任是誰來說,都不會覺得她和莉迪亞是雙胞胎。

  其他人不明白,班納特先生卻太清楚,她們小時候究竟有多像,很多時候連妻子自己也分不清,甚至會隨便抱出其中一個給自己看。

  得知真相後,他看著兩個孩子,陷入了痛苦艱難的抉擇。

  很快,他發現,躺在一樣的搖籃裡,只要有一點照應不上,莉迪亞就會煩躁,大聲哭鬧,克莉絲卻永遠都是安靜忍耐的那一個。

  這一年裡,莉迪亞也長開了,她體態與克莉絲完全相反,非常像當年的妻子,是個長相不遜於簡的姑娘。

  眼前的人卻比當年的加德納小姐還好看,尤其氣質出眾。

  莉迪亞就彷彿是一個參照,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為了女扮男裝,這個孩子到底付出了多少。

  她本來會是班納特家最漂亮的女兒,卻硬生生憑藉自己,用數十年的生活習慣磨了骨,拉了形,忍性遮掩,在一片結冰的湖面上行走。

  每一天他都在煎熬,是他選擇了克莉絲,強行把這種命運加到了這個孩子頭上。

  班納特先生很明白,就算是從頭教起的其他孩子,也絕對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只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安靜忍耐的克莉絲而已。

  無關性別,她已經用實力證明了一切。

  而所有努力,也不是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遮掩的。

  「我明白了。我的孩子。」班納特先生說。

  他慈愛而鼓勵看著她。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想走多遠也沒關係。」

  「你只要記住,不論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你都是有退路的,是可以回到浪博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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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富豪的旅行少爺#

  1.到羅馬啦,陪莉莎跳了個不規範但是很開心的舞

  歐也妮:小可愛和小可愛跳舞!可愛到炸!

  2.遇到了一個阿拉伯人,非要請我吃飯。

  歐也妮:好辣眼睛的大鬍子!不可以和老男人談戀愛!姐姐不允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04 PM

第五十四章 étoi|es 第二個姐夫

  這一番話後,向來講究的小「紳士」抬手,胡亂用手套背擦了一把。

  「您是在內疚嗎?」她悶聲說。

  班納特先生驚訝回視。

  克莉絲吸了吸鼻子,卻還是努力睜大眼睛,認真道:「如果一開始是您做出選擇,那麼現在這一步,是我自己選擇的,也是我自己走出來的。」

  班納特先生嘆了一口氣:「雖然我自己也面對著一段失敗的婚姻,可是你連機會也沒有,一切的可能都被剝奪了。」

  「我不在乎,因為我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孩子話。」班納特先生訓道,「你太小瞧一段感情的重要性了。」

  克莉絲搖頭,堅定說:「感情的重要性,難道不是針對女性來說的嗎。」

  「我那位體貼的情人,即使她是法國數一數二富有的女人,其他人眼裡,她有失敗的婚姻,所以她整個人就是失敗的了。我們一起出遊起居,被議論更多的也是她。」

  「被負心的常常是女人,因為她們除了愛情,就沒有別的路子了,而愛情對男人來說不過是調味品而已,因為這個世界太豐富了。」

  「我能學習知識,外出遊學。在一段人際交往裡,我能感覺到我是被獨立作為一個人看待的,不必遭遇那些名為照顧的輕視,被說『我不打女人』『女人胡攪蠻纏,講不通道理,讓著她們就是了』。有人污衊我,我可以拔劍決鬥維護尊嚴,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拿,無需把一切寄託在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身上。」

  「十八歲,在俗世眼裡,作為男性我還年輕,即使四十歲,我也會被認為是穩妥可靠,而不是年老色衰。我還要上學,畢業後我可以選擇無數的道路,我可以獻身事業,博取名聲,宮廷教會,市集工廠,這個世界對我是敞開的。」

  「我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我能做到,我並不怕辛苦。」

  「比起被堵死所有門路做女孩子,您替我選擇的這條路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在去倫敦時,我就已經做好一切打算了,就算無聲無息死了也沒關係。」

  「我在出身上已經是個謊言,也注定要遮遮掩掩、小心翼翼,那麼不如將錯就錯,撕開這條縫隙,拼出一條路,至少在人前堂堂正正活著。」

  天色已經很昏暗了。

  面前的人將瘦削單薄的身子挺得很直,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卻更明亮了。

  像是滿月時還固執發光的星星。

  班納特先生看了她很久,露出由衷驕傲的微笑,最後只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輕輕說:

  「回家吧。」

  父女倆往回走的路上,班納特先生正經不過一會,很快舊態復萌,不免又拿些英式幽默打趣起克莉絲來,說她這番話確實慷慨激昂,卻過於斬釘截鐵,日後保不準有哪一條要反悔。

  不等克莉絲反過來拿話回擊,他又突然驚覺:「不對,你說你的情人,你們共同起居……她知道了?!」

  克莉絲便把索漠的事情老老實實說了。

  班納特先生聽後面露驚訝,還是點了點頭,「有一位這樣年長善良的女性,能替你分擔一下秘密,對你的確有好處。」

  這份工作本來是妻子的,不過她實在靠不住,也在這份責任裡缺席了。

  父親對這個關係表現出了出乎她意料的積極態度,克莉絲想了想,覺得不如趁機把事情捅完算了。

  班納特先生並不知道她向國務大臣拜師的事情。當初老師來拜訪後,羅切斯特又特意把她找到書房,問了下她的情況和意願。

  克莉絲說完,不免又請求羅切斯特先生先不要給家裡寫信,她打算回英國再說。

  這件事如果排除女扮男裝這個因素,實在是件大好事,羅切斯特先生沒多想,認為她是要親自說這個驚喜,也就同意了。

  其實是她怕她爸殺到意大利。

  本來過來找父親,就是準備和他好好解釋一下,這次遊學自己到底折騰了些什麼,結果他老人家一番煽情,還這麼信任她,克莉絲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彷彿教導主任保守爸出於慈父心腸,破天荒允許她去染個淺棕色,結果她當著他的面摘帽子,表示自己早就頂了一頭彩虹回家。

  克莉絲越想越心虛,吞吞吐吐說:「還有個事得提醒您一下,對您來說可能有點刺激。」

  「還有?!」

  班納特先生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驚嚇。

  「我這次出去遇到了一位老紳士,他很賞識我,在意大利時提出要收我做弟子。我也很崇拜他的才學,所以同意了。」

  「……」

  班納特先生表情空白了一會,才說:「所以你才出了一趟國,世界上就多了兩個人知道你的『小麻煩』?」

  克莉絲連忙解釋:「這個沒有,老師他不僅沒有發現,好像還誤會了,我猜他認為我是您抱回來的或者是私生子了。」

  半年了都沒發現,看來情況還沒那麼糟糕。

  既然是紳士,還能讓這麼傲氣的小女兒服氣,那對方也有一定資本。

  算了,剛剛放話要支持克莉絲,這時候自然不能掉鏈子。

  班納特先生表情複雜鬆了一口氣,才問:「你老師是誰,等他回國後,我找個機會去拜會一下。」

  克莉絲說了老師的封地,又補充道:「就是費爾德侯爵。」

  「費爾德……是我知道的那個費爾德嗎。」

  班納特先生機械重複道。

  「對,報紙上的那個。」

  班納特先生瞪向她。

  克莉絲硬著頭皮繼續說:「而且您不必出門了。」

  「老師說,回國後就會來拜訪您。」

  班納特先生緩緩抄起手杖。

  「你給我過來。」

  克莉絲見機不對,撒腿就跑。

  莊園裡的僕役還是按照她的習慣送熱水,不論是擊劍還是網球都沒人陪練,克莉絲決定把放了半年的跑步撿回來。

  她起得很早,現在四月,天已經比之前亮得早了,雜役正在忙碌,半路遇到管家,克莉絲便問他鷹現在被養在哪裡。

  「莉迪亞小姐事情之後,先生安排人搭了一間鷹房,因為怕他逃了或者出去吃雞,位置就在馬舍附近,夜裡也有馬伕看著,不過您放心,我另請了獵戶幫忙餵的。」

  克莉絲頷首,繞到廚房讓採購幫忙剃了生牛肉,才往馬棚走。

  她往棚裡順便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居然多了一隻純白色的小馬駒。

  「這是什麼時候買的?」

  她問站在一邊的馬伕,非常自然伸出手,馬駒濕漉漉看了她一會,好奇湊過來,溫順拱了拱她的手心。

  馬伕說:「每年莊子上的馬都會拉出去配種,前年老爺沒收錢,只要他們留那年最好的一匹。現在年紀大一些,就送過來了。」

  餵點草料,克莉絲看著牙算了年紀,上鞍時間好像剛好到自己生日附近。

  看來是給她準備的。

  她已經有格里芬,有沒有獵犬就無所謂了。

  這樣看,狩獵季的硬件裝備已經徹底齊全,班納特先生是寧可坐在小溪邊釣一天魚,也不願意在馬背顛一刻鐘的人,說不定以後浪博恩的打獵活動就都扔給她了。

  又摸了兩把手感奇好的小馬,克莉絲往鷹房走。

  因為不知道格里芬還記不記得自己,克莉絲打開門,沒著急進去,停在門口往裡看。

  「咕咕咕!」

  格里芬叫著,興奮撲扇翅膀,爪下的鞦韆晃個不停。

  克莉絲頭一次知道鷹還能這麼叫,眨了眨眼睛,開始懷疑自己撿回來的是一隻走地雞。

  不過還認識她,非常令人欣慰。

  投餵了牛肉,帶上護手,克莉絲吹了聲口哨,然後被撲了個踉蹌,另一隻手扶了一把。

  「你是不是有點超重了。」

  格里芬歪頭眨眼。

  游隼的眼睛很銳利,只要被看著,就有種被專注盯著的感覺。

  本來看它和莉迪亞相處還勉強算正常,後來又被引著見了那麼多人,克莉絲以為它應該慢慢習慣和人相處了。

  結果會長成這樣,看來獵戶也只是遠遠餵牠,從來沒能把它帶出去。

  格里芬和其他鷹很不一樣。

  因為鷹是視覺動物,正常來說,為了不讓獵鷹分散注意力,到了野外都是要戴遮住眼睛的鷹帽,等到鷹捕捉獵物時才摘掉,而且捉到時,為了防止偷吃,還要趁機把獵物換成其他肉。

  格里芬卻不需要這些,似乎是還沒睜眼就被人類撫養的原因,只要克莉絲出現,它就還是和剛睜開眼睛時一樣,始終看著她,不會錯過她的每一個指令。

  不過聽說莉迪亞放鷹把佃戶家的母雞嚇到了,好幾天沒下蛋,她還是帶著它去了林地附近放風。

  盤算著一人一鷹的運動量都足夠了,克莉絲才招呼它跟自己回去。

  家裡少了話最多的幾位,桌上只有四個人,這頓早餐吃得非常安靜。

  終於換回本國語言,輕鬆看完當天的報紙,克莉絲跑回自己的書房,決定今天開始學習,把狂歡節開始就放下的功課撿起來。

  照著英文和法文的字帖臨了幾遍,等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些後,她才攤開了加德納外公留下的《國會法》。

  結果看了兩頁就開始頭昏腦漲。

  之前在佛羅倫薩時,她已經習慣了一邊看一邊把問題記在筆記本上,等第二天早課時候再問老師,後來發現,這個方法很方便整理對自己來說的重點,乾脆延續了下來。

  但是這時候再側頭看手邊的稿紙,才兩頁,她連問題都寫了三張紙了。

  上輩子復仇時,相關方面的事情她都交給律師了,在意大利時也沒被教過相關課程,這還是頭一次接觸法律,即使有前人畫的重點和批註,看起來也很困難。

  克莉絲只好拉鈴,讓女僕替她沏了一壺茶,捧著茶杯打量那三張紙,一杯喝完,勉強冷靜了不少,深吸一口氣。

  把《國會法》放回了書櫃。

  告辭。

  房門被突然敲響,想不到這時候誰會來找自己,瑪麗還是摘了眼鏡去開門。

  「克里斯?」

  小弟頭髮看上去有些亂,非常認真問:「我記得你這裡有昆體良的《雄辯術原理》?」

  瑪麗點頭,在一邊翻了一會,才從書堆最下面找了出來。

  「你不是更喜歡看小說嗎,」她忍不住問,「還是說大學要用?」

  和過去的自己不同,小弟從來都是把看書當消遣和學習工具的。

  克莉絲點頭接過,注意到她在看的小說,忍不住笑了:「我還沒說呢,你怎麼和我反過來了?」

  想到自己以前天天捧著厚部頭,瞎搬硬套賣弄的黑歷史,瑪麗臉上一紅。

  因為沒有被喜歡過,青春期難免有些自卑,所以另闢蹊徑走才女路線,結果發現被男人追求也就是那麼回事,所以她很容易就走出來了。

  克莉絲回憶了下在佛羅倫薩時二姐的信,好像是說了瑪麗被鎮上一個青年追求過,不過那個人空浮無腦,瑪麗勉強保持客氣拒絕了。

  她若有所思說:「其實你得承認,雖然神交很淺,他們也不認識你,柏拉圖和康德還是讓你對一個人的學識深淺有了基本概念的。」

  瑪麗沒好氣瞪她:「你說話越來越像爸爸了。」

  克莉絲連連向她告罪。

  瑪麗沒繃多久,還是笑了。

  「你有空去吉蒂那裡看看吧,她的老師似乎找你有事,不過她沒好意思和你說。」

  克莉絲點頭,拿了書向她告辭,向以前羅切斯特夫人教她們的「教室」走,房門沒關,偶爾有聲音傳出來,似乎是正在上課。

  克莉絲屈指敲了敲門板。

  有位把花白頭髮梳得很整齊的女士探出頭,看到她後眼前一亮。

  「是小班納特先生吧。請進來。」

  克莉絲與她見禮,被客氣請著落座。

  「聽說您找我有事?」她好奇道。

  「正好我要教吉蒂畫肖像畫,昨天無意間在窗子裡看到您,突然有了靈感,所以想請您幫忙。」

  凱瑟琳看了看小弟拿著的書,低聲說:「可是克里斯有功課吧。」

  繪畫老師溫和道:「您只需要每天來這裡坐兩個小時就好了,做什麼都請隨意。」

  克莉絲很感興趣。

  畢竟現在還沒有照相技術,唯一能拿來掛的就是肖像畫了。

  馬上要十八歲了,她也想留下一點什麼紀念一下。

  如果只是換一個地方看書,不看那些法律,克莉絲自認為不會被打擾。

  於是她欣然點頭同意了。

  之後的日子就回歸了規律的生活,早起跑步放鷹,用過早飯就去畫室坐著。

  瑪麗的這本《雄辯術原理》是譯本,在克拉克搞到原版前,克莉絲沒打算細看,加上內容是她感興趣的方向,所以投入進去後就什麼都聽不到了,這師生兩個說話本就輕聲慢語,她坐在那裡看書,主要由老師畫,時不時和四姐解說幾句,大家互不干擾。

  在浪博恩的時候,時間總是會流逝得很慢。

  克莉絲不得不承認,在城市和社交界混跡過後,還是在鄉村比較能沉得下心,非常適合學習。

  因為也沒什麼別的可幹的。

  那天聽兩個姐姐說了達西先生的姨媽後,克莉絲心裡記著了,可惜那位德包爾夫人卻一直沒有來過。

  到了四月的最後一天,書店老闆從倫敦回來了。

  克莉絲事先和凱瑟琳說了一聲今天不去畫室,吃過早飯就讓家裡的馬車送去了麥裡屯,打算把書拉回來。

  十八張書單,大部分都是歷史和法律,這種公版書還比較好找,而且部頭特別厚,克莉絲光看著就懷疑自己兩年內說不定都看不完。

  男僕上上下下搬書時,有人忍不住湊過來湊熱鬧,「果然是大學生,克拉克,開張後頭一次做這麼大生意吧。」

  這店都是大少爺的,完全自購自銷,算什麼大生意。

  克拉克心裡翻了個白眼,沒搭理這個好事者,恭恭敬敬遞出自己又重新謄抄的名單:「還有這些,就真的找不到了。」

  那天忙著吃飯沒注意看,後來去了倫敦他才留意書單內容,看完後忍不住懷疑老闆到底想幹什麼。

  買歷史書還可以認為他大學選了歷史方向,一個紳士讀那麼多法律做什麼。

  至於這些絕版書,就更加讓人雲裡霧裡了。

  克莉絲看到那四張紙,吃驚說:「還有這麼多?」

  克拉克說:「絕版了,估計現在都關在那些莊園的藏書閣裡落灰呢,我看給您寫這個單子的人挺門清的,不如您去他家借借?」

  克莉絲嘆氣:「算了,我再想想辦法。」

  因為東西多,克莉絲乾脆叫馬車開進去,到大門口再卸貨。

  結果圍場裡已經停了一輛陌生的四輪馬車。

  示意男僕把東西送到自己的書房裡,克莉絲往會客廳的方向走。

  凱瑟琳正站在門外,一臉焦急繞著圈子,看到她過來,長長鬆了一口氣。

  「克——」

  克莉絲豎指抵唇,示意凱瑟琳噤聲。

  會客廳裡果然在說話,居然是伊麗莎白的聲音。

  看來二姐剛回來就被逮了個正著。

  「……所以,這些話,您應該去和您的姨侄達西先生說,而不是來向我質問。我們非親非故,我也沒有義務回答您這些無禮的質問。」

  伊麗莎白的語氣很平靜。

  「我說話不許別人插嘴!」

  一個尖利的女聲打斷了她,滿是怒氣嚷道。

  「班納特小姐,你不要妄想將自己撇乾淨,我外甥如果頭腦清醒,就絕不會向你這樣出身卑賤的女人看一眼。」

  德包爾夫人冷笑道:「分明是你這次去照顧姐姐,趁著在同一個屋簷下,就與他勾搭來往,騙得他失了理智,忘記母姓和祖蔭,所以和你鬧出那樣的傳言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心虛了?」

  伊麗莎白話裡帶著笑意,聲音卻很冷:「夫人,您剛剛說過,不許打斷您說的話。」

  「好啊,那你直白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和他訂婚了!」

  伊麗莎白頓了頓,才道:

  「不錯。」

  「我答應了達西先生的第二次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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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納特先生看待國務大臣的話,大概就是大學生過年返鄉,父女倆正看電視聊天,閨女突然抬手指著X聞聯播裡的人說,那是我老師誒。

  班納特先生養小女兒的心路歷程:驚喜→驚嚇→離家出走的驚嚇→搞事情的大驚嚇→過山車般的超級驚嚇

  《

  #克莉絲的好兄弟麻將屋#

  哈洛德(洗牌):所以,你們是怎麼成為克里斯哥們的?我先說我自己,我們先敵後友,不打不相識,但是他打起架來簡直不要命一樣,可能是A級難度副本吧。

  威廉(摸牌細聲說):我只是給他看了我的發明。

  哈洛德:嘖,C級。

  杜朗:這小子應該是佔了他姨媽一家的優勢,來路太正了,他這個疑心病,哼。

  愛德蒙(抬頭):疑心病是誰?

  三人:……你當沒聽見。

  杜朗(碼牌):我呢,和他出生入死,夜夜結伴出遊,這關係鐵吧!

  哈洛德:行,您最鐵,難度也是S級的,我都沒這耐心陪他到處跑。新來的,你呢?

  愛德蒙:我們也出生入死過,我好好收藏他送的禮物,想方設法在路上堵他,還連著幾晚請他吃飯,一起泛舟夜遊,請他做我的封地第一個客人,給他花錢,吻他手背……

  哈洛德:……你贏了,你是R級。

  杜朗:MD這人畫風不對勁,誰拉進來的,踢了踢了。

  威廉(推牌):我,我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2:20 PM

第五十五章 étoi|es 來了個神甫

  「好個第二次,傲慢無禮的丫頭,你是存心胡說來氣我的嗎!」

  德包爾夫人氣急敗壞說:「你原來不僅起勁編造,痴心妄想要傳揚開了,再逼迫他坐實婚約,還這樣異想天開作踐他!我是看著他長大的,達西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被你拒絕一次後,又再向你求婚?」

  「我說的都是事實。」伊麗莎白冷冷道,「第一次拒絕他,是因為我與他接觸甚少,每次又湊巧不歡而散,所以與您抱著一樣的偏見。不過,您既然是看著他長大的,原來也不知道,他其實真誠高尚,雖然少言寡語,卻性情柔順嗎?」

  「反倒是您剛才一直在胡說。您說他已經與您的女兒有了婚約,如果您對這個契約這麼自信篤定,您就不會這麼慌張守在尼日斐,等著第一時間來逼問我了。」

  「而我在姐姐家的這段時間裡,達西先生的妹妹,他的表弟,都沒有提起過有這一樁婚事,如果說他們聯合為他掩飾。作為他最好的朋友,我的姐夫,賓利見過我們散過無數次步,他也沒有提醒過我這有什麼不妥。」

  因為訪客怒氣衝衝而沒有合攏的門縫裡,德包爾夫人漲紅了臉。

  「因為那是我和他母親商議的,我們是最好的姐妹,達西還在搖籃裡,我們就約好了,與其他婚約不一樣。」

  伊麗莎白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強詞奪理,不禁鄙夷道,「夫人,您是上流社會的人物,應該明白,什麼都需要契書或者證物的吧。再說了,十七世紀時,法律就廢除包辦婚姻了。」

  德包爾夫人再無話辯駁,直接怒罵起來:「好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這麼伶牙俐齒,與我這個長輩強嘴違逆,是當真要巴住他不放了?你如果真想攀這個高枝,就不要對我這麼放肆,我是他最近的親戚,如果我不允許,你就休想嫁給他!」

  克莉絲眨了眨眼,傾身,用手掩了四姐耳朵,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

  凱瑟琳瞪大眼睛,吃驚低聲說:「這樣沒問題嗎。」

  克莉絲替她把鬢髮別好,微笑鼓勵道:「去吧,有什麼我擔著。」

  屋裡的德包爾夫人還在大聲說話,語氣滿是義憤填膺。

  「你不過有幾分姿色,除此之外一無是處。一則,你門戶低微,二來,你母親那邊儘是不上檯面的親戚,不僅如此,對這就是第三條了,你還有一個失了體面不能嫁人、甚至沒送去修道院的妹妹。」

  「如果你嫁給他,他自然要將你引給他的親友,到時候,你的出身會叫他蒙羞,抬不起頭,引得所有人都嘲笑他!你但凡對他有一點情誼,就不會讓他娶你,使他抬不起頭,玷污他的門楣和祖蔭!」

  伊麗莎白不卑不亢堅定道:「正是因為我在乎他,所以我絕不會離開他。」

  「連您也認為他傲慢,當然是因為達西先生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從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更不用花言巧語修飾自己。如果他生活裡只有您所謂的門楣和體面,我反要第二次拒絕他了。」

  「我倒覺得,他能兩次都選擇我,是因為他已經權衡過了,如果我們在一起能使他得到幸福,遠遠超出那些他本就不在乎的事情,我就敢回應他的感情,和他一起去面對這些。」

  克莉絲禁不住微笑起來。

  這畫面實在像那些「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我的兒子」的電視劇劇情。

  作為一個十九世紀女性,比那些哭哭啼啼說著為他好、錢和人都不要,最後兜兜轉轉依舊和男主在一起的現代女主角還要強多了。

  二姐在主見上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確定伊麗莎白的想法後,克莉絲抬手推開了門,把德包爾夫人暴怒的話都堵了回去。

  屋裡兩個人「談」得太投入,這時候突然走進來一個人,不免都愣住了。

  「家裡居然有客人嗎?」克莉絲看向伊麗莎白,故作驚訝說,「我看停在『自家大門口』的馬車,還以為是哪個佃戶從地裡挖到送過來的,這麼『老土』的款式,我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大英博物館裡。」

  這句話直接刺了對方失禮又古板,伊麗莎白忍不住笑起來。

  德包爾夫人皺了眉,冷冰冰說:「班納特小姐,想必這就是你那位弟弟了?」

  克莉絲微笑道:「您好。我二姐不懂待客之道,竟然沒有招待您。啊,差點忘了,您在我家已經喝了一個多月的咖啡茶水,應該已經喝厭了。」

  克莉絲沒回來前,家裡三個人,凱瑟琳是個小慫包,瑪麗和班納特先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眼不見心不煩,大家顧忌了面子,統一把德包爾夫人當空氣,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直接把她失禮的地方一一拉出來,挨個嘲諷了個遍。

  伊麗莎白別過身,試圖忍住不要笑出來。

  德包爾夫人氣得哆嗦,起身就要走。

  克莉絲將手背到身後,輕輕巧巧帶上門,揚眉道:「您別急著『告辭』嘛,您剛剛的話我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實在大感贊同,所以忍不住進來和您聊聊。」

  德包爾夫人腳步一滯,狐疑看她:「你贊同我?」

  克莉絲點頭:「不錯,我也不認同這門婚事。」

  「因為在我看來,您的外甥配不上我姐姐。」

  這話簡直不知所謂,德包爾夫人直接驚呆了。

  「首先,如您所說,達西先生是一個有著極高門楣的紳士。」

  現在的紳士還不是未來的用來泛指男人的詞彙,而是特定的稱謂。絕不是有地產就能被稱為紳士了,更重要的是踐行「紳士風度」,在地方更應該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充作表率。

  就像班納特先生這樣的宅男,偶爾也不得不出去處理一些地方事務,小到佃戶之間的糾紛,大到下議院的選舉和理事會的開會,除此之外,給教會出資,救濟當地貧苦,以身名維護地方安定……

  一位紳士,除了享受租金,對自己的名下的土地和居民也是有義務和責任的。

  「我恰巧為了姐姐的事,特意查過威克姆這個小人,因此瞭解到他和達西先生之間的不和。那麼我想知道,當初彭伯裡的牧師空缺出來,他並沒有遵循遺囑向教會引薦威克姆,顯然是早就看穿他的本質了。達西先生在德比郡有這樣的名聲,手裡也掌握了威克姆的所有賭債。那他為什麼沒有揭露他?」

  「所以您說的第三點根本不足為道,因為如果威克姆在德比郡就已經身敗名裂,我那個『失了體面不能嫁人、甚至沒送去修道院』的姐姐,還真不一定能遇到他。」

  「至於第一條門戶差別,您和達西夫人的確是貴族家的女兒,不也是嫁給了地主嗎。他是紳士,她是紳士的女兒,我真沒看出什麼差別來。」

  德包爾夫人嫁得遠,她所在的羅新斯比浪博恩還要更南面,對威克姆,她只知道他是姐夫管家的兒子,剛剛一時也找不出話辯駁,這時候終於說到她擅長的部分了,連忙打斷道:「你可真是無知!同是紳士,差別也大了去了!」

  「你們家多大,彭伯裡多大?出了哈福德郡,還有誰知道你們班納特家?達西一族在整個北方都赫赫有名的!」

  克莉絲輕蔑笑了:「您這話說的。馬賽曲幸好沒唱到倫敦去,不然我和您,還不知道是誰能站在這呢。誰又能世世代代就守著一份田產呢。」

  法國大革命發生時,人民滿懷怒氣唱著馬賽曲,攻佔了巴士底獄,連貴族和國王路易十六都送上了斷頭台,掀翻了王朝統治。

  消息傳出,整個歐洲上流階層人人自危,就怕底層民眾跟著覺醒,這把火燒到自己的國家。

  這件事連從來只聽八卦的班納特太太都知道,克莉絲要去法國遊學時,她竟然以為上個世紀的大革命還未結束,甚至為此鬧了一陣。

  果然,聽她提到馬賽曲,德包爾夫人的臉色瞬間變白了。

  她瞪大眼睛:「你,你一個紳士的兒子,竟然說這種話!」

  克莉絲滿不在乎伸出手,伸出第三隻指頭,「您說的第二條,親戚方面,大家都半斤八兩,因為您今天讓我見識到了,達西先生的親戚雖然有些地位,卻不怎麼體統。」

  「您提出的這三點倒是提醒了我。」

  「現在,我也有理由認為,是達西先生藉著我姐姐照顧大姐時,情難自禁也跟了過去,在朋友家向我姐姐孔雀開屏、奉迎獻媚、討好賣乖。」

  這句話太有畫面感,聯想起達西一本正經的樣子,伊麗莎白在一邊脫力摀住了臉,悶聲笑起來。

  德包爾夫人這下不僅睜大了眼睛,連嘴都張大了,顯然沒想到會有人拿這種詞來描述一個男人,只能顫著手指克莉絲。

  克莉絲毫不在乎那隻指著自己鼻子的手,冷笑湊上前,看著她咄咄道:「夫人,您自己還是個女人呢,卻用一切可以用來貶損女性的詞來攻訐另一個女人。怎麼,您能說我姐姐蓄意『勾搭』,『不知廉恥』,我不能說您的外甥毫不自持,情不自禁?」

  在佛羅倫薩時,國務大臣每天都會指導她學習演說,這番話下來,她連氣也不喘,每個詞都非常清晰,發音也乾淨俐落,更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這時俯視起來,氣勢更盛,直接讓德包爾夫人喪失了思考。

  克莉絲偏了偏頭,似乎聽見了什麼,笑意變深,火上澆油道:「不管好自家姨侄,倒先辱罵起一個年輕姑娘來了,您這嫉妒的嘴臉著實難看。」

  德包爾夫人一下惱羞成怒,猛的抬了手,結果下一秒,門又被撞開了。

  是和伊麗莎白一起去照顧了簡的班納特太太。

  看清屋裡的情況,她高聲尖叫起來,一邊往這邊跑。

  常年和說話弱聲弱氣的女兒待在一起,加上自己性格強勢,所以僕從也都輕聲低語,頭一次遭遇這種女高音洗禮,德包爾夫人抬起的那隻手下意識摀住了耳朵。

  班納特太太先是給了許久沒見的克莉絲一個擁抱和貼面吻,很快又拉住了伊麗莎白,迭聲說:「麗萃!我的心肝寶貝!我聽吉蒂說,你和達西先生訂婚了?回來的路上你怎麼不告訴媽媽呢!老天爺啊!他一年少說也有一萬鎊吧!你這下可是真的大富大貴啦!」

  「我的腦子裡再沒別的念頭了,你們兩個姐姐出嫁,就只剩瑪麗和吉蒂了,到時候還有一群小傢伙叫我外婆,他們以後都是會是繼承人、小紳士!我今天去照顧簡,明天去德比郡照顧你,回來以後,別人問我時,我得多得意啊!我現在就激動得要發狂了!」

  德包爾夫人聽到這番話,如同自己盯了多年的大白菜,一朝成熟在即被別人家摘了,更別說對方明晃晃把她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還正大光明在得意。

  心裡彷彿在滴血,她正要發火,一邊的青年又『好心』介紹道:「媽媽,這是德包爾夫人,達西先生的姨媽,她特意來看麗萃呢,等了你們好多天啦。您是女主人,怎麼也要盡地主之誼吧。」

  德包爾夫人還沒回過神,手突然被拉住,那個高分貝女聲在眼前炸開了。

  「天吶!您真是太客氣了!您這樣高貴的女人,竟然為外甥親自跑這一趟!您果然是來和我商量婚禮事宜的吧!您不必擔心,我已經操辦過一次婚事了,就是我的大女兒!他們現在可太幸福啦!您請放心,達西先生以後就是我最愛的女婿了!快請和我上樓,夫人,您怎麼對我翻白眼吶,夫人,您怎麼了,希爾——希爾!快,拿我的嗅鹽來!!!」

  德包爾夫人氣勢洶洶殺進了浪博恩,最後橫著被抬了出去,送回了尼日斐,班納特太太難得如此關心一位年長的女人,也跟著上了馬車,說是要好好照看一下未來的親戚。

  會客廳彷彿核武器投放現場,浩浩蕩蕩的聲勢過後,一下只剩姐弟兩個,又恢復了死寂。

  作為六姐妹裡最不得媽媽喜歡的那一個,伊麗莎白在剛剛短暫的一分鐘內經歷了狂風驟雨般的母愛攻擊,好半天回不過來神,這會說話,整個人現在都還有點懵。

  「我以為媽媽不喜歡達西先生呢,回來的路上都不敢告訴她。」

  她發呆這會,克莉絲已經親自沏了茶潤嗓子,這才說:「她確實不喜歡達西先生,但是她喜歡『有錢』的達西先生做她的女婿。」

  伊麗莎白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緩了緩:「是你讓吉蒂去叫媽媽的?」

  「是啊。」克莉絲頭也不抬,翻開剛從書店運回來的原版《雄辯術原理》。

  伊麗莎白能聽出剛剛那些話都是六妹為了維護自己,這時候看她悶悶不樂,感動之餘還是不免好奇:「莫非你也不喜歡達西先生?你對威克姆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他說他頭一次示好幫忙被人拒絕得這麼徹底,擔心你對他有一些意見。」

  克莉絲哼了一聲:「他還真是什麼都和你說啊。」

  伊麗莎白失笑,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關於為什麼不揭穿威克姆的事情,我得向你解釋一下。我愛你勝過愛他,所以我更不想你對他抱有誤解。」伊麗莎白選擇著措辭,「威克姆在德比郡時……騙過一個女孩子。」

  克莉絲這才抬頭,嘆道:「這個我知道,他是顧忌他的妹妹。我都有數,不過是篤定那個婆子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拿來詐她的。」

  莉迪亞私奔時,克莉絲就查到了達西小姐險被威克姆誘騙私奔這件事,但是關於一個姑娘的名譽,她不僅裝作不知道,還把那些蛛絲馬跡都給掃乾淨了。

  所以當初南希拿到那筆錢的時候,克莉絲覺得也算是達西給的勞務費了,還不還無所謂。

  直到二姐說漏嘴去過彭伯裡達西的莊園,她才隱隱猜到,伊麗莎白和達西的關係或許不像面上大家說的「因為拒絕跳舞互相成了仇」那麼簡單。

  雖然不知道伊麗莎白的心思,防範未然,為免二姐在未來的交情裡落下風,克莉絲趁著商定賓利婚禮的時候,就將那筆錢退給了達西。

  未免以後這兩個人因為這種隱秘不清不楚,互相猜測,克莉絲還是告訴了伊麗莎白,囑咐道:「這件事我當做不知道,你最好也裝做沒有和我提起過。」

  伊麗莎白聽完後,驚奇看著克莉絲,因為這一年裡她變化太大,看上去更成熟一些了,這時候倒是像是「哥哥」一樣。

  她忍不住笑了,打趣道:「難怪在簡那裡遇到我後,達西先生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在不在,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那樣緊張呢。你這麼厲害,能叫他這樣怕你,看來以後我不必擔心被欺負了?」

  克莉絲撇嘴:「除了你和莉迪亞那件事,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牽扯,他能怕我什麼,還不是因為喜歡你。怕我阻撓會讓你不開心。」

  伊麗莎白剛剛還能豪情萬丈在德包爾夫人面前宣告「回應他的感情」「要和他一起面對」,這時候聽克莉絲這句話後,一下又漲紅了臉,露出一些小女兒情態來。

  所以這位二姐夫也板上釘釘了。

  到底是最喜歡的姐姐,而且因為知道自己秘密的關係,克莉絲潛意識裡很依賴伊麗莎白。

  想到這裡,心裡就非常低落和不捨。

  伊麗莎白會心一笑,抱住了她。

  「我也很捨不得你,所以婚禮後,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彭伯裡?」

  「你可以一直待到十月開學,而且,那裡有一間很大的書房,學習就不會落下啦。」

  剛下馬車,達西一眼就看到了驛站門口的神甫。

  對方穿著一件寬大的法衣,提著牛皮行李箱,大大的中世紀學者頭巾下是一頭梳得很整齊的銀髮,花白的鬢角和鬍子顯得他的臉很圓,膚色在這樣的鬚髮下也是很正常的歐洲人膚色,似乎在禱告又或者放空,周身是聖職人員特有的肅穆和溫和。

  「布沙尼神甫。」

  對方回過神,向他伸出手,「是達西先生吧?」

  神甫的英語還不錯,雖然帶著一些意大利味。

  達西摘下手套與他握手,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忍不住驚訝抬眼。

  對方微笑道:「對我來說,倫敦太冷了。」

  達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請對方上馬車。

  這時候,他的貼身男僕匆匆忙忙跑過來,急聲道:「先生,德包爾夫人在家裡等您!」

  聽到這位姨母的消息,達西也是一陣頭痛,所以沒有在意男僕的失禮,沉聲問:「她從羅新斯來的?」

  男僕擦著汗說:「我也是才知道,她從上個月就在尼日斐等著了,但是不許在那裡的任何人轉告她的消息。」

  他頓了頓,雖然在賓利那裡已經知道了主人和伊麗莎白小姐的事情,但是還沒去浪博恩見班納特先生過明路,所以也不好直接說出來,便道:

  「這次好像正好撞上小班納特先生了。」

  眼見著漫漫追妻路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結果碰上這兩位神仙打架,現在回去要應付姨母,以小舅子的脾氣,之後在浪博恩也肯定要找他算賬。

  聽到這兩位居然碰到了一起,達西的頭更痛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轉身向馬車裡說:「恕我失禮了,神甫,回去後我恐怕要先招待一位長輩。」

  神甫坐在馬車的角落裡,因為倫敦日常的陰天顯得面目模糊,好長時間沒有聲響。

  過了一會,他才溫和道:

  「請您不要在意。相反,我很樂意在附近的房間等您,最好喝點英國的紅茶,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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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小劇場,是預告#

  達西:為什麼結婚後還要面對惡龍小舅子!

  愛德蒙:不是,說好的獨子呢,你究竟有幾個好姐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1:44 PM

第五十六章 étoi|es 究竟有幾個好姐姐

  到了在倫敦的房子,達西也沒有與布沙尼神甫多客套。直接請他和自己的貼身男僕一道走,交由這裡的管家安置他。

  布沙尼是神職人員,管家對他很客氣,在客人提出為了方便等待達西先生,隨便找個房間讓他坐一會就好後,非常熱心選了小會客廳隔壁的房間,並親自替神甫沏茶。

  雖然不在彭伯裡主宅,管家仍對自己的工作很自豪,以自家主人的財富,即使是在倫敦的房子也都選用了最好的材料,會客廳的隔音效果非常優秀,這也是他放心把人安排在這裡的原因。

  管家沏茶時,神甫好奇問:「達西先生對其他人也是這樣嗎?」

  管家失笑:「等您與達西先生相熟後就好了,我們比較循序漸進一些。雖然並不像國外傳的那樣,『英國人各個都驕矜冷漠』,但是人和人之間關係到了什麼程度,我們才會用不同的禮儀對待他。」

  「會這樣擔心,您是頭一次來英國吧?」

  神甫不著痕跡避開管家的手接了茶杯,低嘆道:「是啊,我有一位小朋友,他就是英國人,不過他是個很熱心可愛的小傢伙。所以與達西先生打交道後有些不適應。」

  對方頭髮花白,說起「小朋友」倒也完全沒有什麼違和感。管家沒多想,只道:

  「達西先生最好的朋友恰好也很熱心可愛,我有幸接待過一次他,那是我見過最風趣活潑的先生啦。」

  「噢?」

  神甫將注意力從紅茶裡移開,似乎很感興趣,「我能知道他姓什麼嗎,或許我們說的是一個人呢。」

  「賓利先生。他是個北方人,現在已經結婚了,不瞞您說,他和我們主人馬上就要做親戚啦。」

  「啊,那就不是了,果然世上沒有這麼巧的事情。不過您說後,我不免有些好奇了。」

  聽出後半句完全是禮貌客套,管家便順勢道:「這沒問題,您是梵蒂岡來的人,先生說不定會順勢邀請您參加婚禮呢,到時候會有機會認識他的。」

  面前的人只是高深莫測看著管家,好一會沒答話,突然驚醒一般抱歉說:「可能是暈船,我剛剛有些走神了。」

  管家點頭,貼心帶上門,讓他一個人坐著。

  布沙尼神甫坐在原地沒有動彈。

  明明空曠寂靜的房間,他卻很凝神在聽著什麼。

  另一面,達西換過衣服,這才匆匆往姨母所在的會客廳過去。

  在樓上收拾自己時,達西早已經做好準備面對姨母的大發雷霆和指責怒罵,心中還提醒自己,不論等會她用怎樣的話激烈抹黑伊麗莎白,他都要堅定反駁,不能動氣。

  不料推開門後,竟然只看到滿臉倦容的德包爾夫人,從來都梳到腦後、整齊找不出一絲雜髮的頭髮也亂糟糟的,剛看到他就拿出手帕嚎啕抹淚。

  她老人家精明強勢一輩子,不僅她家莊園的人聽到她的聲響噤若寒蟬,自己媽媽生前都拿妹妹沒辦法,還是頭一次看到姨母這副模樣,任是達西這樣沉穩持重的人也呆了半刻。

  這模樣不像是在浪博恩針鋒相對,倒更像是剛從魔窟逃出來。

  達西掩門走近,吃驚道:「您這是怎麼了?」

  見到從來都視作女婿的外甥後,德包爾夫人終於忍不住訴起苦來。

  自從那天在浪博恩吃了敗仗,德包爾夫人就縮在了尼日斐,發誓不在出門,決定修養好了就來倫敦找達西算賬。

  她卻不知道,先前租尼日斐莊園的就是班納特家大女婿,班納特太太這樣的人早已經把這棟大宅摸得清清楚楚,宅內所有侍從也都認識她。

  在班納特太太的宣揚下,大家都知道了這位自稱達西姨母的「不速之客」原來是班納特家未來的親家,心裡感慨了一番班納特家雖然常鬧笑話,可耐不住人家就是會攀親事,很輕鬆就放了行。

  自此,班納特太太幾乎每天都要上門「拜訪」,難掩激動用大嗓門和德包爾夫人討論婚禮細節。

  德包爾夫人過去接觸的都是貴婦,講究的是笑不露齒,有時候還要拿扇語交流,第一次遭遇「鄉野村婦」的洗腦衝擊,連東西也來不及收拾逃一般來了倫敦,一路上耳邊還在炸響,攪得她神情恍惚,徹夜難眠。

  達西是親自體會過班納特太太威力的,聽到這裡沉默了一會,面對前感情阻礙,未來丈母娘,也說不出什麼重話,只好勉強又不太熟練安慰了姨母幾句。

  他不免發自內心嘆息道:「您去浪博恩做什麼呢。」

  德包爾夫人這會傾訴完了,擦了淚,終於打起精神,冷笑。

  「你父母離開這麼多年了,我是你最近的長輩,不能親自替你去看看你在和一些什麼人來往?」

  達西道:「我已經二十九歲了,即便是父母在,他們也替我做不了主,何況他們向來寵愛我,反而只會支持我的任何決定。」

  德包爾夫人見他竟然將話說得這麼直截,終於明白那個妮子的話不假,臉沉了下來。

  現在確定他們的確已經訂了婚,德包爾夫人心裡更認定了,狐媚女人總是用些大膽的言語和放浪行徑勾人,自己女兒和外甥一樣悶,又太老實膽小,這才輸了。

  因此,德包爾夫人留了個心眼,不僅有意不提那些「不知廉恥」的宣言,以免幫忙傳了話,甚至連伊麗莎白這個名字也不說,最好不要又引燃了外甥這麼多年才來的一次感情,乾脆著重說起克莉絲的囂張無禮,乖張謬妄來。

  德包爾夫人將青年嘲諷自己的話都添油加醋轉述了一遍,格外強調了他說「馬賽曲」的部分,口頭上苦口婆心道:

  「達西,你說,這樣的小子要是進了社交界,不知要在聚會和沙龍裡說出多少沒體統的話,你如果不與他們撇清關係,日後不就是墮了自己的名聲嗎。」

  提法國大革命其實說不上有多出格,畢竟已經是上個世紀末的事了,加上英國在歐洲大陸之外,可能也就年紀比較大的人會感同身受一些,克里斯班納特也不過是挑明說出來了而已,拿到飯桌上也不過笑談,只有姨母這樣的人才會被唬住。

  這個尺度把握得極好,聽剛剛那些話,甚至有幾分辯論家的影子。

  達西:「……」

  小舅子這一年遊學後,好像更難對付了。

  德包爾夫人繼續說:「總之,這樣不體面的人家,你如果還記得自己對彭伯裡的責任,就千萬不要和他們來往。不僅如此,我還要你從此不再踏進哈福德郡一步。」

  達西板著臉,冷靜道:「姨母,您這番話,如果果真出自一番慈愛長輩之心,我或許會聽聽。可是您這番話完全是為了別的目的,那麼恕我當做沒有聽見。」

  「我主意已定,不論誰都動搖不了我的心,所以也請您不要繼續說下去,至少維護一下各自的體面,日後繼續做親戚吧。」

  這番話算是挑明了,他知道德包爾夫人的意思,也打定主意絕不會娶伊麗莎白之外的女人。

  德包爾夫人騰地站起來,難以置信看他,最後意外沒有暴起,只是冷笑了一聲。

  「好,你大可以試試,就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經過三個禮拜的考驗了。」

  三個禮拜,恰好是結婚通告的時間,這段時間裡如果男女雙方的家長或是保護人站出來反對,那這段婚姻就直接作廢。

  達西面色一變。

  「您要將事情做得這麼絕?」

  「你既然將話說得這麼死,粉碎我二十年的期望和計畫,我把事情做絕又怎麼了?」

  這本來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打算和美夢,德包爾夫人卻說得義正言辭,顯然兩邊都踢到鐵板,再加上這些日子的不如意,反而逼得她這樣剛烈的性子不管不顧要魚死網破了。

  達西知道,這時候如果退縮反而更得了姨母的意,將來只會使她變本加厲脅迫自己,所以只是沉著臉不說話,任由她趾高氣昂離開了。

  他在屋裡思索了很長時間,又匆匆起草了一封給費茨威廉舅父的信,怎麼看都不甚滿意,乾脆揉了扔進紙簍,這時想到自己還有一位客人等了很久,只好又打起精神去見意大利人,與他隨便寒暄起來。

  「……我得知您正跟著紅衣主教修習?」

  「是,我過去是法利亞神甫的學生。他曾在斯帕達伯爵身邊侍應,某一天突然說要出發遠行,臨走前寫信將我託付給了羅斯皮裡西奧主教。」

  達西這時頭昏腦漲,這句話裡冒出的意大利名字又實在太多,並沒細聽,只是對其中唯一熟悉的名字條件反射道:「我記得斯帕達家沒有後人了。」

  布沙尼神甫卻沒回話,靜靜看著他,「先生,您有心事。」

  達西連連道歉,只說是家事困擾,本以為對方會順勢告辭,不料神甫關切道:「有什麼我可能幫助您的嗎?」

  「我是一個教士,常常聽人告解,保守秘密,所以您大可以相信我,如果隨口說一下能讓您好過一些,那麼不妨向我傾訴。」

  對方氣質肅穆莊重,也的確是教會介紹、來路明確的神甫,再加上事關伊麗莎白,實在使他難以靜下心來,達西鬼使神差點了點頭,隱去了伊麗莎白的名字,只說是心上人,將這件事含糊說了一番。

  布沙尼神甫思索片刻,突然道:「您愛慕的小姐應該已經成年了?」

  伊麗莎白今年二十三歲,正是簡當初出嫁的年紀。

  達西點頭。

  神甫道:「那您有沒有考慮過特許結婚證?」

  達西一怔,像是被指出了視野的死角,撥開了眼前的迷霧,一片雪亮,心中豁然開朗。

  特許結婚證是由大主教頒發,完全可以繞過那三個禮拜的通告期,直接成婚,是最高等級的結婚形式,雖然獲取途徑麻煩了一些,但是以他的本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比起和姨母針鋒相對,讓伊麗莎白在婚禮上受委屈好多了,拿出來也足夠有誠意。

  這下事情有了極大轉機,連達西也難得喜形於色,向神甫不住道謝。

  神甫用輕鬆的語氣道:「恰好我也有一些事務要去見見主教,我們可以結伴同去。如果能幫上忙,也算是回報對貴府未來日子的打擾了。」

  達西雖然在教會中有些勢力,只是與主教面對時,彼此足夠尊敬,卻難得投心相談,本來打定主意花一筆大價錢買個舒心,想不到眼前這位神甫主動提出幫他說幾句,同是神職人員,那麼事情的成功率就大大提升了。

  達西動容道:「您幫了這樣的大忙,請務必參加我的婚禮,見證我的幸福。」

  似乎得償所願,神甫看上去更高興了。

  不愧是羅馬來的教士,實在品行高尚,慈悲心腸。

  達西心中感慨,防不勝防聽到布沙尼神甫道:「那就讓我先祝賀您和賓利小姐吧。」

  「等,等等。」

  達西僵硬回視:「您聽誰說,我是要和賓利小姐……」

  光是提到這個可能,他的語氣裡就帶上了窒息感。

  布沙尼以為他是在驚訝,溫和道:「請見諒,我從您的管家那裡得知,您就要和好朋友賓利先生做親戚了。」

  達西連忙解釋:「我們的確是要做親戚了,不過是做連襟,因為已經他娶了班納特家的大小姐,而我愛慕的那位姑娘是班納特家的二小姐。」

  這下換神甫僵住了。

  這位可憐老實的教士似乎是為自己說錯了話難過呢,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個老女人描述的話裡,能那麼孩子氣又毫無顧忌把「馬賽曲」給捅出來,也只有他熟悉的那個人會這麼做。

  可是他分明說,自己是家中的獨子。

  不過布沙尼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用意大利語低喃了一句話。

  「看來是堂親了。」

  ——雖然是在自己的計畫之外得到年輕人的消息,至少可以趁機在婚禮上再遠遠看一眼。

  達西沒聽清神甫那句話,而且他受的是傳統紳士教育,外語只學法語和拉丁語,對意大利語並不熟悉,以為對方是在誦經,所以並沒在意。

  ——雖然今天經歷了一番波折,至少結果是好的,他能娶到伊麗莎白了!

  兩個人由衷高興,非常客氣握了手。

  或許是喝了英國紅茶,這次,布沙尼神甫的手一點都不冰了。

  已經是五月末了,這月中間下了快一個多星期的雨,即使雨停了,鄉下也全是泥濘的路,寸步難行,所以大家都被阻攔在了家裡。

  這對克莉絲算是一件好事,有了下雨這個天然白噪音當伴奏,還可以正大光明繼續那些功課,而不用被突然多起來的舞會邀約打擾。

  把《法律:從入門到入土》「暫且」擱置後,她把剩下的書挨個分了三個等級,重新編纂目錄:第一級,喜歡而且有一定基礎的,第二級,喜歡又感興趣的,最後就是需要費一些功夫的。

  從最簡單的部分入手後,克莉絲的學習進度變得非常快,有時候晚上躺著了也會開始背筆記,等信心差不多積攢回來後,她才決定換個第二級的試試。

  最後她選定了佔比最重的歷史。

  歷史系列的書單涉及雖然廣,不過可以有針對性的看。在佛羅倫薩時,費爾德侯爵就和她說,關於歐洲史,最好著重瞭解最近三百年以內,因為這之前的中世紀太過原始無知,可信度實在不高,加上編纂史書的人帶著很重的愚昧思想,隨便看看就好。

  雨停的那一天,克莉絲的肖像畫正好畫完,雖然只是負責畫了其中一部分,凱瑟琳還是比她的老師還要激動,確定小弟很滿意後,又招呼了全家都來看。

  班納特太太只覺得在上面至少看到了七八個自己過去的影子,非常高興張羅著要請人框裱起來,掛在家裡的大客廳裡,供來往賓客都看看,最後被克莉絲哭笑不得攔住了。

  第二天,似乎路面狀況終於變好,驛車也開始通行了,克莉絲一口氣收到了一大摞的信件。

  從佛羅倫薩出發時,克莉絲就猜到自己在羅馬不會待上很久,所以寫了大概歸期和浪博恩的地址寄往法國,沒想到還是提前回來了,所以這時才收到歐也妮的信。

  穩妥起見,歐也妮也會有意在信裡寫一些比較親密的句子打掩護。不過她性子嫻靜,只談了一場根本沒有來往和熱戀期的戀愛,真讓她寫什麼情話倒是在為難她。

  好在法語有些詞彙的確很肉麻,光親愛的就可以換無數種花樣說,即使歐也妮口吻像大姐姐,也歪打正著能看出點姐弟戀的意思。

  信上依舊只告知了她的近況,雖然平淡,好在她現在慢慢做慈善,所以看得出來很高興,又關心了一番克莉絲在羅馬的社交生活,最後提前祝她生日快樂。

  信裡還附上了一張支票,好在面額不大,卻很有心:前面幾個數字剛好是她的生日日期。似乎已經很熟悉她的性格,女富豪還有意提了一嘴,說這是出自克莉絲替她買意大利公債的利潤,讓她不要有壓力,儘管拿去用。

  克莉絲:「……」

  有錢人表達感情的方法真是簡單粗暴。

  又翻找了一遍後,克莉絲看到了舅舅的來信,說是臨時有事,無法按約定送莉迪亞回來,問她有沒有空去倫敦接一下五姐回家。

  明天班納特先生去開會,班納特太太要帶著所有孩子去舞會,馬車當然是給她們用。

  舞會對克莉絲來說並不是休息的時候,幾乎已經成了習慣,人一多起來,她就會忍不住要分析情況,收集情報,現在還要時刻記著老師教給她的一些注意事項。

  不趕路的話,往返兩天,可以在舅舅那住一夜,正好兜兜風,放鬆一下最近被功課填滿的大腦。

  克莉絲正愁沒法推掉第二天麥裡屯的舞會,而且也的確很久沒見莉迪亞了,所以直接拉鈴,叫男僕給她預約一輛明天去倫敦的出租馬車,在晚飯時提了一嘴自己要去接人,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門。

  出哈福德郡的時候,克莉絲看到了往浪博恩方向騎馬而過的達西。

  ……居然還帶著一個神甫。

  連神甫都帶好了,不會是想就地結婚吧。

  達西和伊麗莎白認識了兩年,想必他也不會高效率到在兩天內結婚,日頭正高,車窗玻璃擦得很亮,反著光,既然他們也沒看到她,克莉絲沒有讓車伕停車。

  達西帶著布沙尼神甫到訪浪博恩時,遺憾從管家那裡得知,非常不巧,主人一家子都不在,太太小姐可能要跳到晚上才會散,不過班納特先生開完會就回來。

  只有班納特先生一個人在家,達西看來,這實在是提出他和伊麗莎白婚事的最好機會了。

  於是兩個人便被引到了會客廳喝茶,等班納特先生回來後,達西向這一陣奔波早已相熟的布沙尼神甫點頭致歉,跟著男僕走進了未來岳父書房。

  見一口外國腔英語的神甫好奇四下打量,有個年長的女人很熱心提出,願意引他參觀英式莊園。

  布沙尼神甫熱切表示,未來自己將要去另一座英式莊園住一段時間,為了盡快適應生活,請她向自己好好介紹一下。

  這位老婦人名叫希爾,是這座浪博恩莊園的女管家。

  「我在外看時,覺得這房子很大,進來後卻覺得佈局緊湊了一些,當然,看上去也很溫馨。」布沙尼客氣道。

  希爾笑了:「那是因為我們家裡主人本來就多,再加上每一位都要配備女僕和男僕,雖然廚師和雜役不都住在這裡,但是也有輪值,所以才擠了一些。」

  從飯廳出來後,他們又去了小會客廳。

  布沙尼神甫看到了一架鋼琴,情不自禁笑了,又道:「您的主人們看來都多才多藝了。」

  希爾點頭:「是啊,我們二小姐和三小姐最愛彈鋼琴了。」

  布沙尼是位很和藹慈善的教士,對方說什麼,他目光裡都透著鼓勵,甚至十分捧場跟著議論幾句,引得這位對主家有著深厚情誼的女管家繼續說出更多的話來。

  似乎是聽到誇獎自家小主人,希爾腰板挺得更直了,忍不住道:「我們家幾位小姐都多才多藝吶,您隨我來。」

  她將神甫引上了樓,來到畫室前,一面不住誇獎前面已經提到的三位小姐,一面推了門,「至於我們家的四小姐,她很擅長畫畫。」

  門緩緩打開,光傾瀉下來,看清正中擺放還未裝裱的畫時,神甫像是嚇了一跳,更像是撞見了巨大的隱秘一般,幾乎是下意識就倒退了一步,卻目不轉睛、專注盯著畫架上那副肖像畫。

  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定住的月桂樹,試圖抗拒阿波羅的光,卻怎麼都移不開眼。

  「神甫先生?」

  女管家疑惑道。

  神甫如同被打了一鞭子,一個激靈回過神,用一種真誠的語氣道:「我看到的一瞬間,還以為那位先生就在這裡呢。」

  希爾笑起來:「我不敢冒功,這可不是我們四小姐畫的,是她的老師。不過,這畫上的人,您難道不覺得他特別俊美好看嗎?」

  『……是的。』

  「您說什麼?」

  布沙尼神甫抱歉笑了笑,從法語換回英語:「非常好看。」

  希爾道:「現在我要告訴您啦,這就是我們家小少爺。」

  神甫吃驚說:「不是堂親嗎。」

  女管家雖然疑惑他為什麼會這麼說,還是搖頭,「當然不是,這就是我們先生唯一的兒子,克里斯少爺。」

  希爾繼續道:「您會和達西先生在哈福德郡待一段時間的吧?明天他接五小姐回來時,您就能見到他了。」

  「還有五小姐?!」

  愛德蒙失聲說。

  他究竟有多少姐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2:09 PM

第五十七章 étoi|es 給少爺織個馬甲

  臨出發前,愛德蒙唐泰斯對自己說:

  「我要去英國,把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做得毫無漏洞。」

  當過一個英國人接近半年的貼身男僕,對小少爺的方方面面都瞭若指掌,他也同樣能感覺到,年輕人的脾性並不那麼英國,不太適合去模仿。

  所以,就像當初在突尼斯學著做一個阿拉伯人一樣。要學習怎麼偽裝成一個英國人,並且將所有細節都盡善盡美,愛德蒙需要一個由頭,最好能夠在英國的莊園裡生活,並近距離觀察一段時間。

  於是他化妝成了布沙尼神甫。

  這個身份曾替「基督山伯爵」介紹了一位管家,也在紅衣主教那裡掛了名,一舉一動都是學自他的恩師,而人們也很少對一個神甫設防,非常適合在英國行走。

  他甚至特意選了一位頗有盛名的北方紳士,最好是能讓他有機會接觸到其他勛爵。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他將拿著由「在美洲發財後,突然想回到祖國並進入上流社會的威爾莫勛爵」親筆簽字的委託書,讓英國主教幫忙補做一份出生和受洗證書,接著在德比郡的彭伯裡停留學習幾個月。

  或許是英國紳士階層圈子太小了,竟然能讓他在達西先生這裡聽到班納特少爺的消息。

  想到正好快要到年輕人的生日,他謝絕了達西讓僕從送他先回彭伯裡的建議,並適當對英國的婚禮產生了極大興趣。

  就像他會忍不住瞭解另一位恩人莫雷爾一家的近況,從中小心翼翼剝離出善有善報的喜悅,和知足安樂帶來的幸福,再放進已經支離破碎的靈魂裡,獲得片刻的溫暖。

  這時候,愛德蒙可以暫時忘記自己是一具喪失姓名、獨自行走的骸骨。

  所以,他忍不住想要見見他的小朋友。

  現在他如願「見」到了,雖然還伴隨著一個驚嚇。

  聽到他的話,女管家忍不住笑了:「嚇到您了?只有五個小姐,她們都是哈福德郡有名的美人吶。雖然他們都說我們三小姐生得太尋常,不過我覺得,要是將她拉到別人家去,肯定是也最漂亮的。」

  「光是這幅畫就很容易想像了。」愛德蒙艱難道,「想來,他的兄弟們也都是很好看的人啦?」

  希爾因為這句話又驚嘆打量了一番畫,才說:「倒沒有兄弟,我們家最小的孩子就是小少爺了,他是浪博恩唯一的繼承人。」

  現在回想,當初在島上,對方說的是「家中唯一的兒子」。

  或許是自己當初理解偏了。

  這時候,有女僕循著開的門進來,看到希爾後長長鬆了一口氣,附耳低低說了幾句話。

  希爾向眼前的神甫抱歉表示,臨時有一些事務需要處理,愛德蒙自然讓她不必在意,同時提出還想在畫室看看其他作品。

  畫室裡突然又安靜下來。

  這下,他終於能夠拿出全部心神看這幅肖像畫了。

  雖然心中時時想起班納特少爺,不過多是念他過去恩情,年長者卻極少去描摹年輕人的模樣,剛才乍然推門後,毫無準備見到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後退躲避,心慌意亂,彷彿是自己有什麼虧欠於這個人一樣。

  愛德蒙一時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珍惜時間凝視眼前的畫。

  這幅畫顯然就是在這個房間裡完成的,連碎花的紗簾都一模一樣,浪博恩的小少爺就坐在窗前,身後是他未來的領地,滿是綠意,與小主人一般生機盎然。

  或許是家中使人放鬆,肖像畫的主角難得沒有穿外套,只是一件簡單白色垂皺絲質襯衣,將人包裹得修長光明、輕鬆寫意,又像是為了不讓畫面過於素淨,打了赭紅色復古式領巾,袖扣也是金鑲紅寶石的。

  似乎連作畫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表現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所以直接讓年輕人垂目,使精緻描畫出的眼睫也來幫忙遮掩,手中虛實握著一本黑色封面的書,讓人一時分不清他是在專注看還是睡著了。

  雖然常忍不住用欣賞的目光去看年輕人,心裡也覺得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一樣,這時真看到了這個人做主角的畫,愛德蒙卻又突然覺得對方離自己很近。

  原先一牆之隔住著時也沒有這樣的感受。

  他自入獄後就無事可做,只能翻檢回憶或者祈禱怒罵,直到在神甫的教導下學會了思考,愛德蒙開始學著將自己拎出來,放在黑暗裡細細審視、清算。

  因為對方而起的退縮,他猜不出為什麼,但是自己心裡湧起的親近感,愛德蒙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看來自從那天基督山島赴約後,年輕人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恩人那麼簡單了。

  第一個向他伸手,每一次頹喪時都會恰好出現,將他從各種意義上的暴風雨裡解救出來,告訴他「我將您從恩情裡贖買回來,交還給您自己。今天起,您就自由了」。

  在他對世界無數次失望後,唯一撫平他所有心緒的存在。

  是他從地獄爬出來後遇見的第一束光。

  想明白自己已經將對方看做一生的摯友,愛德蒙便心安理得繼續細緻打量,並不是出自名家的畫一時被他看出了無數被法利亞神甫提及的筆法。

  而從畫室出來的路上,一樣的路也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景緻,連原本緊湊的佈局都變得精巧可愛起來。

  走廊可能是跌跌撞撞學步、又無數次走過的地方,門框上暗暗的刻痕說不定就是它繼承人的生長軌跡。

  經過一間緊閉了房門的房間時,愛德蒙突然聽到了茶杯被摔碎的聲響。

  因為聽力過人,這一聲對他來說非常刺耳。

  一個年紀稍大的男聲驚詫道:「您在說什麼?!」

  達西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似乎是在重複剛才的話:「班納特先生,請您將伊麗莎白小姐嫁給我。」

  愛德蒙一怔,意識到這就是年輕人的父親。

  對方與他在馬賽時的猜想一樣,語氣很嚴肅,說話時甚至帶著一些惱怒,「達西先生,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您是來消遣我的嗎?」

  這時候,遠遠看到有男僕上樓來了,愛德蒙也不便再站在外面聽,折身往另一邊的樓梯走。

  男僕聽到拉鈴,收拾了摔碎的茶杯又重新退了出去,經過這一打斷,屋內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一些。

  班納特先生很頭痛。

  本來還在覺得,有一個克莉絲鍛鍊後,他已經可以對所有驚嚇適應良好了,結果連伊麗莎白也搞這一齣。

  這兩個人之前不是因為一次邀舞結了仇,似乎還非常不對付,結果今天突然提出要結婚,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不愧是他最疼愛的兩個孩子,都熱衷給他平靜的生活添點「波折」。

  「達西先生,伊麗莎白是五個女兒裡最得我寵愛的,對她我總要謹慎一些。最近她看上去總是猶豫著要和我說什麼,不過我實在沒想到會是這件事。父女之間關係再好,女兒大後也就有不便說的話了,既然是由您先提出的,那麼請您好好解釋一下。」

  達西只能硬著頭皮剖白,說到當初疑慮是因為班納特太太和兩個小女兒時,他已經做好了對方會發火的準備了,不料班納特先生卻非常平靜說了句:「這麼看,您比我當年理智多了。」

  這使得達西大受鼓勵,便有條不紊說了下去,說到最後,他又想到,分明同時認識班納特家的兩位小姐,賓利受了自己阻礙和拆散,結果馬上就要抱孩子了,頭一年裡自己根本無人阻攔,現在卻還在忙著求婚。

  雖說自己已經向賓利坦白道歉,對方也因為婚事順遂而大方原諒了他,如今自己這樣,只能說上天是公平的,一時間十分懊惱,難得將情緒表露在臉上。

  這使得班納特先生大為驚奇,態度鬆動不少,倒也歪打正著。

  達西終於說完在賓利家兩個人重逢的事,班納特先生便道:「你這樣坦率,又向我請求,我其實也沒什麼不同意的道理。」

  連稱呼都已經換了,達西心中長長鬆了一口氣,就聽得未來岳父道:「不過,還請你明天再來一趟吧,今天麗萃不在,我的小兒子也要明天才從倫敦回來。」

  老紳士又習慣性開玩笑說:「兒子大了,現在我走出去,偶爾也會被叫老班納特先生啦,你要是再遲來兩年,我就要問他的意見了。」

  達西:「……」

  未來岳父連講笑話都能說出哥特小說的恐怖效果。

  愛德蒙第二天就見到了班納特太太。

  大嗓門的太太看到達西來訪便連忙迎上來,輕鬆擠開了一邊的愛德蒙,她雖然因為達西面上嚴肅有些收斂,還是連聲恭維,溢美之詞不住往外冒。

  愛德蒙順勢站到暗處,擰了眉,發現對方實在是過於淺薄,幾乎一眼便能看透底細。

  伊麗莎白在一邊看到了母親失禮的動作,急忙起身為另一位客人解圍,客氣請那位年邁的「神甫」坐下,與他攀談起來。

  中間,伊麗莎白被父親叫去了書房,得知昨天達西就來過,甚至已經提出了婚事,一下就紅了臉。

  二女兒這副模樣太難得了,班納特先生便明白了伊麗莎白的意思,笑著恭喜她,不免也拿她之前評論達西的偏見開開玩笑,這才起身和她一起去會客廳。

  見到班納特先生進來,大家也都明白了是什麼事,紛紛親切恭喜這對未婚夫妻,屋內一時又變得意外融洽起來。

  似乎要將這份喜悅再添上一層,大家都聽到了莉迪亞中氣十足的聲音,嚷著「克里斯,你給我站住」。

  下一刻,克莉絲已經笑著輕快邁著腿走了進來,看到屋內所有人都站著,笑容因為驚訝停了停,揚眉說:

  「迎接我回來要這麼大的陣仗嗎?」

  莉迪亞終於緊跟在她身後追了上來,也不看清楚屋內情況,不知道有客人,先伸手啪地打上克莉絲的手臂。

  一年不見,莉迪亞的身材比過去更豐腴了,她本來力氣就大,又生性好動,這一記雖然是玩鬧居多,收斂了力道,也還是讓克莉絲忍不住嘶了一聲,乾脆誇張嚷起來:「你的手勁真的很重。」

  莉迪亞哼道:「那是因為你的嘴巴太壞了。」

  這下除了簡,一家人又聚齊了,幾個姐姐都歡喜迎了上去,七嘴八舌說起來。

  班納特先生和班納特太太卻沒動,兩口子表現了難得的默契,還都是衝著自己的「親傳弟子」去的。

  班納特先生直說了要支持克莉絲,結果後來她跟著坦白了一堆事情使他不免氣惱了一陣。這次氣卻沒有生太久,對小女兒會被國務大臣看中收為弟子,班納特先生心中實在五味雜陳,不過憂心和自豪居多。

  在他還不支持的前提下,她都能自作主張,自己要是這時候露了底,有一點支持的意思,克莉絲只怕更是成了沒籠頭的馬。

  更重要的是,要叫她知道,不論她捅出什麼事情,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會替她兜著。相反,遇著事情,只是因為怕家人生氣就瞞著,實在不是什麼好習慣。

  於是,班納特先生打定主意將這個僵持延得長一些,叫她長長記性。

  班納特太太的原因就很簡單了,先前養鷹的事情她就與莉迪亞在家中打擂台,後來遇上流竄的強盜,莉迪亞名聲一揚,她才意識到小女兒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最大心願就是將女兒都嫁出去,本來還在憂心瑪麗,沒想到是最寄予期望的莉迪亞掉了鏈子,班納特太太又氣又惱,宣佈她再也不是自己最愛的女兒後,乾脆就不再理會莉迪亞,要逼得她先低頭才行。

  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角落裡,布沙尼神甫幾乎是下意識向前跨了幾步,很快又控制了步子,站在原地看這幅團圓的模樣。

  這幾個姐姐對他倒很好,看來這也是年輕人不自覺對女人這麼體貼的原因。

  接著他就看到了把剛回家孩子當做空氣的班納特太太。

  愛德蒙很快就想到送克里斯出發去索漠時,年輕人對葛朗台夫人那副依戀的模樣。

  這樣無狀的母親,想必時時不能照顧到他,好像突然也不難理解,為什麼克里斯會那麼喜歡年長的女性了。

  然後他又看到了沉著臉的班納特先生。

  愛德蒙突然想起小莫雷爾先生說的那句話了,當時班納特少爺還很贊成。

  ——「這是我父親的事業,我愛他,但是我更想走自己喜歡的路。」

  ——「很巧,我也是這樣。」

  有這樣嚴苛的父親,前面是五個姐姐,後面就到他為止了。看來,克里斯完全是作為一個繼承家業的工具而出生的。

  性子柔軟,顯然是因為強勢的父親造成的。愛德蒙自己有一位過於溫和的父親,所以對此很有體會。

  有這樣的父親和母親,他才不顧一切跑出國的吧。

  那天年輕人在基督山島告辭也說,是家裡臨時有事,所以才回到了自己並不想繼承的莊園裡。

  即使這樣,克里斯還是那麼熱忱可愛,有些少爺脾氣,卻非常純善。

  克莉絲和幾個姐姐簡單說了下舅舅家的情況,這才轉向會客廳裡的兩位客人。

  她首先走到達西面前,一面掏出錢夾,在裡面翻檢著,悶聲悶氣說:「說吧,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伊麗莎白?」

  達西:「……」

  達西看著克莉絲呆了好一會,作為一個年入過萬的頂級富豪圈一員,從來都是自己給別人開支票,還是頭一次有人對他說這種話。

  站在克莉絲身後的伊麗莎白卻先噗嗤笑出來,「達西先生,你的表情太有趣了。」

  達西茫然站在原地,在未來妻妹們的善意哄笑裡,伸手接過了惡龍小舅子遞來的紙條。

  「我在路上碰到了你的男僕,我看他那麼高興,所以忍不住問了一下,最後打算親自把這個交給你。」

  年輕人語氣活潑道。

  達西看向手裡,才發現是那張特許結婚證,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

  克莉絲向他伸手。

  「恭喜啦,姐夫。」

  達西驚喜笑著與她回握。

  特許結婚證是所有婚書裡最高等級,拿出去最有面子的那種,班納特家的小姐們都湊上來,似乎也要沾沾喜氣或者開個眼,班納特太太這下也忘了莉迪亞這回事了,跟著驚呼感嘆,一下就把達西湮沒了。

  克莉絲又轉向陌生的那位客人,以為他是達西請來主持婚禮的,所以沒有多打量,只是脫帽致禮,「您好。」

  神甫目光炯炯看著她,良久後才道:「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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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英國新教和羅馬教廷不是同一派系,按照現實達西和伯爵彼此不會搭理對方。這裡劇情需要,再加上這方面很敏感,實在不敢多寫,因此完全架空,本文所有教會相關都會一筆帶過。

  特別強調,作者對所有合法宗教信仰都理解尊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03:09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étoi|es 你們就給少爺吃這個嗎

  班納特太太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是在男女婚嫁上,卻有著誰都沒有的敏銳直覺。

  她想到麗萃(她現在是她最愛的女兒了)一從書房出來,達西先生便沒有將目光二女兒身上移開過,就連這時候回答瑪麗的問題,也要時不時看一眼伊麗莎白。

  這對未婚夫妻得償所願,現在正是好好鞏固昇華感情的好時機,如果讓他們單獨交流一番,勢必會使這樁婚事更牢靠許多。

  想到這裡,班納特太太便大聲嚷道:「達西先生,你一定還沒有去看看奧克姆山吧。麗萃,那裡你最熟悉了,不如陪他去看看?那段路很長,而且風景宜人,回來後正好可以吃晚飯。」

  這的確正中兩個人的下懷,達西當然不在意這並不正式的邀請,彬彬有禮表示自己和神甫都會留下來做客。

  班納特太太這才意識到,達西似乎還帶來了一位神甫,當然不想叫這個人跟去攪局,瞥到一邊正禮貌性和神甫打招呼的小兒子,眼前一亮,「克里斯,我看你最近為了那些書,頂著大雨都要去教堂問問題,這裡就有一位現成的神甫呀。神甫先生,您這樣善良助人的教士,應該不介意幫幫他吧?」

  她這句話毫不掩飾目的,連基本的客氣和敷衍都沒有,好在神甫心懷寬廣,不僅不介意,還非常熱心點了點頭。

  克莉絲在外面跑了兩天,實在形象不佳,只好請他在這裡等等自己,邁步上樓,吩咐女僕拿了伊麗莎白的陽傘送下去,自己回到房間裡找了套輕便一些的衣服換好。

  會客廳裡竟然只有布沙尼神甫一個人。

  克莉絲走到他對面坐下,拿起桌面的茶壺替雙方斟茶,抱歉問:「為什麼您會被一個人留在這裡?」

  「請不必在意。」神甫用一種令人驚嘆的輕柔和煦目光看著她,微笑道:「是我拜託另外兩位小姐先離開的,畢竟考慮到我們要解決一些問題,我想,您應該需要更安靜的環境。」

  真不愧是神職人員。

  克莉絲感慨想,因為對方那身打扮和年紀帶來的莊重肅穆感,也就不方便抖機靈或者輕巧待過,乾脆大方為母親先前的失禮向他鄭重道歉。

  結果對方看她的目光好像更小心翼翼了?

  克莉絲不太確定,畢竟教士的那頂帽子有些阻礙視線,在對方問自己需要什麼幫助後,認真謝絕了。

  還只是第一次見面,沒有讓人教自己功課的道理,克莉絲擺出招待客人的態度,找話題和他聊起來,結果聊到一半,她意外發現對方相當博學,尤其對化學頗有研究。

  克莉絲這次遊學的運氣很好。羅切斯特夫婦閱讀量很廣,兩口子經常互相打趣拋梗玩;馬賽市長則因為職務關係,閱歷很廣,言談風趣;後來遇到國務大臣,更像是發現了一座寶庫,不論她問什麼,對方都能迅速給出反饋,大家頻道一致,用冷幽默互嘲打機鋒也不用怕對方聽不懂、鬧出誤會。

  在沒有社交軟件和搜索引擎的十九世紀,這樣有趣的人簡直就像手機一樣,克莉絲能和他們面對面聊上一天。

  回到浪博恩的這一個月,如果不是有功課和德包爾夫人,她肯定會更加無聊。

  到晚飯的時候,達西和伊麗莎白準時回來了,兩個人面上都帶著淡淡的微笑。

  進會客廳的時候,他們發現,另外兩個被班納特太太「強行」綁到一塊的人竟然還在說話。

  伊麗莎白探出手背試了一下茶壺的溫度,果然已經涼得不能再涼了,顯然是連拉鈴都無暇,有些驚訝看向布沙尼神甫。

  她還是頭一次看到能有人和「小弟」聊這麼久的。

  達西對這個畫面卻十分樂見其成。

  雖說有喬治安娜在,達西直覺別想有什麼絕對的二人世界,但是有人能在彭伯裡分散一下小舅子的注意力,前景又一下變得美妙起來。

  剛剛散步時,他已經得知了未婚妻對小舅子的邀請。

  伊麗莎白是捨不得弟弟,達西也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主意。

  兩年前威克姆誘騙莉迪亞私奔,達西回到倫敦後才又重新回憶推演了一番,每聯繫其中一步的謀劃就忍不住驚嘆這個人不簡單。後來更是發現,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著手調查,又太瞭解威克姆,再加上和那位檢察官是世交,恐怕連自己都無法看清全局。

  甚至到現在,達西都沒想明白,克里斯班納特早就離開了倫敦,後面還遇到自己橫插一槓,打亂他的計畫,竟然還能遠程控制局面,甚至將那筆錢退給了自己。

  因此,他對小舅子的能力十分信任。

  達西直覺,有他在的話,自己甚至可以放心把伊麗莎白直接介紹給親友。

  為了招待二女婿,班納特太太使出了渾身解數,誓要拿出一個主婦應該有的安排能力,當天晚餐非常豐盛。

  布沙尼神甫有素食習慣,所以不與他們一起吃。

  簡出嫁後,大家的座次就又重新變了,克莉絲的位置還是在桌尾,不過這次她坐在了班納特先生的左手邊,達西對面。

  因為自己昨天已經和達西聊過了,知道這是「小兒子」和達西好好談談的機會,班納特先生有意沒有開口說話。

  在一次幫忙遞菜時,克莉絲順勢開口向達西說:「我昨天去倫敦接莉迪亞,晚上實在太無聊啦,就順便去了趟歌劇院聽戲,沒想到恰好是個童話故事。」

  達西努力回憶了一番報紙上的劇目表:「《灰姑娘》歌劇?」

  克莉絲笑了,「對,藍本是夏爾‧佩羅版的。」

  達西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失笑搖頭:「看來你非常愛看戲了,還很喜歡熱鬧。」

  「對。我最愛兩種故事,一個是報仇雪恨、因果報應,還有就是內在相配,卻身份差異懸殊的愛情故事。」

  達西提醒道:「對方是王子,但灰姑娘也是貴族的女兒。」

  克莉絲:「可是戲劇散場的時候,觀眾席還是有人喝倒彩,說灰姑娘攀了高枝,如果不是神仙教母幫她,或者說她是主角,不然根本嫁不了王子。奇怪的是,裡面不少觀眾是女人,我細細去看,這些女士自己似乎也不是什麼王公貴族。這樣一看,什麼階級利益,什麼地位差異,不過是她們用來釋放嫉妒的藉口。」

  伊麗莎白一下就想到了那位氣急敗壞的「姨母」。

  達西認真回答:「我們可以不去看她們。因為不論如何,故事裡的人不會被影響,我也相信,結局也永遠都是幸福快樂的。」

  克莉絲彎了眼,「達西先生,你是個不在乎其他人眼光的人。我卻正好相反,我愛熱鬧,尤其喜歡看圍觀者咬牙切齒,她們越惱恨,我就越高興。」

  「神王宙斯還與人類結親呢,神話裡那麼多半神,毫不妨礙他們做英雄。用林奈先生的命名法,說到底都不過是兩隻『靈長類』而已。」

  達西詫異看向克莉絲,想了想又道:「不錯,故事停在那裡了,人卻不是靜止的,是會成長的。我相信,只要一個人的靈魂和才智高出其他人許多,那麼這些身外的一點差別就根本不值一提。」

  伊麗莎白悄悄笑了。

  「布沙尼神甫」回到飯廳時,女士們剛好從裡面出來,男士們還留在原位聊天,男僕們正在收拾碗盤殘羹,一面替他們倒酒。

  看到克莉絲面前幾乎沒動過的餐碟被收走,愛德蒙的腳步停了停,順勢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了。

  克莉絲向他舉杯,歪頭問:「您喝酒嗎?」

  愛德蒙搖頭。

  她非常自然側身招呼男僕給神甫一杯檸檬水,一面繼續說:「我和達西先生都不抽菸,大家是紳士,不如按照投票制,少數服從多數吧。」

  體諒到克莉絲的鼻子,班納特先生最後還是放下了雪茄剪,只是拿在手裡,偶爾聞一聞,又覺得這是一種讓步,還是努力板著臉,故意道:「你還沒從我這裡繼承半個子,算什麼紳士?」

  伊麗莎白還沒走遠,明白這父女倆又在鬧這種無趣的彆扭,從門外探進頭,無奈道:「爸爸,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在達西先生面前收斂一點。」

  ——原來這樣繼承家業的威脅已經是常態了嗎。

  愛德蒙很吃驚。

  這個家到底對克里斯做了些什麼!

  貝爾圖喬已經在英國待了很多天,也遵循主人「基督山伯爵」的來信,從法國來英國最近的港口往倫敦鋪設私人驛站。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意義,管家還是忠誠遵循了他的指使。

  因為資金足夠,效率很快,貝爾圖喬很快又閒了下來,卻一直沒有得到新的指示。

  幾天後他才得到了新的消息,這次甚至是在倫敦辦理事務的弗倫奇行長親自遞來的。

  兩個人一致認定這件事一定無比重要,如臨大敵,所以湊到一塊,屏氣凝神拆開了信,抱著十萬分的嚴肅看向短暫的一行。

  意大利賬房和法國管家同時愣住了。

  ——找一個法國廚子。獨身一人,願意來英國幹一輩子的那種。

  貝爾圖喬艱難扭頭:「這是什麼意思。」

  弗倫奇一臉恍然:「我最近太忙了,所以天天吃麵包……原來英國菜已經難以下嚥到這種程度了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3:10 PM

第五十九章 étoi|es 浪博恩民真爭氣

  當初和簡訂婚後,賓利每天一早就會來訪,比上班打卡還勤,走時也一臉依依不捨,恨不能直接住在浪博恩。有時候大家還沒折騰下樓,他已經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坐在了會客廳裡。

  克莉絲回想起婚禮簽字,達西有意把名字和伊麗莎白湊到一塊,覺得這位先生雖然面上一本正經,其實非常少男心思,說白了就是悶騷,估計比賓利先生好不到哪去,所以起了個大早。

  果然在她打領巾時,男管家在外間敲門,說達西先生已經帶著布沙尼神甫來了。

  神甫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被熱戀中的男人大清早拖著來她家報到,真是辛苦了啊。

  克莉絲漫不經心想著,動作一停,又對著穿衣鏡湊近了,抬手在頰邊比了下。

  髮梢已經到脖子中段了。

  不知道是不是用腦過度,雖然沒有脫髮,但是她的頭髮最近好像長得有點快。

  之前在意大利時有女僕幫忙捲髮,這個長度倒還好,不過在英國鄉下,就不適合這麼做了。

  開理髮店是需要辦理特許證件的,麥裡屯沒有,得去附近的另一個鎮上剪,所以附近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在家隨便剪了。

  過去克莉絲也是這樣,在倫敦時去理髮店,在浪博恩都是伊麗莎白幫忙。

  但是她有位在形象方面特別挑剔的老師。

  「一個人的衣著打扮是第一張名片,也是出入宴會的通行證。不同的領域和職業,對著裝的要求也不同,就像動物用皮毛把自己隱藏在周圍環境一樣,人類只靠著裝,也能偽裝出不同的階層來。」

  克莉絲第一次遇見莉莎,就是因為菲爾德侯爵給她佈置了功課,他先獨自拿著邀請函進總督府,而她必須單靠得體的打扮混入宴會,然後找到他。

  她倒是成功混進去了,不過可能用力過猛,被小姑娘注意到,直接撲過來要和她跳舞,於是那次考核只拿了及格。

  除此之外,他老人家可是每天都會親自護理假髮,說晚安都會向她強調年輕一定要愛護頭髮,不要圖方便就帶著捲髮紙睡覺,一字一句痛心疾首,滿是不列顛大齡男子的血與淚。

  雖然克莉絲並不覺得那些書單是在愛護她的頭髮。

  拿了手杖,克莉絲才下樓。

  達西和伊麗莎白已經散步去了,上了年紀的神甫沒有坐在會客廳裡,站在門廊下安靜等她。

  看了看對方花白的頭髮,克莉絲莫名想把手杖借給他,還是繃住了,只是出聲問安。

  「早上好,神甫先生。」

  愛德蒙看著年輕人走近,任由對方微微抬眼,聽到對方興致勃勃說:「我們昨天聊到哪了?」

  在馬賽和羅馬時,他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的「海盜」出身,沒有和少爺聊過很深的話題,裝作只能看懂英語,就連替年輕人放報紙,也都有意讓對方告訴自己,說是用首字母來區分那些法語報紙。

  這次再遇,對方的學識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驚喜。也難怪能在酒館說出那番「復仇」的本質了。

  法利亞神甫教給他的知識很多,所以很長時間裡,都是一種自上而下的灌輸,那幾年,他就像是拚命吸收水分的海綿一樣。

  地道的出口因為監獄修繕被徹底封死時,那時候的愛德蒙自然死心了,覺得如果一輩子被關在牢獄裡也沒關係,能夠在監獄裡認識法利亞神甫這樣的老師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他已經和入獄後只會禱告詛咒的人完全不一樣了,知識使他煥然一新,之後的日子,他可以和神甫交流,讓已經根植在靈魂裡的智慧繼續發芽生長,說不定也能成為那些故事裡的哲學家。

  老師年事已高,他也不再害怕十幾年後獨自在牢獄裡度過,他可以慢慢使用數理科學帶來的思維習慣,將所有知識分門別類,歸納總結,只要有這些事情使他全神貫注就行。

  只是法利亞神甫卻沒有給他「十幾年」,沒過多久,他就因為家族遺傳病而死去了。

  逃出來後,愛德蒙一點點得知當年真相和仇人境況,未來的希冀被破碎,復仇的火光卻越燒越盛。

  懷抱著這樣強烈的仇恨,所有知識都變成了武裝自己的利劍,只待時機成熟,直直刺進那三個人的軟肋。

  直到昨天和班納特少爺聊過,他才又回憶起來當初和老師交流的樂趣。

  這時候,利劍又變成了柔軟的絲綢,將他們包裹起來,隔絕了世界,只有眼前的人因為長談闊論而燁燁發光。

  「早上好,克里斯。」

  他含笑說,「我們談到了私人藏書室和國家圖書館。」

  因為突然變化的稱呼,年輕人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不過很快又彎了眼,「我想起來了。」

  愛德蒙跟著克里斯往前走,發現對方步履比過去慢多了,突然反應過來。

  看來是被當做需要照顧的老先生看待了。

  做男僕時,他都落後對方一步,後來成了伯爵,兩個人也都是面對面在說話。

  這還是頭一次並肩一起走路。

  愛德蒙對少爺那段「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一直記憶頗深,忍不住問:「如果有一座包含了所有知識的圖書館,卻要用自由去換,你會選擇哪一個?」

  「自由。」

  克莉絲想也不想說。

  愛德蒙對這個選擇毫不意外。

  這樣看,如果有一天班納特少爺再次為了自由離開浪博恩,他完全可以用另一個身份發出邀請,回報年輕人當初的收留。

  「那如果被關在裡面了呢。」

  克莉絲聳肩:「那就沒辦法了吧。樂觀一點想,既然什麼知識都有,可以認為消遣也不少,所以比起被關在空蕩蕩的房間好多了。」

  包含了所有知識的圖書館,其實也約等於一台只能上網不能聊天的電腦了。

  人類無聊起來是能玩幾個小時掃雷和紙牌的。

  克莉絲繼續道:「一個房間能束縛一個人的身體,卻不能鎖住他的思想。」

  她說完後,愛德蒙有一會沒說話,直到要走出圍場了才說:「那我就放心了。」

  克莉絲疑惑看他。

  「我因為一些事務要在彭伯裡打擾一段時間,所以昨晚我提出,希望達西先生讓我為他做點什麼,於是他拜託我幫你解決一些功課上的問題。」

  「聽說彭伯裡莊園風景很美,我在想,要讓你和我關在藏書室裡學習,是不是太為難了一些。」

  聽說他也會去彭伯裡,班納特少爺的眼睛慢慢亮起來。

  因為這份期待,年長者毫不自知用溢滿笑意的目光回視,神情專注,以至於從來都很坦蕩的年輕人也不自在垂了眼,轉而看向前路。

  ……這目光也太灼熱了點。

  對方年事已高,克莉絲沒困擾很久,突然恍然大悟。

  不會是和國務大臣一樣,發現了她是一個可造之材,所以惜才之心大起,要教給她許多知識吧。

  這時候,有郵車緩緩停在了門口,因為她的信件來往頻繁,郵差已經與克莉絲很相熟,在車上脫帽向她致禮。

  「日安,小班納特先生。」

  「有我的信?」

  「是呀,還有兩封跨國信件呢。」

  克莉絲接過,看了下寄信人,一封是老師從維也納寄來的,另一封看印戳應該是意大利的來信,沒有署名。

  她沒有著急看,只是收好了,引了在一邊不著痕跡觀察她反應的布沙尼神甫往田壟那邊走。

  克莉絲對此並不在意,當初在造船廠時,費爾德侯爵打量要明顯多了,看來這些年紀大還有不少學問的老先生都挺傲氣的,教授課業搞得像是賽馬前相馬一樣,就想挑個資質高的押注。

  走在鄉間小道上,看著已經和一年前大不相同的浪博恩,克莉絲心中感慨不已。

  回來那天和班納特先生散步時,她就隱隱覺得浪博恩看上去有些不對勁,第二天找了個高處俯瞰一番,才發現她爸好像是把浪博恩治理過一番了。

  之後一個月裡,她每天早上放過鷹後都會往田莊上走,和那些佃戶們聊聊天,結合對班納特先生的瞭解,大概也拼湊出了他老人家這一年是怎麼從宅男轉職成種田技術宅的。

  一年前,聽過克莉絲的建議後,班納特先生對農機有了一些興趣,不過和增產創收沒什麼特別大聯繫,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圖方便。

  雖然已經把很多小事情交給了管家,即使這樣,每到農忙時,還是會有佃戶為了借馬的事鬧到他的跟前來,「他們家竟然還沒用完,眼見著就要下雨/誤時了」是每年都會上演一次的戲劇節目,主演大家輪流當。

  每到這時候,班納特先生就很煩悶,覺得自己像是保育院分餐的保姆,一幫大老爺們為了排隊先喝一口粥吵得不可開交,偏偏這的確關於他們的生計和能不能按時交租,所以班納特先生還不能不管。

  馬就那麼幾匹,也不能劈開分給大家用,克莉絲提出革新農具,給班納特先生提了醒。

  說到底就是現有的那套農具效率太低下了,木犁破土效果差,牛和馬拉起來也累。

  想到有辦法徹底根絕那些糟心年度大戲,班納特先生這樣的拖延症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恰好大女婿就是北方人,又只是個新興地主,和一些工廠主還保持著聯繫。他一連去了好幾封信,大概瞭解過現下的農機技術水平和價格後,因為生性謹慎保守,只託付妻弟加德納先生幫忙採購了幾架可替換配件的標準化鐵犁,外加一台馬拉自動播種機。

  這還只是班納特先生入坑的開始。

  等到秋種時,班納特先生就嘗到了甜頭,這年佃戶之間不僅沒有扯皮,浪博恩還是整個郡頭一批折騰完的,附近的莊園還灰頭土臉在地裡折騰,他們家的佃戶們已經捲了草煙坐在田壟裡休息閒扯。

  閒暇很寶貴,假期很甜美,看著別人忙活自己偷閒,那就是美上加美。

  郡裡別的紳士也忙得要死要活,沒空找班納特先生社交,他直接空出了一大段的時間,天天跑去垂釣看書,半路遇到自家佃戶都會被好一番感謝,這對一個老派紳士來說實在是非常大的讚譽,即使他這樣雲淡風輕的性子,一時間也覺得成就感爆棚。

  於是班納特先生難得翻出田莊的契子,找到上面附註的平面圖,琢磨著等到收成的那一天怎麼更省事一些。

  這次去接莉迪亞時,克莉絲又瞭解到,加德納舅舅再次收到了她爸的信,信裡,班納特先生託付他介紹幾個靠譜省心的建築隊,後面又加注說還要找人掘土挖河道。

  加德納先生一臉困惑和驚愕向她打聽,「你爸爸究竟想做什麼,在浪博恩修一個城堡嗎。」

  克莉絲艱難說:「這恐怕是我引起的。」

  當初只是想增加點收入而已,她提建議的時候,真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就像玩攝影的人,最開始其實並沒想到自己未來會買一堆鏡頭一樣,班納特先生一開始也的確只是買了鐵犁試水,結果省心種了田,就想著省心收成,於是又增購了脫粒機和揚榖機,這些機器完全可以借用水力帶動,所以在原本舊磨坊的基礎上又重新改建……

  現在她爸好像把目光投向了運河上。

  班納特先生在這個大坑裡越陷越深,樂而忘返,甚至有向基建狂魔發展的趨勢。

  到這一步,克莉絲只能感慨,懶果然是推動技術進步的最大生產力。

  愛德蒙和班納特少爺在他未來的土地上走著,沿路遇到了佃戶,他們都會熱情同他打招呼,他也完全沒有架子同他們寒暄,和每個人都能準確說出他們家裡值得關心的事情,雖然非常瑣碎,他卻能有條不紊記下來。

  看來年輕人對這片土地還是有非常深厚感情的。

  愛德蒙心下感慨。

  有了達西的「幫忙提議」,克莉絲也就不再和對方客氣,這一會散步就忍不住問了幾個中世紀的歷史問題,大部分恰好就是法利亞神甫曾經教過他的。

  愛德蒙本來就擅長模仿,說時連老師的神態語氣也完全復原,加上這副神甫的打扮和有意變過的聲線,歪打正著把這個身份給坐實了。

  說到後面,愛德蒙又結合了自己整理過的想法分享給克莉絲,因為最初神甫教給他的是數學,所以他的思考是完全理式的,一切知識系統的出發點都是數字和邏輯,即使那段迷霧一樣盤綜複雜的歷史,由他講來也比劃重點還清晰。

  一開始愛德蒙並無賣弄意思,完全是發自一番真心要為小朋友解決問題,但是被那樣帶著欣喜和欽佩的目光看久後,他卻莫名想到了那位英國國務大臣。

  能被這樣看著,不論是什麼樣的老師都會忍不住傾囊相授吧。

  愛德蒙心下感慨,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老紳士會狠下心讓愛徒獨自面對倫敦的一切。

  英國莊園的早餐時間很遲,克莉絲拿出懷錶算了算,覺得可以往回走了,不過布沙尼神甫說有事要去麥裡屯辦,所以兩個人在林地別過。

  早餐時,克莉絲得知了二姐的婚期。

  和賓利還有簡剛好相反,達西早早就接過了偌大家業,伊麗莎白也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他們不過出去散了兩次步,就把婚禮上的一切都敲定了。

  有了特許結婚證,有忌諱的五月也已經過去,他們決定在六月中旬就結婚,達西的親友不多,妹妹和表弟都在倫敦,來浪博恩很方便,所以直接在附近教堂舉行婚禮,以達西的能力來籌備的話,這個時間並不算趕。

  克莉絲也覺得這個地點選得很好,有了那番折騰後的心理陰影,德包爾夫人是肯定不願意再踏上哈福德郡一步了,能省去不少的事情。

  之後,達西也正式向克莉絲提出了邀請。

  婚禮後,他們會去倫敦待一段時間,正好借社交季將伊麗莎白介紹一番,把已婚男性的標籤貼牢,等到七月再一起回彭伯裡。

  克莉絲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哈洛德了,這位同窗好兄弟每到社交季就要到處尋覓愛情,能碰面的可能性很大,很乾脆同意了和他們一起去倫敦。

  下午回到書房繼續學習,克莉絲才得了空拆開那兩封信。

  因為好奇,她先打開的是沒有署名的那一封。

  致克里斯蒂安‧班納特先生。

  很抱歉我沒有在信封署名,因為這本就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人的來信,而他過去唯一的名字也是您贈與的。

  您乘汽船離開後,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寫下這封信。

  關於吻手禮,請您原諒我那天的失態。

  如果您有回到意大利的那一天,希望我們還能再見,讓我向您親口道歉。

  四月,於基督山島。

  克莉絲看著這封信,沉默了一會,才接著拆了老師的那封。

  國務大臣在國外還堅持吃英國菜,連寫信的格式也完全是英式的,他有一手很漂亮的英文書法,排版清晰,看起來非常舒服。

  x月x日,維也納

  塞西爾:

  我估算著,收到信時,你可能到家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希望你沒有因為過於貪慕家庭溫暖而放下功課。我對你很有信心,卻對你的五個姐姐不太瞭解,而你太不擅長拒絕女性了。

  最近我收到了總督和布拉恰諾公爵的來信,他們都提到了你,並大加讚賞,說你不僅有幾分我的影子,比我年輕時還要謙遜多了,這使我非常高興。尤其巴特先生最近也對我說了你在狂歡節時的表現,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能猜到,我已經在計畫讓你未來再去意大利駐外任職的事了。

  我不是什麼慈愛的老師,相反,我非常刁鑽,賞罰分明,現在我將再次給你畫出一條捷徑,不過你要靠自己的本事拿到它。

  十月時,你將返校上學,而我自信,佛羅倫薩的半年將會使你在那裡的大部分時間變得相當無聊。不過我很支持你去那裡結識一些有趣優秀的團體,你自己就已經暮氣沉沉,非常適合去看看真正的大學生應該是什麼樣子。

  現在,我完全有能力幫你免除那些部分的課程,只參加考試修滿學分,你只需要學習你應該學的課程。

  青春是寶貴的,我絕不會讓你閒著,一份非常有益的實習能讓你受益匪淺。

  不過就像我在前面說的那樣,這是一條捷徑,你得靠本事拿到它,不然你只能自己想辦法去調和課業和實習,分身乏力了。

  至於考核標準,我先前寫下的書單,一個月時間,以你的學習能力和習慣,我猜已經看了不少了,所以,我要給你出題了,希望你在回信時能寫好。

  我只有一個議題:

  你從《國會法》裡瞭解到了些什麼?

  永遠關注著你的老師

  克莉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04:04 PM 編輯

第六十章 étoi|es 少夫人的標準

  甚至來不及看費爾德侯爵那一大長串的簽名,克莉絲瞪著問題良久,僵硬抬頭,看向書架。

  十四張紙的考試大綱,內容堆起來比人還高,結果最後就考這麼一個寬泛問題,還剛好就挑中了她只看過兩頁的書。

  難怪在佛羅倫薩時,他老人家有意繞過了法律部分沒教,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偏偏還算準了她會頭一個選這本,以她對法律的瞭解程度,看兩頁就會放棄。

  就像面對試卷,最痛苦的不是到考不會的,而是這道題自己分明做過,偏偏還不記得答案了。

  克莉絲瞬間面如死灰。

  老師何止是刁鑽,簡直是魔鬼。

  她卻不得不承認,他老人家實在太瞭解自己。因為這個捷徑正好就是她最近一直在琢磨的,而且比起自己想辦法運作,費爾德侯爵隨便幫她提一句有用多了,還名正言順,不會出差池。

  克莉絲毫不懷疑,就算自己這次沒有通過考驗,那份實習也會落到自己頭上。

  到時候都課業和實習落到頭上,劍橋倫敦兩邊跑,她就可以開始提前挑假髮了。

  撐桌起身,走到書架前,克莉絲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那本雖然彼此很眼熟,大家卻一點都不熟的《國會法》。

  她決定先勉強過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有畏難情緒,至少把整本書的大概結構摸清楚,看到不會的就跳過。

  三分鐘後她跳完了全本。

  克莉絲抹了把臉,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寫不出論文,還會寫出一篇比原書還厚的十萬個為什麼交給她的老師。

  當晚用過餐,大家都回到會客廳後,克莉絲難得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說話,跑到一邊彈鋼琴。

  瑪麗把書往後翻一頁,長長嘆了口氣,「又來了。」

  達西好奇道:「怎麼了?」

  吉蒂擔心看了一眼,壓低聲說:「克里斯只有需要發洩心情的時候才會一聲不吭主動去彈琴。」

  莉迪亞不懂這些,很乾脆問:「這次的曲子叫什麼。」

  「貝多芬的《悲愴》,第三樂章。」伊麗莎白頓了頓,看到五妹還是一臉茫然,繼續解釋,「貝多芬親自命名,就是表達對現狀的憤慨,反抗殘酷命運的意思。」

  莉迪亞:「……」

  你們文化人表達感情就是不一樣。

  克莉絲第二天起得很早,隨便去廚房塞了點麵包和牛奶,告知管家今天不吃早餐,抱上那本《國會法》就出了門。

  雖然完全不抱希望,她還是決定跑一趟麥裡屯,也沒去姨媽家,直接去了街上外公原先的律師事務所。

  得知她要問自己法律方面的知識,菲利普斯姨父自信心爆棚,非常「熱心」點了頭,甚至還找來好幾個書記員,要讓他們也跟著學學,結果接過夾滿了紙片的書就傻了眼。

  「我們在小鎮上也用不上這個法,我還不知道你外公有這一本。你看這個有什麼用?」

  克莉絲隨口解釋:「這是我的功課,所以想瞭解一下。」

  菲利普斯姨父忍不住笑了,「你不會是想參選吧,大學生。」

  如果是以前,克莉絲還會與他客套幾句,不過現在實在沒空,所以只是隨便點了點頭,起身告辭。

  她剛一走,菲利普斯先生就與身份書記員戲謔起來:「年輕真好啊,還能做夢的年紀,才上個大學就異想天開起來了。」

  書記員連連點頭,奉承道:「我們郡選區的人這麼多年沒變動過了,這位少爺就是進宮覲見,拿了爵位,也別想從那幾個完全聯手的老狐狸手裡搶半邊椅子,不必他們說話,他就得被他爸爸拎著上門賠罪。」

  克莉絲在門外遇到了一位先生。

  看到她從辦公室出來,對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接著又打量了一番,試探說:「您是小班納特先生吧?」

  克莉絲疑惑點頭,「您好?」

  他微笑解釋:「抱歉,因為您和您的外公有一點像,又與菲利普斯先生認識,所以才做出這個猜測,是我冒昧了。」

  「這麼說,您在這裡幹過很久啦?」

  「啊,請不必這麼稱呼我,叫我戈爾登就行了。我以前在老加德納先生手下學習,現在只是幫忙管理一些卷宗。」

  確定他在外公手下幹過,克莉絲眼前一亮,提出想要向他請教幾個問題。

  戈爾登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領她去了檔案間,那裡光線不太好,因為存放的案件卷宗有一些淡淡的潮氣和霉味,堆積的灰塵也很多。

  克莉絲拿出手帕掩了鼻子,這才悶悶打了個噴嚏,另一隻手把《國會法》遞了過去。

  「我看這上面劃的線和批註,外公當年應該是看過這本書的。」

  戈爾登請她在那張小桌子後坐下,又開了窗子通氣,只瞥了一眼書的封面就面露恍然:「我還記得,這是為了一個案子買回來的。是先生搬來麥裡屯之前的最後一樁案子,記錄應該還在,您等等,我去給您找。」

  他翻找時,克莉絲不小心瞥到了一邊還沒歸檔的文件,或許本來就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案子,書記員寫得很敷衍,克莉絲連字都沒看懂。

  戈爾登對每一宗案子存放都很有數,沒多久就在一個角落的箱子裡找到了,聯想起剛才青年的噴嚏,又很細心在一邊拍掉了灰塵才拿過來,放在克莉絲面前。

  和新文件的凌亂不同,這個卷宗寫得很詳細規整,不過她翻了一會,失望發現這只是一樁普通民事案件,因為委託人是一位議員,她外公性子謹慎,為了避免疏漏,這才特意買了這本法案研究了一遍。

  想要以此為論點寫一篇文章的想法還是泡湯了。

  注意到記錄的姓氏就是「戈爾登」,克莉絲又有了新的念頭。

  她從頭幾頁的紙條上挑出裡面幾個問題,和國會法無關,是因為她自己完全沒入門才產生的疑惑,或許是沾了外公的光,對方都耐心解釋了,而且說得很深入淺出,克莉絲本來就不笨,只是一直沒摸著門檻,所以一下就懂了。

  戈爾登說完後,克莉絲才拿出這封老卷宗的細節問,他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克莉絲很自然起身告辭,語氣隨意問:「你有名片嗎?」

  戈爾登驚訝看她,還是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張手寫卡片遞過去。

  青年站在門口接過,另一隻手裡還抱著那本書,從容自信說:「你不應該縮在這樣狹小的地方。」

  「你和我的姨父是同期的書記員吧,只是因為受到我外公的賞識,就認命被他派來做這種無趣又細碎的管理員工作,那才是虧待了他對你的培植。」

  「我正好缺一個律師。如果你相信我的姓氏,那麼工作之餘,請把自己當初做學徒時的勁頭撿起來,開始複習版權法,七月結束前我會給你來信的。」

  完全不用對方現在做回答,克莉絲自然走出房子,抬頭看了下牌子。

  ——菲利普斯和加德納律師事務所。

  「克里斯。」

  有人在身邊溫聲道。

  克莉絲轉身看清來人,已經下意識笑起來:「神甫先生,您的事情辦完了?」

  兩個人自然並了肩,繼續往前走。

  「是的。你呢,我注意到你從律所裡出來,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

  克莉絲輕輕擺頭,「有一些法學的問題來問一下,不過沒什麼進展。現在我得去另一個地方碰碰運氣了。」

  「您要不要和我一起?畢竟回去也只能去浪博恩吧,我擔心媽媽會為了達西先生把您又塞給爸爸,這樣您恐怕得跟他再遊覽一遍我家的田莊了。」

  愛德蒙只聽著,沒有理會街邊不住看向身側的女性目光,更沒有看說話的青年阿多尼斯,抿了下要翹起的嘴角。

  「很樂意。」

  克莉絲接下來決定去的是盧卡斯家。

  班納特先生是個怕麻煩的,每年投票都很隨意跟風,和選區的議員沒有任何往來,所以她也不能貿然去拜訪。

  盧卡斯府和浪博恩很近,再加上兩家太太有一樣的八卦愛好,走動很勤,兩家人關係還不錯,盧卡斯爵士過去在麥裡屯做生意,後來又憑本事做了市長,進宮見過上一任國王,接受了授銜,雖然沒有地產,好在有爵士的爵位。

  現在做生意還是會遭上流社會鄙視,盧卡斯爵士很在意自己的出身,所以變得尤其熱情周到,得知克莉絲是要問國會相關的事情,便毫無保留把所知的一切都說了起來。

  托他介紹,克莉絲總算知道了他們鎮代表議員的家裡多麼氣派。

  依舊算不上什麼有效進展。

  知道留下來就是無止境關於達西先生的問題,克莉絲還是婉言謝絕了盧卡斯太太的熱情挽留,走了沒幾步,盧卡斯家的大女兒夏綠蒂跟了上來。

  「克里斯,麗萃在家嗎?」

  夏綠蒂今年二十九歲,是個聰敏通透的姑娘,和伊麗莎白關係非常要好,可惜鎮上大部分男士很膚淺,沒有耐心去接觸她的內在美。

  盧卡斯家比班納特家要講究「體統」一些,因為她一直沒有出嫁,家裡的妹妹都不能涉足社交界,盧卡斯家停了生意,又沒有地租,生活並不寬裕,連弟弟們也唯恐她未來要靠自己養,在家裡地位尷尬,所以常常跑來班納特家找伊麗莎白解悶。

  克莉絲也因此與她很相熟,有意和布沙尼神甫玩笑道:「達西先生的檔期空出來了,看來您今天下午不用面對我啦。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姐姐的摯友,盧卡斯小姐。」

  神甫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不過還是向夏綠蒂點了點頭。

  夏綠蒂連忙說:「叫我夏綠蒂小姐就行了。」

  意識到這句話意味著她決定徹底放棄嫁人,甚至有可能去修道院,克莉絲忍不住驚訝看她。

  夏綠蒂表情自然看著前路,「瑪利亞也二十三歲了,應該進入社交界啦。」

  克莉絲抿了嘴:「那你呢?」

  這下輪到夏綠蒂吃驚回視,一陣後,突然噗嗤笑起來,「我好像不小心拿到了關於你的第一手消息。」

  克莉絲眨眼,不知道為什麼話題突然拐回自己頭上了。

  「你還不知道吧,」夏綠蒂調侃說,「你這次回來,有好多家太太都盯上你,要你做女婿呢。」

  「不過你一次舞會都沒去,叫她們挺失望的,有幾位就編了些話,說你不過唸書遊學,就學了些傲慢,結果還沒繼續說什麼,她們自己的女兒就替你辯駁了,說在鎮上的書店遇到你,你會替她們順手撐門或者幫忙拿高架上的東西。」

  克莉絲哭笑不得:「這只是基本禮儀,遇到懷裡抱滿了東西或者個子矮一點的人,即便是男士我也會這樣做的。」

  夏綠蒂搖頭,先接著說:「那些太太沒話說,就說你說不定是在法國被年長的女人教引過了,才學了些討好女人的本事。那些小姑娘當場又反駁,說你只是太紳士了,她們還能分清什麼是別有所圖。剛剛你是不是因為我想到了一個人?所以我突然覺得,那些太太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雖然驚訝夏綠蒂的敏銳,克莉絲還是很乾脆點頭承認了。

  在意大利時已經直白回答過好多次,現在克莉絲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害羞的了。

  夏綠蒂卻很認真說:「謝謝你願意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克莉絲領了她的好意,還是解釋,她的情人太有名氣,沒法掩飾,一旦自己進了社交界,遲早會傳出來。

  夏綠蒂嘆氣:「國內鄉下還是保守一些,看來那些姑娘們要失望了。」

  他們說話這一會已經回到了浪博恩。伊麗莎白看到好朋友願意過來,並沒有因為她要結婚而有隔閡,大為感動,兩個人挽著手去花園裡說悄悄話了。

  克莉絲得到戈爾登解釋了一些基礎知識,決定上樓繼續和《國會法》抗爭一番。

  於是當天下午,愛德蒙不得不在班納特家的會客廳裡面對達西。

  兩個落單的人非常默契各忙各的,一個寫信,一個看書。

  愛德蒙近來一直在忙著私人驛站和收購銀行的事情,除此之外便被乍然重逢塞滿了,這時候才得了空,給在意大利認識也頗擅化學的神甫寫信。

  當晚因為要商量婚禮細節,未來的達西夫婦還有班納特夫婦聚在了書房裡,會客廳裡只有班納特家的四姐弟和布沙尼神甫。

  女孩子們湊在一塊聊天,克莉絲插不進去,索性在一邊給歐也妮寫回信,布沙尼神甫就坐在她身邊,將書伸到她面前的燈下,整個人卻坐在陰翳裡,安靜看一本她特意給他找的意大利文書。

  明天就是莉迪亞和克莉絲的生日,話題在莉迪亞身上打轉一陣後,三姐妹不免談到了小弟的頭上。

  一邊神甫已經默不作聲停止了翻頁。

  克莉絲一直埋頭寫信,一開始還只隨便聽聽,後來見她們突然好奇自己會找個什麼樣的老婆頭上,終於忍不住了。

  「我到明天也才十八歲,你們真的希望我這麼快找個管家婆,然後拿捏了你們的針線零用錢,讓她和媽媽天天在家裡為了家事鬧得不安寧嗎?」

  結果大家都不管她的抗議,還在各自發揮想像。

  現在克莉絲希望伊麗莎白能在這了,至少她知道真相,說不定還能幫著自己轉移一下話題。

  瑪麗說:「克里斯的妻子必須很聰明。不然光是因為聽不懂他那些七彎八繞的話鬧脾氣,以後家裡就不太平了。最好還能和他多聊聊天,他最討厭無趣的人了。」

  莉迪亞不服氣,「我覺得媽媽和爸爸還挺好的。」

  瑪麗聽到這裡笑了笑,沒吭聲。

  莉迪亞最討厭三姐這副自己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只白了她一眼,乾脆扭頭,很直接衝著克莉絲說:「你的妻子得很溫柔才行。」

  「你從來不發火,以後如果被老婆欺負了,也只會一個人跑去角落裡彈鋼琴生悶氣。」

  瑪麗有意說:「這樣看,還應該多才多藝了,至少能聽懂他彈的是『悲愴』還是『生氣』,不會讓他憋死。」

  沒想到一個從中二期畢業,一個勉強從金剛進化成了智人,這兩個人依舊不對盤。

  三姐一句話輕鬆損兩個,克莉絲無辜中彈,還沒回嘴,莉迪亞這個小傻子已經自顧自往坑裡跳,「那倒沒關係,反正我以後嫁不出去了,等他結婚去了修道院,也能偶爾出來看他,我威脅幾句,他的妻子就不敢欺負他了。」

  克莉絲:「……等等,為什麼你們都默認我是被欺負的那個。」

  瑪麗怔了下,看著莉迪亞忍不住笑起來,推了眼鏡,「那真巧,男人都太沒腦子了,我也不想嫁人。我們說不定還能勉強湊在一個房間裡。」

  莉迪亞哼了一聲:「我可不想老了還天天見著你。」

  幸好班納特太太不在這,不然看到剩下三個女兒有兩個鬧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恐怕要提前爆發了。

  接連被無視,克莉絲終於忍不住看嚮應該對此深有同感的小透明四姐。

  結果凱瑟琳居然在那裡連連點頭,還添了把柴:「我覺得那位妻子最好有一些家底,不然以後克里斯會很辛苦的。」

  克莉絲只好站起身,抱臂俯視她們,「死心吧,照你們這個標準找的姑娘,肯定也瞧不上我。」

  她這樣有五個姐姐的獨子,放在上輩子的婚戀市場掂量,就算大富大貴也得往下找。發到論壇大家都會勸趕緊跑的類型,能輕鬆收穫一堆「重男輕女」和「嫁過去就有六個婆婆」點評。

  更別說班納特太太是個連做女婿的都要掂量一下的丈母娘,選她做婆婆,那絕對是地獄級別模式。

  克莉絲不打算騙婚,更不想讓人家姑娘跳火坑。

  結果身邊的布沙尼神甫突然道:「不要這麼說。」

  克莉絲:「……」

  怎麼連您老人家也來湊熱鬧啊!

  這一會,在書房裡談正事的四個人也出來了,看到她站著都是一愣。

  得知他們在說什麼,還有那些條件後(克莉絲沒敢提瑪麗和莉迪亞都不想結婚的事情),除了達西對這種遊戲興致缺缺,另外三個「知情人」居然都來了勁。

  班納特太太以前只想過嫁女兒,雖然已經徹底把克莉絲當兒子,潛意識隱隱還有些逃避這個現實,所以從沒想過自己說不定未來會有兒媳,這下比誰都激動起來。

  「克里斯的夫人,那就是浪博恩未來的主母啦,我在舞會上聽其他太太說,克里斯以後一定會很有出息,要成大人物呢。那對她來說得是多大的體面和榮耀,所以她必須能管教下人,統籌宴會,還可以替他和同僚的妻子走走關係,最好出身名門,有岳家提拔……」

  班納特先生看妻子越說越離譜,這裡畢竟還有一個半的外人,打斷她道:「我的好太太,你這樣說的話,我覺得克里斯可以娶一個公主啦,再沒有比國王陛下更大的岳家了。」

  班納特太太被他這話一提醒,更加來了精神,跑到樓上去要希爾替她翻報紙,非要算出現在王室有哪些適齡的公主來。

  班納特太太一走,伊麗莎白居然也含笑看了克莉絲一眼,面上一本正經道:「我倒是覺得,瑪麗和媽媽她們說的這些都不重要,容貌反而應該是第一位,為了讓我的『弟妹』不會吃你那些追求者的醋,也能讓那些女士們盡快死心。」

  連自己一開始寄予厚望的伊麗莎白也這樣,克莉絲忍不住頭疼起來,扭頭求助:「爸爸?」

  班納特先生看她對這種笑話都神經緊繃,責任心過重的模樣,心下還是忍不住一痛,知道她道德感強,他很瞭解她,這時候細聲安慰反倒沒用,而且還有其他人在這裡,只好板著臉訓道:「你難道不能放鬆一下神經?什麼事情都想那麼長遠做什麼。」

  結果他莫名覺得自己似乎是被誰瞪了一眼。

  班納特先生沒多想,又跟著補充了一句:「其實我也不讚成你找一個太沒腦子的,我一生裡的樂趣只需要你媽媽提供就行了。」

  克莉絲聽懂了父親的提醒,意識到是自己過於緊張,這裡都是自己熟悉的人,也不會說出去,也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心裡鬆了口氣後,連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們這些做家人的都發表意見啦,我自己不說一下好像不太合群。」

  她這話一說,意外有了主角評選最後獲勝者的意思,於是大家都好奇起來,一致熱切看向她,黑暗裡的注視就顯得不那麼明顯了。

  「其實我的標準很簡單的。」

  「機敏,善良,愛憎分明。」

  會客廳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就這樣,沒啦?」莉迪亞最先沉不住氣嚷起來。

  克莉絲一臉自然點頭,「聽起來太敷衍了?我難得說真心話啊。」

  就像「看感覺」一樣,表面上寬泛的標準,其實是最嚴苛的。

  所以她從來沒有遇到。

  兩輩子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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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被老師要求加班時。

  少爺:我活得好憂傷,我在雨中拉肖邦.jpg

  伯爵:原來每次都是你這個英國老頭讓她不開心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4:19 PM

第六十一章 étoi|es 金剛鸚鵡送金剛

  自從去倫敦上學,克莉絲已經有些年沒和莉迪亞一起過生日了。

  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雙胞胎聽上去很有趣,自己當雙生子之一的體會就不一樣了,從出生前就共享一個「臥室」,出生後被穿上一樣的衣服,在各大聚會上被驚嘆一番然後拉著比較,日常被迫表演猜猜這是誰的遊戲,生日也免不了收到一模一樣的禮物。

  這時候,克莉絲就很慶幸自己在表面上和莉迪亞不是一個性別。

  八歲前她還會羨慕莉迪亞收到裙子,現在她已經可以由衷高興收下幾位姐姐親手做的領巾了。

  比起來,她更討厭和任何人一樣。

  「因為你太驕傲了。」

  伊麗莎白把禮物遞給她,一邊毫不留情評價,「你喜歡與眾不同,而且有些瞧不起無趣又不獨立的人格。大家只說你脾氣好,是因為你看上去太乖了。」

  「那下次遇到這樣的人,我會試試不掩飾,毫不留情對待他的。」

  克莉絲隨口說,當著她的面拆開,看到靜靜躺著的一對藍寶石鏤空銀鏈袖扣,挑眉看向二姐。

  伊麗莎白微微紅了臉,輕拍了一下她:「反,反正過兩天就一家人,現在就別分那麼清了。」

  克莉絲故作無辜嚷起來:「我還什麼都還沒說呢!」

  伊麗莎白不搭理她,瞥見女僕走下樓續茶,才示意克莉絲把下層打開。

  是她要的科多佩斯。

  克莉絲摸了摸下巴,回憶一番後,認真說:「看這成品,我覺得圖紙給的數據可能小了一點。」

  伊麗莎白連忙說:「我不改了,束胸還能裝是改良束腰呢,這個天天得躲著人縫。等等,你怎麼知道——」

  和伊麗莎白相反,克莉絲半點不臉紅,一本正經說:「我見過啊。那算了,我這個年紀應該也夠了。」

  伊麗莎白深知繼續聊下去尷尬的是自己,所以沒有深究她在男校是單人宿舍,也從來不去公共浴場,怎麼可能見過。到底還沒結婚,臉皮薄,還是放過了彼此,轉而道:「其實那天你拿出特許結婚證,連我也有點吃驚,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鬆口。」

  克莉絲一愣。

  伊麗莎白解釋:「我太瞭解你了。那天在花園說漏嘴,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彭伯裡的花園很美,肯定不是隨口一說。後來簡結婚前夜,你故意搶在達西先生前面坐在我身邊,我就知道你肯定看出來了,好像還不太贊成他和我在一起。」

  克莉絲難過擺手,「快別說了,你這麼懂我,還聰明體貼,我更捨不得你啦。為什麼就便宜達西先生了呢。」

  伊麗莎白忍不住笑了,「現在你可以放心了,你這個人的確與眾不同。不過我還是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克莉絲想了想,才說:「因為他的確很喜歡你。」

  「他的品性的確是閃光之處。不過還不夠。」

  「不同類型的戀人之間,相處方式當然會不一樣。這是我從簡他們和你們這裡發現的。你們相互開玩笑,聊起來會旁若無人,你願意在他姨母面前說出那些話,他也願意為你做一些他原本不會做的事情。」

  「在我眼裡,他的非凡之處是因為你。那些愛慕你的表現才使他動人。如果不是你,他和那些愛情故事裡霸道富有好看的男主角毫無區別。」

  伊麗莎白笑了,「照你的話說,相貌與財富都不應該是打動人的東西了?」

  克莉絲毫不猶豫說:「我要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獨一無二、只屬於我的靈魂。」

  伊麗莎白聽到「他」後忍不住長長鬆了一口氣,本來看六妹能一臉平常說出那番話,又有了一位願意幫忙保守秘密的情人,還以為她已經不會喜歡男性了。

  她這才感慨:「別人都覺得是我高攀了好親事,連爸爸也擔心我以後會很辛苦,就只有你拿這種話哄我。」

  「你怎麼都比德包爾夫人強吧?她這樣的人都能在社交圈混,你只要下點功夫,很快也能適應。」

  克莉絲滿不在乎繼續說:「至於所謂的夫人外交,你也別有壓力。」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吧。我還小的時候,難得一次出門,附近所有的人對我都很敬重。」

  「我才五歲,當然看不出來什麼學識和禮儀,紳士風度,嗯,也就長得可愛一點吧。這也不會是他們對我尊敬的原因,而是因為我是爸爸唯一的兒子。」

  「只要你是達西夫人,不喜歡你的人怎麼都能挑出刺,而比達西地位低的人,不論你怎麼做,她們都能誇出花來。你甚至不需要去甄別,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達西先生自己都懶得給其他人太多眼神,他的層次在那裡,完全不用你去討好別人,又和爸爸一樣是個沒什麼大志向的鄉紳,根本不需要你幫他什麼。你只要做一個好妻子好嫂子,處理好和女管家的關係,打理內務就夠了。」

  反正二姐已經做出選擇了,克莉絲把話說得很直接。這個時代,嫁人後,妻子就是附屬品,所有財產都歸丈夫,能做的地方很有限。

  要真是那種大權在握、長袖善舞型的,達西還不喜歡呢。

  伊麗莎白離開後,剩下來的幾個姐姐也過來了,瑪麗送了一把很精巧的鋼質書籤,邊沿雖然很鈍,卻還可以用來裁小紙條,吉蒂送的是一條連著自己中間名也一起繡上的手帕。

  莉迪亞就簡單多了,連包裝也欠奉,直接遞給她一張沾了墨水的紙條。

  克莉絲一臉茫然:「這是什麼。」

  莉迪亞撇嘴:「你看了那麼多小說,不知道黑券嗎。還記得我昨天說的話吧,你以後遇到麻煩了,就把這個送到我那裡,我會幫你教訓那個人的。」

  黑券就是海盜的最後通牒,可以理解成自己把這個發給誰,那不管逃到哪,這個人都會被莉迪亞弄死的意思。

  克莉絲失笑看了一會,跑到臥室裡,把那隻鸚鵡拎了出來,遞給莉迪亞。

  「那太巧了,我給你的生日禮物。」

  鮮花配美人,金剛鸚鵡送金剛。克莉絲自認為這個禮物送得相當貼切。

  莉迪亞果然很喜歡,打量了好大一會,才抬頭問:「它有名字嗎?」

  克莉絲想起自己硬塞給伯爵的錢,好好感受了一番心梗的感覺,才認真道:「你可以叫它十金幣,回來的路上我就這麼喊的。」

  事實證明,人是經不住念叨的。

  看到她下了樓,班納特先生長鬆了一口氣,「你會法語,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克莉絲茫然點頭。

  管家引她去了小會客廳,克莉絲終於安排好了法國人,因為對方三句不離讓自己留下來,交流非常困難,她又費了番功夫,才知道這是和她坦誠相見(單方面),共度生死過的好友基督山伯爵送的生日禮物。

  在意大利就三天兩頭約飯,現在自己都回英國了,還不忘給自己塞個法國廚子。

  「……難道我看起來很能吃嗎。」

  恰好迎面遇上瑪麗,克莉絲忍不住問。

  瑪麗抱著書,面無表情看她,「你才發現?」

  克莉絲:「還真是嗎!」

  「你這麼大一點的男孩子,想法太好猜了,」瑪麗瞥她,「小時候身體不好,又受不了別人說你瘦小,所以好像和誰較勁一樣塞吃的,後來開始跑步,吃得就更多了。」

  克莉絲鬆了一口氣。

  還好,聽上去完全是自己為了偽裝才表現出來的特點。

  「偏偏你還很挑剔,」三姐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你當初去倫敦上學,我還以為是因為終於受不了家裡做的飯了呢。」

  克莉絲只好投降。

  班納特太太把設定菜單看做自己作為浪博恩主母的戰場,在這方面非常執著堅定,克莉絲也別想動搖她,自己做飯更是想都不要想,她媽會叫囂著脆弱的神經直到她放棄這個計畫。

  這也是克莉絲雖然動了心思,卻沒有真的帶廚子回來的原因,因為太明目張膽挑戰她的內務權威了。

  但是被人送的就不一樣了,至少她媽媽一聽送「禮物」的人是一個伯爵,覺得大有面子,非常自然就接受了。

  這樣一想,對方其實也間接替她解決了麻煩。

  克莉絲決定還是想辦法給他寫一封回信。

  因為克莉絲的性格,加上莉迪亞的風頭還沒完全過去,這次生日並不熱鬧,卻非常溫馨,連達西也沒有來,只有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傍晚大家還收到了賓利和簡的快信。

  可能是因為懷著孕的緣故,大姐非常感性寫了前半截,就再也寫不下去了,連信紙都皺巴巴的,後面全都是大姐夫代筆。

  賓利先生還是那個性格,思路很跳躍,想到哪寫到哪,克莉絲甚至可以通過他的文字聽到他的聲音。在最末,他非常真誠邀請達西和伊麗莎白經過時去他們家留宿幾天,不僅彌補簡不能看到最愛妹妹結婚的遺憾,最好能讓他好好笑話一番他的好朋友,才願意和他做連襟。

  伊麗莎白唸完就笑了,扭頭對克莉絲說:「我還沒和簡說你會和我一起回彭伯裡,看來我能帶上一個驚喜了。」

  班納特先生突然說:「其實我這裡也有一個驚喜。」

  「明天我們家或許會來一位先生,麗萃,你可要好好招待他,因為他要來參加你的婚禮。雖然我也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班納特太太聽說是一位先生,便連忙打聽對方的年紀,是不是單身。

  班納特先生又故意吊了一陣所有人的胃口後,才心滿意足把一封信往身邊供女兒們傳閱。

  克莉絲拿到手後,先因為那番咬文嚼字和亂堆的拉丁文辣了一會眼睛。

  國務大臣對她的書法和文體要求非常嚴格,這封信在她眼裡,可以理解為古代文學專業的學生看到了部分胡亂堆砌辭藻、毫無邏輯的古風歌詞。

  這位柯林斯先生寫了一大串的話,歸根結底就是要參加伊麗莎白的婚禮,順便化解他父親和班納特先生的仇恨。

  既然都有仇了,為什麼還會跑來參加伊麗莎白的婚禮?

  克莉絲盯著這封突然又冒昧的來信,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一邊,班納特先生開始向不識字的妻子解釋,這位柯林斯先生是他的表侄,因為自己和姐夫關係非常不好,早在姐姐出嫁後就和他們一家斷了聯繫。

  不等班納特先生繼續說信的內容,班納特太太竟然一下就反應過來這是誰,先嚷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如果不是我的寶貝克里斯,他就是你的繼承人,遲早有一天會把我們一家都趕出去!」

  班納特先生很快面露欣慰,打趣道:「真不愧是律師的女兒呀,我的好太太,您對遺產繼承實在太敏銳了!」

  克莉絲瞬間頭皮發緊,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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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份的小劇場】

  #浪博恩繪卷#

  簡(開心):我的寶貝以後一定會成為像克里斯舅舅一樣的小紳士。【仁善】

  伊麗莎白(磨刀):居然有人敢在我妹面前遛鳥!【剛正】

  瑪麗(推眼鏡):突然在意自己飯量,其中肯定有問題。【叛逆】

  吉蒂(擰手帕):依舊是小透明的一天呢QAQ【中庸】

  莉迪亞(捏手):今天起,我弟我罩著了,誰敢搞他,我恁死他!【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4:54 PM

第六十二章 étoi|es 你算什麼小餅乾

  在法國的時候,從基督山‧逃犯‧貼身男僕‧伯爵那裡,克莉絲被科普了科多佩斯。

  男士用來裝第三條腿,她可以拿來偽造一個假吊。

  小時候的家庭教師是她攛掇吉蒂要求來的,因為當時的班納特先生不會同意給她請男性老師。克莉絲那時候已經隱隱有了出國的計畫,所以表面上蹭四姐的課,其實主要是她在學習法語,不過在當年還是簡愛的家庭教師指導下,克莉絲的素描水平也還不錯。

  這次回來後,她回憶了一下市集仔細觀察過的科多佩斯,畫了圖紙,讓伊麗莎白幫忙縫。

  伊麗莎白到底是個還沒出嫁的姑娘,雖然這玩意比束胸的技術含量低多了,只能背著其他人偷偷縫,時間有限,這次克莉絲生日只趕出了兩條。

  因為這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哥,克莉絲危機感頓生,十八歲的第一天就給自己裝備上了,發現怎麼看都彆扭,又只好跑到書房去求助。

  班納特先生一臉驚嚇瞪著克莉絲那一包,因為達西先生而換的新杯子再次壯烈犧牲,表情比當初被妻子告知她其實是個女孩子還精彩。

  克莉絲很理解父親的反應,畢竟小兒子在幾個月大變成小女兒,小女兒在十八歲又猝不及防變成扶她,同一個孩子在性別的中介線左右橫跳,換她她也瘋。

  對於克莉絲一本正經的科學求知,保守老紳士始終過不了心裡那道檻,別彆扭扭含糊說了幾句,估計男孩子來了也聽不懂,克莉絲還是聯繫起自己知道的常識才恍然大悟。

  在公學她一般只和哈洛德他們那群高年級的學生一起玩。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話題不免會談到一些發育期困擾,聊起天時也百無禁忌,他們自認為比她年長,不會問一個小屁孩相關的事情,克莉絲在一邊聽,隱隱綽綽也被科普了一些知識。

  至少不會認為男生在走路時把丁丁盤在腰上。

  她依稀記起十男九左,所以又跑到書房的套間裡,掏出科多佩斯塞進了左褲筒裡綁好。

  這下不管看起來還是走起路都正常多了。

  班納特先生還是一臉驚魂未定,不過還能拉鈴叫男僕給他重新上了一杯茶,喝過後至少恢復了正常思考,竟然還發出了和伊麗莎白一樣的疑問。

  ……因為她只見過某個在荒島上遛鳥的羅馬塑像。

  考慮到這又會讓她爸陷入自責,解釋起來也非常麻煩,克莉絲表情自然說:「麗萃還沒結婚,我也是查資料後瞎猜的。」

  克莉絲當天上午沒有進書房看那本(雖然都快背下來了,但對她來說還是無字天書)的《國會法》,而是在會客廳裡翻來覆去研究柯林斯表哥的那封來信。

  威廉柯林斯也是一位教士,和「布沙尼神甫」的教派不同,職業是教會工作,卻可以娶妻生子,與正常人無異,這個位置收入足夠生活,重要的是非常體面,當年達西的父親沒看透威克姆本質,在遺囑裡給寄予厚望的教子指定的就是這一項職務。

  當地地主的勢力大一些都可以提拔教士,達西知道威克姆品行,也和他用錢了結了,選了另一個適合的人擔任。

  這就是一位紳士應該負的社會責任。

  克莉絲看了那封信的郵戳和地址,覺得莫名眼熟,回憶起來德包爾夫人曾在泰晤士報上登過一則招聘啟事,立即就把這兩個人聯繫上了。

  看來教士的位置是德包爾夫人給的,偏偏還這麼巧,這個人就是他們家的表親。

  克莉絲冷笑把信揉了。

  科多佩斯對喪心病狂、窮極無聊的陰謀家只能起一點安慰作用,再加上最近忙著和《國會法》抗爭,克莉絲內心很狂躁。

  只能說柯林斯先生來得非常不是時候。

  當天下午,這位倒霉蛋終於在剛成年惡龍的期待下來到了浪博恩。

  柯林斯先生不過二十七歲,光是打招呼就滿是老古板才有的酸腐氣息,尤其咬文嚼字,班納特先生很快就在這位頭一次見面的外甥身上找到不少樂趣。

  「當初你父親可是叫著再見面就要向我提出決鬥呢,原來這樣的隔閡也是能修好的嗎?」

  柯林斯垂手說:「我原先也一直認為,若貿然與您家做出這種來往,實在對先人不敬,叫家嚴死不瞑目。只是兩年前,我蒙受我的恩主擢升,做了當地的教士,有幸得以恭侍在她身邊,浸染在聖音之間。這次聽聞齒序第二的表妹要成婚,我就打定主意,要寬恕為懷,親自上門,化解過去的一切。」

  語氣很謙卑,態度極其自負。

  班納特先生笑了笑,只用了句似是而非的感慨做結束語:「這麼說來,你作為教士,可真是以身作則啦。」

  接著,不等柯林斯說話,班納特先生已經開始向他介紹家中成員。

  柯林斯被班納特先生方才那句話哄得很開心,便將每一位表妹都要誇到,說她們不愧和傳聞裡一樣好看。

  班納特太太非常愛聽這樣的話,很捧場跟著搭茬說鎮上多少人喜歡自家女兒,伊麗莎白一眾姐妹也就只好尷尬陪著繼續站在門口。

  等班納特先生介紹到站在最後卻最高挑的青年時,對方非常隨意點了點頭。

  「你好。」

  這下大家終於可以轉移到會客廳裡去了,班納特先生在前面繼續和柯林斯聊,克莉絲在後頭和伊麗莎白說悄悄話。

  「今天怎麼了?」伊麗莎白低笑問。

  「我們不是剛說過『無趣又沒有獨立人格』嗎,這個人實在太生動了,所以我忍不住要實踐一下我昨天的提議:下次遇到這樣的人,我會試試不掩飾自己,毫不留情對待他的。」

  伊麗莎白的婚事不能出任何差池,最好盡快戳破德包爾夫人的陰謀。

  克莉絲沒有等很久。

  加德納舅舅幫忙找的施工隊到了,柯林斯這樣的歡樂源泉當然比不上基建,班納特先生直接把接待「貴客」的任務交給了唯一的兒子。

  今天達西去倫敦接妹妹了,愛德蒙得了機會,在尼日斐用了一個上午處理事務。

  這段時間的佈置和周轉下,他的私人驛站已經完全鋪好,以後從倫敦到歐洲大陸的信件和通行將會非常方便,至少在英國佈置「威爾莫勛爵」的這段時間,他可以繼續調查法國的仇敵,遙控意大利的產業。

  愛德蒙也有意連通了哈福德郡,以後如果給浪博恩寫信,都會從他自己的線路走,比大部分郵寄方式都要快捷安全,以後如果有差池,也不會牽連到克里斯。

  疲憊按了眉心,將所有文件收回那本特別製作的聖經裡,他才從封面的夾層裡拿出一封信。

  本該在今早寄向遠在天邊的信,回到了它近在眼前的收信人手裡。

  愛德蒙靜靜看了一會信封,才拿了拆信刀小心裁開,連火漆也好好保存了。

  班納特少爺用的火漆印被特殊設計過,是私人印章,銅版印刷體的C.C.Bennet被纏枝花紋包圍,排布得很精緻清晰。信紙上是他很熟悉的筆跡,非常簡單的意大利體,邊沿被寫得微圓。

  六月,哈福德郡,浪博恩

  敬愛的基督山伯爵閣下:

  因為這是寫給您的第一封信,所以我選擇這樣稱呼您。

  我收到您的生日禮物了,特此寫信感謝。

  此外,關於您來信裡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我實在不知道該回覆些什麼。

  會擅自打聽我的地址,突兀給我寫信,我並不驚訝,因為這的確是一位不告而別的人能做出來的。

  所以請您將原計畫內打算繼續花在我身上的錢,給您自己找一個書信禮儀老師,既然已經是一位伯爵了,日後您會用上的。

  克里斯班納特

  P.S.:您似乎很熱衷在分別的時候做出一些冒犯的事情,然後以失禮賠罪為藉口,向我繼續邀約。我已經看穿您了。

  P.P.S:現附上新地址[——],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都會在哪裡。作為朋友,我可以無償替您驗收一下那位書信老師的教學成果。

  「……」

  愛德蒙沉默坐在書桌後。

  或許是他太瞭解這個寫信人了,第一遍看時,這封信還只有聲音,第二次看,就好像對方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用他最熟悉的語氣和神態說話。

  不僅沒有因為那封信責怪他,反而主動提出了願意和自己通信。

  從頭到尾,只有自己瞭解對方的一切,名字,過去,地址,現在甚至在對方不知情的前提下入侵了年輕人的生活。

  而克里斯對自己的過去毫不知情,不僅是第一次見面,就連現在還願意毫無保留相信自己。

  愛德蒙剛才還在因為仇人再次得益而掙扎惱恨,現在卻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這些日子,用「布沙尼神甫」和年輕人聊天時,即使面對面,話題多麼有趣,他也只是覺得高興。

  看完這封完全是寫給「基督山伯爵」的信後,年長者卻湧上一陣衝動,已經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走出了房間。

  他想見克里斯班納特。

  現在。

  浪博恩上下都知道,布沙尼神甫和小少爺會討論一些問題,所以管家對他的獨自拜訪並不驚訝,只是提醒道:「我們家有位表親過來了,正在和少爺說話呢,您可能要等一會。」

  愛德蒙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管家進去了一會,出來時轉述說,少爺請他直接到他們在的房間等一會,他馬上就結束了。

  為什麼招待客人要用「結束」?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愛德蒙歸咎於管家隨口一說,跟著走進去,還沒看清屋內的環境,就聽到剛剛還在他腦海裡響起的聲音說:

  「從我們聊天開始到現在,你所有的話,真是漏洞百出。」

  「一開始你告訴我的教區就和信封的地址對不上。我提出這個問題,你才解釋你是在你的朋友家寫的。那就奇怪了,你在信裡為了炫耀你受到器重,明明寫了你是請假來的,說:雖然會不得不離開『自己的教堂』幾天,但你的恩主並不會說你什麼。」

  年輕人輕蔑笑了,坐在窗下的沙發裡,被下午的光映著,表情對愛德蒙來說有些陌生。

  注意到他過來,班納特少爺又對坐在對面的人繼續道:「我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姐姐婚事的,你說是聽到了教會傳言她拿了特許結婚證。這位布沙尼神甫卻可以作證,達西先生是親自跑了聖堂,這才在最近拿到的。」

  「我們兩家這麼多年沒有任何來往,特許結婚證雖然麻煩,卻並不是稀罕事,其他人既然不知道你與我們家的關係,怎麼會主動把這件事告訴你?再加上,以你編出來的教區位置,要從肯特郡傳到你耳朵裡,少說也要兩個月。」

  克莉絲說話時,柯林斯先生已經開始不住擦汗,終於明白了德包爾夫人為什麼要他提防小表弟,也千萬不要讓他知道自己來這裡做什麼。

  下一秒,對方就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一樣,將雙臂架到桌上,輕而易舉捉住了他最擔心的問題。

  「柯林斯表哥,你是一個教士,你實話告訴我,你來浪博恩究竟想做什麼。」

  進屋時還口若懸河的人,這時候只剩支吾了。

  在他快要絕望時,對面的人卻突然退一步道:「好,那我再問你,既然你說是來化解過去一切的,那麼你計畫做點什麼?」

  柯林斯結結巴巴道:「這畢竟是上一輩的恩怨,我需要與你父親商量一下。」

  克莉絲聽到這裡,毫不猶豫給班納特先生扣了一口鍋,「你可以和我說說看,我們先討論一下,畢竟我爸爸的脾氣比我更不好。」

  柯林斯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有法子,為你們家避免一樁禍事。」

  克莉絲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忍不住笑了,「避免被德包爾夫人記恨?」

  柯林斯聽她一下點出恩主的名字,差點從沙發裡蹦出來。因為他這下表露出來的驚慌得太明顯,就連他自己都反應過來被試探了,知道計畫失敗,傳出去反在德包爾夫人那討不到好,開始選擇沉默以對。

  「所以,她派你過來,是想再試探一下,最好是拿上輩子的事情綁架一下我的姐姐?」

  克莉絲面無表情繼續說:「至於你呢,來這裡當然是為了討好恩主,最好能順便解決了我,畢竟我們家是限定繼承權,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繼承浪博恩了。」

  柯林斯只是個愛說奉承話的男人,無非就是討好貴人鑽營前程,壓根沒有這種害命的膽子。

  他聽她說到這裡頭皮發麻,一瞬間又覺得像是被狼冷冷盯上了,起了一身冷汗,騰地站起來,大聲道:「我絕沒有這個念頭,只是德包爾夫人同我說,既然舅父是一位紳士,那麼與舊怨和解傳出去必然會很體面——」

  「所以,她覺得,我爸爸會為了謀取一些名聲,來換我姐姐的幸福。」克莉絲冷淡說。

  看來德包爾夫人並沒有見過班納特先生,不知道他最怕這些麻煩事。

  到這一步,就什麼都清楚了,她以為背後有一場巨大的陰謀,畢竟這個表哥剛好是個教士,來得還這麼蹊蹺,又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理由拆穿她身份的人,連隊友都是有一些宿怨的德包爾夫人。

  結果搞了半天,就是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打小鬧,對方連謊都不會撒,基本的邏輯也都圓不過來。

  克莉絲突然很懷念能勉強和自己打個平手的貼身男僕。畢竟當初如果沒有格里芬,其實他們還能繼續互相欺騙很久。

  她看著這位表哥,心情複雜,忍不住說:「那你也太沒有腦子了。你都在教會幹幾年了,難道分不清德包爾夫人和達西先生哪個更有教會勢力嗎。就算你真的成功阻礙他的婚事,德包爾夫人得償所願後不一定想起你,他反而能惦記你很久。」

  柯林斯聽到這裡一個激靈。

  克莉絲卻整個人都興致缺缺,也懶得管他因為自己這句話想了些什麼,起身就往外走。

  說到底,還是因為老師的作業一直沒有進展,她有些心浮氣躁,本來還滿懷期待拿這件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最後卻像欺負幼兒園孩子,半點成就感都沒有。

  愛德蒙也跟著她一起出來了。

  自從那天班納特少爺收到信後,看上去就一直都不太對勁,愛德蒙起初猜測是因為自己的信,今天看了回信,才終於確定是為了另一件事情。

  愛德蒙以為會和家庭有關,畢竟年輕人有那樣的父母,而且剛才他和那位表哥的那番話一聽,雖然幾個姐姐都很疼愛他,同樣也都是他需要背負的責任,明明是最小的,在這個家裡卻孤獨一個人去面對那麼多。

  再加上被父親用繼承家業威脅了這麼多年,所以要時時刻刻小心翼翼,連見到表哥的第一反應也是對方是來謀害自己的。

  發現克莉絲注意到並看向自己後,他選擇著措辭,才說:「你最近在煩心什麼事情嗎。」

  因為這番從法利亞神甫那裡學來的語氣,還有真切的關心,克莉絲雖然不太抱希望,還是將老師的命題說了。

  愛德蒙聽完後沉默了一會,隨即哭笑不得。

  ——果然還是個孩子,會為了功課的事情煩惱。

  他與法利亞神甫打了這麼多交道,很清楚他們這些博學的老先生愛賣關子繞著法子問。

  再加上旁觀者清,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沒有那麼多的利益誘惑來干擾思維,他很快就明白了國務大臣的意思。

  愛德蒙微笑看她:「克里斯,很巧,這問題我能幫你。」

  克莉絲吃驚回視。

  「雖然我不懂英國的法律,不過,我也做過學生,所以,我要提醒你,你在看問題的時候,是不是忘了揣摩出題人的意圖?」

  他的小朋友非常聰明,只是愣了一下,很快眼睛就亮起來。

  像是每次航海時,愛德蒙都會在天空裡尋找的星星。

  只要看著,他就能找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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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的心路歷程:我就在婚禮上遠遠看少爺一眼→我只是好奇少爺堂親家→什麼這原來是少爺家→和少爺聊天真開心→到彭伯裡我們可以一起待好久。

  這次的章節名,étoiles,意思是星星。

  濾鏡厚度終於到巔峰值了,伯爵可以開始享受扒馬後蹦極的樂趣啦【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5:19 PM

第六十三章 étoies 濾鏡研討會

  「布沙尼神甫」這個人頭一次出現在世界上,是為了從當年的陰謀旁聽者卡德魯斯那得悉真相,愛德蒙拿出了一顆鑽石套取,之後便一直待在馬賽,暗中向莫雷爾一家報恩。

  莫雷爾這樣具有知足安樂高貴品格的家庭為數不多,他見得更多的是為了一個金幣就可以出賣親友的人,只要他願意拿出更多的錢,甚至可以誘使一個人做出超出人性底線的事情。

  朱麗莫雷爾的婚禮後,「布沙尼神甫」收到了法院的傳召。

  在監獄裡,愛德蒙見到了現在的管家貝爾圖喬,這才知道,卡德魯斯與其妻子在轉賣鑽石時,財迷心竅殺死了珠寶商,卡德魯斯逃走了,躲在那裡的貝爾圖喬卻被認定為唯一嫌疑人。

  出於某些目的,愛德蒙替這個人做出證詞使他免於死刑,從突尼斯回來後,又鋪設關係,用了一些隱秘的手段使卡德魯斯伏案,將這個人釋放出來,才寫了介紹信,讓貝爾圖喬做了「基督山伯爵」的管家。

  現在的愛德蒙已經與水手唐泰斯完全不同了。

  入獄前,他和父親雖然過得拮據,卻很幸福,對什麼都不會加以懷疑。

  拿到寶藏後,富可敵國的財富向他展示了過去他看不到的黑暗另一面,揭露了無數因為貪婪暴露出來的醜惡人性,他開始學著在灰色的世界裡遊走,做一個耐心的狩獵者。

  愛德蒙對怎樣從任何人那裡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已經得心應手。

  除了克里斯班納特。

  他的小朋友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討好,卻最使他束手無策的人。

  一頓好吃的飯,一次功課被解決,都能讓年輕人露出笑容,清新如晨,生機爛漫。

  克莉絲本來還在迷霧裡打轉,這時候被愛德蒙一下點醒,加上這些日子的積累,找準方向後,輕鬆一眼就看到了終點線。

  興高采烈之下,她毫無所覺直直回應過於專注的目光,由衷笑著感謝他。

  兩個人的心思千差萬別,所以對視時完全沒有覺得什麼,反倒是也不放心跟出來的伊麗莎白看到,莫名像是撞破了一場隱秘的合謀,下意識心裡一跳。

  布沙尼神甫的年紀實在太大,伊麗莎白也沒往其他的方面想,只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埋了心思又折回門廊下,決定等達西從倫敦回來後,好好向他打聽一下這個意大利人的來路。

  克莉絲滿腦子都是自己不用禿頭的未來,也沒有和神甫多客套,真誠致歉告辭後就興沖沖跑回了自己的書房,頭一次這麼積極翻開《國會法》。

  現在再回想老師的問題,雖然空泛,但是也很寬鬆。

  他既然沒教自己法律,就算再相信自己的自學能力,也不可能讓她這個門外漢去寫法律論文辣他自己的眼睛,更別提還是國務大臣自己最瞭解的國會相關。

  所以這本書,不能當法學書看,要當國會史看。

  如果直接找相關的書籍瞭解,一來因為作者的立場問題,內容可能偏頗,而且為了出版,也不會涉及太過隱秘的東西。

  《國會法》就不一樣了,這是正經撰寫出來,有法律效力,大部分條例的出現都有它的源頭和意義,如果靠自己分析追根溯源的話,總能捋出一條線索和其中的主線趨勢。

  因為過於在意法律這個短板,克莉絲這段時間根本沒有多想,甚至開始硬著頭皮背,也不能說沒有用,因為現在不管是誰開個頭來點關鍵詞,她閉著眼睛都能回憶起來後半截了。

  她有預感,就連這一步也是國務大臣算到了的。

  自己當初既然選擇了白色的棋子,日後自然要進議會,所以不論書單裡其他書對她多有吸引力,只要一看到這個名字,她怎麼都會翻一眼,但是他故意沒有教她法律,所以料定她不會看下去。

  等算到她回來快一個月了,費爾德侯爵才在信裡提出考驗,這個議題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前面還晃那麼大一隻胡蘿蔔利誘她吸引眼球,那麼以她的脾氣一定會死磕,以她的記憶力,等反應過來,這麼一大本估計也都快背完了。

  最開始在船廠就被輕鬆打擊自信,這次也被輕鬆捉住弱點遛了一圈,在老狐狸手裡栽了兩個大坑後,克莉絲盯著書的封面,深刻反省了一番。

  最後覺得不能怪自己。

  老師天天念叨她像年輕的他,所以他對怎麼對付自己根本就是得心應手。

  沒想到他對年輕的「自己」都能下這種狠手。

  不愧是政治家,心真黑。

  有了方向後,克莉絲這次翻《國會法》快多了,等到晚飯時間,她終於列出了議題的大綱。

  算了算到維也納的距離,她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寫完全稿。

  克莉絲決定也當一把黑心的政治家弟子,寫個二十幾張紙,發國際快信,選填郵費到付。

  因為事情得到巨大進展,精神亢奮得有些睡不著,克莉絲索性花了大半夜翻出那一摞英國史書,把所有關於光榮革命的部分又重新看了一遍,第二天腳步虛浮走到餐廳,喝了一杯咖啡才活過來。

  「克里斯表弟。」有人訕笑在一邊說。

  克莉絲驚訝睜眼,這才發現柯林斯先生也在飯廳裡。

  似乎因為她沒有反應,柯林斯大受鼓舞,喋喋不休說了一大番話。

  這個人居然不僅沒走,還態度大變,昨天她的嫌棄表現得那麼明顯了,他竟然都能上趕著和自己說一堆奉承的話。

  今天耐心回籠,克莉絲又找回了以前的模式,配合著輕巧聊了幾句後,吃驚發現,這個人居然把她昨天說的嘲諷當真了。

  現在他眼裡,達西先生成了一根金大腿,顯然他認為,自己和未來的達西夫人有表親關係,是條更好攀的路子,還不如就真的如信裡說的一樣,就留下來參加婚禮。

  克莉絲很「擔憂」道:「你這樣是沒法完成任務的呀,到時候回到教區,德包爾夫人會怪罪你的吧。」

  「我已經想明白了,連德包爾夫人這樣尊貴的人都無法做到拆散這對天作之合,那麼我做不到,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這位表哥的心理素質可真好,說白了就是臉皮厚,為了鑽營謀利,投機取巧,連自尊和臉面都不要了。

  克莉絲心裡感慨了一番,柯林斯表哥還在繼續說:「當然了,我自然也不會遺忘他們對我的栽培,我會努力促進這對姨侄的和解。改善家庭之間的關係,使得家家戶戶惇睦交好,也是身為教士的責任。」

  「改善家庭之間的關係」本來是德包爾夫人派他來這裡噁心他們家的藉口,現在還到她自己的頭上,還是她親自挑選的豬隊友主動反水,光是這個畫面就讓人覺得很有趣。

  克莉絲想到這裡心情大好,勉強原諒了對方說話激動時噴濺唾沫,趁著這位表哥跑到飯廳門口迎接並誇讚伊麗莎白,非常順手把自己常用的杯子扔進了垃圾桶。

  第二天,達西先生從倫敦回來了,安置好舟車勞頓的妹妹後就來了浪波恩。

  柯林斯毫不猶豫抓住了這次機會,還沒經人介紹就湊上前一番糾纏,發現提到德包爾夫人反使面前「大富大貴,權利無邊」的人皺眉,便又連忙自我介紹說是伊麗莎白的表哥,達西這才勉強和他說了幾句場面話。

  達西沒想到,解救他的竟然是班納特太太。

  雖說柯林斯先生也是個未婚男士,工作還算體面,那些奉承話也很討人喜歡,但是班納特太太目前最疼愛「二女婿」,看伊麗莎白都擠到一邊「強作歡笑」,又見一邊板著臉看書、也最讓自己頭疼的三女兒,靈機一動嚷道:

  「瑪麗,你願不願意帶柯林斯先生去走走?」

  這意圖太明顯,主意也很糟糕,卻讓柯林斯眼前一亮。

  還有什麼關係會比做連襟更緊密呢。

  想到這裡,連這位最不起眼的姑娘戴著的眼鏡都變得可愛了。

  他連忙起身,客客氣氣邀請瑪麗表妹帶自己去附近看一看,沒想到小表弟也跟著站了起來,笑容滿面說吃撐了要跟著去逛逛,已經先一步紳士伸臂,由三姐挎了手腕往外走。

  柯林斯急忙跟上,中間差點被跟著達西先生一起來的神甫絆倒。

  頭髮花白的神甫輕鬆扶住了他,語氣平靜道:「請注意腳下。」

  班納特先生又跑去田莊看工程了,班納特太太眼裡的男客人僅限於能娶妻的適齡男性,莉迪亞更加沒這個耐心,最後負責招待布沙尼神甫的重擔落在了凱瑟琳身上。

  克莉絲這位四姐存在感非常薄弱,和陌生人說話會細聲細氣,讓愛德蒙想起了曾經在倫敦時有過一面之緣的達西小姐。

  到今天為止,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姐沒有見過,他已經和這四位姐姐都打過交道了。

  和年輕人的二姐聊天是在來浪博恩的第二天,當時克里斯還沒回來,所以愛德蒙有意想要打探一下他的消息,不過未來的達西夫人在言談裡非常敏銳,他一會就收斂了全部心思,轉而將話題全部往達西先生身上帶。

  在門廊等克里斯下樓時,愛德蒙也曾和要出去借書的三姐短暫交流了一會,這位小姐性子比較悶,也不愛和陌生人說話,因為他主動開口問問題,她才簡單答幾句。

  至於克里斯的五姐……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是雙胞胎,愛德蒙和克里斯聊天時,她曾經飛快跑過來,趴到年輕人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做弟弟的無奈寬縱笑了笑,只好拜託他等一會自己,又囑咐雙胞胎姐姐在這裡好好待著別亂跑。

  五小姐性子倒是活潑,而且會主動發問,雖然問題都很匪夷所思。他還沒問什麼,對方先打聽了一通小弟和自己天天湊在一起是在幹什麼,得知他們什麼都不做只是聊天後,就大呼無趣,非常直白當著上了年紀的神甫說他會將她的弟弟帶得更加老氣橫秋。

  年長者想到這裡,心裡一梗。

  凱瑟琳因為這時的沉默有些不安,實在不知道該和一位神甫聊什麼,想到他和小弟關係好,就只好硬著頭皮從克里斯聊起,結果這個話題意外獲得了成功,甚至引得對方坐直了,用非常感興趣的語氣詢問,因此頗受鼓動。

  作為一個在夾縫裡求生存的老四,家裡從來只有弟弟最記得她,連過去的莉迪亞也只把自己當跟屁蟲,凱瑟琳對小弟的感情非常深,再加上莉迪亞私奔的事,他也輕鬆解決了,因此非常依賴他,心中認定克莉絲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她又把小時候的趣事撿了一些說出來,想到他現在反而比較像是哥哥一樣,所以凱瑟琳很懷念還會和自己「撒嬌」要跟著學畫畫的小弟,因此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克里斯那時候真是太可愛啦。」

  下一刻,對面的人面露新奇,竟然跟著頗為贊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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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份的小劇場】

  [獲取支持]→我想要當浪博恩的少夫人。

  簡:要做主母,要能在[莊園內務]較藝中勝過我就行了。(仁善)

  伊麗莎白:沒問題,只要你能接下我五刀,放心,上一章小劇場剛磨好的。(剛正)

  瑪麗:此事本不易,除非你能說服我。(叛逆)

  凱瑟琳:這很麻煩呀,全家上下都要打點,如果你有1234567法郎的話。(中庸)

  莉迪亞:我說你想幹嘛呢,這個簡單啊,只要打敗我就行了。(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7:25 PM

第六十四章 étoies 達西小姐不適合他

  克莉絲小時候很擅長裝乖。

  因為根本記不清小孩子應該是什麼樣的了,而且多說多錯,為了不被發現異樣,索性往安靜懂事的路子上發展。

  女扮男裝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班納特先生擔心她年紀小說漏嘴,所以連其他姐姐也很少讓她見。

  和她相反,莉迪亞在搖籃裡就精力過剩,甚至比克莉絲還要先學會走路,很快就成了家中一霸。

  因為自己由那位接產的老婦人帶著,班納特先生也忙著給妻子的神操作收拾爛攤子,拿出全部心神來考慮怎麼把一個女孩子養成繼承人,這位雙胞胎姐姐也就順勢讓班納特太太親自照顧。

  在班納特太太那裡,似乎只要哭鬧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莉迪亞逐漸變得嬌慣跋扈起來,她倒是能記得媽媽叮囑「有弟弟我們才能在家裡安心住下去」,所以從來不欺負克莉絲,簡和麗萃又都是大孩子,和她們只差兩三歲的三姐和四姐就倒了黴。

  有句話叫「七歲八歲討狗嫌」,莉迪亞最熊的這一年,瑪麗終於受不了,帶著凱瑟琳敲開了書房的門,驚訝看了一會貓在角落裡看書的弟弟,兩個小姑娘才在班納特先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苦,歷數媽媽的偏心和五妹的欺負。

  來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抱太大希望,只是莉迪亞年紀大了,越來越討厭,偏偏她比她們都要壯,連打架都不是對手,兩個人湊到一塊聊起這個話題,一時情緒上頭,所以才豁出去了,這會說完,又擔心父親根本不會管這種瑣碎小事。

  出乎意料的是,班納特先生很重視這件事,耐心聽完了她們抽噎著說的話,直接拉鈴,讓管家找來班納特太太,認真和她討論了一番,並堅持讓莉迪亞和兩個姐姐道歉。

  到這一步似乎是達成了和解,克莉絲卻知道沒這麼簡單。

  她上輩子在女校見慣了明裡暗裡各種小團體行為,所以一眼就看出,班納特先生這種班主任一樣拿到檯面上來的處理方法,根本就治標不治本,果然沒多久,莉迪亞很快又故態復萌。

  克莉絲決定觀望一陣,看看兩個處境相同卻性格各異的姐姐這下打算怎麼辦。

  瑪麗是主動拉著吉蒂去告狀的,反應過來告狀無用,似乎也有了一些倔脾氣,知道自己反應越大反而助長對方氣焰,開始把莉迪亞當空氣,搶什麼東西都由她去,等莉迪亞都覺得沒趣了,又板著臉自己拿回來。

  這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很多被欺負的對象裡,類似四姐這樣性格的人比較多,她們一般會屈服於那些壞女孩,做了小跟班,或者就忍氣吞聲,默默受著。

  凱瑟琳卻做了一個出乎克莉絲意料的選擇。

  克莉絲很快發現,只要和莉迪亞出現在同一個房間,她就會湊過來和自己說話。

  四姐可能是屬草食系的,雖然攻擊力一般還膽子小,趨利避害的本能倒是非常強。

  克莉絲也不介意被拿來狐假虎威,正好她缺個藉口請家庭教師,可以和四姐互利互惠。

  班納特家對女兒是引導式放養,說好聽點叫素質教育,自己想學什麼隨便提,家裡還是請得起個把老師的,但是純靠自覺性,想玩也沒人攔著。

  克莉絲這個假女兒就不行了,她表面上是男孩,可以出去上學,就算身體再不好,也沒有請女性家庭教師的道理。而在當時的班納特先生眼裡,克莉絲只是內向聽話,這個年紀男孩和女孩的性別差別也不大,對自己的處境並沒有足夠的認知,當然不會放心她和其他人近距離接觸。

  這也是她出走倫敦上學時,他這麼生氣的原因。

  克莉絲引導凱瑟琳請家庭教師,後來又黏著四姐跟著去教室,凱瑟琳自己沒有察覺,當年的簡愛卻很輕鬆就發現了她蹭課的小心思,聯繫起自己小時候的經歷,主動替克莉絲開小灶,教她法語,還鼓勵她再長大一些了就去其他地方上課。

  克莉絲那時候已經認識到了女性的侷限性,因此有了更長遠的計畫,為了試探父親的態度,終於出手給五姐挖了個坑,讓她吃了一點小教訓,莉迪亞也因此有所收斂。

  雖說在她離開的四年裡,五姐又變本加厲,最後捅出了和人私奔的簍子。

  這段往事被毫不知情的凱瑟琳無限美化記憶後,當然就變了個劇本:

  弟弟作為唯一繼承人,自小體弱多病,所以一直縮在爸爸的書房裡,就連她們做親姐姐的也見得很少,直到她和三姐闖進去,看到甚至沒有身為女孩子的莉迪亞高的小傢伙,她才頭一次想起來原來家裡還有一個比自己更可憐的小弟。

  之後她為了避免被五妹糾纏,三姐也不帶她玩,所以乾脆去找弟弟,才七歲的克里斯會軟聲叫吉蒂,還一臉擔心幫她出主意,說如果有一位穩妥的年長女性帶著自己,莉迪亞就沒有機會欺負她了。

  可能是頭一次有玩伴,小傢伙非常捨不得她,還會跟著來聽課,因為家庭教師的引導,也變得更加嚮往外面的世界,終於在十二歲時借助舅舅出走去上學。

  愛德蒙聽完,沉默了很久。

  前面的一些童年趣事還只能讓他覺得新奇,再加上是聽年輕人的姐姐說出來的,就像被翻開了一本風格可愛的兒童畫冊,將他認識的人又向著過去延伸出了無數個更小隻的影子。

  到這裡,他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只說班納特四小姐不必被他拖在這裡,找了很妥帖的理由離開座位,獨自往班納特家的花園漫無目的走。

  因為聽到剛剛一直聊到的名字,他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所以克里斯才這麼快承認你。」

  這句話既笑且嗔,熱戀中的二小姐說起話來更加明悅動聽。

  做未婚夫的那位帶了笑意控訴起來:「克里斯拿出那張特許結婚證時,我就猜到了,你會是一個壞心眼的夫人,因為你最愛看我的窘態。剛才在飯廳裡也只顧著看我笑,而不來幫忙解圍。」

  聊到那位柯林斯教士後,克里斯的二姐順勢將話題移到了「布沙尼神甫」的頭上。

  達西先生對要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毫不設防,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尤其因為神甫幫助了他們,所以原原本本說了,還不忘誇讚了一番神甫的高尚品格。

  聽力太過敏銳,實在是種讓人分不清好壞的能力。

  這個話題被成功帶過後,愛德蒙心中長長鬆了一口氣,聽戀人間的私密對話實在叫人不自在,正要轉身離開,卻又一次聽達西說起了未來小舅子。

  「我昨天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卻成了我的一樁心事。知道你最重視克里斯,所以我不免要來探探你的意思。」

  伊麗莎白認真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達西委婉道:「你邀請他去彭伯裡,我到目前來說也一萬個贊同。不過昨天接到喬治安娜時,我突然想起來,他們原來同歲。」

  因為威克姆事件,他倆對克莉絲的認知比較深入,都不自覺將她當成一個穩妥的成年人看待,而達西小姐雖然比伊麗莎白還高,在年齡差大的長兄面前總是有些羞怯唯諾,給人感覺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伊麗莎白經他提醒,也瞬間呆住了,下意識道:「你的意思是到時候在彭伯裡……」

  說到後面,連聲音也跟著低到消失了。

  剛好十八歲的少年少女,都才貌超絕,因為兄姐的婚事而認識,還要在一個風景優美的莊園裡打幾個月的交道,拿出去絕對是一本清新田園風純情戀愛小說。

  問題是克莉絲不是男孩子啊。

  伊麗莎白比家中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克莉絲看上去謙和友善,其實精神世界嚴封緊閉,很難有人在她的允許外多窺探一點,看著溫溫柔柔,其實最執拗堅決,一旦下定了決心誰都改變不了。

  這次遊學回來,因為伊麗莎白問到她的那位情人,六妹非常慎重告訴自己:「我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都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除非有人能讓她拋開那些責任和警惕,克莉絲說不會結婚,那麼就已經做好一輩子都獨自一個人的決定了。

  伊麗莎白既不想讓喬治安娜這樣的好姑娘再次受到傷害,更不願意克莉絲為了這種可能而內疚負罪。

  達西本來還有些緊張,憑著對伊麗莎白的瞭解,一眼看出她和自己一樣的意思,似乎還要更反對一些,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因為當年威克姆誘騙未遂,達西有意關照妹妹的心情,讓她延遲一年才踏入社交界。

  長兄如父的人昨天一夜沒睡,最近本來就因為妹妹說不定會被某個傻小子拐走危機感頓生,突然想到親妹和妻弟要在同一屋簷下生活幾個月,滿腦子都是小舅子變成妹夫的驚悚畫面。

  克里斯班納特長得太過風流俊美,氣度和談吐優雅從容,對女性極度耐心溫柔,正是妹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喜歡的那種。

  ……這小子甚至還有一匹小白馬!

  達西直覺把他帶去倫敦,肯定要引發一場腥風血雨。

  他層次在那裡,倒也依稀聽到一些傳聞,說是上頭有位閣下注意到了小舅子,聯想到克里斯的手腕城府,日後絕不是妹妹這樣性子的姑娘能追趕得上的。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在這個問題上,他們立場不同,都站在各自的弟弟妹妹角度,難免會生出摩擦來,未來的達西夫婦不約而同沒有猜測對方的理由,確定大家想法相同,非常默契對視一眼。

  「看來我們想到一起了。」

  「我比喬治安娜大十二歲,很多事情我已經不便和她說,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兩個人達成一致,時刻關注彼此弟妹的情況,很快又說說笑笑走遠了。

  從頭到尾都只聽到了對話,沒能看見這對未婚夫妻表情的愛德蒙這才緩步往回走。

  達西夫婦這是打算介紹撮合達西小姐和小班納特先生,還約定好了過一段時間後,讓克里斯的二姐再去問一下達西小姐的意思嗎。

  平心而論,達西小姐還算漂亮,儀態端莊文雅,和克里斯站在一塊,畫面也一定賞心悅目,氣質相合。尤其他們都是哥哥姐姐最疼愛的孩子,親上加親,年輕人嚮往溫暖的家庭,這樣的環境和親緣想來也對他大有裨益。

  再想想那天晚上他們談論起克里斯未來的妻子標準。達西先生自己就曾經驕傲說過,他的妹妹多才多藝,正好也和他一樣愛彈鋼琴,她還會畫畫,說不定就會欣賞美好面容,要幫克里斯畫很多畫像。

  關於性格,達西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在神甫面前都很謙和,愛德蒙也全憑自己出獄後的閱人經驗,一眼看出這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

  嫁妝豐厚,家世很好,也完全符合他四姐和媽媽的標準。

  至於克里斯那天的要求,都是一些內在因素,只能靠他自己去判斷觀察。

  只是達西小姐的個子有點高,克里斯雖然還是比她高一點,但是他喜歡跳舞,這樣的身高差並不能盡興。

  而且達西小姐被保護得太好,克里斯有一個那樣難纏狠心的老師,還要關心一大家子,未來還要繼承家業,或許更需要一個能夠反過來照顧他的人。

  這時候,原本只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達西小姐又被愛德蒙回想起了不少細節,他一一比對,越看越覺得,這位小姐的確是個非常好的姑娘。

  但是……達西小姐不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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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治安娜:等等,我們還沒見面吧???

  克莉絲:能腦補這麼多,妹控和弟控很絕配了。

  歐也妮:女人一旦憐惜一個男人或者好奇他的過去,那麼離愛上他就不遠了。

  愛德蒙:???

【今天份的小劇場】

  #凱瑟琳的少爺濾鏡店#

  凱瑟琳(指向家庭欄):現在開始配濾鏡,如實念出你看到的這行字。

  杜朗:地主家大少爺,超級有錢。

  凱瑟琳:一百度。下一個。

  哈洛德:獨子,五個姐姐,父母重視。

  凱瑟琳:不錯,好好保持。

  威廉:誒,這個我不知道,不過能理解我,肯定在學校裡非常不幸吧。

  凱瑟琳:歪到下一欄了,五百度散光,那邊交錢。

  愛德蒙:有五個姐姐照顧,因此天真純善不解世事,父母不關心,所以嚮往自由,心疼。

  凱瑟琳:這個沒救了,抬出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7:48 PM

第六十五章 étoies 撩妹利器小白馬

  另一面,有克莉絲搗亂,當天柯林斯並沒有和瑪麗說上什麼話。

  克莉絲倒沒把這件事特別放在心上,一個背著自己搞出事情的威克姆都解決了,她壓根沒把眼皮底下的柯林斯當盤菜,除了煩人一點,他的殺傷力並不大。

  回來後,班納特太太就把克莉絲拉到一個房間裡,「低聲」問她為什麼要跟著一起去。

  克莉絲滿不在乎反問:「我還想知道您打什麼主意呢。」

  班納特太太沒想到「小兒子」這麼直白問自己,難得哽住了,隨後才訴苦一樣和克莉絲說起瑪麗先前拒絕的那位男士來。

  瑪麗平日比較沉默少言,不過說起話就長篇大論,但是卻都是引經據典一些書裡看來的東西,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連伊麗莎白也不知道那個男士的情況,克莉絲一個「男孩子」也不好上趕著問。

  班納特太太和八卦太太團保持著良好關係,幾家夫人連猜帶拼,終於把這件事的始末搞了個大概,結果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單方面追求事件,之所以讓班納特太太反應這麼大,顯然她認為瑪麗嫁出去的可能性非常低,有這一個就謝天謝地了。

  「我問她為什麼要拒絕,你猜她說什麼,她居然說那個人沒有腦子,連歌德和康什麼(是康德,媽媽)也分不清。」班納特太太說著回憶起來,又氣得不行,「天吶,我頭一次聽說找丈夫要問問題的。你現在如果攔著我,就等著以後養著她吧。」

  克莉絲無奈說:「您的大女婿年金過千,二女婿年金過萬,難道還想找個年金十萬的三女婿?」

  這個年代的英鎊非常值錢,一磅可以直接等比七克黃金,除非把計量單位從英鎊換個國家,年金能有十萬英鎊的,恐怕十個指頭就能數完,十萬英鎊造個城堡都綽綽有餘了。

  班納特太太細想了一下,「如果真有,好像也不是不行。」

  克莉絲:「……」一個敢說,一個還真敢想。

  幸好她面上不是六女兒,不然得漲價到一個億。

  克莉絲拿出老本行,讓班納特太太回憶起來柯林斯表哥可以隨時除掉自己,把她們都給趕出去,終於成功把柯林斯先生釘死在了敵人的定位上。

  最近忙著趕老師佈置的論文,克莉絲也不能時時都像今天這樣幫忙,現在只要讓她媽不搞出什麼事情,她相信瑪麗那邊肯定就沒問題。

  等到晚餐後,達西替妹妹邀請伊麗莎白明天去尼日斐做客,大家就提前散了。

  克莉絲回到書房點了燈,正準備繼續研究一會布萊克斯通的《英國法釋義》,門突然被敲響了。

  居然是瑪麗。

  天色已晚,姐弟倆乾脆對坐了開著門聊天。

  沒等讓人上茶,瑪麗上來就鄭重向克莉絲道歉。

  克莉絲嚇了一跳,驚訝說:「你突然怎麼了。」

  瑪麗比伊麗莎白心氣要高,如果姐妹間吵架,錯誤也在自己,她就會將事情翻頁不談,只是別彆扭扭主動和對方示好,又說幾句話,大家也都理解她,知道這樣就是瑪麗式的低頭認錯。

  克莉絲還是頭一次遇到瑪麗這麼直白把事情拿出來說。

  瑪麗推了下還沒摘的眼睛,冷靜道:「你就受著吧,除了莉迪亞,我都找過了。」

  「多虧柯林斯表哥,讓我知道了以前的自己有多煩人。」

  以前沒有追求者時,瑪麗另闢蹊徑打造才女人設,看了一堆厚部頭,遇到什麼都要表達一番「高明」見解,反倒把自己搞得酸腐無趣。

  克莉絲離家的時候瑪麗剛十五歲,還沒進社交圈,簡在信裡從來報喜不報憂,這些還是後來她在舅舅家遇到伊麗莎白時知道的。

  克莉絲無奈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必因為這種人搞得自己不愉快呢。」

  瑪麗笑了笑,沒解釋,反問她:「我發現你好像不喜歡他。」

  克莉絲聳肩,「我的確不喜歡這種人。毫不自知,還有意生搬硬套顯擺,對奉承的話沾沾自喜,只要誰對他有利就做那個人的應聲蟲,沒有半點獨立的人格。」

  「之前的我也是這樣的,難道你也很討厭我嗎?」瑪麗忍不住問。

  克莉絲認真看她:「你們不一樣。」

  「你做出那個選擇時,出發點是不是覺得這樣或許會討男孩子喜歡?」

  瑪麗雖然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

  克莉絲笑了,「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人類離不開社交,大家都想要討人喜歡。只是女士更注意這方面,因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要求一個女孩子的。要會持家,要多才多藝,要生得好看,那些給女孩子開設的學校,也都是在向著這個方向,就像是塑造一個漂亮的花瓶一樣往外培訓一個姑娘。」

  就像現代都有女孩子會在網絡上問,「男生喜歡女孩子短髮嗎」「女孩子打遊戲會不會不討人喜歡」,似乎做一件事情,衡量的標準不是自己開不開心,而是異性喜不喜歡。

  「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不僅媽媽會想方設法將你塞出去,十里八鄉的碎嘴也要逼迫你去在意。在我看來,你只是因為不甘心,所以做出了一點反抗。」

  「但是柯林斯先生會有這種困擾嗎?他有體面的身份,穩定的收入,我們聽說的一輩子不結婚的男性也太多了,其他人根本不會因為他『嫁』不出去,就認為他有什麼問題。他做出的一切,完全是順遂污流,是他自己的選擇。」

  「莉迪亞和媽媽都沒能讓你妥協,在我眼裡,你是一個還知道抗爭、還會掙扎、有心氣的人。就算這個家裡沒有我,柯林斯表哥會繼承浪博恩,他也配不上你。」

  克莉絲篤定說。

  一直藏在滿不在乎背後的「在意」被發現,還被珍惜看待了,瑪麗用力吞嚥了湧上來的澀意,哽咽著笑起來:「你說我心氣高,你自己不也驕傲得不行。」

  平靜了心情,瑪麗又輕聲提醒:「你最近看的那些書,我大概猜了個模糊的方向。我雖然不瞭解,但也能想像,那個世界,像他這種溜鬚拍馬,鑽空子走捷徑的人太多,也只會更嚴重,就算你不喜歡,以後也要小心隱藏。」

  其實是因為和伊麗莎白的一個玩笑,所以自己這次才表現得比較明顯而已。克莉絲沒多解釋,還是點了點頭。

  「你不是第一個說我太驕傲的人了。雖然我努力不去看,卻從來不會讓自己理解這樣的人。」

  克莉絲譏誚說,「適當話術有益,但是什麼都不做,光想著鑽空子走捷徑,說白了不過是貪婪便捷的上升途徑罷了,因為身邊的人都在做,所以自己也要去做。就和看到所有人都去搶翻倒的貨車,自己也用這種藉口跟著去拿麵包一樣。」

  瑪麗嘆氣:「不拿其實並不會餓死,但是卻比身邊的人少拿了好處,甚至可能因為有人默許這種擾亂秩序的競爭,被奪走本來會發到自己手裡的麵包。」

  克莉絲輕蔑低笑一聲,一詞一頓說:「所以我不做等著被發麵包的人。」

  瑪麗驚愕看向小弟。

  面前的人坐在沙發裡,姿態輕鬆寫意,雙眼卻堅毅認真。

  「我會走得更遠,讓這樣的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她突然也跟著笑了,「我相信你。」

  之後的日子,整個浪博恩又變得無比熱鬧。

  伊麗莎白的婚期將近,班納特太太就忙了起來,也沒空阻撓柯林斯「謀害小兒子」的計畫了,柯林斯表哥得了機會就要向瑪麗大獻慇勤,偏偏他從不把話說死,兩個人只好成天打躲避戰,凱瑟琳開始畫浪博恩的花園,莉迪亞每天都要教鸚鵡說話。

  班納特先生的動靜最大,因為去年總年租比往年多了兩百鎊,今年也和附近幾個莊園簽了租約,正好施工隊就位,正式開始掘土引流,設壩填坑,每天往農莊跑得不亦樂乎。

  雖說是「小」興土木,但是在南方鄉村還是起了不小的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造碉堡,紛紛跑來打聽吃瓜。

  克莉絲就在這樣的環境裡開始起草國會論文的初稿,反正遲早會改得面目全非,所以只是根據大綱搭了個大概框架,細分了幾個論點,看後期還需要蒐集哪些資料和數據。

  寫完後,她又掃了一遍,覺得不太滿意,想到這十里八村的教育程度,決定找布沙尼神甫幫忙看看。

  六月的太陽已經算熱,她沒有走路,把已經上鞍的小馬從棚裡牽了出來。

  她本來就是女孩子,身量非常輕,所以小傢伙帶著她能跑不少路。

  克莉絲相當滿意班納特先生的這份生日禮物,決定還是主動把最近互懟的頻道給掰回來,所以順便讓廚房裝了一大罐冰鎮檸檬水,跑了趟農莊,給她爸送去了。

  附近看熱鬧的佃戶倒是很捧場,施工隊忙得熱火朝天,也都羨慕這大太陽下的一口冰水,七嘴八舌由衷誇了一番克莉絲,班納特先生聽著,剛要面露笑意,好歹還是在人前繃住了,問她牽馬是要去哪。

  「尼日斐,找神甫問下功課上的事情。」克莉絲隨口說,輕輕拍了記偷吃路邊小花的白馬,因為動作太輕,它以為是在玩遊戲,又湊過來討好拱她。

  這到底是隻馬還是狗。

  克莉絲哭笑不得,和班納特先生又寒暄了幾句,才戴上帽子,翻身上馬。

  尼日斐的門房對班納特一家簡直熟悉到不行,甚至不打算給克莉絲通報,直接示意她進去。克莉絲只好牽著馬找這裡的管事,最後終於在宅子前看到了達西的貼身男僕。

  這段日子彼此已經很相熟,男僕向主人未來的小舅子微笑點頭,看出青年很寶貝那匹馬駒,也沒有伸手,只是將克莉絲往馬棚方向引。

  他們繞到宅子後,正好遇上了在花園陰涼處剪花的達西小姐。

  頭一次見面,男僕不免為她們互相介紹了一番。

  北方小姐和南方少爺的身量相差不大,只是禮貌性面對面就能輕易對視,怕生的小姐像是受到驚嚇的兔子,瞬間垂下了頭,提裙行禮。

  年輕人一隻手還牽著白馬,另一隻手脫帽行禮,露出垂順的過頰短髮和一路過來被熱得微紅的面頰。

  「歡迎。」喬治安娜低聲說。

  因為在威克姆身上栽過跟頭,她看到漂亮的男性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克莉絲還沒說話,身邊的小馬已經湊上前,一口就捲掉了達西小姐手裡那把精心選好的雛菊。

  畫面一瞬間變得有點尷尬。

  克莉絲無奈扶了額,拿鞭子的握把敲馬駒的身子,低訓道:「在家剛餵你吃的,出來就給我丟人。」

  小馬濕漉漉疑惑看她,抖了抖耳朵。

  克莉絲轉身正準備道歉,喬治安娜已經噗嗤笑出來,「沒什麼,我覺得它很可愛。」

  達西小姐給人感覺莫名像四姐,克莉絲兩輩子都對這種連受委屈都是悶著的女孩子最沒法子,而且總覺得她有點怕自己,這會看她沒生氣長鬆一口氣,順勢問她要不要摸摸它。

  之後喬治安娜對克莉絲的態度就自然多了,兩個人又繞著馬駒聊了幾句就道了別。

  繼續往馬棚方向走時,感覺有不止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克莉絲下意識抬頭,一眼就瞄到了扶著陽台鐵質欄杆深深凝視自己的達西。

  什麼叫風水輪流轉。

  克莉絲一下就意會到了二姐夫的意思,對此壓力頗大,努力回憶了一遍,覺得達西小姐看自己的眼神非常正常。

  她在佛羅倫薩半年,關於怎麼讓女孩子把自己當「男閨蜜」已經得心應手,很清楚有這個開端,以後絕不會往其他方向歪,何況還有伊麗莎白會幫忙,所以理直氣壯回瞪了一眼明顯是腦補過度的妹控。

  達西緩緩睜大眼睛,臉上寫滿了「你小子把我妹,居然還敢瞪我」。

  --------------------------------------

  伯爵:我啊,我有億萬身家啊!

  班納特太太:億萬法郎嗎,也就幾百萬英鎊,算你勉強過關吧。

  班納特先生:……整個地球都找不到億萬英鎊身家的人好嗎!

  喬治四世當太子時年金都才十二萬鎊,還是因為他結婚後敗家欠債,國會才給他從原本六萬翻了倍。

  這位仁兄就是克莉絲未來的頂頭老闆了,雖然他是個群嘲,但是看紀錄片時莫名覺得很萌,所以我要讓他超長待機_(:з」∠)_

  #求生欲架空聲明#

  為了蘇蘇蘇少爺,服務劇情,我能當歷史發明家編一本十九世紀架空英國史出來【x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8:1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1-6 08:22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étoi|es 你幫不了所有人

  安置好了馬,克莉絲又由男僕引著往屋內走,布沙尼神甫已經負手站在樓梯口了。

  猜到剛才窗後的人就是他,克莉絲故作驚訝,「您要出去嗎?」

  神甫簡單衝她點頭,側身示意她和自己走,見她跟著了,才拾級而上,語氣平淡道:「我恰好看到你來了。」

  克莉絲這一路頂著太陽過來,她穿得一直比較嚴實,這會進了屋裡才終於覺得有點悶,也沒多想,跟著神甫走,回過神時已經到了他所在的客房裡。

  反正也只是問他功課,確實不必去會客廳。

  這裡倒是很陰涼,克莉絲屈指悄悄把領巾拉鬆了一點,忍不住說:「您的房間這麼昏暗,對眼睛不好。」

  愛德蒙將聖經和文件放回抽屜,替她空出桌面,平靜道:「我並沒有閱讀,只是這種環境有益於我的思考。」

  他這麼說,還是走過去扯開了窗簾,緞質窗簾厚重垂墜,可以很好阻隔光熱還有風,輕易吹不動,只有被甩開才會拂動。

  這時候門恰好被敲響了,有男僕用托盤端進來一壺清水和一份奶油冰淇淋。

  克莉絲毫不客氣在另一把椅子坐下了,接過冰淇淋,開心道謝:「您真是太貼心了。」

  他只說:「這裡的一切都是達西小姐安排的。」

  剛剛被他吩咐去準備一切的男僕正準備出門,聽到這裡回目吃驚看了神甫一眼。

  之前還和善給自己塞小費,這會怎麼又說是主家小姐的安排了。

  想不到意大利人這麼謙虛。

  也對,現在達西小姐來了,達西肯定會把管內務的權限放給妹妹,讓她實習一下。

  克莉絲沒好意思誇一個未婚姑娘,所以只是含糊點頭,把寫好的初稿推過去,「您現在似乎有空,能幫忙看看這份草稿,給我一點意見嗎?」

  愛德蒙接過,戴上特製的平光眼鏡,很快就因為漂亮清爽的排版眼前一亮。說是草稿,很多空出的部分也都精細用炭條描出來了邊框,什麼地方填圖表,什麼地方放項目,字體大小粗細也都很清晰分明。

  他沉下心看完,盯著比給他寫信沉穩得多的筆跡,由衷誇道:「我覺得非常好。」

  「現在不是鼓勵我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還有什麼問題,但是一直看不出來漏洞,所以只好請您幫忙。」

  似乎是也湊過來看了,聲音幾乎是在他面前響起,帶著涼絲絲的砂質甜意。

  叼著勺子,看到反應巨大、快要彈起來的神甫,克莉絲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就算關係好,對方也是一個神職人員,自己確實太隨意了點,從原本坐著的桌子跳下來,回到凳子,道歉過正襟危坐說:「拜託您了。」

  布沙尼神甫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完後才繼續替她看稿件。

  一份瓷碗的冰淇淋見底,克莉絲覺得沒那麼燥熱了,對方在幫自己忙,似乎又不太好走神,就只好盯著書桌後的人研究。

  那副眼鏡很大,看弧度像是老花鏡,連著眼睛和顴骨也都遮住了,加上那頂中世紀風格的學者頭巾,整張臉唯一能看的就是鼻子和下顎。

  沒等她繼續看,因為不懂英國律法,意大利神甫出聲問了幾個名詞問題,他的邏輯很嚴密,竟然真的幫她找到了不少疏漏的方面,克莉絲直接拿了神甫的貯水筆在初稿的後面記好了。

  解決了問題,兩個人又轉而聊起其他話題來,神甫今天談興似乎很高,沒有放她走的意思,克莉絲解決了問題,也有心情奉陪,結果直接留到了晚飯的時候,達西小姐派人來請她去飯廳吃飯。

  克莉絲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

  「……和您聊得太高興,我忘記達西先生了。」

  六月天黑得很遲,淡淡的暮色裡,替她開門的神甫扯了嘴角,語氣有些古怪道:「不知道你先前和他有約,是我的問題,不如我現在下去替你和他解釋?」

  二姐夫現在肯定是把她當頭號需要警惕的妹夫候選人了,自己上趕著找他,他說不定真覺得自己迫不及待呢。

  克莉絲沒在意,搖頭說:「還是算了,問題不在這裡。」

  當晚尼日斐飯桌的氣氛很詭異。

  伊麗莎白今天去盧卡斯家找夏綠蒂了,神甫不和他們一起吃飯,面對兩個達西,克莉絲客場作戰,一面被頭一次做主招待客人的達西小姐忐忑關心問口味怎麼樣,一面被十幾年來當爹又當哥的達西先生死亡凝視。

  克莉絲壓根不怕他,只是點頭,毫不猶豫誇了句:「我很喜歡。」

  喬治安娜鬆了一口氣,「那太好了。」

  達西的表情告訴妹妹和小舅子,他這會關心得自亂陣腳,再次想歪了。

  喬治安娜很聰明,尤其瞭解在威克姆之後對自己更小心翼翼的兄長,忍不住無奈提醒道:「哥哥。」

  達西:「……」

  現在就開始護著這個小子了嗎!

  克莉絲覺得達西先生的神經被她二姐反覆錘煉過,應該還是挺經得起挑戰的,所以也故意叫了一聲:「brother——」

  達西拿餐巾掩了嘴,猛的咳嗽起來。

  「——in-law。」她這才慢悠悠接了下去。

  特許結婚證已經簽過字,法律意義上其實他們早就是親戚了,只是還沒辦婚禮,克莉絲現在這樣稱呼雖然太正式,卻完全沒問題。

  她這樣大大方方調侃,喬治安娜也完全沒臉紅,達西終於意識過來自己見到了「白馬,花園,青年,少女」後有點聯想過度。

  經小舅子替自己演習了一遍「有男性叫自己哥哥」的血壓飆升後,達西坐在上首,盯著身側兩個同時衝他笑起來的小鬼,深深懷疑自己年紀已經大了。

  想想也沒什麼毛病,因為馬上他就要當uncle Darcy了。

  果然都是賓利的錯!

  用過晚餐,趁著月色正好,克莉絲謝絕了留宿,決定牽了馬慢慢走回去。

  沒想到布沙尼神甫在馬棚裡等著她,輕鬆一手抵著正試圖吃他袍子的小白馬。

  「我有些事要去附近的鎮上辦,正好和你順一段路。」

  克莉絲驚訝說:「這個時候去好像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送您?」

  愛德蒙說:「我已經訂了那裡的一間客店房間,明天下午再回來。」

  克莉絲也就不再堅持。

  夏夜的風吹著很涼爽,兩個人在藍絨布一樣的夜空下並肩往前走,馬駒毛色純淨,尾巴被打理得很漂亮柔順,如水月光映著像是獨角獸一樣,克莉絲剛想向身邊的人炫耀兩句,結果唯美不過兩秒,它又撒歡往前頭跑,畫面瞬間就變得像是在遛狗。

  克莉絲被拉了一個踉蹌,好歹扯住了,叫了聲:「安格斯!」

  小馬聽到自己的名字,又在並不寬的鄉間小路上回身,一下就擋住了他們,還兀自討好拱克莉絲的手套。

  愛德蒙終於忍不住挽了唇線,從年輕人手裡拿過韁繩,在他手裡,馬駒一下變得消停起來。

  「安格斯,是來自凱爾特神話嗎?」他問。

  「是啊。」

  「它確實很漂亮。」

  「是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這句話很得意。

  「看起來,是您收到的禮物裡最喜歡的那一份了?」

  反正神甫不是送禮物的人之一,克莉絲很痛快承認了,開心說:「他從幾年前就在準備了。您不要看最近他這樣,其實我們是在鬧著玩。」

  結果神甫又沉默了下來,許久後才感慨:「那太好了。」

  尼日斐到浪博恩不過三英里,他們說話時,遠遠見到了浪博恩的圍場。

  「就在這裡道別吧,到麥裡屯也只有一里路了。」

  神甫溫和道。

  克莉絲接過韁繩,抬眼看他,突然問:「您今天似乎有什麼煩心的事情?」

  布沙尼神甫似乎愣了下,在朦朧的月色裡表情很模糊。

  這時候,大宅那邊傳來叫「克里斯」的聲音。

  被叫到的人回身,憑著裙子顏色猜到是二姐提著一盞風燈正在往這邊過來,怕新娘在這個關頭被夜風吹得頭痛,克莉絲連忙向眼前的人道別。

  克莉絲走了兩步,突然又回身,沖愛德蒙認真道。

  「您幫了我這麼多,所以如果在異國他鄉有什麼需要,請一定告訴我。」

  「不論如何,您看上去已經沒問題了,那我就放心了。」

  ——「不論如何,我希望您能幸福快樂,您應該是愉快而熱忱的。」

  和他在狂歡節說的話很相似。

  至少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愛德蒙背著光垂目看向他的小朋友,鄭重點頭告辭,走了一段路,最後站在圍場邊的陰翳裡,朝著那棟燈火通明的房子看去。

  那匹月光下瑩瑩發光的白馬和搖曳的風燈會和了,開始往屋裡走,樓上飯廳的窗子被推開了,班納特一家其餘的人都探出頭。

  班納特先生叼著煙斗,憑靠著窗框朝下含笑說著什麼,班納特家的女士們都笑起來,年輕人用崩潰的語氣大叫了聲「爸爸」。

  將暖意和笑語拋在身後,愛德蒙看著因為明月變得稀疏的星星辨認方向,獨自走上小徑。

  克莉絲最後打算以《國會法》的幾個重要條例為主線,再找相關資料做作證,圍繞著這個提綱寫,至少不會偏題。有了布沙尼神甫幫忙補充,昨天飯後也順便讓達西幫忙看了一眼,現在終於進行到了著手蒐集相關資料數據的階段。

  電燈都沒有的時代,當然沒有互聯網,大部分都靠自己記憶,所以有時候能準確引經據典,知道一個資料應該在什麼書上找也是種本事。

  國務大臣就是這樣一個行走的搜索引擎。克莉絲在佛羅倫薩時,隨便說一個問題,他能看著報說出十本書讓她自己去翻。

  現在全靠自己了,克莉絲頭一天進行得很辛苦,伊麗莎白婚禮前一天醒來時,盯著天花板,突然想到相關資料都有點陳舊隱秘,一拍腦子,騰地跳起來,又翻出那些沒找到的書清單。果然大部分都能七彎八拐和國會扯上關係。

  這些資料她都只能到彭伯裡找。

  ……好像是篤定自己會去,而且還在用這種方法逼著自己去北方。

  瞪著紙條,克莉絲深切懷疑老師在找自己背景的時候,就發現了威克姆那件事,然後順著這條線發現了達西先生。

  就像他瞭解她一樣,她幾乎也能猜到,老師肯定覺得達西幫莉迪亞這種「活雷鋒」行為很古怪,一定會查下去,而他在羅馬等她的時候,達西也差不多租下了尼日斐花園。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達西這個親戚了嗎!

  克莉絲開始頭皮發麻,換了衣服就小跑到書房,推開了地圖,繞著彭伯裡附近開始搜尋。

  果然,費爾德侯爵的封地到德比郡只有二十幾英里,騎馬過去估計兩個小時都不用,想要給她發請柬相當簡單。

  老狐狸,在這裡等著她呢!

  克莉絲沒忍住爆了句粗。

  國務大臣當然還在維也納,克莉絲卻很清楚記得,某天早上她好奇問老師出國辦公為什麼沒有帶家眷,他放下了報紙,一本正經說妻子捨不得離開自家莊園,他也很敬重她。

  克莉絲不免對能和老狐狸生活這麼多年的師母產生了好奇。

  費爾德侯爵衝她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我在信裡提過你,她也說很期待能親自看到你。」

  想到可能要一個人面對費爾德侯爵的整個家族,克莉絲一瞬間跨越時間和當時的自己產生了靈魂共鳴,大腦震顫。

  達西辦的是很傳統的婚禮,在他們教區的教堂宣誓之後,他們就會乘車離開哈福德郡去倫敦。

  很好,反正明天就是婚禮了,自己今天甚至可以放個假,開始著手收拾行李,去北方查資料,然後面見師母了。

  把克莉絲從這個消息里拉出來的是一個更讓人震撼的消息。

  「什麼?!」

  克莉絲睜圓眼睛,看著一臉喜氣洋洋的柯林斯先生,「你說你們要結婚了?」

  柯林斯還記得表弟對自己的「提點」,因此對這位班納特還能好聲好氣說話:「是的,表弟,夏綠蒂就是你的未來表嫂了。雖然我遭到了令姐瑪麗小姐的無情拒絕,不過顯然,我與達西先生還是有緣分的,我們的妻子可是最好的朋友。」

  這番話本該叫人難堪,夏綠蒂卻像沒聽見一樣面帶微笑,側頭同柯林斯低聲說了幾句話,引得他向她恭敬福了福身,很快就離開了。

  夏綠蒂示意克莉絲和自己到一邊坐下說話。

  「我猜到了麗萃不能理解,不過我以為你會比較能看清現實,為什麼你也這麼吃驚?」

  夏綠蒂輕笑問。

  克莉絲好不容易緩過神,才忍不住說:「是不是太快了,我都不知道你們見過面。」

  夏綠蒂平靜說:「我幫瑪麗解了好幾次圍,所以他就記住我了。這個婚事定得的確倉促,不過我也快三十歲啦,修道院那邊已經等不得了。」

  雖然瑪麗和莉迪亞都常常拿修道院開玩笑,克莉絲卻從沒想過讓她們去那。

  克莉絲做老本行時,在倫敦曾經辦過相關的案子,比她們幾個小姑娘都清楚,去修道院無異於提前進了墳墓,不論多鮮活的女孩子在那裡都會被貧苦的生活壓抑得死氣沉沉,就算是貴族家的姑娘也是如此,尤其夏綠蒂的弟弟明顯都不想、也沒有能力管她,在那裡的日子只會更難。

  一開始她也想過暗中賙濟夏綠蒂所在的修道院。

  現在,排除一切感情因素,從最實際來看,嫁人對夏綠蒂來說的確是條退路,至少比修道院好多了。再看她這次能輕鬆哄到柯林斯,尤其有伊麗莎白的關係在,夏綠蒂這樣通透的姑娘能把柯林斯完全捏在手心裡操縱。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才說:「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夏綠蒂看向她,誠摯說:「克里斯,你幫不了所有人,也沒辦法永遠幫助一個人。」

  「不過,既然我的弟弟都只顧著鬆一口氣,那麼請你為我祝福就吧。這次機會我抓住了,未來的生活我也會自己爭取的。」

  她又嘆了一口氣:「當然,你能幫我勸勸麗萃就更好了,我不想在她婚禮前搞得她不開心。」

  克莉絲悶聲說:「雖然我還沒看到她,但是她肯定是為你覺得不值,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你也不要為這件事情不愉快。我會勸她的。」

  夏綠蒂輕輕笑出來,「你這個孩子……以後會是哪個女孩子這麼幸福呢?」

  知道夏綠蒂主意已定,克莉絲也不想讓她多想,只說既然是未來表嫂,那麼有事可以隨時給他們家寫信。

  等夏綠蒂離開後,克莉絲才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緒裡。

  同是三十歲,現在也都要結婚了,因為性別和資產,達西和夏綠蒂卻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一個可以和自己喜歡的漂亮有趣女孩子在一起,而且是充滿期待走進這段婚姻。

  一個匆匆忙忙,被年齡和生活逼迫著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愛,連自己也瞧不起的人。

  克莉絲坐在花架下,因為第一次直面這種妥協,還是非常熟悉的女性,腦子裡從沒這麼清醒。

  她是家裡所有女孩子的保證,有她在,浪博恩還屬於班納特家,她也能護著五個姐姐,不用像是今天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們向生活低頭,而是從容過上她們應該有的生活。

  等她們都幸福以後,自己似乎就完成作為一個繼承人的責任了。

  至於她自己……

  一旦變回女孩子,即使不被絞刑,她也會被徹底鎖死在一個處處受限的身份裡。十幾年如一日走到這一步,她做出的所有努力,歐也妮和老師的幫助,還有未來可見的一切成果,都會因此化成泡影。

  只要想到這樣自己無法掌控的未來,她就已經要窒息了。

  「克里斯?」

  一個聲音吃驚道,聲線因此洩露出一絲不符年紀的低啞醇厚來。

  克莉絲過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並沒有發現其中有什麼不對。

  模糊裡,一片黑暗籠下來,一雙冰涼粗糙的手隔著頰發扶住臉,用手帕輕輕覆了上來。

  克莉絲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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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賓利:等等,為什麼又是我的錯!

  伯爵:……有事愛德蒙,沒事小姐姐。看透你了。

  安格斯:我專職幫主人哄妹子開心,咦這個神甫好像不是妹?無所謂啦。

  《

  #克莉絲的女友睡衣沙龍#

  喬治安娜:誒,這裡是哪。

  莉莎:姐姐吃糖嗎!冰淇淋味的!

  南希(鼓掌):歡迎新成員,還是和我一國的,太開心了。

  歐也妮:歡迎新成員,群相冊裡有寶貝克莉絲高清大圖w不要外傳哦,上次有個非說自己是女主的人要進群,被我們識破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8:43 PM

第六十七章 étoi|es 請嫁給愛情

  這雙手很冷,讓捧著的面頰一個激靈,卻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避開,連忙偏了頭,抬起袖子狼狽又胡亂擦了幾把,年輕的皮膚柔嫩白皙,因為這個動作,連眼尾都被擦出一抹胭色。

  「您都聽到了?」

  年輕人甕聲說。

  他點頭,放輕聲說:「我說過今天下午會回來,所以直接來見你了。在一邊不小心聽到了全部,很抱歉。」

  被看到這副模樣的人抿了嘴,「請您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會毫不猶豫向其他人提出幫助,為了這種事情真心實意難過,被發現後卻會難為情。

  愛德蒙不僅沒有動,還忍不住笑了。

  因為這個輕笑,班納特少爺瞪著泛紅的眼眶吃驚惱怒看他,纖長捲翹的睫毛變得濡濕沉重,吸氣抽了抽鼻子,連稍長過頰邊的頭髮也晃了晃。

  像是他最寵愛的那隻垂耳兔。愛德蒙非常不合時宜想著。

  他順手揉了那頭短髮,用神甫慣常的溫和語氣勸哄道:「還是進去吧,待在這裡,看到的人會更多。」

  一下被戳中最在意的地方,克莉絲騰地站起來,自己拿手帕隨便抹了淚,想到眼睛肯定是紅的,一路都縮在後背意外寬闊的教士身後,不願意探頭。

  經過水房時,注意到小爐上正好有一壺熱水,愛德蒙直接拉住克莉絲的手臂走進去,撿了一隻瓷碗燙過,才又兌了一碗溫水,拿自己的手帕浸過,擰好遞給她。

  克莉絲悶聲不吭擦了臉,總算清醒了一些,才驚訝發現手裡是一條真絲手帕。

  被熱水浸過,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面前的神甫一眼看出她所想,「你留下吧。」

  大不了之後再賠他一條,克莉絲點頭,擰乾了他的手帕,用自己的帕子包好,塞回口袋裡。

  今天天氣很好,很多僕從都出去曬太陽,窗外遙遙有人聲傳來,這個房間反倒顯得更安靜了,兩個人就這樣相對坐著,一個低頭想事情,一個看著另一個人,又似乎心不在焉,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愛德蒙才開口:「已經看不出來了。」

  克莉絲陡然驚醒道謝,面色如常起身走向會客廳。

  拉開門前,克莉絲垂了眼,向愛德蒙低聲道:「您是位教士,是我忠實的朋友,我很感激您沒有多問,也知道您現在還不放心我,所以決計不會離開我一步。」

  被點出心思,他僵硬點了點頭。

  「我信任您,」她深吸一口氣,還是堅定道,「只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我還是希望您能在這裡等我。」

  可是他在這裡照樣能聽得很清楚。

  愛德蒙正要說去其他地方等她,克莉絲已經先一步推開了門。

  伊麗莎白果然坐在沙發上,表情不太好,明顯心情糟糕,凱瑟琳在安慰她,瑪麗也靜靜坐在一邊。

  挺好,人都齊了,不必一一去找了。

  莉迪亞站著,叉腰氣呼呼說:「瑪麗好不容易拒絕了他,結果你最好的朋友又幫他貼上來是什麼意思?」

  克莉絲頓時哭笑不得,「你才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吧。」

  這位小姐可是差點讓達西和威克姆做了連襟,這比柯林斯和夏綠蒂在一起後的關係要近多了。

  莉迪亞瞪大眼睛,譴責道:「我可是在幫你抱不平!她要是做了我們表嫂,我們和盧卡斯家的關係又那麼近,那柯林斯這個惡人就能時時來浪博恩找你了!」

  克莉絲這才知道她說的不是達西,是自己。

  看來班納特太太最近太忙,所以把盯著柯林斯,以免他謀奪家產的「重任」交給了莉迪亞。

  經莉迪亞這一打岔,大家都看過來了,凱瑟琳露出得救的模樣,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

  克莉絲毫不猶豫坐下了,側頭看向伊麗莎白,心平氣和說:「我剛剛見過夏綠蒂了。」

  「我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她先想到的是讓我勸勸你。」

  伊麗莎白看上去更難過了。

  克莉絲一本正經說:「所以我把她罵了一頓。說她既然為了世俗向婚姻低頭,自貶身份,就不應該還惦念高尚的友情。人已經有了思想,更不該屈服去做一個只知道繁衍生息的動物。」

  門外的人忍不住笑了笑。

  伊麗莎白錯愕看她,「我以為你會體諒夏綠蒂的。」

  克莉絲回視:「不嫁給這個人,她會餓死嗎?只是過得比現在苦一些而已,反正在修道院時,你盡可以隨時去看她,把你的幸福也分享一些給她。」

  因為她這番話,伊麗莎白紅了臉,「我沒想那麼遠,你明知我只是為她不值……或許還有一些失望。」

  說完後,伊麗莎白沉默思索一會,面露愧色,定了定神,「我明白了,我會找機會和她談談的。」她又接著調侃了一句,「順便為你『罵』她的那句話道歉。」

  新娘子恢復正常,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剛要散開,就聽到「小弟」跟著說了一句:「我當然沒有罵她,不過這是因為那個人是別人家的姑娘。」

  「如果做出這種選擇的是你們,我會說得更難聽的。」

  這下不僅伊麗莎白,另外三位未婚姑娘都吃驚看著克莉絲了。

  莉迪亞最沉不住氣,「這個人怎麼回事,對自己的親姐姐比外人還要更嚴苛一些。」

  凱瑟琳連忙拉住她,瑪麗只瞥了一眼,又看向克莉絲,認真問:「你是說,我們和別人家的姑娘有什麼區別嗎?」

  克莉絲說:「我們家比上不足,比下卻非常有餘,所以你們從來沒有機會去想,女人要一個人生活有多困難。」

  「你們在法律上有保護人,現在是爸爸,就算不出嫁,未來也有我,所以你們至少有人可以代為撐著門面。爸爸和我怎麼都是紳士階級的,任何人想要對你們如何,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克莉絲還特意畫了個重點:「如果不能理解,想像一下自己一個人住在大宅子裡,身邊都是不知道該不該信任的人就行了。」

  瑪麗白著臉沒吭聲,凱瑟琳瑟縮了下。

  「現在我來替你們清點一下你們的底氣。爺爺要求爸爸定的婚前協議,屬於媽媽和你們的部分有五千鎊,媽媽以後由我來贍養,所以她從外公那裡繼承的四千鎊遺產,我也可以做主全部分給你們。」

  「再加上爸爸為你們攢的錢,這些我也並不需要。你們每個人至少有三千鎊的嫁妝。」

  凱瑟琳忍不住皺眉,難得強硬說:「克里斯,我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莉迪亞撇嘴:「反正我以後要去……」

  克莉絲打斷她,「今天麗萃也在這裡,所以我今天可以直白說,你們大可以一輩子住在浪博恩,誰也別想去修道院,我不會同意的。那種地方太壓抑了,根本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當然,你們想要來一次一定會回來的旅程,我也不會攔著。」

  瑪麗皺眉,「你得知道,留著我們,你以後會很難找到妻子的。」

  克莉絲滿不在乎笑了,「現在只說你們的問題。」

  「好在簡和麗萃都會很幸福,今天夏綠蒂這件事實在刺激到我了,我做不到看著你們也落到這樣的地步,恰好我到今年也終於積攢了一些底氣,可以對你們三個做出承諾。」

  「所以我要向你們交底。你們要出嫁,有我和前面兩位連襟,還有拿得出手的嫁妝,所以大可以挺直腰板;就算你們不嫁人,你們這些小姑娘吃得實在不多,我也有本事養你們。」

  「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至於其他人的眼光,媽媽的逼迫,你們就要自己扛了。」

  「現在知道你們和其他女孩子的區別了嗎。」

  就像現代女性,會有壓力,但是也不是無路可走,至少還有可以努力的地方。如果單純逃避生活和流言而匆忙結婚,那麼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了。

  「你們不想應承這樣的挑戰也沒關係,但是如果享受了這份特殊,還做出一樣的妥協,我就會毫不留情了。」

  瑪麗冷靜道:「我沒什麼問題,你知道我的性格,這正合我意。」

  莉迪亞聳肩:「我更無所謂了,反正名聲毀了,嫁不出去,你願意留我就最好了。」

  凱瑟琳低聲說:「我還不太明白,為什麼夏綠蒂嫁給柯林斯先生就是妥協了?」

  莉迪亞居然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看夏綠蒂和麗萃的表情,她根本不像要結婚的人。她自己心裡不喜歡,還不是妥協嗎。」

  克莉絲笑了笑,沖凱瑟琳道:「沒錯,就是這個道理。有的人做不到連著幾頓吃自己討厭的菜式,卻可以十年如一日和一個心裡厭惡的人過日子。說到底,人如果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就是欺騙自己。」

  「如果沒有生存問題,一個人連生活都欺騙,那就已經放棄自己了。」

  凱瑟琳認真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

  克莉絲點頭,語氣輕鬆:「那就沒問題了。只要有我在,你們大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好好活自己。看一生的書,畫一生的畫,就這樣閒逛也沒關係。」

  「你們是活生生的人,截止時間應該是壽命的終點,不需要像花期,沒有凋零色衰的時候。」

  她剛說完,就已經被撲成了一團。

  感性哭著的是凱瑟琳,勾住她頭髮的是瑪麗的眼鏡,力氣最大的是莉迪亞。

  克莉絲還沒回過神,只看到伊麗莎白溫柔笑著,伸臂將她們也一團抱住了。

  愛德蒙遵守約定站在原地。

  屋內的人還在說話,因為做男僕的那段時間,他已經會下意識搜尋小班納特先生的所有句子。

  「……所以你們從來沒有機會去想,女人要一個人生活有多困難。」

  聽克莉絲說到這裡時,愛德蒙已經呆在了門外。

  ——「果然都說,你們水手是最天真的,相信世上還有忠貞等待和約定誓言。唐泰斯失蹤了十年,別說是未婚妻了,只要去找市長簽了死亡證明,連老婆都可以改嫁。」

  ——「要是你遭到什麼不幸,親愛的愛德蒙,要是你真的遭到不幸,我就爬到海角的岩石上去,從那兒跳下去,永遠葬身海底。」

  挖地道的唐泰斯常常想起梅塞苔絲這句話,所以成日擔心,並由衷祈禱,希望未婚妻不要自尋短見,等到他們再見的那一天。

  直到得知她已經和自己的仇人弗爾南結婚,還是在他們原本約定的教堂後,這句話就變得像是一句玩笑了。

  不管是在監獄裡,還是得知真相後,他都沒想過讓她履行誓言,或者用死去證明什麼。

  ……他,或者說,過去的愛德蒙唐泰斯只是有一些失望。

  對那三個陷害自己的人,愛德蒙可以毫無保留的恨,細數鮮血淋漓的傷口,陰鷙盤算該如何向他們復仇。

  愛德蒙知道,自己的復仇一定會波及她,但是他始終不敢去想該怎麼對待梅塞苔絲,或者說,他幾乎避免去想到她。

  梅塞苔絲和弗爾南結了婚,因為丈夫不擇手段的鑽營,過上了優裕的貴婦生活,孩子現在也已經十歲了。

  這時候,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圓臉年輕人站在他面前,憂慮而畏懼看著他。

  年輕人鼓起勇氣說:梅塞苔絲父母已經死去了,留給她的遺產只有加泰羅尼亞村的小破屋和漁網,她無法打魚,所以全靠村子裡的人救濟過活。弗爾南是她的保護人,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自己音信全無,要讓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去謀生呢,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受過教育的漁家女罷了。

  十年的牢獄生活不僅磨礪了愛德蒙的外表,連性格也完全變了。

  愛德蒙幾乎是漠然審視著那副純真幸福的面龐,在心裡冷冷問:所以你要原諒她了?

  ——我從沒恨過她。

  年輕的水手只是衝他笑了笑,這次沒有哀鳴,而是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不見。

  水手唐泰斯已經死在伊夫堡,漁家女梅塞苔絲也變成了莫爾塞夫夫人。

  大家都沒有錯,但是也永遠回不去了。

  每次計畫復仇被刻意避開,其實都在被再次強調的部分,因為這個徹底直視,他幾乎心頭一鬆。

  這時候,門被緩緩推開,青年就像是帶著春天和日光走出來了,從髮型到衣料都稍顯凌亂狼狽,卻已經恢復了那副輕鬆愉快的模樣。

  就像是那天在銀行的重逢一樣。

  對方這次卻沒有被簇擁著走遠,而是回過身,看到了他,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讓您久等了。」

  克莉絲心情很好,想到讓年邁的神甫在這裡等這麼久,實在有些過意不去道:「不如接下來,您來挑去哪,我陪您去。」

  愛德蒙搖頭,「還是按照你的計畫來吧。」

  他在麥裡屯花了十幾個小時,剛把意大利的事務處理完,原本就只想和面前的人待在一起,獲得片刻的安靜和放鬆。

  她原計畫是收拾行李。

  克莉絲想了想,其實自己昨晚已經把秘密的部分都打包藏好了,帶神甫去房間也沒什麼。

  於是愛德蒙得以參觀了浪博恩繼承人的房間。

  他曾經被女管家帶著看過客房,據說幾位小姐的房間格局也是這樣的,她們自然也會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班納特少爺的房間就要大多了,看得出來書房也屬於這個格局,不過拆掉了裡面連通臥室外間的門,改通向走廊,變成了兩個獨立的部分。

  之後,他們又轉到起居室的部分,內部的佈置很簡單清新,裝飾不多,連牆紙都是淡藍色的,外間最大的陳設就是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桌和沙發。

  反正東西都鎖箱子裡了,神甫也不會亂翻,自己這點識人之明還是有的,克莉絲很放心讓他隨便看,打開一個箱子,跑到隔壁開始搬書。

  愛德蒙果然很守禮,只是看那些裝飾畫,看完後又開始研究起居室的分佈,有一個獨立浴間,非常符合少爺潔癖的性子,衣帽間也相當大,拂開外間飄動輕紗還有一個小巧可愛的陽台。

  果然是他想差了。

  這番佈置,可以說年輕人在父親那裡相當受寵愛,再加上剛才會客廳裡那番談話,似乎也不是完全受姐姐們照顧,可能因為有了情人引導,有些反過來照顧姐姐們的意思了。

  愛德蒙本來還有些意外,但是聽過他在花園和盧卡斯小姐那番話,也就不在意。

  不論什麼時候都會好心對身邊的人伸出援手,看來也只有在充滿感情的家庭才能養出來。

  他一邊分神想著,下意識往還沒去過的房間走。

  看清裡面那張完全是兩人規制、寬大柔軟的四柱床後,愛德蒙心裡突然一跳。

  難怪這個房間的配置這麼齊全。

  很顯然,以後班納特少爺娶妻了,兩個人也會和父母一起生活,看來班納特先生是為了能讓小夫妻自在一些。

  似乎有錢人家都是夫妻分開睡的。有的莊園臥室,都會有一個夫人間。

  往裡走,果然有另一個更大的衣帽間,不過夫人間裡並沒有床榻,只有一架大鋼琴。

  他看著那架鋼琴,莫名想起盧卡斯小姐嘆息的話來。

  「你這個孩子……以後會是哪個女孩子這麼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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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塞苔絲那句話引自原著。突然發現費爾南這版譯名有點像老師,怕混淆,改成弗爾南了。

  前女友可以徹底翻篇了。痛苦才會時刻想起成執念,原諒就會徹底放過變雲煙。

  讓少夫人先提前看看自己未來侍寢的地方【捂嘴拖走

  【今天份的小劇場】

  #克莉絲的女友睡衣沙龍#

  歐也妮:分享了[抱著大束向日葵的克莉絲.jpg]

  [薰衣草花田裡回身笑的克莉絲.jpg]

  莉莎:上傳了[塞西利奧在浴間哼《我的心兒在狂跳》.mp3]

  [塞西利奧給我念的睡前故事《睡美人》.mp3]

  南希:分享了[在倫敦時和人談工作的少爺.jpg]

  [少爺親手寫的情報記錄手稿.pdf]

  喬治安娜:謝謝各位前輩!(*/ω\*)

  布沙尼神甫申請加入該群。

  驗證消息:我真的是女主。

  同意/拒絕√

  拒絕理由:不能換個理由嗎,昨天辣眼睛的阿拉伯大鬍子也是你對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09:32 PM

第六十八章 étoi|es 你在外面有別的鳥了

  之前出國都只帶了兩個箱子,這次就是去彭伯裡,克莉絲要帶的東西就更少了。

  說是在書房搬書,攏共也就三本,已經做了不少標記的《國會法》,和目前用來和情報點聯絡的《格列佛遊記》和《第十二夜》。

  和老師聊過後,她開始有意識減少和走私方面的接觸,只是在倫敦的佈置至今也有六年了,克莉絲有上輩子積攢的經驗,除了初期適應時代帶來的便利和困難,連之後走彎路的時間都省了,因此攤子已經鋪得很大。

  說解散就解散,那恐怕要鬧出不小動靜,反而引人注意。

  把書放好,又跑到衣帽間拿了幾件深色夏裝,克莉絲最後檢查了一遍,才去找她的客人。

  「原來您在這裡。」

  布沙尼神甫看著鋼琴出神,似乎正在想事情,因為她的突然出聲抬頭,目光有些閃避。

  「怎麼了?」克莉絲好奇問。

  愛德蒙如實說:「我又得向你道歉了,因為我似乎不小心發現了你房間的秘密。走到這裡時,我突然察覺到腳下的聲音有點不對。」

  克莉絲笑了,「這算什麼秘密。」

  她蹲身,掀了那塊暗板,露出下行的台階,解釋道:「我不太喜歡其他人進我的臥室,平時這間房到起居室的門是鎖著的,所以鋼琴調律師都是從這裡上來調試維修。」

  女管家帶他參觀時,愛德蒙對這座莊園就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立體圖,這會心裡回憶推算了一下樓梯通向哪,突然明白了這個暗門的用意。

  顯然浪博恩歷代的繼承人都是住在這裡,新嫁娘可以從這個地方下去,開始一天的事務,而不會打擾到丈夫的休息。

  在姐姐們那裡解決了心事後,年輕人似乎心情很好,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房間,便主動問他要不要聽曲子。

  愛德蒙點不出歌名,只好請她隨心彈彈。

  克莉絲彈琴時,愛德蒙並沒有在長長的琴凳另一端坐下,而是站在一邊,看那些比琴鍵還要瑩然好看的手指起伏跳躍。

  或許是因為私下彈琴,班納特少爺不炫技,也不追求什麼名家名曲標榜表現自己,純粹找喜歡的曲子彈,就像姐姐們說的一樣,能宣洩心情就最好。

  因此彈的都是旋律輕快的調子,這會思維活躍起來,中間會順勢過渡變調,歌劇的高潮部分,民謠,也有愛德蒙在一些宴會上聽過的舞曲的部分,什麼歌都能被串在一起。

  今天之前,愛德蒙只聽對方彈過一次《馬賽曲》,還是在酒館那架破舊的琴上,也就是在那一天,對方說出了那番話。

  ——會選擇復仇這條路的人,往往已經走投無路、孤立無援了,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等待這種不知在何時的懲罰,當然會不擇手段,向另一個世界尋求力量。

  愛德蒙陡然意識到,班納特少爺其實是個非常敏銳的人。

  因為心細,本性善良,還保持著孩子一樣的好奇心,所以能體會到剛才在會客廳和姐姐們說的,那些任由他是男性聽了也會震撼的話。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對方會被女富豪和國務大臣眷顧。

  也是他忍不住靠近,一直因為自己的私心被不斷入侵對方生活的原因。

  愛德蒙能感覺到,這段時間下來,由熟悉的人介紹認識,這個年紀配合法利亞神甫的氣質,再加上他們在許多話題上都相當合拍,年輕人已經徹底接納了「布沙尼神甫」。

  比起來,來歷不明、連名字都是假的且不通文墨的男僕,雖然能時時見面,卻永遠都只能落後半步,看著那個清瘦的背影。

  現在他們能夠每天對話聊天,遇到功課問題時,年輕人最先想到的也是自己。

  愛德蒙很珍惜目前的狀態,所以更加小心翼翼要將這個身份藏好。

  好在班納特少爺性子再平易近人,說到底還是一個不列顛人,似乎不喜歡過分親密的肢體動作,聊到激動時,也只是互相幫著倒茶,彼此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直到剛才在花園……

  愛德蒙愣怔看向手心。

  琴聲停下了,克莉絲看著他,一下誤解了他的動作,出於禮貌問:「您要來試試嗎?」

  愛德蒙只說:「我不會彈。」

  如果在這裡的是達西小姐,說不定還能陪著來一段四手聯彈。

  換成總是說要嫁給他才五歲的總督小小姐,也可以在他彈琴的時候跳一個稚嫩卻哄他開心的舞。

  至於那位中部寡居的女富豪,在他們共同起居的時候,想必也會時時要求體貼的情人給自己伴奏,為他唱一支動聽的法語愛情歌曲。

  克莉絲想了想,可能自己太隨心,讓意大利神甫這種慣常聽讚美詩的人覺得無聊了,開始回憶自己會彈什麼意大利曲子。

  好像她就只會那首光在佛羅倫薩就聽了四場,狂歡節還有人各種唱,於是成功在她這裡洗腦的爆紅曲《我的心兒在狂跳》。

  克莉絲決定還是回報一下她的朋友。

  愛德蒙:「……」

  曾在歌劇院附近住,由於聽力過好,於是被迫聽了不下五十場,現在聽到這首《我的心兒在狂跳》,他的心臟就會驟停。

  偏偏「布沙尼神甫」那段時間應該在西西里島,不可能聽過這首歌。

  這下無暇細想自己剛才那些的念頭,他只能硬著頭皮聽完,又適當表現出了好奇。

  克莉絲對他竟然沒有聽過這支曲子覺得很吃驚,沒來得及和他吐槽這首歌有多受人喜歡,以至於她那段時間連洗澡都會下意識哼幾句,就聽到神甫問:「你原來去過意大利嗎?」

  克莉絲點頭,「要是您當時在羅馬,我們說不定還能遇到呢。」

  愛德蒙又說:「你這樣的年輕人,當然只會出現在社交舞會上,我是出家的教士,不跳舞,所以不會見面的。不過我因為教廷關係,的確認識不少羅馬貴族,我們或許會由他們介紹認識。」

  克莉絲不免開始回憶幾位關係還不錯的先生,一一提過,布沙尼神甫只表示的確認識,不過都不太熟,還沒到會介紹朋友的關係。

  她說了一連串,想到逃犯先生受爵銜時,神甫還在西西里島,肯定更不認識了,所以始終沒提到基督山伯爵。

  再說多就不免刻意了,愛德蒙遺憾放棄試探,順勢邀請道:「下次你去意大利,請第一時間寫信給我。我之前提到的那些絕版書都放在羅馬的房子裡,只要我在羅馬,你可以隨時來看。」

  那些書說不定都是世上獨一份了。

  克莉絲眼前一亮,機會難得,怕這位愛周遊旅行的神甫一言不合又跑去更遠的地方,連忙道:「這兩年內,我一定會再去羅馬的。」

  國務大臣會讓她去那積攢履歷這種事情就不必說了。

  她非常順口道:「我在羅馬結識了一個朋友,本來答應了去他的采地做客,結果因為行程原因失約了,所以只要有機會出國,我一定會去意大利。」

  愛德蒙忍不住笑了。

  接著,他就聽得面前的人說:「到時候,我還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愛德蒙:「……」

  伊麗莎白婚禮當天,夏綠蒂還是來了,兩個人在房間裡說了會話,出來後眼眶都是紅的,讓班納特太太又大驚小怪了好一會,總算用了法子趕在婚禮前恢復過來了。

  大姐的婚禮很溫馨,那麼二姐的婚禮就是莊重了。

  伊麗莎白這樣愛笑活潑的姑娘,穿上婚紗站在教堂裡,也肅穆了表情,眼神堅定,認真虔誠聆聽誓詞。

  反倒是達西這樣平日一絲不苟的人,看上去比她還緊張。

  等到互相戴過戒指,兩個人才相視笑了。

  這時候,眾目睽睽下,達西的隨侍男僕走過來,捧著一本書,向他們示意。

  伊麗莎白雖然驚訝,這會又掩不住性子,打趣起來,「不是說要辦最傳統的婚禮嗎,為什麼還要簽字?」

  達西有些侷促說:「這是我給賓利寫信借來的。」

  伊麗莎白這才發現,眼前是簡婚禮時的見證簽字書,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簽名,隨即就見到了達西用姓氏勾住她名字的那一筆。

  這個發現克莉絲並沒有告訴伊麗莎白,她還是頭一次見,所以一下就紅了臉。

  達西伸手,將兩個人相扣的手按在彼此的名字上。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最愛的那雙眼睛。

  「以前,有個紳士,他自私傲慢,誰都瞧不上眼,就連對喜歡的人也要挑剔一番,求婚時也態度輕慢貶損對方的家庭,像是施恩一樣。」

  「還有個剛愎偏見的姑娘,她從不因為外在優勢而討好獻媚,只直面一個人的品性和態度,所以毫不留情點破一切,冒冒失失衝進了他的心裡。」

  「我今天會這樣在你面前剖白,放下過去的自命不凡,是因為我愛的是你。也只有你才能塑造出這樣的我來。否則,我與其他紳士毫無區別。」

  「這一年裡,看到每一場婚禮時,我想到的都是你,寫下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決心,就算是終身不娶也好,達西夫人只會叫伊麗莎白。」

  「我不僅要你的名字後面跟著我的姓氏,還要讓我們的名字堂堂正正並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今天,我終於得償所願。」

  他的姑娘已經勇敢上前,泣不成聲擁住了他。

  直到兩個人都平靜下來,新人們才親密挽著手走出教堂,在拋灑的鮮花裡踏上了馬車。

  克莉絲乘的車在後面跟上,所以她沒急著走,只是坐在教堂的長椅上平復二姐出嫁的情緒。

  發現喬治安娜在身邊坐下,克莉絲才半真半假感慨了一句:「達西先生真是不同凡響。平時還看不出來,這種時候說起情話簡直像個詩人。」

  喬治安娜一臉贊同用力點頭:「其實我也嚇了一跳。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嫂子和他開玩笑一樣。」

  克莉絲調侃:「這麼快就改口了?」

  喬治安娜認真說:「雷諾太太交代了,我以後就全看嫂子了,所以我得對她態度好一點。其實來哈福德郡之前,我還挺擔心的。」

  雷諾太太是彭伯裡的女管家。

  克莉絲沒想到這實在孩子把這種話都說給嫂子「娘家人」聽,哭笑不得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她因為要用新身份見你,也忐忑了好久。」

  喬治安娜吃驚睜大眼睛:「嫂子敢和哥哥打趣,原來也會害怕嗎。」

  克莉絲點頭,「所以你可以放心。而且她親口告訴我,她很喜歡你。」

  喬治安娜彎起眼睛:「我也很喜歡嫂子。」

  他們說話的時候,達西的男僕走了過來,簡單道:「車已經過來了。」

  她們連忙起身,跟著他走出教堂,結果不小心被外頭不知情的人也撒了滿頭的花瓣。

  行李早就在婚禮前放在車上了,他們直接走向車廂,布沙尼神甫坐在背光的暗處,看到正要躬身鑽進來那頭沾滿花瓣的短髮,剛抬起手要幫忙拉一把,突然聽到了身邊窗戶劇烈的篤篤聲。

  愛德蒙下意識側頭,和一隻停在車窗外雕飾上的威風凜凜大鳥面面相覷。

  他在突尼斯待了快半年,阿拉伯人擅長並愛好訓鷹,因此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一隻游隼。

  克莉絲驚訝叫了一聲:「格里芬?」

  她算到這次去彭伯裡說不定要打獵,加上之前才出國一年就讓只和自己外出的鷹胖了那麼多,實在不敢放它一個鳥留在浪博恩,所以還是找人編了個框,把它帶上了。

  「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她趴到窗邊問。

  因為喬治安娜看上去有些害怕,所以克莉絲沒有打開車窗。

  結果從來都只看著自己的游隼沒有給反應,還是直勾勾盯著布沙尼神甫,又用喙狠狠啄了一下車窗。

  愛德蒙看向克莉絲:「這是你的獵鷹?」

  之前那隻鸚鵡不會變成這傢伙的口糧了吧。

  克莉絲點頭。

  因為他的動作,格里芬跟著扭頭,看清克莉絲,又低低叫了一聲,這次倒是不撞車窗了,改用爪子撓玻璃,聲音聽著分外瘆人。

  克莉絲忍無可忍從另一邊的車門跳了出去,因為沒戴護具,所以也不敢吹口哨下指令,跑到箱子裡翻出備用的鷹帽,趁著它不注意給戴上,這下看不到神甫,才終於消停了。

  再次回到車廂,喬治安娜說:「原來這隻鷹叫格里芬。」

  克莉絲:「你見過它?」

  喬治安娜笑了:「我之前來尼日斐,遠遠看莉迪亞小姐放過一次鷹。她很勇敢。」

  克莉絲:「……」

  過譽了,她只是腦子裡缺一根叫「害怕」的神經而已。

  達西小姐很顯然誤解了她的這個停頓,又連忙說:「我覺得你也很厲害。」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我突然發現,你的確很喜歡動物,之前是因為安格斯(啊,就是我那匹小白馬,),現在又是格里芬。所以你都不怕我了。」

  被點破自己一直的想法,喬治安娜因為愧疚紅了臉。

  克莉絲安慰笑了笑,把話題揭過不提,轉而說起格里芬來,剛剛還被提醒過的姑娘再次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們說話的時候,車向著倫敦的方向緩緩行駛起來,兩個年輕人開始互相幫忙摘掉頭上的碎花瓣,一邊說說笑笑。

  非常好,一輛離開教堂的馬車,笑鬧的少年少女,旁邊還坐著一個神甫,這畫面比剛剛那對更像新婚夫婦,還是要去度蜜月的那種。

  愛德蒙面無表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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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伯爵先生,我要給你介紹一下我朋友,布沙尼神甫。

  愛德蒙:……

  格里芬:你變了,你在外面有別的鳥了!你還因為他給我戴帽子!你以前從來不給我戴鷹帽的!

  垂耳兔:_(:з」∠)_

  【今天份的小劇場】

  #伯爵的馬甲收納衣櫃#

  男僕星期五:布沙尼有什麼好得意的,少爺給我特意起了愛稱!能精神交流怎麼了,貼身男僕,什麼叫貼身!

  水手辛巴德:得了吧,你們都是暗中關係,我和我的奧德修斯泛舟夜遊,我連著承包了他好幾天晚餐!現在全羅馬都知道我們是朋友!

  威爾莫勛爵:我偷偷翻過劇本了,我有吻戲!等我被穿上你們都得輸!

  基督山伯爵:……然而你們三個都辣眼睛,沒發現只有我出場才有外貌描寫嗎,歇歇吧,我才是本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09 PM

第六十九章 étoi|es 唯一的朋友有很多朋友

  已經是六月末,天氣比較熱,克莉絲穿得最嚴實,加上馬車一路晃蕩,一會就被午後的暖意熏得睡意上湧,眼皮不住打架。

  和她對坐的喬治安娜很貼心不再打擾,轉向坐在克莉絲身邊的布沙尼神甫,他們還不太熟,好在對方是教士,看上去似乎慈藹可親,所以喬治安娜還能鼓起勇氣和他說幾句話。

  神甫也主動問了好幾個關於她平時喜好的問題,喬治安娜如實說喜歡彈鋼琴,偶爾畫畫,結果對方頓了一會,又將話題轉向了彭伯裡。

  聊到自己長大的地方,喬治安娜就有話說了,她本來說話就很輕,神甫也有意壓低了聲音,反而哄得一邊的人昏昏欲睡了。

  他們所乘坐的馬車是一輛封閉式的雙排對坐四輪馬車,克莉絲和神甫紳士坐了倒位,把適合看沿途風景、不容易暈車的正向留給了達西小姐。

  斜射入的日光將車廂割據成兩片,恰好將並排坐著的兩個人分隔開了。

  坐在陰翳裡的人似有所覺側頭。

  剛開始與睡夢之神短暫會面的人穿了細白布的襯衣,短式外套,垂順的短髮和領巾都軟綿綿歪著,將象牙色的面龐半遮半掩,呼吸均勻起伏,因為那些碎髮,在南部午後的光下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神甫突然噤聲,喬治安娜覺得奇怪,還沒開口,坐下馬車可能壓到了石子,車子整個一顫,連忙捉住了一邊的扶手。

  對面的腦袋也在廂壁上磕碰了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小班納特先生低低嗷了一聲,在座位上抱頭縮身。

  這個畫面過分可愛,喬治安娜想笑,出於一直以來的淑女教育還是憋住了。

  對面的神甫倒是比她要沉穩不少,整個人湊近了,停在分界線,依稀能看見黑色的眼瞳,語氣擔憂道:「沒事吧?」

  克莉絲這下徹底清醒過來了,還埋著頭,空出沒有捂著腦袋的那隻手胡亂擺了擺,示意自己問題不大,接著試探摸了一陣,好在沒有撞出包,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啞著嗓子問達西小姐有沒有喝的。

  喬治安娜在馬車裡找出放酒櫃的地方,另外兩雙眼睛不約而同看向了一瓶清水,那隻手卻毫不猶豫拿起了白葡萄酒。

  看出熱心腸的小姐拿的是酒櫃裡最貴的那一瓶,克莉絲也沒挑,接過給自己倒了一杯,果然燒嗓子,瞬間提神醒腦。

  到達西在倫敦的住處已經是晚上,明天還要去加德納舅舅家,所以大家晚餐後就散了。

  第二天,因為明面上達西和加德納家沒有正式往來,按照禮儀,需要由克莉絲和達西先去拜訪,所以兩位女士和神甫都留在家裡。

  既然到了倫敦,愛德蒙順勢去了趟理查德布朗特銀行,竟然恰好在大廳裡遇到了弗倫奇行長。

  弗倫奇已經把意大利的銀行交給了兒子,最近正好退休,想到伯爵對英國、或者說某個英國人的重視程度,索性親自來倫敦進行收購任務。

  來英國後,他雖然已經見過了伯爵的管家貝爾圖喬,但是只知道他是來為老闆鋪設私人驛站,認為基督山伯爵是為了方便日後遠程瞭解倫敦的情況,再加上沒有見到阿里,所以認定他還在意大利。

  愛德蒙也無意用這個身份與他見面,裝作是來辦理業務,借由意大利語成功和意大利行長搭上了話。

  他的恩師法利亞神甫是紅衣主教斯帕達伯爵的秘書,後來更是替主人照管操持所有財產,金融經濟非常有一手,他知道得到寶藏後,最重要的是如果將這筆富可敵國的巨款再生出源源不斷的財富來,所以把這些也都毫無保留教給了愛德蒙。

  愛德蒙不必直接問,只說是瞭解業務,隻言片語就明白了弗倫奇現下的進度和情況。

  他又用不經意的語氣道:「這麼說,我在這邊上了貴賓名單,回到意大利,也能在您的銀行享受特別待遇了?」

  弗倫奇理所當然點頭,很快聯想到了那位有無限貸款權的班納特少爺,招呼一邊的經理接待神甫,急忙上樓了。

  愛德蒙用神甫的戶頭取了五十鎊,又在市區轉了一會,本來想去天恩寺街,只是實在難編出理由,還是作罷,提前回去了。

  他的房間被恰好安排在年輕人和達西小姐之間,愛德蒙本來準備打開那本特製聖經,繼續處理事務,突然依稀聽到了克里斯的二姐和達西小姐在聊天。

  ——「我比喬治安娜大十二歲,很多事情我已經不便和她說,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想到可能要談論年輕人的終身大事,愛德蒙深吸一口氣,還是走到了窗邊。

  達西夫人果然在旁敲側擊達西小姐對自己弟弟的初步印象。

  達西小姐是個老實孩子,沒有領會到暗示,想到畢竟是嫂子的弟弟,所以很耿直而且真誠把班納特少爺誇了一通。

  伊麗莎白一時情急,乾脆把克莉絲告訴自己「在法國與一個姑娘墜入愛河,至今沒能走出來」的那個萬能模板拿出來說了一通,委婉提醒小姑子,還狠心黑了一把六妹,說她被姐姐們寵著,所以分不清和女孩子相處的界限。

  喬治安娜這下明白過來了,鬧了個大紅臉,支吾著撒嬌,「你們怎麼想到一塊去啦。」

  想到哥哥那邊是班納特少爺打趣揭過的,嫂子這面,她自己不免也要幫點忙,所以善良的姑娘細聲細氣解釋小班納特先生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因為從來沒有同齡的朋友,自己甚至會不自覺把他當女孩子看。

  說出真心話後,喬治安娜才意識到說一位紳士像女孩子似乎不太妥當,小心抬眼,發現嫂子只是含笑鼓勵看著她。

  因此,喬治安娜又鼓起勇氣說:「我知道,今年進了社交界,嫂子會為我介紹很多紳士。其實,其實我比較喜歡像哥哥這樣穩重不愛笑的男孩子,那個人最好不要長得太英俊……我現在看到好看的人,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伊麗莎白已經心疼抱住了她。

  「不用害怕。如果你遇到不喜歡的人,也要這樣直接告訴我。以後,我和你哥哥都會保護你的。」

  喬治安娜出生不久母親就去世了,父親雖然慈愛,但也代替不了女性,曾經最信任依賴的揚格太太卻為了自己的財產幫助威克姆誘騙她,兄長對她好,卻不善流露情緒。

  伊麗莎白平易近人,性子活潑,恰好能在年齡差有些大的兄妹之間緩和,喬治安娜在彭伯裡時就很期待嫂子嫁過來後疼愛自己,這時候被擁著,只覺得得償所願,一時高興得說不出話。

  等克莉絲和達西從天恩寺街回來,就見姑嫂兩個親親密密湊在一起做針線活,達西對這一幕非常高興,當天晚餐難得喝了一些酒,因此真情外露,轉到會客廳便湊到伊麗莎白身邊,低聲請她給自己彈曲子。

  克莉絲實在無意做電燈泡,所以早早撤退了,順便把還想往伊麗莎白身邊湊的喬治安娜也拎了出去。

  她們在走廊遇到了布沙尼神甫。

  神甫對克莉絲微笑點頭,又輕聲向達西小姐問安。

  ……為什麼覺得自己出了趟門的功夫,達西小姐就成功刷滿了另外兩個人的好感?

  喬治安娜似乎也很吃驚,還是提裙回禮,遠遠見到自己的隨侍太太,又向他們告辭。

  這下走廊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夏天黑得晚,還有夕照,鋪滿了地毯的長廊裡一片橙紅色。

  「我剛從門房回來,看這些請柬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就帶過來了。」愛德蒙說。

  克莉絲道謝接過,毫不在意當著他的面打開了。

  看來二姐夫雖然不愛在社交界露面,關注他的人還是不少的,至少這幾個在俱樂部認識的公子哥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小舅子了,現在來拉拉關係。

  她又往下翻了一張,隨即低低咦了一聲。

  愛德蒙:「怎麼了?」

  克莉絲努力回憶了一番,「德文郡公爵……這麼高的爵位,我如果認識不可能沒印象,不過這個字跡有點眼熟。」

  她很快又在那封請柬裡找到了一張便條。才知道是威廉代為寫的。

  克莉絲終於想起來,自己去意大利前,發明家似乎是說了,當初鼓勵他考牛津的教授繼承了一筆巨額遺產,出資建了一個實驗室,所以邀請他回英國當助手,順便完成學業。

  就是沒想到這位教授的來頭這麼大。

  愛德蒙也下意識看過去,竟然先她一步看出來了。

  這很顯然是馬賽時那位市長外甥的筆跡,當初兩個年輕人扎堆一起搞小發明,愛德蒙就跟在一邊侍應,偶爾幫忙歸攏稿件,所以很輕鬆記下了。

  會把少爺的事情這麼放在心上,看來當初他這個貼身男僕做得相當稱職。

  愛德蒙很快又僵住了。

  當初做男僕的時候,他一心想著查明真相,或許因為是見到的第一個人,又感受到了那番善意,所以潛意識裡對少爺不免有一些依賴。但是當時也是只到這一步為止了。

  後來在意大利,他們才成了朋友。那時候,伯爵早就忘了那個綠眼睛發明家。

  水手唐泰斯所在的法老號是莫雷爾公司的老船,建立初期就在了,莫雷爾先生自己也很愛兒子,體諒老唐泰斯的慈父心腸,答應了要照顧唐泰斯,所以將他安排在了那艘船上。

  莫雷爾先生是個很念舊而且有著高尚情操的船主,從不拖欠工資,除非原則問題,輕易不開除船員,等老水手退休離開,也會體諒他們的家庭,優先考慮他們的兒子。

  因此作為空降兵的唐泰斯恰好在一個中間的年齡層,和其他人的年齡差距有點大,老水手照顧他,年輕的水手崇拜他。

  也因此,愛德蒙一直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以至於他入獄後,也只有莫雷爾先生在為他奔走。

  克里斯班納特是頭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頭一次遭遇「友情」,還發現唯一的朋友其實不止自己一個朋友,年長者非常措手不及。

  來不及細想,窗外又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

  「克里斯!」

  愛德蒙驚訝看到面前的人一臉頭痛揉了把頭髮。

  克莉絲走到一邊,抬了窗子,藉著夕陽,果然看到了圍牆外站在敞篷馬車裡的哈洛德。

  上次見面還是在她出國前,中將之子的變化不大,不過穿得沒有過去那麼花花公子氣了。

  「你認識?」身邊的人沉聲問。

  克莉絲點頭,「在公學唸書時的好朋友。我以為他在劍橋上學呢,所以回國後一直沒抽出時間和他見面,沒想到今天找上門來了。」

  這位兄弟一直不耐煩寫信,以前給女演員寫情書還讓她幫忙謄抄,所以即使在國外,他們也一直沒有通信聯絡。

  克莉絲有時候也覺得和男性朋友相處很奇妙,他們大部分時候聯合在一起,都是為了去幹什麼事情,有點類似現代男孩子扎堆就去網吧五連坐一樣。大家偶爾做點惡作劇,在俱樂部裡面拼酒吹牛,或者組隊和伊頓的人打比賽。

  非要往生物學上扯,那大概是遠古時期男性一般都會結伴出去打獵遺留下來的習慣。

  總而言之,大家表面上似乎不親近,很少像閨蜜之間喝茶逛街溝通感情,但是遇事又會湊到一塊,保持默契隨叫隨到。

  現在六月末,正忙著論文和考試的時候,以他爸當初能在校長室揍兒子的性格,要是哈洛德敢不在學校,肯定不是這副模樣,很顯然,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正大光明沒去上學。

  克莉絲想到這裡,將窗子開大了,在布沙尼神甫吃驚的目光裡從窗子翻了出去。

  她衝著他笑了笑,「如果有誰問起我,您就說我去埃弗雷特中將府上做客了。」

  這裡也只是二樓,年輕人非常輕巧順著一邊的凸出的廊柱滑下去,連動作都如同歷史重演,輕巧爬上了牆頭。

  一時間,這個畫面和在馬賽市長府他見過無數次的場景重疊起來,只是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愛德蒙還呆立在原地,再看夕照映襯下,年輕人顯得更加單薄的剪影和纖細流暢的腰線,似乎自己輕鬆便能在牆下環腰接住。

  他這時情緒紛繁,心緒過於複雜,根本無從分辨,連這個念頭也不過一瞬間,卻已經下意識倒退一步,露出當初見到肖像畫的驚懼來。

  牆邊,金髮青年大聲笑著招呼車伕將車子挪近,方便這位朋友自上跳進敞篷馬車裡,不等對方坐穩,馬車就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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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文郡公爵就是那個科學家卡文迪許,依舊魔改了出生年代,為了不出戲,正文還是會以德文郡公爵稱呼

  【今天份的小劇場】

  #克莉絲的女友群聊沙龍#

  歐也妮:其實我一直很擔心克莉絲,她身邊出現的不懷好意的人實在太多了。我一直都覺得她的貼身男僕很古怪。

  莉莎:我和塞西利奧一起出去玩,也總是有個嚇人的阿拉伯人跟著我們QuQ

  喬治安娜:這麼說,我發現布沙尼神甫之前對我一直態度很冷淡。

  南希:……聽說我又要上場了,我有點慌。

  #瑪麗的插播電台#

  瑪麗:看清楚了嗎,最後才是看到兄弟跳牆的正確選項。又想摟腰還要接住舉高高,呵。

  #克莉絲的好兄弟麻將屋#

  威廉:我突然懷疑,這個人說不定很記仇,還記得我根本不是因為筆跡,而是因為被我設置的藤筐砸到腦袋了,所以惦記到現在!

  哈洛德:你別嚇我,克里斯剛剛當著這個R級朋友的面「爬牆」,還是為了見我。

  杜朗:我應該沒有和這個人打過交道?問題還不大。不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6 10:33 PM

第七十章 étoi|es 原來你是這樣的克里斯

  在公學時,提起克里斯班納特,只要和他接觸過的人,都會覺得這個人好相處,似乎人際關係網也非常廣,但是直白問起他的好朋友有哪些,這些人又只會說出一個名字。

  哈洛德‧埃弗雷特。

  連教員都覺得很驚奇,班納特看起來斯斯文文,竟然會和哈洛德那幫搗蛋小團體混在一起。

  他們都是校內風雲人物。一個能學,最得老師喜歡,一個會玩,最讓學生服氣。因為一次鬧到校長室的互毆事件,全校都以為這兩位以後就是仇敵了,沒想到他們反而成了哥們。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班納特會是被排斥的那一個,很快人們又發現,那群人裡,其實他們倆才是最鐵的,剩下的都只能說是小跟班。

  哈洛德是家裡的小兒子,前頭還有三個哥哥,雖然有個說一不二的爸,但是他媽把么子當寶貝疙瘩,中將能把手下訓得狗血淋頭,拿只會插花縫線的貴族老婆卻沒辦法,所以他被寵得很熊,去了學校更是有一幫跟班,因此非常臭屁自戀。

  克莉絲剛坐下,他就湊過來,一臉促狹說:「我就說你小子是個假正經!剛剛我爸那幫人聚餐,說起你了,我才知道你居然有了一個情人,我哪裡坐得住,所以要來確定一下。」

  好友會知道她在二姐夫這裡,看來是說到了這門婚事,又因為她和哈洛德關係不錯,所以聊起她了,就是想不到一幫大老爺們這麼八卦。

  克莉絲爽快點頭承認了,不免好奇起來,「他們怎麼說的。」

  哈洛德撇嘴道:「還能說什麼,我爸都笑話我,說我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結果成天只會和演員廝混,還比不上你這種悶聲不響的小年輕。」

  說到這裡,他一臉不忿,「我覺得我生錯國家了,媽媽要是放我去遊學,我也能有好多豔遇和情人。」

  克莉絲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好比的。」

  「總之,從今天起你就別想推掉我們那些局了。」哈洛德得意道,「我早就想帶你見見世面了。在那幫老古板面前我可憋死了,還不能拿出來說。」

  克莉絲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身後一個微沉的聲音帶著隱怒道:「你可以說給我聽聽。」

  哈洛德僵硬了身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克莉絲下意識轉身,就見敞篷馬車後排座位的可收雨棚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嚴肅冷峻的臉孔來。

  這下連前面的車伕都跟著縮了脖子。

  克莉絲在底下踹了哈洛德一腳,他才哭喪著臉給他們互相介紹。

  「我哥,最大的那個埃弗雷特。這是我哥們,克里斯班納特。」

  克莉絲終於想起來,自己出國前,哈洛德來浪博恩投奔自己,好像就是因為大哥從印度回國了。

  面前的人確實被曬得膚色稍沉,連髮色也比哈洛德深很多,如果不是五官立體,乍看很像亞洲人,光看表情就能感覺到不是很好相處,難怪讓連中將面前都能嬉皮笑臉的好友怕成這樣。

  中將的繼承人面無表情看向她,緩緩點頭,出乎意料伸出了手,「你好。」

  克莉絲只好也脫了手套回握,感覺到了很明顯長期持槍留下的繭。

  「你好,埃弗雷特先生。」

  「歐文。」男人簡短補充了哈洛德沒介紹到的部分,「我們家的埃弗雷特先生太多了。」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

  有了這位大哥坐鎮,克莉絲沒能去特殊俱樂部「開眼界」,反而因為要扣押哈洛德回家,被順路請去他們家做客。

  下了馬車,歐文在前面走,克莉絲很自然問:「你就是因為你大哥才沒去學校?」

  哈洛德想不到她這時候還敢說話,一臉驚恐看她,見兄長甚至沒有回頭,這才點頭,壓低聲苦著臉說:「他回來一年多了,想要的職位還沒安排出來,目前在我們學校任教。」

  看來這一年裡,哈洛德是被他大哥按著頭學習,成天盯梢。

  好兄弟就是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兩肋插刀,遇到煩惱則再補兩刀,克莉絲免不了衝他幸災樂禍了一陣,心裡卻為這個總是大大咧咧的兄弟鬆了口氣。

  時下很少因為多子女平均分割遺產,埃弗雷特中將家雖說只有兒子,但是其他孩子的境況也沒好到哪去,歐文作為老大,是理所當然的唯一繼承人,反倒是後面幾個弟弟只能拿到一筆錢。

  所以哈洛德想要繼續過現在的生活,就得想辦法拼出路,要麼借由家庭關係找到一個富有的老婆,或者搞個體面穩定的職業。

  先是去印度打拚,回來後也沒閒著,看來哈洛德這位大哥是個相當負責上進的人,以後應該也不會讓幾個弟弟過得太差。

  他們在後頭說話時,歐文只當沒聽見,將他們引到了飯廳。

  女客們早就去會客廳了,男士們還在吞雲吐霧聊天,看房間裡的濃度已經有一會了,克莉絲進去後廢了很大的勁才控制住沒嗆出來。

  克莉絲上學時來做過幾次客,中將對她印象也很深,這會看到她就招呼他們都坐下,又問她抽不抽菸。

  克莉絲只說:「給我一杯酒就好。」

  中將的朋友也大多是些紅制服老戰友,體型保持得不錯,精神頭也很好,雖然因為戰功或多或少都授了勳,也屬於貴族階層了,不過還是行伍氣比較濃,聊起天很有趣,也什麼都敢說,克莉絲光喝一杯酒的功夫就獲知了不少消息。

  在這些前輩們面前晃過算是打了招呼,歐文才領了兩個小年輕離開。

  打著朋友的名義出去浪的計畫失敗,哈洛德只好在兄長的凝視下硬著頭皮寫論文。

  他對克莉絲的本事雖然沒有直觀概念,但是也非常清楚好友的城府很深,今天這兩位碰上了,說不準能看到大哥吃虧,所以手裡根本亂畫一通,其實是在分神聽他們聊天。

  「我已經在下學期的學生名單裡看過你的名字了。」

  將糖罐推給因為咖啡苦了臉的年輕人,歐文平靜說。

  因為威克姆的事情在浪博恩度過了半年,後來又出國整整一年,克莉絲其實已經休學兩年,正好她當初跳了兩級,所以這個年紀入學正好,在意大利時她就寫了信,表示今年十月份時自己就會去學校報到。

  看來學校效率很高,剛到學期末,連名單都排出來了。

  「請問你是教——」

  「希臘史。」

  克莉絲兩年前的意向就是主攻歷史學,而且她一直喜歡看神話故事,當初會選這個課倒不奇怪。

  這個任職很符合對方目前的打算,清閒而且薪酬算高,因為是講歷史,對希臘語要求也不高。

  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克莉絲忍不住調侃:「這麼看來,我還是得叫你埃弗雷特先生,教授。」

  歐文輕輕笑了,「課程外你可以不用這麼稱呼我。」

  沒能看到預想中期待的畫面,老古板大哥甚至還笑了,哈洛德在一邊瞪大眼睛,怪聲怪氣說:「克里斯,你乾脆來做這個小兒子好了,反正我爸媽都喜歡你,現在連我大哥都對你態度這麼好。」

  克莉絲扭頭,「我沒空,畢竟你都那麼好心建議了,我的五個姐姐現在才出嫁了兩個,我要時時小心她們。」

  ——克里斯,我沒記錯,你有五個姐姐吧。一定要小心,女人一旦自以為陷入愛情,什麼都做得出來。

  哈洛德:「……」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朋友明明沒這麼記仇的!

  所以根本就是寶貝那幾個姐姐,連說都不能說那種。

  哈洛德瞬間對那位達西先生肅然起敬。

  敢當這小子姐夫的人都是勇士。

  似乎也看出弟弟沒心思寫下去了,歐文乾脆放兩個人去一邊聊天打室內高爾夫。等到中將那邊散場,克莉絲順勢提出告辭。

  倫敦的街邊有煤氣燈,而且這個時候街上還算熱鬧,她非常自然謝絕了主人家用馬車送的提議,乾脆慢慢往回走,途徑以前就常去的咖啡館,還繞進去買了喜歡的甜品。

  她想了想,還是給布沙尼神甫也帶了一份。

  等馬車消失在街角,愛德蒙才回過神,開始收撿散落了一地的信件。

  似乎是為了配合這個身份的年齡,他的動作很慢,又像是在一點點俯拾自己的思緒。

  愛德蒙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讓寄給「基督山伯爵」的文件轉遞給阿里,由忠實的僕人將這些文件更換了信封和郵戳。這樣一來,「布沙尼神甫」可以正大光明接收一些「討論學術」的信件,絕不會有人將這兩個人聯繫到一起。

  這次陪達西先生跑這一趟,除了與未來的房東搞好關係,也是想到在班納特少爺一定會出席堂姐的婚禮,所以可以遠遠見上一面。

  因此,他以為只需要到時候出席婚禮就好,所以大部分並不重要的文件都還是會寄來倫敦,其他必須親自過目的部分則寄到麥裡屯。

  堆積起來的這些文件用事實證明,這次會面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愛德蒙幾乎是憑著本能走回房間,看著那摞書信,陷在黑暗裡,再次陷入了沉思,如同終於從一場美夢裡醒過來的人,細數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一開始以為遠遠見一面就會滿足了,結果就像是面對莫雷爾家一樣,愛德蒙控制不住想要探聽好友的近況,哪怕只聽到名字也好,卻猝不及防從女管家那裡得知,他一直以為的堂親,其實就是克莉絲的家。

  到這一步,距離陡然拉近,一切便變得不一樣了。

  從對方踏進屋子裡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看過克莉絲和其他人說話,愛德蒙也想要讓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落到自己身上,有了和過去從未有過的深入而愉快的談話後,他更加想要被崇拜而信任看著,至少在學識上被這個連自己報恩時都沒向他要求過什麼的人依賴。

  這在莫雷爾家從未有過,馬賽時,他尚可以一直潛在暗處精心佈置一切,可是毫無防備走進了一座處處都是班納特少爺長大氣息的宅子裡,愛德蒙便如同落入了一個離奇的漩渦,知道掙扎無用,所以越陷越深。

  這時候,他才陡然驚醒,如果發現自己隱藏身份的接近,對這個毫無保留分享善意的年輕人有多不公平,到時候自己將會面對的,就是失望和憤怒了,甚至連基督山伯爵擁有的部分他都會失去。

  想到要失去這個人後,他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像是所有血液都衝到心臟裡,來抵禦這突然的銳痛。

  一直以來,愛德蒙不覺得自己有多麼記掛克莉絲,只認為是在報仇之外向年輕人尋求慰藉。

  一開始惦唸著要回報恩情,後來又頭一次被認定是朋友,克里斯班納特對他來說,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了。

  馬賽和羅馬時,他只是喜歡看著這個充滿生氣、善良美好的年輕人,甚至放縱自己去看,想要從少爺身上找到一些過去的水手唐泰斯的影子,也為了告訴自己,並不是所有善良的人都會遭遇自己的不幸,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他也像這個孩子一樣,還是幸福赤誠的。

  那時候,他的靈魂已經是一潭死水,偶爾因為仇恨帶來的痛苦,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而這時候,只有看到年輕人,他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剛才翻牆而出的那一幕重演,再加上可能失去這個人,讓愛德蒙陡然意識到,他的心情早就變了,自從基督山島的會面後,他已經不能從和克莉絲的相處裡找到任何的撫慰了。

  恰好相反,接近對方會讓他心生一種與仇恨截然不同、卻一樣強烈的痛苦,像是自卑,像是惆悵,更多是焦慮不安。

  這個獨一無二的人,將他的一半靈魂用他已經不敢妄想的真情贖買出來,交還給他,這一半意識在黑暗裡岑寂了太久,因為得到了自由,就開始不由自主去追逐這束光。

  夜行動物被光籠罩後,雖然溫暖,卻因為在黑暗裡待久了,所以被刺得雙眼都難受,甚至畏縮起來。

  愛德蒙努力去辨識這個痛苦的源頭,卻根本找不出答案。

  十年牢獄生活,已經將他變成了一個偏執的人。

  出獄前的世界過於純粹,出獄後,因為眼見仇人不僅沒有遭到報應,還越過越好,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因果善惡。

  他的復仇是因為滿腔恨意而起,只是過去從未做過惡,一個善良的人再憤怒,卻連懲凶除惡都要說服自己,讓一次復仇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愛德蒙想到了上帝。就連寶藏都被埋藏在基督山島,那麼他便是上帝從墳墓裡掘出來懲惡的使者。

  ——[因為是上帝把我從一無所有提升到了現在這樣的地位。]

  ——[成為天主的一個使者。交易做成了,我可能將失去我的靈魂,但沒關係,即便重做這場交易,我還是作此選擇。]

  他成為了一個虔誠的信徒。

  教義裡禁止的事情,愛德蒙唐泰斯就絕不會去想,他眼中的朋友與自己同性,所以他的所有猜測裡,唯獨沒有那個真正的答案。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愛德蒙始終沒有頭緒,心煩意亂下,便撿起了那些文件來看。

  就連這時候,他都下意識拿起了和克里斯班納特相關的那封信。

  這是他來英國時臨時起意讓人幫忙查探的,因為已經遇到了年輕人,所以愛德蒙一直沒有看,也幾乎要忘了。

  幾乎是漫不經心打開信,看清內容,愛德蒙卻如遭雷擊,整個僵住了。

  ——查遍了所有海關辦事處,包括閣下特意強調的實習生職務,多方打聽,皆無克里斯蒂安‧班納特其人。

  愛德蒙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從不離身的那本特製聖經。

  被最小心珍藏在最深處的,是一根藍色髮帶,還有一封名為薩科納的護照。

  這張護照,是他們結識的開始。

  許許多多被他刻意或不自覺掀過的疑慮,在他還在為這個人而心煩意亂的時候,突然全數翻湧了出來,鋪天蓋地。

  愛德蒙從沒這麼清醒。

  原來當初在荒島上,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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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自原著伯爵的話。

  其實看過原著就知道男作者寫感情戲多稀碎,我看完只覺得克莉絲唯一的情敵是上帝【喂

  至於伯爵……最大的情敵難道不是浪博恩和大英帝國嗎

  【今天份的小劇場】

  #純玩梗微博推送體無責任小劇場#

  一年前,他成功越獄,與她在荒島共度一晚,半年前,她認出他來,又與他在遊艇泛舟一夜。後來,他不敢摘假鬍子,她會看出來,他不敢扎頭髮,她會發現髮帶,他不敢吃東西,她會扒馬甲,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覺得他是在故意脫馬甲。最後,她還想要他的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2:02 AM

第七十一章 étoi|es 形勢逆轉&社恐平方

  回到二姐夫家,與門房隨意談過幾句後,克莉絲仰頭看了一下窗子。

  好姑娘喬治安娜已經睡著了,神甫的房間也是一片漆黑,但是窗簾卻沒拉上。

  克莉絲在自己客房的門口站了一會,還是不放心敲響了布沙尼神甫的房門。

  「您已經休息了嗎?」她低聲問。

  沒有回應,屋內半點動靜也沒有。

  想到對方年事已高,擔心出了什麼意外,她顧不上禮儀,推門而入。

  屋內過於昏暗,克莉絲花了好一會才適應過來,藉著走廊的火光走到一邊,將手伸進口袋裡,拿出火柴盒,正要擦亮屋內的燈,卻被突然伸出的手捉住了。

  這隻手過於冰涼,就像是被渥浸了一塊雪裡,克莉絲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對方卻先她一步縮回了手。

  「別開燈。」

  神甫沉聲說。

  克莉絲終於依稀看清了神甫的輪廓,對方難得沒戴那頂頭巾,只有花白的頭髮在昏暗裡閃著光,面色卻比月光還清冷。

  她將紙袋放在几案上,靜靜走到一邊,關上了門。

  這下克莉絲什麼都看不到了,反而是重生於地獄裡的人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晰,吃驚看著對方將自己也跟著關在了漆黑裡。

  沉入昏暗裡的阿多尼斯小心摸索著,實在找不到沙發,乾脆小心在床的邊沿坐下了。

  「我記得您說,黑暗有益於您的思考。看來我打擾了您的冥想?不好意思。」

  年輕人輕聲說,語氣卻一點也不抱歉。顯然是看出了朋友的不對勁,所以有意輕鬆氛圍。

  「請讓我一個人待著。」

  年長者艱澀道。

  因為這句話,聲音清越動聽的那個人突然輕笑起來,即使能看清一切,黑暗還是將聽覺無限放大,距離無限拉近,讓聽到的人不自覺屏了氣。

  「我拒絕。那天我也說了同樣的話,您可沒有這樣做。機會難得,請讓我也以此『回報』您。」

  克莉絲語氣輕快說。

  愛德蒙靜靜凝視她,沉默了一會,才說:「那麼,我的朋友,請隨便說說你自己吧。至少將我從掙扎裡解救出來。」

  這時候,兩個人的形勢和在荒島時完全顛倒了過來。

  一個有意試探,一個毫無防備。

  認為這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正好隨便起個話頭,克莉絲無所謂說:「我的家您已經見過了?我在那座宅子裡一直待到十二歲。」

  「後來我就外出上學了,提前兩年畢業,出國遊學,在意大利時待了半年,主要停在佛羅倫薩,之後又去羅馬度過了狂歡節。」

  「回國後沒多久就遇到了您。接下來可能去上學參選吧。和無數紳士的繼承人一樣生活經歷。」

  這番話全都是真的,也還是熟悉的風格,和荒島上一樣。

  短短幾年內在獄中艱苦的環境下,學會法利亞神甫的全部學識,愛德蒙唐泰斯的才智和記憶都相當不錯。

  面前的人說出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因為是出獄後難得的美好回憶,所以一直珍藏心底,時時拿出來細數。

  一次兩次還能說是巧合,每次都這麼精準讓他想偏,很顯然,早在遇到那位老謀深算的國務大臣前,克里斯班納特就已經是一個頗善話術和偽裝的人了,可能也就是因此得到了恩師的賞識。

  抓住海關辦事員這一個線頭,將感情隔離開,用理智剝析,愛德蒙很輕鬆就得到了答案。

  現在想,哪怕是正式職員,那些護照也太多了。

  當初因為剛剛出獄,大部分社會經驗都還停留在十年前,他做水手時雖然常常與海關打交道,但瞭解並不深,尤其對方是外國人,出身也比他十幾歲時高出不少。

  農民會誤以為皇帝用金鋤頭,愛德蒙理所當然相信了,一個才十六歲的鄉紳兒子,也是能被塞進部門歷練的。

  就像克莉絲會發自內心感慨,如果沒有格里芬,荒島上他們還會互相試探很久一樣。愛德蒙也忍不住由衷驚嘆,對方只是沒想到自己會來英國,同樣不會算到自己將獲得一筆寶藏。

  毫不猶豫用了海關辦事員的身份解釋那些護照,恐怕那時候,年輕人就已經完全摸清了自己的底細,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在他的逃犯身份上深挖。

  面前的人與自己勢均力敵。

  這時候,之前所有對這個人的愛憐和關心,連著他想要護著這個人的想法,似乎就都變成了笑話。

  連眼前的最後一扇門都被合上,愛德蒙以為自己會很失望或者憤怒。

  結果他也的確很心酸而且惱恨。

  卻都是衝著自己去的。

  即使這時候,他還是不自覺在為眼前的人開解:面對一個赤裸長鬚的逃犯,才十六歲的孩子,聰明做出了最正確的隱瞞,而且不論如何,那些幫助和善意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一邊,坐在床沿的人還在輕聲說一些旅途裡有趣的事情,雖然看不到自己,卻還是認真睜著眼。

  「克里斯。」

  他用一種很溫和的語氣叫著這個名字,截斷了她的話,模仿著記憶裡法利亞神甫的聲調,「已經足夠了。謝謝你。」

  「那麼您早點休息。」

  年輕的紳士被騙過,只是笑了笑,起身告辭。

  「對了。」

  年輕人在光影交接的地方回身,走廊的煤氣燈將那雙黑色的眼瞳映照,如同日光下打磨過的黑曜石,提醒道:「我給您帶了一份點心,就放在桌子上了。」

  「那麼,晚安。」

  「晚安。」

  克莉絲的離開似乎把他煩惱的那一部分也帶走了,自覺想通了一切,愛德蒙面上鎮定,點了燈,將剩餘的文件都沉下心看完了。

  目光最後停在了矮几上的那份甜點。

  他還是打開了紙袋,依言吃下了。

  甜食的確會讓人心情好起來,而且,這種清淡的甜度,果然是克里斯班納特會喜歡的口味。

  想到這個名字,他陡然驚醒,原本甜蜜的味道也變得難以下嚥起來。

  愛德蒙坐在燈光下,卻像是回到了在突尼斯曾經踏足的撒哈拉沙漠,被照得無所遁形。

  所以,即使看清了真相,他也沒辦法不去想那個人。

  克莉絲第二天起得很早,沒有和三位達西一起吃早餐,隨便在路邊的咖啡館解決了,叫了輛車,報出了昨天威廉留下的地址。

  新一任的德文郡公爵在倫敦的住處很大,不過顯然許久沒被打理過了,大門掩蔽,雜草叢生,也沒有半點人氣,乍看上去就是哥特小說或者鬼怪傳說的經典片場。

  克莉絲上前敲了門,門緩緩拉開了一條縫,探出一個乾瘦的老頭,警覺看了她一眼,見她從口袋裡拿出那封請柬,對方只瞥了一眼,很快就放她進去了。

  ……看來是只有自己這一個客人了。

  克莉絲跟著看門人往前走,連屋裡也沒有僕從,四下裡寂靜無聲,長長走廊上的猩紅地毯像是沒有盡頭,夾道的金框油畫間也是緊閉的大門,給人感覺像是走進了惡魔城,下一秒就有管風琴聲會響起一樣。

  走道盡頭的房間裡,克莉絲總算看到了綠眼睛發明家。

  半年不見,威廉比在市長家更加不修邊幅了,不過面上看上去比過去快活了不少,見面就興高采烈說:「克里斯!我,我找到,合適的了!」

  嗯,說話也有些磕巴。

  克莉絲揚眉,驚奇說:「你有多久沒說話了?」

  蓬亂的頭髮一耷拉。

  她忍不住笑起來,「不是說有新發現嗎,帶我去看看。」

  威廉這位「老闆」果然闊氣,他的房間比馬賽時還要大多了,設備也都升級到了克莉絲看不懂的類型,不過整體也更亂。

  克莉絲聽說有的人就是喜歡將東西亂攤著,如果有人來收拾得整整齊齊,他自己反而更加找不到,而且聽說不少天才都是從凌亂裡獲取靈感的,所以對這種畫面適應非常良好。

  前兩天剛被來這裡看自己的父親責罵過,看好朋友這樣,威廉興致更高了。

  提到自己擅長的部分,發明家說起話流暢了很多,帶著她在如同戰場的房間往書架方向移動,一邊說這半年裡自行車的新進展。

  「以你這個進度,看來可以讓我找的那位律師來倫敦了。」克莉絲欣慰說。

  威廉瞪大綠眼睛,很無辜很天真問:「找律師做什麼?」

  克莉絲:「……你不想申請專利嗎。」

  「噢,噢。」威廉不好意思把頭髮揉得更亂了,「我沒想到,克里斯你居然都請好律師啦,想得真周到。」

  克莉絲無奈嘆氣:「你也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因為獻身科學,已經到了看破名利的地步了。」

  發明家開始很認真和她辯解這其實是一種偏見。

  得知這裡只有自己剛剛見到的那一個僕人,克莉絲決定還是不要留下來吃晚飯了,和威廉聊到四點就起身告辭,出於禮貌,又提出和這裡的主人打個招呼再走。

  威廉很爽快同意了,引著她上樓,停在了主臥外。

  大宅的主臥是雙扇木門,也是緊緊密閉著,門邊還有一方桌案,上面放著一大摞白紙和筆墨。

  威廉在一邊唰唰寫了兩行字,輕輕敲門,熟門熟路把紙條從門縫裡塞了進去。

  屋內連腳步聲都沒有,過了一會,緩緩推出一張紙來。

  威廉開心說:「克里斯,公爵向你問好。」

  克莉絲:「……」

  現在她知道這兩個人為什麼關係這麼好了!

  眼尖看到門內又推出了一張紙,威廉撿起來,這次,克莉絲湊了過去。

  ——我記得你的朋友也在劍橋?問他要不要參加開學後的數學名譽實驗。

  數學名譽實驗*由劍橋大學舉辦,有點類似於建模競賽。

  克莉絲對要交給老師的論文很有信心,這時候看到這個,想到自己結業考試名次最高的是代數,不免起了興趣,親自寫了紙條又塞進去。

  這次推出來的是一張報名表。

  最後克莉絲還是沒能看到這位神秘的德文郡公爵。

  威廉將她一直送到大門口,克莉絲本要問他有沒有參加,突然記起市長夫人說威廉考上了牛津大學,不免好奇問:「我記得公爵也是劍橋大學畢業的,當初既然是他鼓勵你考試,你為什麼還是去了牛津?」

  威廉下意識抖了一下:「因為我爸爸就在劍橋任教。」

  「他教什麼?」

  「英國史。」

  到底是倫敦太小了,還是自己最近和未來的教授太有緣。

  克莉絲也沉默了一會:「那還真巧。我馬上就是你爸的學生了。」

  發明家拍了拍她的肩膀,哭喪著臉說:「克里斯,你在學校可千萬不要說認識我,我擔心你被我連累掛科。」

  克莉絲:「……」

  父子關係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回到達西家,克莉絲正好趕上吃晚飯。

  二姐夫家裡現在也就三口人,他年收入還高,所以生活水平相當不錯,至少克莉絲最近來倫敦後吃飯還挺積極的。

  餐桌上,達西宣佈了一個消息,說是彭伯裡有些緊急事務需要處理,倫敦的社交季今年要擱淺了,他們明天一早就出發,中間也只在賓利家停一天。

  他還特意輕聲問了喬治安娜的意見,和他們一起會彭伯裡,或者留在倫敦,讓她的另一位保護人費茨威廉上校來這邊照應她。

  喬治安娜對社交季沒興趣,對嫂子卻很不捨,毫不猶豫選了和他們一起走。

  達西想了想,妹妹在身邊也的確放心一些,所以同意了。

  等兩位女士下桌離開飯廳後,克莉絲才擰眉問:「暴動已經蔓延到德比郡了嗎?」

  達西沒想到她居然已經瞭解到這種程度了,吃了一驚,很快意識到,面前這位是個完全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一下又定了心思。

  這時候,布沙尼神甫在自己房間用過餐,遵照習慣來到了飯廳。

  神甫是外國人,還是神職人員,問題當然沒有小舅子說得那麼嚴重,所以達西也沒有避諱,直接道:「只是幾個選區在較勁,我剛剛收到信,附近的鎮上多了不少流竄的人員,所以我必須回去坐鎮。」

  克莉絲點頭。

  達西忍不住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克莉絲平靜道:「我昨天去了趟埃弗雷特中將家,他們聊天時我聽到了一點,知道最近西南部在調兵,加上最近一些小報紙上的改革呼聲也比較高。」

  浪博恩這種小村莊雖然適合埋頭學習,消息還是閉塞了一些,今天是到倫敦的第二天,克莉絲這才知道,最近議會改革正鬧得沸沸揚揚。

  老狐狸肯定早就探聽到風聲了。

  從那封信開始,她幾乎就是被吊著耍,克莉絲很快就接受了目前階段,自己暫時翻不出他老人家五指山的現實。

  她又想了想,覺得到了德比郡,師母就肯定會聯繫自己,到時候也瞞不住了,回彭伯裡後達西肯定會很忙,以免到時候讓畫面更混亂,現在可以向二姐夫交個底。

  於是她接著道:「而且我因為老師佈置的功課,最近一直在研究《國會法》,最近腦子裡的大事就這一件,所以這點敏銳度還是有的。」

  達西聽到《國會法》就覺得不妙,還是硬著頭皮問:「你的老師是?」

  回憶起上一次鄭重告知,結果給她爸來了個防不勝防,克莉絲這次選了聊村口王師傅的語氣,非常輕鬆說:「費爾德侯爵,我記得他家離你家不遠。」

  達西還是受到了驚嚇,表情非常精彩,甚至讓他自己都非常慶幸老婆不在身邊,良久後才說:「是離我家不遠……但是離我就很遠了。」

  作為一個只想守著祖產過日子的鄉紳,雖然手下的農選民很多,但是他也都遵循父親在時的交際關係跟著投票,達西一直覺得政界離自己相當遙遠。

  小舅子一句話陡然把這座家門口每天都能看,但是從來不會爬的大山搬進庭院裡來,達西有點接受不能,想了想決定喝一杯酒冷靜一下。

  克莉絲聳肩,又側身看向外國神甫。

  布沙尼神甫從聽到《國會法》後就一直在一邊盯著她。

  克莉絲想到這個問題還是他幫忙解決的,忍不住就這件事再次向他道謝。

  布沙尼神甫微笑用和煦的語氣說:「沒有耽誤事情就好。畢竟事關『重要』的國家大事,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憂心一個『小功課』,所以冒昧提出了建議。」

  克莉絲:「……」

  神甫昨天真的被自己哄好了嗎,這話很客氣,就是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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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私設聲明:卡文迪許歷史上沒有爵位,而且也是十八世紀的人,可以當做這位德文郡公爵的原型是他,或者就當做他,只是被我魔改了身世。反正大家自由腦補啦。

  數學名譽實驗是《名利場》裡看到的,只知道劍橋有牛津沒有,還發金獎章,具體幹啥沒有考據到,這裡簡單粗暴私設是數學競賽了。

  【今天份的小劇場】

  #純玩梗微博推送體無責任小劇場#

  結婚前的愛德蒙,總想著怎樣推倒克莉絲。

  結婚後的愛德蒙,卻想著怎樣讓「丈夫」不要加班。

  「費爾德先生,我要帶您的學生去馬爾代夫,那些手下已經足夠成熟,是時候自己處理公務了。」

  當晚十二點,客店的門被劍杖戳了個對穿,大臣的聲調陰惻惻傳來:「法國佬,納命來。」

  《

  知道真相前

  神甫(慈愛):會為了小功課煩惱,真可愛。

  知道真相後

  伯爵(冷笑):腦子裡的大事就這一件?我滿腦子也只有復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2:21 AM

第七十二章 étoi|es 克莉絲的伯爵

  第二天一早,克莉絲一行便出發往北走。

  達西和伊麗莎白當然還是同坐一輛車。新婚的小夫妻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其他人既不想打擾他們,更不願意為難自己上去被閃瞎眼。

  因為浪博恩到倫敦的距離很近,所以隨侍照顧喬治安娜的管家太太就留在倫敦等她,這次再出發去彭伯裡,克莉絲所在馬車裡坐滿了四個人。

  這位管家太太是當年威克姆同謀揚格太太的繼任者,由達西親自挑選,面上慈眉善目,也很呵護喬治安娜,卻對男性非常警惕。

  出家的教士一把年紀了,很讓人放心,所以她上來便坐在了克莉絲身邊,又請小姐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好徹底將兩個未婚小年輕隔離開。

  於是布沙尼神甫便坐在了克莉絲的對面,沒有說話,也不看她。

  毫不知情被摘了馬甲的克莉絲一路都忙著構思論文,趁著馬車在最近的驛站換馬時,又離開座位,騎上了小白馬。

  從倫敦出發,往彭伯裡去,正好途徑大姐夫家,這段路程雖然遠,但是二姐夫出得起錢走這個時代按裡收費的高速公路,中間省了不少時間,所以他們可以在賓利家多停留一天。

  克莉絲也有一年多沒見簡了,因此遠遠看到熟悉的路標,揚聲說了一句自己先過去,夾了馬身,便先一步到了莊園。

  門房看守其實見過克莉絲,不過她外出一年多,變化太大,沒有認出來,看打扮是位紳士,聽是夫人家的姓氏,還是進去通報了。

  賓利很快就迎了出來,看到克莉絲由衷感慨了一番,一邊說簡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一面開始張望達西他們到了沒有。

  克莉絲也打量了一番大姐夫,發現他的臉比一年前要圓了一些,顯然小日子過得相當幸福,恐怕簡補充營養,連他也跟著變胖了,又聯想到達西因為特許結婚證奔波,量裁婚服時才發現自己瘦了,忍不住笑出來。

  時隔幾個月,兩位好朋友再次重逢,果然很快發現了彼此的不同。

  賓利還是那副輕鬆愉快的語氣,一面調侃:「達西,你不會因為能娶到伊麗莎白,所以每天都激動得睡不著了吧。」

  達西瞪向兄弟兼連襟。

  沒心沒肺向自己秀了一年幸福,現在還要在心上狠狠捅一刀,偏偏這個人還不是故意的。

  ……誰讓他當初剛愎自用拆散了他和簡呢,忍著吧。

  愛德蒙看向這位大姐夫。

  這個無比熟悉的語氣和表情,顯然就是剛到馬賽時,班納特少爺面對外人扮天真模樣的原型。

  ……誰讓他當初滿腦子都只想著在恩人身上找另一個自己呢,傻了吧。

  賓利對這兩道目光毫不自知,非常熱情引著兩位各懷心事的男士進屋,讓小舅子和二妹跟著跟著莊園的管家太太上樓見妻子。

  七月已經有些熱,好在今天有點微風,簡帶著帽子坐在窗邊縫小衣服,她看到克莉絲後很驚喜,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她們連忙上前將她扶住了,大家一起坐下時還嗔怪著說自己沒那麼嬌弱。

  伊麗莎白問大姐身體近況時,克莉絲就在一邊打量,見大姐被呵護照顧得很好,精神不錯,面上沒有疲憊和憂色,尤其她本來就生得溫柔動人,現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期待新生命的年輕母親,這才放下心來。

  簡注意到她的目光,又輕輕柔柔問她這次遊學怎麼樣,聊了一會天開始犯睏,伊麗莎白交代了一番女僕照顧她去休息,便和克莉絲輕輕帶上了房間。

  下樓時,伊麗莎白意外問起克莉絲神甫怎麼了。

  克莉絲也察覺到,從到倫敦的那天晚上起,神甫就相當不對勁。

  她並沒想到自己頭上,畢竟自己和哈洛德出門時神甫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克莉絲困惑說,「可能是為了經書或者哲學的問題吧。」

  伊麗莎白認真說:「神甫是出家的教士,這種時候需要的是清淨和思考,等到了彭伯裡,你還是少打擾他為好。」

  克莉絲唔了一聲,「那我今晚再去問問,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招待不周,就由他自己去想通好了。」

  晚餐後,克莉絲又打著問中世紀史的由頭又去找了這位朋友,他也一如既往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在之後的聊天裡,她有意觀察了一番,確定了這個人是在和他自己較勁,也就放下心來。

  對方比她多活不少年頭,真能困擾成這樣,應該也不是她能解決的。

  於是,克莉絲還是如常和她的朋友聊天,可是即使是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愛德蒙都能聯想到許多遺忘的細節,還有被自己扭曲的誤解來。

  ——「老師佈置的作業雖然很難,但是也是挑戰啊。」

  所以會放他一個人面對倫敦,不是因為狠心,而是相信他的本事。

  因為「愛德蒙唐泰斯」這個身份已經被確定死亡,他自出獄後,就一直在努力編織身份,尤其因為在地中海的一年灰色生活,所以知道一本無主的真護照,只會在黑市上流通。

  班納特少爺隨隨便便就拎著一箱滿法國跑,眼都不眨就送了自己一本。

  見過達西對他平等而處,甚至看做可以商量事情的對象,現在再聯想國務大臣對他的重視後,愛德蒙對年輕人的能力有了直觀認識。

  愛德蒙不免又想起了自己最偏愛的那隻垂耳兔。

  父親養的三隻兔子裡,它最小隻,像是一團雪球,連苜蓿草都搶不過兩隻大兔子,每次都會被擠開,即使這樣也只是縮在一邊悶聲不吭,等心情好了又晃著耳朵往高處的花叢裡撲。

  愛德蒙每天都會幫忙摘草投餵,看得次數多了,於是心底最疼愛它,每天都要陪它玩,直到它熟悉了自己的腳步聲,聽到就會跑過來,用細軟的前肢扒拉陽台的門。

  這時候,十二歲的愛德蒙就會輕輕將門打開一道縫隙,讓它鑽出來,任由那隻兔子黏著自己親近撒嬌,偷偷先餵飽它,還要挑最柔嫩的部分給它吃。

  即使後來跟著跑船,愛德蒙偶爾也會想起小傢伙,擔心父親接手後,它會不會還是搶不到吃的,然後又餓著肚子沒心沒肺跑到一邊玩。

  直到幾個月後返航馬賽,他迫不及待回家,看到了垂耳兔的那窩兔子兔孫們,就連兩隻總是欺負它的大兔子都變成了垂耳兔的小媳婦。

  「都是你最偏愛那隻搞出來的崽子。」

  回憶裡,父親叼著煙,一臉感慨繼續說,「你別看它小,聰明著呢,我不管它,它就蹦到花叢裡,也不碰面上的,所以偷偷把根莖都快吃光了我才發現。」

  所以,他以為是撲到花叢裡玩,其實是偷偷去加餐了。

  同樣,他以為的天真純善的小少爺……其實自己是在關心一隻披著兔子皮的小狐狸。

  他控制不住掛念的人,其實根本不需要自己。

  想明白這點,送克莉絲離開自己的房間後,愛德蒙便決定冷下心,從這一刻起,絕對不去看或者想任何與這個人有關的事情。

  他卻忘了,越是刻意迴避,其實就是在刻意提起。

  愛德蒙坐在書桌後,打定主意辦理事務清空一下大腦。

  英國的事務他看也不看就放到了一遍。

  愛德蒙又拿起了法國的文件,寧可用仇恨將自己扎得鮮血淋漓也好,結果只是看到梅塞苔絲,他就想到了年輕人和姐姐們說的那番話,看到唐格拉爾開了家銀行,他便想起了那天在弗倫奇銀行的再次邂逅,線人提起馬賽莫雷爾家的現狀,更是捅了回憶的馬蜂窩,連在馬賽朝夕相處一點一滴全部嗡嗡在腦邊繞。

  愛德蒙猛地合上了,開始辦意大利的事項分神。

  很快他發現,這同樣是個錯誤的選擇,他的爵銜是基督山,只要和這個身份相關的事務,輕鬆便能看到字體各異手寫的「Monte-Cristo」,他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就越不自覺去看,很快連那些法文字符都變成了Chris。

   Le Comte de Monte-Cristo.

  基督山伯爵。

  Le Comte de Chris.

  克莉絲的伯爵。

  「克里斯,為什麼他要叫克里斯。」

  愛德蒙忍不住低聲說,一面批覆要求這群字跡潦草的手下以後注意一點,很快又因為行船時積攢的文學素養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貯水筆在桌面上拉了一條長長的墨跡。

  ——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叫做羅密歐呢。

  虔誠的信徒幾乎本能繞過了突然冒出的答案,即使這時候也潛意識不想牽連到攪亂他所有心神的人,反而忿忿不平遷怒起另一個無辜的英國人來。

  《羅密歐與朱麗葉》,既然是意大利故事,莎士比亞為什麼會寫出這種台詞?

  在遇到法利亞神甫前,牢獄生活是沒有盡頭的昏暗,沒有被知識塑造的愛德蒙成日只能祈禱和詛咒,他因無邊的黑暗而執拗偏激。近來一直在思維裡繞圈子,發現連自己都變得陌生起來,卻始終找不到原因,實在讓他慌亂又惱怒。

  愛德蒙對自己動了氣。

  既然保持清醒就會想起,好,他就做一個放棄思考的人。

  愛德蒙反鎖了門,冷笑走向浴間,中間不免又回憶起了某位潔癖的小朋友,將自己整個浸入冷水中清醒了一番。

  很好,在水裡他還想到了他們的初遇。

  記憶力和聽力都太好的人終於躺下,曾經睡在床櫥裡只有一牆之隔的清淺呼吸聲又冒了出來。

  直到落地鐘滴答聲掩住了回憶,他才終於從這番較勁裡解脫出來,陷入了夢境。

  這次,愛德蒙的夢裡沒有牢獄和黑暗,而是被父親栽滿鮮花的陽台。

  下一秒,他看到了站在陽台中央的班納特少爺。

  還是耷拉著一對兔子耳朵的克里斯班納特。

  他實在被這個詭怪離奇的夢驚訝得說不出話,倒退著要走,結果年輕人已經發現了他,微笑叫了一聲「愛德蒙」。

  年長者被這一聲釘在原地,只能任由對方撲過來,結果下一秒,年輕人身後就冒出了一大窩小隻的兔子,像是傾瀉的雪瀑,每一隻都在歡聲衝他的小朋友叫著爸爸。

  明知這是夢境,愛德蒙還是被壓得像是要窒息,才驚喘著醒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2:36 AM

第七十三章 étoi|es 億萬星辰齊聲歌頌

  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男人在黑暗裡坐起身,用寬大的袍子掩了勁健的身形,蒼白英俊的面龐黏上灰白的鬢角和鬍子,髮套和帽子遮蓋了鬈曲烏黑的長髮。

  改扮回「布沙尼神甫」的人再也睡不著了,推開窗子,風向他送來了夏夜難得的涼爽。

  像是剛剛入獄,經歷過掙扎抗爭後,他完全陷入了無力的茫然裡。

  這時候,走廊傳來了一陣紛亂急促的腳步聲。

  他騰地站起來,穩步走到門口辨聽。

  看來這座莊園的繼承人迫不及待要見見自己的親人了。

  年輕人的兩位姐夫是很好的朋友,下午在會客廳時,沉穩的達西先生還不忘問賓利先生,有沒有請醫生和接產婦住在這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放心。

  這時候出去也是無用,反而會添亂分散人手。

  雖然還沒見過浪博恩已經出嫁的大小姐,但是從來時的迫不及待看,年輕人非常在乎這位大姐。

  自知抗爭無效的人就這樣站著,任由被壓抑過的情緒傾瀉而出,放任自己擔心這時候一定很憂心忡忡的朋友。

  他垂首抵門,在心裡描摹那個人可能的表現,或許沉穩安慰二姐,或許安靜捏著手坐在門外,因為大姐的聲響而時不時抬起頭。

  想著就幾乎忘了時間。

  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像是從天際傳來,愛德蒙才驚醒過來,收整一番,前去向男主人道賀。

  男士們被請進去的時候,房間內已經被經驗豐富的醫生要求清理消毒過了。

  克莉絲先在女僕的陪伴下關心了一番簡,簡雖然面色蒼白,還是溫柔笑著輕輕搡她去外間和外甥打招呼。

  她這才湊到伊麗莎白身邊看小傢伙。

  伊麗莎白已經從接產婦人學過了怎麼抱孩子,克莉絲比她高,所以她只是微微側了身,很認真介紹:「這是克里斯舅舅。」

  達西在一邊微笑看她。

  賓利看小舅子一臉驚奇的樣子,語氣愉快提議:「克里斯,要不要抱抱他?」

  克莉絲正要拒絕,伊麗莎白已經開始教她怎麼接手了。

  剛出生的孩子其實說不上漂亮,因為過於緊張、手臂僵硬所以感覺不到重量,看上去又小又軟,克莉絲只覺得自己捧著的是一團布,外甥似乎會隨時從哪個沒包好的縫隙裡溜出來。

  在場都是看過她沉穩那一面的,難得見她小心翼翼、似乎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

  因為夜已經很深,大家沒有打擾很久,互相道晚安散了。

  愛德蒙注意到,年輕人沒有回到姐姐特意為他留的房間,而是去了樓下。

  他在樓道站了一會,等到了提著酒瓶上來的克莉絲,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克莉絲問:「您不去休息嗎?」

  愛德蒙自然道:「年紀大後,對睡眠的需求就變得很少了。」

  不必看就能感覺到對方的愉快心情,所以年輕人只是沉默了一會,就輕快出聲邀請道:「今天天氣不錯,一定很適合觀星,您要和我一起去樓上看看嗎?」

  於是他們一起去了這座宅子的正中的閣樓。

  閣樓的窗子很大,似乎莊園主人也很喜歡來此,打掃得很乾淨,不僅沒有堆放雜物,還設置了兩張安樂椅。

  今晚的月亮亮度正好,能照亮閣樓,也不會過分爭輝,掩蔽星星。夜已深,沒有電燈的年代,身處鄉村莊園,只有蟲鳴微風,繁星璀璨。

  克莉絲沒有分神給不飲酒的神甫,拿著好不容易找到的櫻桃酒輕哼著歌自斟自飲,過了一會才扭頭。

  「我頭上有什麼東西嗎。」

  說著,她下意識摸了摸頭頂兩側。

  「沒有。」

  神甫連忙否認,詭異頓了頓,才輕聲說:「你似乎很高興。」

  克莉絲笑了:「當然。我做舅舅了嘛。」

  從被班納特太太選定的那一刻起,克莉絲就天真幻想著未來將這份祖產扔給隨便哪個外甥,自己盡完責任就可以逃離這種遮遮掩掩的生活,找個地方恢復女裝。

  雖然後來,班納特家給了她上輩子沒有的溫情,讓她有了惦念,再加上十二歲時去了倫敦,意識到女性身份的侷限性,自己就死了這個心。不過習慣性盼這個孩子盼了整整十二年,一朝如願,克莉絲還是免不了鬆了一口氣。

  兩位姐姐的婚姻都很幸福,以後說不定會有更多的孩子。

  這樣一來,如果哪天自己遭到意外,浪博恩也會被交到對它有感情的人手裡。

  不過即使有這些預備方案。對自己終點的規劃,克莉絲卻從來沒變過。

  正好她是最小的孩子,等到姐姐們全部過上幸福生活,擁有自己的家庭,給爸爸媽媽養老送終,她實現人生價值,這輩子沒算白來過,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當班納特家再也沒有她可以牽掛的人時,克莉絲自然身無所寄,無處可歸,到時候,她可以一路向著東方周遊旅行。

  就像這個英國和她上輩子淺顯所知的部分有非常大的差別一樣,這裡的故土,也不是她熟知的地方,而是一個完全沒有聽說過的王朝,欣欣向榮,國富民強。

  她不會踏上那片土地,因為那不是她想去的地方。相反,只要死在去東方的船上,她就永遠在回家的路上了。

  克莉絲自認為這個想法還挺浪漫的。

  說完那句話後,年輕人突然就沉默了下來,只是盯著手裡的櫻桃酒,面上還噙著淺淺的笑意。

  愛德蒙卻突然想起了她在花架下哭的模樣。

  茫然睜著眼睛,對自己落淚毫不自知,像是走失在人群裡無措的孩子,即使這樣也坐得挺直,瘦削的肩膀繃著。

  心一下縮緊了。

  他頭一次不想探尋什麼,反而找回了先前的相處模式,拉著她開始聊起星相來。

  愛德蒙做水手出海時,就要靠著星星辨明方向,那時候他還以為動的是太陽,後來從神甫那裡學過了天文,知道了地球自轉公轉等一系列知識後,整個宇宙就向他敞開了。

  他講得深入淺出,克莉絲也聽得很有興致。

  為了隱藏身份,她要時時保持理智和清醒,自己已經不抽菸了,出於基本的社交考慮,還是需要喝點酒,所以刻意鍛鍊過酒量,連伏特加也不在話下,這點櫻桃酒完全不會讓她喝醉。

  但是黑暗和酒精,實在容易讓人產生一些欲望,尤其是在因為心情高興和信任的人面前,多高明的政客也會心防鬆懈。

  至少克莉絲就鬼使神差湧上了一股傾訴欲,或者說,話突然多了起來,而且想到哪說到哪。

  「……那麼,您知道,我們現在看到的星星,其實都是來自不同時間的嗎?因為光需要一段時間傳遞過來,被我們接收到時,或許相鄰的兩顆星,一個已經死去了,另一個還在壯年。只是因為我們恰好坐在這裡,所以巧合讓這兩顆星星在眼前同時出現了。」

  十八世紀時一位英國天文學家已經發現了光行差,克莉絲說起這個理論來也完全不奇怪。

  愛德蒙專注看她,「不必說星星,兩個毫無關聯的人,能夠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然後相遇,就已經是最精密的概率學,也計算不出來的巧合了。」

  克莉絲將新的一杯一飲而盡,撇嘴:「接不上話了就這樣拐偏話題,您真狡猾。我們聊天文,您說概率,還扯上人際了。那我也要換個學說。」

  「就像我和您在浪博恩認識,表面上,我們是達西介紹的。說不定,我和您其實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這兩顆星星一樣,只是有一個無形中的人恰好坐在那裡,無意看到了我們在一起呢。」

  愛德蒙忍不住笑了:「所以你要開始和我聊哲學了嗎?」

  克莉絲不管他,自顧自往下說:「這又讓我想到,有個東方人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可是這個夢太真實了,所以很難說清,到底哪一個才是夢境。說不定是一隻蝴蝶夢到自己成了人,又突然驚醒了呢。」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不僅要應付性別問題,她還要面對穿越後遺症,努力將兩輩子的記憶習慣整合,有時候,克莉絲也會忍不住想,說不定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前世死去後的一場夢。

  愛德蒙沉默了一會,靜靜看她再次陷入那種寂寥的氛圍裡,有意用調侃的語氣說:「其實我剛才夢到了你。」

  克莉絲驚訝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神甫,連敬稱也忘了,好奇問:「你夢到我在做什麼?」

  「我夢到你變成了一隻兔子。」

  因為這個回答,克莉絲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片闃靜裡,笑音動聽,近在咫尺,像是垂耳兔的爪子輕輕柔柔扒拉著他的耳際。

  即使在喝酒,年輕人也很機敏,所以就算因為這句話笑得捂了肚子,還是精準找出了一個答案:

  「所以,剛才您是在看,我腦袋上會不會長出兔子耳朵來?」

  愛德蒙被點破所想,卻並不慌亂,面上平靜說:「以你剛才的理論,說不定你的確是隻兔子,只是夢到自己變成了人。」

  看年長的神甫一本正經說著兔子,克莉絲又想笑,發現被他又拐偏了話題,這次還是拿自己的話噎人,也並不生氣,只是抗議說:「為什麼是兔子?我覺得我還沒那麼傻乎乎的。」

  她突然看著他笑了,月色下,因為摻了狡黠,雙目明爍如星。

  「其實我很敏銳的。比如那天您雖然偽裝得很好,不過我還是發現了,您並不喜歡那首歌,聽到甚至會很難受。」

  年輕人不懷好意清了清嗓子,突然低聲唱起來,嗓音裡還帶著櫻桃酒的味道。

  ——我的心兒在狂跳。

  這首已經聽過無數遍,被這個人唱了,就不一樣。

  漫天星星,也只有這雙眼睛是獨一無二的。

  即使發現真相,知道了年輕人的真面目,他也還是移不開眼,就像出海時會下意識搜尋北極星一樣。

  只是,他的朋友也離他更遠了。

  就像星辰,可望而不可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2:51 AM

第七十四章 étoi|es 再改自殺論文終稿

  因為這個迫不及待蹦出來的小傢伙,大家在賓利家又多停留了一天,才啟程繼續前往彭伯裡。

  大姐夫腦回路很直,所以臨別前克莉絲很大方向他打聽了賓利小姐。

  「她在倫敦和姐姐一起度過社交季,可能要到狩獵期才回來吧。」

  看來這位小姐算是徹底放下達西,去尋找更廣闊的森林了。

  克莉絲莫名欣慰起來。

  進了德比郡,沿途的驛站都認識達西家的車,他們的速度就更快了。

  管家雷諾太太早就在門房候著,她是親眼看著兩位小主人長大的,這幾個月裡達西為了特許結婚證奔走,她也感受到了男主人的重視,這會又看喬治安娜小姐也黏著嫂子,因此對年輕愛說笑的夫人十分敬重喜歡,向克莉絲也表示了熱情的歡迎。

  「兩年前您和您的舅舅來這裡旅行,我就對您記憶很深,不過當初真沒想到會有這一番緣分。」雷諾太太認真感慨道。

  女管家自然不知道主人曾在這座宅子裡進行了第一次求婚。

  達西和伊麗莎白因為這個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相視一笑。

  到達彭伯裡後,有了那座巨大的藏書室可以查閱,克莉絲的論文正式提上了日程,因為彭伯裡的美景,每天的晨跑活動也變成了散步遊覽。

  達西家的大宅被修築在山坡上,依山傍水,空氣清新,即使在七月也氣候宜人,走進恢弘寬敞的房子,內部的陳設也都風雅別緻,每一扇窗戶都像是一面畫框,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二姐夫的土地,花園林地,山谷溪流,每一個角度都有看不完的景緻。

  當初是為了維護姐姐所以和德包爾夫人互懟,克莉絲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那句「同是紳士,差別大了去了」其實很真實。

  達西先生不愧是女婿中的香餑餑,土豪中的戰鬥機。

  這個年代開窗戶也是要收稅的,比起它的前身壁爐稅,稅務官繞著房子轉一圈就能計數,所以有了這個聽上去很荒誕的稅收。它的計費方式則有點像交電費,按照窗戶數量排列階梯收費,超過一個數量,每一扇窗戶的基本費就要翻個番。

  克莉絲在倫敦貧民區就見過不少租客,為了省錢所以乾脆用磚頭把窗戶都給填上了,這樣就能少一項開支。彭伯裡窗子多,某種程度也算是低調炫富。

  對新住處的新鮮勁過去後,除了時不時從達西那裡瞭解一下議會改革的動態,克莉絲徹底投入到了論文中。

  克莉絲沒有著急下筆。

  聯想到國務大臣從意大利時就開始佈置的這個大坑,她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前情報商人坐在房間裡,將所有書都從桌面清空,鋪開一張紙,寫著只有自己懂的符號,腦內開始推算老師會這麼佈置的原因。

  首先,在意大利時,費爾德侯爵已經知道的情報有哪些?

  1.自己會在十月前往劍橋上學,而當初她本來只打算休學一年,在浪博恩說服班納特先生,沒想到後來會出國遊學,所以課程已經選好了。

  ——所以,「幫忙免除自己部分功課,只考試不出勤就能拿到學分」成了誘餌,誤導她和《國會法》死磕。

  2.達西在威克姆事件裡「無私」伸出援手,並已經在賓利家和伊麗莎白重逢,老師雖然不瞭解伊麗莎白的性子,也猜中了自己家一定會有這門親事。

  ——於是,書單上有了那些自己只能在私人藏書室找到的絕版書。

  結合這兩點,很顯然,老師的目的就是讓自己完全背下國會法,再順勢跟著出嫁的二姐來北方。

  聯繫在中將家聽說的調兵鎮壓暴動,還有小報上突然多起來的關於議會改革文章,德比郡突然多出的閒散自由民,接著連達西都趕回彭伯裡坐鎮。

  克莉絲騰地起身,將畫出的思維導圖在壁爐裡引燃了,火光明暗間,面色凝重起來。

  北方的工業較南方發達,暴利之下湧現出了大批的商人和工廠主。也因此,相比平靜保守的南方,北方要重利也激進不少。

  克莉絲最近滿腦子議會相關,腦內下意識就反饋了信息:早在上個世紀,下議院就已經有了幾十位商人出身的議員。他們首先通過各行各業獲取了大量財富,又以這些財富購置了地產,也做上了地主紳士。

  克莉絲的大姐夫賓利先生就是這樣,通過父輩在北方積攢的財富,購置地產,娶了南方紳士的女兒,做到了徹底的階級躍升。

  既然成為了地主,就有了資本參與競選,而其中一部分人就因此進入了下議院。

  掌握話語權後的人,當然想要獲得更大的利益。

  隨著殖民擴張和資本發展,許多城鎮工業化發展,也有了更多的人力需求,圈地後失去土地的人們開始前往北方謀求生存,因此,北方的人口比南部要稠密得多。

  不同選區的議員席位是不一樣的,人口遷移了,而選區分佈還停留在南方比較繁華的年代,甚至出現了一個選區被海水淹了大半,只有三十個居民,卻有兩個席位的極端情況。

  這樣的前提下,要求改革的呼聲自然越來越高。

  看來北方有事情要發生了,國務大臣早就嗅到了這一發展,說不定還篤定這次改革一定會成功,所以精心佈置了一切。

  他就像是在放風箏,發現恰好有一陣風將起,要趁著這個勢頭,牽著線,將自己送上去。

  聯繫到這個可能,克莉絲呆住了。

  所以……他老人家根本沒打算給她什麼大學緩衝時間。所謂的「有益的實習」,其實就已經要把自己往那條路上引了。

  克莉絲陡然想起老師信上那句話來。

  ——「青春是寶貴的,我絕不會讓你閒著。」

  克莉絲:「……」

  是絕不會讓我的腦細胞和頭髮閒著吧!

  雖然猜到了真正意圖,但是老狐狸肯定不會平白無故提這一句,論文還是要寫的。

  思路和議題還是給神甫看的那一版,按道理來說,現下本來應該做數據收集整理工作,雖然不費神,但是也最枯燥也繁雜。尤其算著社交季結束的時間,到時候師母估計就要傳召自己了,克莉絲的壓力變大了不少。

  不管是哪個時代,截止時間都是督促人發奮的原始動力。

  於是繼佛羅倫薩的半年高三生活後,克莉絲又直接跳到了本科畢業論文籌備階段。

  上輩子「英年早逝」「中道崩殂」,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非常惜命,從隨身帶槍,枕頭下放匕首也可見一斑。

  所以克莉絲不熬夜,但是只是相對現代生活而言,在這個只有蠟燭煤氣燈的時代依舊算晚睡了,每天早上也起得特別早。

  雷諾太太就憂心忡忡對女主人說,看到小班納特先生掛著一腦袋小紙條,腳步虛浮摸進水房給自己沏咖啡。

  第二天餐桌上,克莉絲慘遭三個達西會審,體會了一番威廉這種科學狂人可能已經習以為常的痛心疾首目光。

  克莉絲從來不和關心作對,她把自己每天的日程計畫擺明了,也說了一番這篇論文的重要性和截止時間,最後總算獲得了親姐的拍板同意,表示在生活方面全力支持她,克莉絲必須盡快將論文寫完。

  作為退讓代價,等到九月狩獵季,就要好好休閒,不能再進藏書室。

  因為「這種事情去問夫人。」「我聽嫂子的。」二連支持,短短一個多月下來,伊麗莎白已經成為了彭伯裡食物鏈的頂層,她發了話,克莉絲總算是能心無旁騖忙自己的事了。

  莊園早餐時間都比較晚,於是克莉絲過上了每天四頓的生活。

  除了用早餐前的散步維持運動量,其餘時候她都泡在了在藏書室裡,伊麗莎白閒暇時會親自給她送水果,兩個人在藏書室的大桌案邊聊會天,算是督促她休息一會。

  可能是那天晚上哪個哲學話題讓布沙尼神甫想通了,自從看過星星後,他似乎又恢復正常。到彭伯裡後他也忙了起來,再加上他是素食者,從不與他們一起吃飯,連達西也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位房客,還問了幾句。

  克莉絲在一邊聽到才反應過來,自己最近即使這麼忙了,和神甫倒是每天都會見面。

  對方的生活和她一樣規律,成日早出晚歸,出門剛好能碰到她下樓喝咖啡,晚上回來也會在藏書室門口遇到要回房的自己。

  兩個人像是發展出了默契,每天互道早安和晚安,匆匆交流一番又道別,開始或者結束一天。

  寫到「關於《國會法》議題終稿之打死不改再算錯數據我就寫遺書」版那天,終於謄抄完稿,克莉絲坐在藏書室裡,沒有歡呼,而是長鬆一口氣,伸直手臂直挺挺在桌子上脫力趴下了,頭髮被壓得翹起,扎進領巾,撓得脖頸酥酥癢癢的。

  克莉絲心中默默流淚。

  太好了,她的頭髮還濃密如初。

  八月午後的陽光非常溫暖,大功告成實在讓人心神放鬆,把論文裝好後,她看著那本來自加德納外公的《國會法》,發現因為夾滿紙條已經可以當枕頭了,決定打一會盹。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四點。

  有過類似體驗的人一定深有感觸,如果午休一不小心睡過頭,還在一間空曠的屋子裡,茫然裡還會湧上一陣孤獨無依的寂寥感。

  小憩醒來的人卻並沒有體會到,相反,她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神甫先生……您在這裡多久了?」

  年輕人睜大還有些惺忪眼睛,因為剛睡醒,頰邊微紅,還有頭髮留下的淺淺印痕。

  年長者聞言,合上手裡從打開就沒翻頁過的書,溫和道:「沒有坐太久,再過一會就要降溫了,所以我正準備叫醒你。」

  神甫的目光清澈專注,背著光,在暮色中沉靜看著她。

  被這雙黑色的眼睛看著,克莉絲下意識垂了眼,一下看到了他手裡的書。

  ——《用幾何學方法作論證的倫理學》

  她好奇問:「您最近在看斯賓諾莎嗎。」

  「只是在回顧。我的老師是一位非常博學的神甫,我遠遠不及他,他對很多書都倒背如流,這是其中一本,剛剛在書架上看到了,忍不住拿下來看看。」愛德蒙懷念道。

  神甫這個年紀,他的老師肯定已經不在了。

  克莉絲忍不住感慨了一聲:「您的老師一定也很溫柔慈藹吧。」

  溫暖乾燥的風輕輕送進來,揉了她柔軟垂順的頭髮。

  愛德蒙才發現,一個多月裡,年輕人因為太忙,都沒有去剪頭髮,頭髮已經從原本的過頰變得快要及肩了。

  注意到他在打量頭髮,克莉絲捏起一縷,也嚇了一跳,「看來明天得找人幫我剪一下了。」

  瑩白修長的手指穿過烏黑的秀髮,色彩對比下鮮明奪目,不自覺讓人將注意力移到面頰,太陽透過薄紗窗簾映出朦朧的光,使五官輪廓都變得柔和,加上這個不長不短的髮型,精緻面龐有種介乎性別之間驚心動魄的美。

  愛德蒙突然說:「不如我現在幫你剪吧。」

  克莉絲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用輕快的語氣委婉拒絕道:「在家時,一直都是麗萃幫我剪頭髮,如果出嫁後突然就不找她了,她會生氣的。」

  剪頭髮得解掉領巾,雖然喉結有無並不是特別重要,但是她這麼多年戴領巾遮掩習慣了,在陌生的環境裡讓脖頸裸露會讓她很不自在,二姐知道真相,克莉絲在她那裡會放心一些,所以還是打算找她幫忙。

  聽到是二姐幫忙,他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像是一個守財奴,不小心從珠寶匣窺見一絲驚豔,於是趕緊合上,只想珍藏在心裡,不讓任何人見到。

  論文忙完,這次會面裡,克莉絲終於得空問愛德蒙最近在忙什麼。

  「我最近在拜會化學公會結交的英國筆友,」順便學習怎樣毫無破綻偽裝成一個英國人。

  克莉絲笑了,「我也覺得最近您的英語變得地道了不少。」

  對方似乎很放心她的功課進度,不再像在浪博恩時每天見面都會問需不需要幫忙,這會也不說論文寫得怎麼樣了,而是聊起了彭伯裡的風景,問她更喜歡這裡什麼樣的景緻。

  後來不免就聊起建築來。

  「城堡,莊園,或許你喜歡帝政風英式建築?」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

  做夢誰都會,就像被問「中了一個億想做什麼」,認為這種問題不過玩笑,克莉絲理所當然回答了城堡。

  莊園她住慣了,至於帝政風房子,等到倫敦事務變多,她自己也肯定會買一棟,以後姐姐們在倫敦落腳也不用一直麻煩舅舅家了。

  聽到回答與自己的計畫相合,愛德蒙忍不住笑起來。

  克莉絲看了一眼天色,又好奇道:「您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愛德蒙突然收斂了笑意,眼底籠上了憂鬱的影子。

  「我是來道別的。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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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利亞:摸頭w

  布沙尼:我是來道別的。

  克莉絲:神甫QAQ

  威爾莫勛爵:快走快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1:06 AM

第七十五章 étoi|es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您要回意大利了?」

  克莉絲吃驚看過去,以至於直直對上了神甫的眼睛。

  「是的。在英國的事務已經辦完,我必須回去了。」

  愛德蒙拿過一張乾淨的稿紙,握住她親手削的羽毛筆,寫下了一個地址,推遞過去,「歡迎你隨時來信,我雖然喜歡外出遊覽,但是留在這裡的僕從會知道我的行蹤,可以隨時幫忙把信轉交給我。」

  克莉絲接過,是用意大利語寫的,字跡鋒利遒勁。

  ——羅馬,斯帕達親王府

  克莉絲好奇道:「原來您是這個府上的神甫嗎,這個姓氏聽上去很耳熟,可惜我在羅馬時沒有榮幸見這位親王。」

  愛德蒙解釋:「斯帕達一族已經沒有後人了,我的老師當年侍應的就是最後一位斯帕達親王,他是親王最信賴的秘書。」

  「斯帕達親王雖然身份尊崇,卻窮困潦倒,只有這座祖上傳下來的府邸和卷帙浩繁的書房,所以臨終前,親王將這一切遺贈給了他,現在,這些又成為了我的財富。」

  法利亞神甫就是在書房裡發現了基督山島寶藏的線索。

  經過周轉努力後,愛德蒙想辦法以「布沙尼神甫」的身份名正言順獲得了這座府邸,定時在此請人為法利亞神甫和斯帕達親王做彌撒。

  克莉絲點頭,捏著地址認真而鄭重說:「我會給您寫信的,也請您一路保重。」

  沒有網絡和飛機的時代,人與人的距離變得很遠,她已經習慣了分離,不過還是頭一次有年紀這麼大的朋友,所以克莉絲尤其珍惜和這位博學老先生的相處時間。

  因為眼前人話裡不自覺帶出的失落,愛德蒙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

  離開馬賽時,自己趁著少爺沉睡時不告而別,在基督山島,他又因為赴約和那番話心潮翻湧、無暇他顧,他的小朋友則為吻手禮的冒犯而漲紅臉,氣惱登船離開。

  先前兩次都沒有好好道別,這次他總算聽到了這個人的不捨。

  「謝謝你,克里斯,你是我這次出行最寶貴的收穫。」

  剛走到書房門口,伊麗莎白就聽到了這句話,就像是那天見到他們在樹下對視,心裡突然驚跳了一下。

  這句話的語氣如同情難自禁,因為過於豐沛的感情使得聲調微微顫動,連聲線都變得年輕了不少。

  已經習慣與男性打交道的六妹對此似乎毫無察覺,反而低聲回應:「認識您我也很高興。」

  伊麗莎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推開了門,毫不掩飾打量著神甫,很自然用驚奇的口氣說:「很抱歉,我無意聽到了你們的對話,神甫先生,您要離開了嗎?」

  布沙尼神甫站直身,對她非常客氣而正式道別,並表示自己現在就要出發了。

  男主人辦事在外,莊園的女主人自然要將他送到門口,三個人一起往外走時,伊麗莎白注意到,年長的神甫即使在和自己說話,也不時情不自禁要看一眼克莉絲,似乎因為臨別在即,幾近到了無意掩飾的地步。

  伊麗莎白心中咯噔一聲,幾近嚴厲去看這位出家教士,對方卻真誠溫和回視,目光意外眼熟,可是她一時想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神甫和六妹握手道別。

  達西和附近的莊園主開了一下午會,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昏暗了,一臉意外被男僕帶去了飯廳,桌上是喜歡的菜,還有嬌妻在側,光是被溫柔看著,他都能乾吃一片麵包。

  有媳婦真好!自己當年如果不猶豫,哪裡還有賓利炫耀的份!

  費茨威廉‧達西今天也在扎自己兩年前的小人。

  伊麗莎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看到刀叉停下了,關心問:「是不是有點涼了?」

  達西搖頭,為了安她的心,還誇了一句:

  「很香。」

  伊麗莎白失笑掩嘴,「你拿這個討好我沒用,反正不是我親手給你做的。」

  說到討好,她突然睜大了眼睛,合掌驚道:「我說為什麼那麼熟悉!」

  達西:「什麼?」

  「你們的眼神一模一樣!」伊麗莎白越想越後怕,「幸好神甫已經離開了,我還在想,他到底是臉皮太厚,還是毫不自知,這麼說自己都沒意識到了——」

  「等,等等。」

  信息量有點大,達西連忙伸手握住安撫她,「我不太明白,神甫走了?什麼眼神?」

  「神甫剛剛晚餐前告辭離開了,」伊麗莎白先回答了頭一個問題,「我正好比較有空,所以去藏書室親自叫克里斯,正好撞上他們道別。」

  果然只有小舅子才能讓夫人變成這副要原地打轉的雞媽媽樣子。

  達西語氣禁不住有些酸,「然後你發現了什麼?」

  伊麗莎白看出他在想什麼,無奈覷了他一眼,又繼續解釋道:「布沙尼神甫看我的眼神,和你當初看舅舅和舅媽一樣。」

  怎麼又扯上加德納夫婦了。

  達西困惑回視,「我看舅舅什麼眼神?」

  伊麗莎白無奈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頭一次拒絕了你的求婚,你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後來你對舅舅他們就非常客氣,似乎要博得他們肯定,好用這種態度討好取悅我。」

  連自己的感情路都繞了個大彎子的英倫直男更茫然了:「這和神甫看你有什麼關係。」

  伊麗莎白漲紅了臉,又走到附近探頭看了半天,確定僕從為了給他們兩個人空間都不在,才咬牙低聲委婉說:「柏拉圖!」

  「你不會忘了,那位布沙尼神甫是個羅馬人吧?」

  這個結論實在太驚悚,連達西都禁不住瞪大眼睛,下意識想說不可能,聯想起小舅子那副隨著年紀增長更加精緻秀美的希臘美男子臉,又想到神甫其實十分愛好並潛心研究哲學,也噎住了。

  達西是個鋼鐵直男,但是對這方面並非不知情。

  不僅倫敦街頭有不少男妓,公學時也有這種風氣,一群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被關在寄宿學校裡,時下的教育裡也都會學希臘語,總會有那麼一些偏好不同的。

  英國法律對此嚴令禁止,發現就會判處絞刑,不過大家都不拿到明面上,而且這種案子很難拿到切實證據,畢竟證人站出來也等於自曝尋死。因此上流社會對這一切心照不宣,如果有人試圖以此為把柄攻訐仇敵,也都會被反過來控告侵犯名譽,還不如提出決鬥來得實在。

  即使這樣,想到他們是因為自己介紹才認識的,達西也還是起了一身冷汗。

  伊麗莎白到底敏銳心細,明白那個眼神後,很快就猜出實情,所以反過來安慰道:「你想多了,我覺得連神甫自己都沒發現,幸好他已經走了。」

  達西一臉後怕點頭。

  知道克莉絲是女孩子,而且六妹向來很有數,伊麗莎白得到了結論就很快放下了。

  達西卻對這件事上了心。

  剛擔心完妹妹被吸引,又被告知客人的迷戀,小舅子從惡龍瞬間升級成了人間行走殺器,還是男女老少通殺的那種。

  布沙尼神甫那邊根本不能放鬆警惕。

  達西自己深有體會,通信比見面更可怕,戀愛初期,他和伊麗莎白一說話,她偏見就加深,後來他寫了一封發自肺腑的長信,她才對他改觀。

  於是克莉絲第二天一早被二姐夫告知,既然論文完成了,就不要拿筆了,藏書室鑰匙他也會收好,讓她好好休息放鬆一下,想去哪玩都行,還非常土豪作風給她贊助了足夠跑去世界另一頭的旅費。

  克莉絲把錢推回去,狐疑看他:「你今天不用去開會嗎?」

  就像浪博恩有很多的佃戶一樣。彭伯裡並不只包括他們所在的大宅,還有不少的農莊和村莊,他們都要向二姐夫繳納地租。

  達西光年租就有一萬英鎊,地產面積可見一斑,所以在德比郡很有話語權。

  這次德比郡突然冒出了不少人,四處流竄,考慮到其中的安全隱患,達西又是彭伯裡的唯一決策人,必須出席議事,他們也是就為了這件事才從倫敦趕回來。

  「當然要去。」

  達西順勢解釋:「目前只是猜測和選舉有關,還沒弄清楚是哪個黨的協會找來的。」

  和現代比較聞名的美國總統大選不同,英國選舉是選議員。

  說淺顯粗暴一些,美國有點像是公司推出偶像參加選秀,票數支持率高的那個就是總統了。

  而英國是男子團體比拚大亂鬥,誰家出線的成員比較多,就是團體獲勝,然後國王任命那個男團組建內閣,隊長則C位出道,擔任首相。

  克莉絲雖然拜師了費爾德侯爵這個老前輩,現在連練習生都算不上。

  克莉絲想了想,「既然這樣,你帶上我出門。」,她又補充,「我就不跟著你去聞煙味了,我自己在附近的鎮上轉轉。」

  讓小舅子出門目的達到,達西也很放心她的本事,所以之後每天出門都會捎上克莉絲。

  達西每天要見的人都不同,克莉絲一般到了莊園附近的小鎮就讓馬車放下她,和他約定好地方和時間,就像過去的習慣一樣收集情報,等快入夜再和他碰頭,一起回彭伯裡。

  到八月下旬,克莉絲已經快要把德比郡的小鎮都轉完時,她邂逅了一位意料外的朋友。

  「克里斯少爺!」

  馬路對面傳來的聲音很清脆,因為驚喜,甚至叫出了過去的稱呼。

  漂亮的姑娘穿著一套灰色的衣服,戴了軟帽,長髮編成了辮子,幹練挽在腦後。

  等一輛馬車飛馳過去,克莉絲才穩步走過去,也面露驚喜:「南希。」

  兩年前鼓起勇氣去麥裡屯向自己道別,表示要去北方闖蕩的姑娘完全不顧路人的眼光,一臉開心湊得很近。

  「你長高了好多。」南希仰面抬手,認真比道。

  克莉絲笑起來:「你怎麼會在米爾頓?」

  南希像是以前在倫敦時一樣順手挽了她的手臂,「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找個地方聊。你現在應該有空吧,」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語氣得意起來,「我請你去喝酒。」

  南希帶克莉絲去了一間酒館,她似乎是這裡的常客,有不少人都認識她,還客客氣氣和她打招呼,看到身邊跟著一個俊秀好看的青年,又用一些很粗的話調侃,被南希毫不留情懟回去了。

  倫敦街頭巷尾都混跡過,這個姑娘非常瞭解怎樣在一個環境裡劃出自己的地盤,在其中遊刃有餘生活。

  她們最後坐在了一個安靜適合談話的角落裡,克莉絲淺啜了一口啤酒,才說:「我還以為你會去更北面呢。」

  南希摘下帽子,挽了袖子,非常豪邁喝了一大口,忍不住感慨:「你還是老樣子,大夏天也要穿這麼多,難怪這麼白了。」

  她很清楚這位少爺不會應聲,所以自然接口繼續解釋:「一開始我的確去了更北面,不過那邊很多地方都不願意收留我,我受了好大的打擊。」

  「後來我遇到了現在的老闆,她,沒錯,我的老闆是一位很富有的太太。她和我聊過以後,很認真說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當然是成功啦,因為我識字又機靈,還能說幾句好聽的話,現在做她商業代理人,偶爾替她在外跑動。」

  南希在遇到她前就是個非常得力的助手。

  當初相遇時,克莉絲從她的匪首情人手裡帶走她,但也只是救了性命,後來要將她和那些人徹底分割,的確廢了一番功夫。

  南希的「老師」是個老奸巨猾的猶太人,自然捨不得這顆搖錢樹,以為自己是南希的新相好,所以還想拉她入夥,克莉絲乾脆將計就計,用了些計策,聯合一位有同樣目的的老紳士,把他們都給送進了牢獄。

  「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因為老闆是女性,少了很多麻煩,而且做的事情也正大光明,我喜歡北方這種實事求是。所以除了有活計的時候忙碌一些,生活就是我想像中的平靜模樣。」

  「你呢?我看到你在看佈告板,你的表情我太熟悉啦,是又在查探什麼嗎?」

  克莉絲如實說,「我在查議會改革的事。」

  南希撇嘴,忿忿道:「看來你們男人都喜歡政治,最近報紙上說要改革,所以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因為鬧得陣仗很大,似乎不太安全,所以瑪格麗特(也就是我的老闆,桑頓夫人)都不讓我去曼徹斯特辦事了。」

  「不過我也知道,已經有軍方的人出來,送了好幾個人去盪鞦韆。」

  「盪鞦韆」就是絞刑,算是比較淺顯形象的黑話,南希說起來非常順口,像是說「去吃飯」一樣簡單。

  克莉絲無奈說:「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沒工廠敢要你了。你這些語癖不改,恐怕都以為你是逃犯呢,敢用你,這位桑頓夫人也的確是位勇敢的女士了。」

  她想了想,又認真道:「南希,我想請你幫個忙。」

  南希點頭。

  「你既然已經在米爾頓待了這麼久,我想讓你代為引見一下這裡的工會。」

  「那你就找對人啦,」南希輕快說,「工會會長恰好是我老闆的好朋友,我們也很相熟,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見他。」

  克莉絲由衷笑了:「太好了。」

  南希看著她,目光敏捷銳利,笑容卻很溫柔:「克里斯,你和以前在倫敦時不一樣了。」

  克莉絲眨眼:「哪不一樣?」

  「你不那麼害怕被善意對待了。」

  南希說。

  她從出生起就和那群匪徒強盜混跡在一起,雖然一直夢想著脫離他們,卻從沒想過離開後要做什麼,被面前的人拯救後,陡然失去了目標,乾脆就留下來,做了他情報事務的助手。

  幾年下來,南希如同報恩一樣盡忠職守,也慢慢瞭解這個看上去斯文溫順的年輕人。

  永遠都保持著警惕心,似乎誰都不能讓這個人放鬆下來,比起得到,更習慣給予。

  在倫敦的事務裡,她掌握了不少秘密,尤其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不僅是納什讓她死心,自己當初也沒想到少爺會那麼爽快放她離開。

  來到北方後,她慢慢想明白了,克里斯少爺其實早就控制分配好了她和納什的活計,所以自己掌握的那點秘密根本算不上什麼。

  更有可能,克里斯根本就不想要自己的回報。

  「我和納什都常常說,我們一輩子都還不清你的恩情,這是發自肺腑的話。可是每次提起,你就會迴避這個話題,似乎也從來不奢望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

  克莉絲怔了怔,無奈說:「你們都給我賣命做那種灰色的事情,難道還不算回報?」

  「你是在照顧我們。」南希搖頭,又低低嘆了一氣:「就像剛才你說要我幫忙,如果你真的要讓我賣命,那麼就不必說『請』,只要你提,我就一定會去做的。」

  「賣命是我那位『老師』那樣徹底利用。誰會讓要報恩的人得到職務,按照比市價還高的佣金,還教他們更多的知識呢?」

  「克里斯。我是在倫敦的陰溝裡長大的,我以為只有那裡是我的歸處,反正我沒有地方去,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來,孤獨地走,就連心也爛掉了,只好隨便讓一個人填上那個說不定一輩子都會空著的心口。」

  「所以我欺騙自己,說自己愛著比爾,離不開他。是你告訴我,活著比什麼都重要,而一個人一輩子應該是為了自己而活的,誰都不會被永遠依靠,也不應該指望其他人來負責。」

  「我靠著這句話挺了過來,也靠這句話,發現了你善良孤單的心。」

  「我覺得,你心裡對所有人抱的期待都很低,就好像經歷過徹底的失望,所以不再相信有人會發自心底對你好了。」

  「但是現在,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克莉絲的眼睛閃了閃。

  「所以,你這兩年裡,遇到了什麼?」

  我遇到了一個和我經歷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人。

  一個明明被仇恨折磨,遭遇了不公,卻還是執著向我報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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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那個時代肯定有攪基的,感覺上流社會還不少,畢竟還有男妓出書來著。

  至於王爾德因為同性關係獲罪,主要還是他輕敵了,小男友太花瓶,男友爹又太厲害,侯爵身份,還蒐集了一堆切實證據,他自己坐牢時也說是成為了父子鬥爭的犧牲品。

  今日小劇場

  #班納特議員參選的娛樂圈AU#

  @克莉絲:馬上要參選了,好緊張_(:з」∠)_

  @浪博恩後援會:請大家給我們少爺投上寶貴的一票w

  @歐也妮葛朗台:轉發本微博,從給我家寶貝投票的人裡抽十個人,送十萬法郎。憑票根領取~

  @基督山伯爵:加注,給克里斯投票的人,抽一百個人,送首飾盒,不浪費郵費,會在裡面放紅寶石。

  @泰晤士報:班納特身後有法意兩國首富支持,本屆極有可能直接C位出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1:24 AM

第七十六章 étoi|es 年齡差是萌點不是問題

  南希控制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後,面前的人突然沉默下來,像是陷入了回憶。

  即使坐在破舊小酒館的角落裡,黑髮黑眼的青年也光彩奪目,這時候靜下來,定格了動作,像是自己和桑頓夫婦在博物館油畫裡見過的希臘美男子。

  班納特少爺在上學時,和麥裡屯聯繫的事務都是南希負責,她也遇見過好幾次從教堂禮拜回去的班納特一家。

  根本不必打聽詢問,南希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五位姐姐不愧全郡聞名,走在一起說笑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尤其美得風格各異,自有特色,並不使人感到濃豔厭倦,反而像是可以細細品味的群像畫。

  那時她心裡不免細細比較,平心而論,單論面容,最好看的是大小姐和自家少爺。

  這兩個人都看上去眉眼溫柔,只是大小姐更加溫婉動人,少爺因為身形和氣質,好看得更有侵略性,所以一旦注意到,就挪不開眼。

  即使是在倫敦看慣了,偶爾不經意瞥見,南希還是會控制不住在心底驚嘆一聲。尤其兩年不見,那點微圓的稚氣全部褪去,似乎不再假扮天真少年,衣服顏色也比過去沉穩低調,沉澱出一位成年紳士的貴氣從容。

  可是即使這時候,面前的人也會下意識垂首斂目,眼睫那麼捲翹纖長,像是厚重的簾幕,掩住了所有讓人可以窺探的情緒,一如那個築滿高牆的內心世界,只有低垂的眉宇微露清愁,嘴角卻輕輕翹起。

  南希心中敬重克莉絲,見她這樣,便不再繼續追問,站起來:「對了,還說要帶你去見希金斯呢,現在他應該下工了,我們可以直接去工廠裡見他。」

  「希金斯,是你說的工會會長?」

  南希點頭:「他以前就組織過罷工,對什麼活動都很積極,應該瞭解你想要知道的那個改革。」

  她們出門時,發現酒館外已經圍了不少人,都仰頭看著一個方向,畫面莫名有些滑稽。

  克莉絲也加入其中,抬眼,看到了停棲在酒館懸掛標牌木桿上的格里芬。

  和她對視時,格里芬撲扇著翅膀,清嘯了一聲,引得附近一陣驚嘆。

  克莉絲心裡很欣慰。

  總算還記得自己是隻游隼,沒有在外頭咕咕咕。

  彭伯裡的地盤很大,尤其有山谷樹叢,克莉絲試著帶它出去觀察了一天,發現它從來不往有人煙的地方去,也就趁這個機會讓它自由行動,好好感受一番廣闊天空。

  知道情況有多特殊,克莉絲沒有想過要將格里芬放生。

  胃口太小,捕獵意識不強,很少暴露動物性,尤其自己帶著莉迪亞回到浪博恩的那個冬天,因為不讓別人近身,是她親手將它帶大,因此很放心開了籠門。

  結果格里芬反而是不放心的那個,飛出去一會就要來敲藏書室的窗子,確定她沒有離開。

  最近克莉絲跟著達西四處走,格里芬或許是把這當成了一個遊戲,像是捉迷藏一樣,會飛得很高,盤旋一陣,然後找到她。

  換了個口哨吹法,克莉絲示意它跟上。

  等人們反應過來這隻鷹其實是在等人後,它的主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一間紡織廠的辦公室裡,克莉絲見到了希金斯先生,得知她是南希的好朋友,也保持友好和她打招呼。

  克莉絲自有一番識人本事,看出他果斷直脾氣,乾脆也開門見山說想要和他聊聊議會改革的問題。

  想到南面被抓去絞刑的鬧事者,希金斯警惕道:「你是記者?」

  克莉絲搖頭:「只是一個大學生,未來的議員。」

  希金斯看向明顯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忍不住笑了,「這麼有信心?」

  這年代雖然不便捷,卻也很安全,電話都沒有,竊聽器和攝像頭當然影子都看不到,克莉絲也就毫不猶豫說了一些自己比較激進的觀點。

  「……這次議會改革雖然會僵持一段時間,但是一定會成功。」

  聽到她交底,希金斯也很爽快,直接向她描述起現下工人和普通人家對這件事的態度來。

  他用詞雖然粗野,說話卻非常有條理,看待問題很理智,而且他似乎在工會中很有聲望信譽,不少人都願意和他交流這個問題,所以知道得很全面。

  至少填補了她對工人階級態度的空白。

  這一陣克莉絲根本沒跑村莊,只需要從達西那裡瞭解問題就行。

  因為稅收和土地都被捏在地主手裡,佃戶要仰仗他們過活,所以農民的選票完全被紳士和貴族操控調布,這些農選民在南方數量居多。

  班納特先生和達西是比較保守傳統的紳士,對所在選區誰當議員都很無所謂。

  她爸倒很實際,每次只去理事會出個席,對所有佃戶完全放生,讓黨派自己各憑本事拉攏,這樣佃戶自己能拿好處,也誰都不得罪,達西則是按照父親留下的人際關係來往,讓手下的佃戶跟著自己投。

  相比起來,城鎮人口只要年收入超過十鎊就擁有投票權,他們自己工作,這家工廠幹不下去也可以換地方做活,選票完全自由,所以北方工業城市更有參與政治活動的熱情。

  兩個人聊著,就聽到一邊的南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希金斯好笑道:「你最近不是正好因為這件事放假嗎,怎麼還會犯睏?」

  「因為我聽不懂什麼改革,選票,議席。而且也和我沒關係,我是女人,沒有選舉權。」南希撐頭說。

  克莉絲輕笑一聲,「我有法子讓你知道。」在兩個人好奇的目光裡,她抬手拿出錢夾,翻出了兩個硬幣和十張紙鈔,推到南希眼前。

  「現在選一個硬幣和三張紙幣出來。」

  南希雖然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是挑了裡面比較新的錢。

  克莉絲說:「剛剛你就進行了投票選舉,選出來的這四位,就是議員了。」

  南希打起精神,笑起來,「如果我說選誰就選誰,那還挺有意思的。」

  克莉絲接著把口袋裡的硬幣全都翻出來,放在了桌上,又將紙鈔拿得只剩一張在桌上。

  南希已經摩拳擦掌:「這次還是四個議員吧,怎麼選舉?」

  「就像選區席位已經好幾百年沒有變動了一樣,還是挑一個硬幣和三張紙鈔。」

  南希:「可是,桌上只有一張紙幣了,怎麼找三個出來,而且這麼多里面,就挑一個硬幣?」

  克莉絲一本正經從口袋裡拿出南希的錢袋。

  南希瞪大眼睛,「你什麼——是剛剛我打哈欠的時候摸到的?」

  「這順手牽羊的本事可是你手把手教我的。」克莉絲聳肩,從裡面拿出了兩張紙幣,繼續道,「所以,其他錢包裡的紙幣,就動了心思,想要跑到我這裡被你選中了。」

  南希:「這不公平。」

  「沒錯,看上去很不公平,於是硬幣們提出了抗議,要求『把那四個機會分給我們』。這就是議會改革了。」

  南希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一下明白過來:「所以硬幣是那些北方工廠主,紙幣是南方地主貴族?」

  雖然有細節問題,但是大概理解正確了,克莉絲點頭。

  南希頗受鼓勵,繼續說:「如果改革成功,就會有更多銀行家工廠主進入議會,那麼就是北方獲得了勝利。而就像紙鈔的面值更大,貴族更有權利,他們寧可把這個地方的機會賣給其他貴族,也不會允許下面的人搶奪。」

  希金斯驚奇說:「你居然一下就發現最大的矛盾和問題了。」

  「我早就說過了,南希很敏銳的。」有個女聲在一邊帶著笑音道。

  南希笑了:「瑪格麗特,你怎麼來了?」

  桑頓夫人輕聲說:「我也辦完事務了,知道你在希金斯這,順便邀請你們一起去家裡吃晚餐。約翰從倫敦帶回來了一些美洲的東西。」

  南希開始替他們介紹,「克里斯,這位是桑頓夫人,我現在的老闆。」

  「克里斯班納特先生,我的朋友。」

  克莉絲正要致禮,面前的年輕夫人已經微笑伸出了手,大方道:「我常常聽南希提起你。」

  克莉絲微笑回握。

  一番寒暄後,桑頓夫人衝著克莉絲滿意點頭,非常順勢提出,既然是南希的朋友,不如一起去他們家做客,只是今晚宴會有不少人,讓她不要介意。

  想到等威廉的發明專利完成,未來還要投產,克莉絲也有意結交幾位工廠主,看出她是真誠邀請,似乎還不小心誤解了自己和南希的關係,所以哭笑不得應了。

  「用過晚餐天色就太晚了吧。」

  達西擔憂擰眉。

  克莉絲無所謂道:「我可以在客店過一晚,明天早上搭驛車回去。」

  考慮到伊麗莎白對小舅子的緊張程度,達西本來還想勸一下,看清她身後,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最後還是同意了。

  克莉絲回頭看,發現南希正好就站在路燈下等自己,一下明白過來。

  ……好像自己在花花公子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這樣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去桑頓家的路上,克莉絲忍不住說。

  南希噗嗤笑了,雲淡風輕道:「你知道我的過去吧,反正已經委身過那種人渣強盜,嫁不出去也不想再嫁人啦。而且,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

  「我已經這樣了,根本不在乎什麼名譽不名譽的,真要解釋,那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考慮。」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說:「你要是不介意,以後可以打著這個名頭,別人顧忌我,至少比你孤身一人在外要好。」

  南希笑著拒絕了,「這兩年我一個人,不還是好好的嗎。」

  「就不要讓你的那位法國夫人傷心啦。我呢,也領會你的好意,我們得撇清,但是既然我們還來往,就會有捕風捉影,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不會被影響,也對我有益。」

  她自己決定了,克莉絲也不強求,只是表情古怪問:「你怎麼也知道了?」

  「你面上不是說是派我來北方辦事嘛,所以我和納什他們還保持著通信。是他告訴我的。」

  克莉絲開始頭疼,懷疑因為慢慢收手,這幫搞慣情報收集的手下變得太閒,所以開始八卦自己了。

  既然照發工資,還是得找點事情給他們做做。

  當天的晚餐很豐盛,克莉絲也因此認識了桑頓先生和他們的兩個孩子,這位先生雖然待客周到,卻沒有給客人分多少神,得知克莉絲有談業務的意向,便把妻子給推了出來。

  看來是桑頓夫人掌家了。

  之後的聊天裡,克莉絲也發現,桑頓夫人相當有主見,在家裡說一不二,席間還拿丈夫的頭一次求婚打趣。

  ……這相處模式有點眼熟。

  去客店的路上,克莉絲從南希那裡瞭解到,桑頓夫人原姓黑爾,是南方人,繼承一大筆遺產後在米爾頓定居,丈夫是之前就在此認識的一位工廠主,兩個人感情很深,不僅是夫妻,還是合夥人,同心戮力將事業經營得很大,在北方相當有名。

  南希感慨:「按法律來說,只要結婚了,女人所有錢款和未來收入就都歸屬丈夫啦,但是他們卻不一樣,當時引起了好大的轟動呢。因為婚前桑頓先生主動請了律師做財產公證,這個決定連他的媽媽也非常支持。」

  「現在股份都在瑪格麗特手裡,丈夫反而為她工作,那些紳士都說桑頓先生傻,不過我覺得他還挺樂在其中的。」

  克莉絲突然覺得二姐夫其實可以和這位桑頓先生交流一下。

  有了這些關係走動,克莉絲又往米爾頓跑了一陣深入調查。

  九月,達西一臉鄭重遞給了她一封看上去就很厚重的請柬。

  終於來了。

  請柬是手寫的,字跡很娟秀,還有綢緞蕾絲裝點,噴了淡淡的香水,格式也相當鄭重。

  克莉絲顫著手看完,在「靜候光臨」那停了停,有種得到太后傳召的危機感。

  能和費爾德侯爵這種老謀深算的政治家過日子,老師說起來表情還很愛憐敬重,師母說不定就是那種家世高、內務一把好手、還能夫人外交的賢內助。

  光是能和老師有共同語言就很嚇人了!

  克莉絲向因為狩獵季終於閒下來的達西借了馬車,一個人坐上了前往狐狸洞的地獄列車。

  單從費爾德侯爵出國都要吃英式餐點就能猜到,他的住宅也是相當傳統的英式莊園。

  今天天氣很好,克莉絲被請到了花園坐著,管家表示夫人喜歡在這裡吃下午茶,她正在換衣服,馬上就過來。

  可能老師在信裡說了自己的喜好,克莉絲看著擺設在小架子上的點心,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

  至少師母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或者說相當有好感。

  「怎麼,以為我會是一個老太太?」

  不等她問候,已經非常熱情給了貼面禮,正拉著她手的美貌貴婦微笑說,因為保養得很好,看上去還不到四十歲。

  被一下戳破心思,克莉絲只好微笑說:「您比我想像中年輕太多了。」

  侯爵夫人由衷笑了,「這孩子,嘴甜又漂亮,剛剛坐在這裡,我還以為看到了一個姑娘呢。」

  克莉絲:「……」

  剛見面兩句話就連續「真相」,她有點拿不準這位夫人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偽裝,只好坐下,裝作乖巧應聲回答問題。

  克莉絲很快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除非侯爵夫人是個比老師隱藏更深的偽裝大師,她根本就是天真爛漫的直覺系,想到什麼說什麼。根本不必試探,一眼望到底。

  克莉絲不太尊師重道猜想,國務大臣是在官場上廢了太多神,所以找了個天然系的老婆。

  這位師母親切問候了一番自己在德比郡的生活,瞭解關心了她家裡的情況,還說改天一定要讓伊麗莎白來做客,克莉絲被一連串問題問得頭皮發麻,唯恐下一句是給她介紹哪家小姐認識,結果侯爵夫人畫風一轉,開始賣起隊友來。

  「我前幾天接到他的信,說你這時候肯定寫完了他佈置的作業,正好輪到狩獵季,讓我見到你以後,一定要擺出架子問一番,不要讓你太容易過關就懈怠了功課。」

  「我才不聽他的。年輕人就該好好享受青春,多和幾個姑娘跳幾場舞,至於什麼演講,就和那些與我搶奪他的政務一樣,太無趣啦。」

  克莉絲驚聲說:「演講?!」

  「可憐的孩子,臉都嚇白了。」侯爵夫人掩嘴笑起來,「平時沒少被那個老傢伙騙得團團轉吧?」

  克莉絲:「……」

  現在她知道為什麼老師和師母感情這麼好了,至少這兩個人都知道怎麼精準說出最扎心的句子。

  老師會在信裡把這些透露給師母,肯定是拿她當任務發佈人,支使自己來給留在國內的夫人消遣時間,克莉絲只好嚥了狗糧,替他老人家哄媳婦開心,然後才得到了國務大臣的下一步計畫。

  費爾德侯爵在倫敦給她安排了一次演講,計畫讓她以此「出道」。

  至於具體地點和時間,侯爵夫人自然都不知道。

  除了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嚇,克莉絲與她相處還算愉快,沒有「纖細的神經」,更不拿扇子,愛說笑能玩梗。

  侯爵夫人是個胃口不錯的人,至少她和克莉絲一起吃完了整整兩套點心。

  她不免為了情人的事情好奇一番,得知歐也妮的性子後,又道,「可惜她是一位法國人,菲利不贊同你娶她。」

  克莉絲也沒辦法娶歐也妮。

  自己放不下浪博恩,歐也妮同樣離不開父親交給她的事業,所以雖然歐也妮知道她的女性身份,她們也沒有假結婚搭伙過日子的可能。

  克莉絲沒想到費爾德侯爵居然已經想到這個地步了,忍不住問:「因為我和歐也妮通信時,他的表情都很自然,我以為老師只是把歐也妮當引導者和普通的情人呢。」

  「他當然沒有這麼迂腐,年齡不是問題啊,我就比你老師小十二歲,你比她也只是小了十幾歲吧?」

  「不論是年齡還是階層,差距大了,才有趣呢。人和人之間因為經歷差距碰撞思想,發現更不一樣的世界,不是很新奇有趣的體驗嗎。」

  侯爵夫人說起這句話,就像一個剛陷入愛情的小姑娘一樣。

  克莉絲看著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後面的談話裡,得知歐也妮一個人支撐事務,沒法來英國做客,侯爵夫人多愁善感遺憾了一陣,又說這位夫人很堅強,但是也需要關心,交代克莉絲多給她寫信,如果未來有了中意的女孩,一定要親自去法國和這位夫人好好解釋。

  克莉絲失笑,還是認真應承了。

  這會管家走了過來,低聲說有客人來訪。

  侯爵夫人面露不悅,直白說:「沒看到我在招待菲利的學生嗎,今天他就是最尊貴的小客人。」

  管家有些為難,「您昨天親自說過,因為這位先生救了您,如果他來訪,就一定要讓他進來的。」

  侯爵夫人終於回想起了什麼,尷尬沉默了一會,面露抱歉看向克莉絲:「克里斯,看來我要向你介紹一位紳士了。」

  克莉絲搖頭,端起茶杯,表示自己根本不介意。

  侯爵夫人面露微笑,側頭說:「請威爾莫勛爵進來。」

  「咳咳咳——」

  克莉絲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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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才兩章沒見你差點又雙雙多了個情人!還想把原來的情人升正宮!所以我來了!

  少爺:穿著我織的馬甲到我面前晃,誰這麼膽子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1:40 AM

第七十七章 étoi|es 穿上少爺給我織的馬甲

  等候通報時,愛德蒙聽見頭頂傳來了一聲長長的清嘯。

  他循著聲音抬頭,就見一隻非常眼熟的游隼降落下來,在莊園高高屋脊上的裝飾鐵柵上,如同在馬車那一次一樣,銳利俯瞰著自己。

  愛德蒙心裡湧上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問一邊的門房:「我剛回國,還不知道侯爵任職……」

  這不是什麼秘密,尤其門房對此很是自豪,所以直接說了。

  「我們大人是外交大臣。」

  四大國務大臣分別為首相、財政、內政和外交。聯想到克里斯是在國外拜師,格里芬也在這,很顯然那位正在拜訪的學生就是他的小朋友。

  雖然是意料外的見面,愛德蒙還能冷靜下來。

  救侯爵夫人是個意外,而且是自己新招募的手下做的,他來這裡也只是想試試,能不能通過這條線成功進宮覲見,將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做得更真實。

  這時候突然離開反而會引人懷疑。

  克里斯暫時想不到自己會來英國,而先前「布沙尼神甫」日夜相伴暢聊,對方也沒有發現,而且現在自己知道他其實頗有城府,提高警惕,只是短暫見一面問題不算大。

  再加上,分別時還很好,這一個多月裡,年輕人卻沒有發出一封給布沙尼神甫的信件,他不免有些擔心。

  克里斯的能力連國務大臣也放心,可是即使他其實並不需要自己,他還是想要——

  「勛爵?」

  管家試探問道。

  威爾莫將目光從遠處移回來,得知自己得到了邀請,冷淡點頭,在管家的致意下跟上了。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在侯爵家的花園裡對視了。

  年輕人的頭髮已經被姐姐剪短到耳下,可以看到一部分沒有被領巾包圍的脖頸,面容讓花叢也失色,似乎漫不經心打量他,手裡端著茶托和一隻純白瓷杯,姿態輕鬆寫意,毫無矯作。

  似乎因為見的是師母,班納特少爺今天的打扮很傳統,綢製內衫外套淺棕色夫拉克,正式又不過於老氣,也沒有穿偏好的長褲,而是寬鬆的五分短套褲,露出的小腿被雪白絲襪包裹著,像是鹿的前肢一樣纖巧幼弱。

  好在他現在知道,這副無害外表下是一顆怎樣敏銳的心。

  在侯爵夫人介紹時,他們一致伸出手,都沒有脫手套。

  三個人坐下後,侯爵夫人只是客氣了幾句,突然含笑看了一眼年輕人,起身說自己被曬得暈了頭,可能要告辭片刻,輕聲委託丈夫的學生好好招待客人。

  勛爵很紳士體諒了上流社會女士的脆弱。

  侯爵夫人被女僕攙扶著離開了,剛剛走進大宅,貼身適應的女僕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您看起來很喜歡班納特少爺,但是他今天也還只是客人,把勛爵交給他是不是不太妥當?」

  「克里斯和菲利年輕的時候確實很像,」侯爵夫人搖頭感慨了一句,又笑起來,「我雖然不懂,但是我會看。他們只要露出那副模樣,根本又是想要盤算著什麼啦。」

  「我可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師母,所以我得把這個機會給他。」

  克莉絲領會到了這番「好意」,心裡失笑,還是起了話頭,開始「招待」這位高價買了她造出來的身份,又跑到自己跟前的倒霉蛋冤大頭。

  聊天裡,愛德蒙將被自己又重新調查補缺過的身份資料說了出來。

  克莉絲一一對應,發現這個背景比自己出手時還完善,對杜朗的心細驚嘆了一番,又覺得能賣出比預期還翻了倍的價,眼前的人其實也不算虧了。

  「威爾莫勛爵」跟著跑船,還在美洲闖蕩,這身份下的人卻是個土生土長的不列顛人,穿著一件藍色上衣,金黃色的頭髮掩了眉骨,因為表情冷峻,膚色偏冷,還留了稀疏鬢角和髭鬚,看上去有三十多歲,臉型稍長,不過勝在鼻子生得好看,整體看上去也很和諧,意外的英俊。

  前情報商人兩輩子都很有職業道德,更多是為了穩妥行事不被滅口,所以委託之外絕不會刻意去窺探洩露什麼。

  只是這個人撞到自己眼前,實在太巧了一些,所以她不免好奇了一點,並沒花過多心思。

  另一位則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因為過去在馬賽兩個人都是用英語交流,連嗓音語氣還咬字習慣也有意變了。

  克莉絲沒有認出他。

  只是動物就完全在人類的預測之外了。

  看到只有兩個人在花園,游隼從屋頂低掠過來,落在了一邊的花架籬笆上,還是直直勾勾盯著愛德蒙。

  他心裡警惕,下意識放下了茶杯。

  對這位光買護照就給了自己兩萬法郎的大客戶,克莉絲還是有好感的,無奈低聲叫道:「格里芬。」

  游隼意外通人性,或者說很瞭解主人,不滿撲騰了一下翅膀,衝克莉絲低低咕了一聲。

  愛德蒙:「……」

  這到底是鷹還是雞,居然會咕咕叫。

  想到那隻像狗一樣的小白馬,他忍不住抿了嘴,壓住要翹起的趨勢。

  游隼就在這時候再次騰空而起,在草場上空盤旋了一陣,很快就飛遠了。

  這裡離彭伯裡不願,今天坐馬車知道了路線,之後就可以自己騎馬常常過來了,察覺到這位新客人是有事登門,克莉絲沒在侯爵府上多待,和師母約定了明天再來見她,就先行離開了。

  臨走前,她沖威爾莫勛爵微笑道:「希望有機會能在倫敦和您再見。」

  愛德蒙保持著「威爾莫勛爵」的冷漠態度點頭,目送著那個瘦削的影子登上馬車。

  「克里斯已經走遠了,您就別戀戀不捨看著啦。」

  勛爵被這句打趣驚得差點跳起,勉力保持冷靜,發現侯爵夫人這句話完全是英式調侃,隨口一說,才放下心來。

  「很抱歉,先生。我的丈夫是位聲名在外的紳士,對於您的男僕伸出的援手,本該由他親自向您表達感激,只是他正在國外處理一些事務,所以只能由我向您道謝了。」

  「您願意來府上,將事情放到明面上來談,我也非常高興,那麼,有什麼我可以回報您的嗎。」

  面前是克里斯班納特的師母,愛德蒙不自覺沉下心,恭謹道:「我來這裡,並不是想要為了自己索要什麼好處。」

  愛德蒙本打算搭上這條線,借此覲見英國國王,現在得知克莉絲會常常來此,繼續這個計畫,不可避免會連這個身份也和她加深牽扯,只好改變了主意。

  他已經意識到,一旦與他唯一的朋友接觸,那麼一切都會變得不受控制,倒不如在根源上不要與這個人見面。

  至少他能收到兩人份珍貴的書信,在英國的這大半年,倫敦他也已經佈置周全,未來可以隨時掌握消息。

  既然沒辦法不去關注,那也只好放任自由的那一半靈魂去追隨這個人,感受一點來自人間的溫度。

  但是在復仇上,他必須果決一點。

  這些念頭不過一瞬,愛德蒙已經開口,請侯爵夫人允許管家帶那位救了她的男僕過來,只道:「我想請您幫助這位恰好也幫助過您的人。」

  侯爵夫人又向英國男僕點頭致謝,對方連忙躬身相請。

  因為丈夫身份特殊,侯爵夫人對如何應付討好接近已經說得上熟稔。

  當天的情況,管家已經查清了,的確是個意外,並不是有意設計接近自己的,這時候看這個表現,似乎也不是要謀取金錢利益了。

  她感興趣道:「我雖然擅長猜謎,卻不擅長這種對話,我的丈夫已經足夠我應付一輩子啦。所以還是請您直說吧。」

  愛德蒙:「這位先生名叫弗雷德里克‧黑爾。」

  顯然沒想到僱主會將自己的真實名字說出來,也猜不出其中目的,黑爾先生臉色一變,下意識就想逃跑,卻接收到了威爾莫勛爵帶了警告的一瞥,出於這段時間的敬畏,沒有動彈。

  「如果您派人去查,很快就會發現這個名字曾經出現在通緝名單上,因為救了您的人恰好是一名逃犯。」

  侯爵夫人並沒有像那些貴婦一樣驚叫出聲,或者叫嚷著要嗅鹽,反而笑起來,「您敢大膽說到我的面前,看來這位先生有冤屈啦?」

  在突尼斯的半年,愛德蒙強迫自己去看那些阿拉伯人對待奴隸血腥殘酷的畫面,借此訓練自己能對任何場景都習以為常,甚至露出微笑。

  說起「逃犯」和「冤屈」,他已經可以保持面無表情,「倒也說不上什麼冤屈,因為他曾經在海軍服役,和整艘船的水手一起『兵變』,流放了他們的船長。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只是那位船長專橫殘暴,將水手當做畜生一樣支使的事情,您最好聽一下。」說到這裡時,曾經差點成為船長的人才露出輕蔑鄙夷的笑容,示意黑爾先生親自解釋。

  本想隱藏身份來英國,藉機看一眼妹妹如今生活得怎麼樣,黑爾先生實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在僱主那裡暴露的,過於震驚下,這時候也只好如實把至今都無法忘記的那一天說了,這件事情在心裡藏了太久,以至於在侯爵夫人溫和帶著鼓勵的目光下,他說得都有些哽咽了。

  提出這個事情,不僅是因為臨時改變了主意,愛德蒙也有意在測試自己。

  同樣當過水手,被國家拋棄,隱藏姓名過活,他以為自己聽到這番真相會很感同身受。

  結果沒有。

  連侯爵夫人都面露惻隱,自己從頭到尾像是一個旁觀者,漠視一切,似乎眼前的是一頭被大象踩死的螞蟻,無法讓他對同類產生半點憐憫同情心。

  愛德蒙捫心自問,牢獄生活後,他確實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

  可是就在他以為自己終於成功變得和命運一樣冷酷無情時,只要假設到站在這裡的是剛剛離開的那個人,他又一次無法冷靜下來了。

  從師母那裡確定了下一步的計畫,知道至少在那個功課方面,老師不會再有什麼么蛾子了,克莉絲去附近的鎮上將論文寄往了維也納。

  也沒遵照自己一開始的想法選郵費到付。

  這個方法只能拿來坑她爸,換做老狐狸肯定不會認賬,也不至於拒收打回來,因為到時候倒霉的還是那位近侍軍官,老好人巴特先生幫忙掏錢。

  克莉絲嘖了一聲,覺得自己還是沒有政治家那麼黑心。

  在德比郡,達西的馬車就是個活招牌,尤其克莉絲長相太有辨識度,驛點的人也都認識她,直接提出有好幾封她的信到了。

  克莉絲道謝接過了。

  剛剛和師母提到歐也妮,所以回到彭伯裡後,她先拆了來自法國的那一封。

  「歐也妮‧葛朗台致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我親愛的小先生,我要很高興告訴你,今年日曬不錯,整個中部的葡萄大豐收,就連當年你為了好玩種下的那株葡萄也長勢喜人,我想,它明年就可以開始結果了。

  雖然現在說還為時過早,到時候釀出來的那瓶葡萄酒,我會給你寄過來。畢竟當初你親口勸我,自己種下的東西,收穫起來才更甜美。

  因此,我一直是這樣看待慈善的,只是因為在業內名聲漸起,所以常有一些使我困擾的事情……

  ……被這番言論綁束起來,實在叫我進退兩難。

  我雖然已經掌管了事務很多年,可是我從不在乎那些錢物,反而是在意的這番事業,叫我心裡從沒有那麼難受過,所以拿儂勸我來向你傾訴一番。

  又及,你上次來信時說,認識了一位意大利的神甫,我又想起你在羅馬時,也與一位基督山伯爵交往甚密。你是我最親愛的人,只要與你相關,我就會抱著好感,所以我突然覺得這個國家也可愛起來,因此,我的國外財務代理來問我時,我便沒有聽你勸說撤回那些投資。

  現在我明白你為什麼勸我了,它們又大大賺了一筆,使我更煩惱了。

  下次我一定會聽你的話。

  八月,索漠」

  克莉絲看完,哭笑不得開始寫回信,正蘸墨水時,達西走了進來。

  看到她在伏案書寫,達西警惕起來,語氣卻很無奈:「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怎麼又開始碰筆了?」

  克莉絲沒在意,「寫回信是不可避免的,基本社交嘛。」

  達西走到一邊坐下,開始看書,一面用餘光注意小舅子,發現他寫時噙著笑,又問:「你在給你的情人寫信?」

  二姐夫今天怎麼這麼八卦?

  克莉絲這下覺得不對勁了,表情古怪看他:「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她想了想,還是解釋:「我和南希……就是那天在米爾頓的姑娘,確實只是朋友。」

  得知是那位法國情人不是意大利神甫,達西長長鬆了一口氣,倒也誤打誤撞讓克莉絲以為他在操心自己在亂來。

  寫完回信收好,克莉絲又拆開了下一封倫敦的來信。

  居然是杜朗從馬賽寄過來的。

  雖然是朋友,但是彼此一黑一白,不該有明面牽扯,所以他們通信都是由納什代為轉交。不過這位兄弟自從自己回國後就再也沒來過信件。

  這次來信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克莉絲沉了臉,打開匆匆掃了一眼,大概有數,準備先想辦法,等晚上回房間再寫回信。

  不過這小子為什麼會和萬帕幹上。

  克莉絲對路易吉萬帕這個名字還有印象,在羅馬時,基督山伯爵就被這位強盜頭子給盯上了,她當時剛好被邀請吃「流水席」。

  以伯爵的性子,應該是自己花錢擺平的。

  和基督山有宿怨,現在又和杜朗有新仇,克莉絲毫不猶豫計畫給朋友支些招,遠程協助一下。

  ——「希望您能給予一些援助。路易吉‧萬帕」

  愛德蒙將紙燃了,看著桌上的髮套和假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封求助倒是提醒了他一些問題。

  當初在馬賽扮男僕時,他幫助莫雷爾家,蒐集證據暗中送給議員,扳倒了桑切茲。那個叫杜朗的地頭,就是趁著桑切茲倒台起來的,算是馬賽的新勢力,愛德蒙為了保險起見,在馬賽時會選擇和他打交道。

  「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也是他從杜朗那裡買來的。

  知道克里斯班納特不簡單這個前提,再加上在馬賽他們基本上沒有分開過,他對這個人投注了過分的關注,很多事情都歷歷在目,可以輕易翻閱。

  愛德蒙很快就得到了結果。

  桑切茲說軍火消息是由一個英國人調查的,還懷疑到了少爺身上,當時他覺得可笑,現在想來,即使不是克里斯,那也一定和他有關,不然他不會每天往接近港口的紅燈區跑。

  他每晚都去那條街,帶自己去的俱樂部還恰好就是杜朗未來的總部。

  杜朗的標誌是一頭紅髮。

  當初他抓到的「小偷」,和在酒館時的接頭的人,恰好都是紅髮。

  所以……

  「威爾莫勛爵」,也是年輕人那箱子護照的其中之一。

  他今天竟然用這個身份在克里斯班納特面前晃了半天。

  愛德蒙以為自己會很驚訝或者後怕,可是他很清楚,年輕人今天下午並沒認出自己,所以意外的鎮定,反而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這位小朋友身上的秘密,恐怕比基督山島的寶藏還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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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僕:地主家的傻兒子,愁人×

  伯爵:居然是個裡切黑,可愛√階段達成w

  愛德蒙:雖然很想成為她唯一的那個朋友,我更不想讓她傷心,不如你還是放生自由吧。

  萬帕:等等,我覺得相愛相殺這個劇本不錯,你可以考慮救一下我!

  《

  透明馬甲怎麼啦,透明馬甲才欲拒還迎,跳愛河了還是濕身誘惑呢【捂嘴拖走

  洗衣機已經準備好了,開始倒計時:)

  墜入愛河掙扎撲騰然後把在河邊試探的克莉絲也拉下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7:47 AM

第七十八章 étoi|es 我放不下克里斯

  愛德蒙如今大部分的勢力和佈置都在意大利。

  水手唐泰斯短暫的十八年都在忙著生活,對政治並不關心,後來他會入獄,其實也與國內時勢脫不開關係。因此,愛德蒙對法國毫無留戀,若非復仇所限和莫雷爾一家,他甚至不想再踏上那片土地。

  作為羅馬強盜裡勢頭最盛,也毫無根基的人,路易吉萬帕是個非常合適的盟友,年紀輕,過去只是個牧羊人,所以尚且才疏學淺,但是很有天賦,假以時日會成為他復仇計畫的一個強大助力。

  萬帕都會向自己這個只是拋過橄欖枝的人求援, 另一面肯定也會找上他聰明的朋友,代為出謀劃策。

  肯定不能讓萬帕被年輕人玩死了。

  愛德蒙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不能做太多,給一些經濟援助足夠了,畢竟對盟友來說,這其實是個很好的鍛鍊機會,讓這位先生快點成長起來。

  開過支票後,他又打開了弗倫奇那邊發來的文件。

  交代完畢一大串的數據後,這位前行長熱烈恭喜他,最近的投資大賺一筆,為了鋪設私人驛站買的地產也都增了值,這半年下來,資產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意大利首富拿了鉛筆,找到一張乾淨的紙面,飛速將自己的土地資金和產業列出來,又熟門熟路開始估算年輕人那位法國情人大致財產。

  資產的確提升了。

  但是大家都在提升,所以現在他的財富只能抵得上七個葛朗台夫人。

  剛得到寶藏時,愛德蒙自然要算一算自己的底氣,當時報紙恰好刊登了這位因為公債投資,翻身成為法國最富有女人的身家,那時候還是十倍。

  數學非常不錯的人現在的計量單位已經不是貨幣,所以根本沒去想這裡面增長數字的差異,反而一本正經批覆:

  「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將事務處理完後,門被輕輕敲響了。

  愛德蒙重新將髮套和假下巴戴好,因為沒有化妝,又將桌面的燈蓋上了燈罩,屋內便一下昏暗了不少,這才說:「進來。」

  黑爾先生走進來便深深鞠了一躬,「勛爵……」

  「你不必向我道謝。」

  金髮英國人冷淡說,「畢竟侯爵夫人是你自己救的。在英國這段日子,你辦事也說得上是盡心盡力。」

  「不過明天起你不用來了。」

  聽到這句話,黑爾先生面露驚慌,連原先想問為什麼僱主會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只是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威爾莫勛爵道:「你已經與你的妹妹見過面,現在侯爵夫人也替你抹去了通緝名字,你難道不想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嗎。」

  黑爾先生當年能參與「兵變」,即使現在也是一個容易情緒上頭的人,他幾乎激動得要哭出來,哽咽道:「請您千萬不要推辭,您幫了我這麼大的忙,不論如何,至少讓我和妹妹向您表示感激,招待您一次。」

  因為這句話,面前氣勢冷厲的英國人怔了一會。

  良久後,他才沉聲說:「我會去做客的,只是晚餐就不必了。」

  黑爾又向他感激鞠了一躬,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幾天後,威爾莫勛爵乘坐馬車到達了米爾頓。

  黑爾這些年流亡在外,父母也早已故去,遺產都留給了妹妹,在英國當然沒有住處,所以由他已經出嫁的妹妹桑頓夫人發出了邀請。

  桑頓夫人早就聽哥哥說,他這位僱主是個旅行家,更是一擲千金的富豪,恐怕很難置辦出讓他合意的一桌,對他拒絕留下來用晚餐,反而長長鬆了一口氣。想到兄長上次回國還是偷偷見母親最後一面,現在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留在自己身邊,心中感激,所以很早就帶著一家在門口恭候這位恩人。

  威爾莫勛爵與她過去談業務見過的那些貴族區別不大,態度倨傲冷淡,戴著圓筒帽和雪白的手套,拿了一隻漆黑色的手杖,看到他們只是點頭,沒有伸手。

  兩個小孩子對從未謀面的舅舅都很感興趣,黑爾先生也童心未泯,尤其妹妹比他更穩妥,所以帶著孩子們去一邊玩了。

  會客廳內,上了茶,還有許多精緻的英式點心,老僕人拿出了看家的本領,她從黑爾家就跟著桑頓夫人,對黑爾先生能回來由衷感到高興,因此做得盡心盡力,早起便開始親自熱爐子。

  替這位勛爵倒茶時,老僕人欣慰發現,他雖然高大,看上去像北方人,似乎對這些南方點心很感興趣。

  感激的話說得太多就不美,聽威爾莫勛爵好奇問起街上為什麼突然多起了兵士,桑頓夫人便自然談起因為支持議會改革的法案被再次批駁,現在北方湧現了更多的集會,不少人紛紛前往倫敦提交請願書,因此各地都開始調集了軍士。

  桑頓夫人說:「所以我們才這麼倉促邀請您,再過兩天,我們也要去倫敦了。」

  勛爵問:「您認為這裡會有危險?」

  這次開口的是桑頓先生,「在好幾年前,這裡爆發過一次罷工。我恰好就是工廠主,為了維持生產,從愛爾蘭調來了人手,反而引起了那些工人的不滿,因此請求了當地軍隊的幫助。」

  這對夫妻似乎同時想起了什麼,飛快對視了一眼。

  「這些年沒有戰事,兵團的變動不大,不過有些宿怨還在,我擔心,一個小摩擦就會引燃米爾頓。」

  勛爵語氣平淡道:「不論如何,個人都敵不過國家和時勢。」

  桑頓夫人笑了:「您的想法和我認識的另一位紳士完全相反。」

  「瑪格麗特。」桑頓先生低聲說。

  桑頓夫人卻沒被這副模樣騙到,如果真如外表這樣冷漠無禮,就不會幫助哥哥,還願意屈尊來此了。

  好在勛爵也不是愛追究的人,知道這番好意提醒,便點了點頭:「沒關係,我也很快就要出發去倫敦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有客人。」

  有個女聲驚訝道。

  因為哥哥的事情太難解釋,所以桑頓夫人沒有和南希說,看到她進來,出於禮節還是向他們介紹了一下。

  南希解釋說:「我只是過來送個文件,就不打擾你待客了。克里斯還在外面等我。」

  桑頓夫人笑著寒暄道:「班納特先生快開學了吧,臨走前來見你?」

  有外人在這裡,南希也不好多解釋,只是含糊點頭,道:「他有些事要辦,所以在米爾頓待幾天。」

  她說完,樓下傳來了一聲音調很奇異、像是某種暗號的口哨。

  「我得走了。」南希說著,莫名像是被誰盯上了,有些不自在,將軟帽往下壓了一些。

  她剛走出去,威爾莫勛爵突然道:「你們剛剛是在說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下一秒,像是為了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威爾莫勛爵站了起來,半邊身子十分自然掩在窗簾後,透過明淨的窗子往外看。

  桑頓夫人驚訝說:「您原來認識他嗎。」

  桑頓家就建在紡織工廠邊,是一座外看灰暗、內部佈置卻很溫馨的小樓,會客廳恰好在二樓的窗邊,從這個地方剛好能俯瞰外部。

  今天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漉漉的,已經九月下旬,年輕人穿著一件顏色很低調的外套,在一眾穿梭搬運貨物的工人中間依舊很顯眼,像是撐著手杖一樣拿了一把雨傘,這個大小撐開似乎只能讓兩個人緊緊靠著,站姿很輕鬆寫意,像是在等人,更像是在觀察往來的人。

  剛剛離開的姑娘就在這時候從這棟樓裡匆匆走了出去,非常順手挽住他的手臂,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年長者注意到,年輕人微微紅了臉。

  這副樣子是馬賽和羅馬那些姑娘們最想見到的,因為他面上溫和從容,所以都想逗他破功。

  事實證明,女性確實很擅長發現美,克里斯班納特害羞起來非常賞心悅目,卻很令人不快。

  至少開始覺得他們總是會不經意重逢的愉快都消散了。

  「只見過一面。」

  勛爵看了一會才確定說,語氣很鎮定,話裡卻像是摻著冰。

  在那個過於敏銳的人察覺前,他已經坐回了原位,很自然與桑頓夫婦打聽起「並不相熟」的小紳士來。

  在坐地鐘響起時,威爾莫勛爵起身告辭。

  「我恐怕得先離開了。」

  英國人面無表情說,態度與來時一樣,所以並不引人注意。

  克莉絲突然背後一涼,下意識攏了下外套,加快腳步,跟著南希走進了那間禮堂。

  屋內成排的長凳上已經坐了不少人,空氣很渾濁,到處都是交談的嗡嗡聲,她們找了一個角落的空位坐下了。

  遠遠有工廠放工的鈴聲響起,沒過多久,又魚貫湧進了一大堆穿著粗布衣服的工人,見沒有座位,也都很自然站著。

  南希低聲和她說:「反正一會也要站著的。」

  克莉絲點頭,瞥見希金斯進來,向他打手勢。

  論文已經寄出去了,下個月就要去劍橋上學,克莉絲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個費爾德侯爵給她安排的演講「出道」上。

  還不清楚老師安排的時間,具體倫敦哪也不知道,至少她已經掌握了命題,估計依舊和議會有關,說不定就是這次改革。

  因此,她拜託了希金斯。

  果然不出所料,因為法案被再次批駁,最近工人階層反而爆發了更大的熱情,加大了集會頻率。克莉絲乾脆在南希住處附近的客店租了一個房間,留在米爾頓一段時間,跟著希金斯趕場旁觀,學習演講。

  工會會長顯然在當地很有聲望,一路過來都有人和他碰拳打招呼,走到她們身邊,還有人給他擠出了一個位置,看到他和克莉絲這個陌生的面孔說話,原本不住回頭的人也就放鬆下來。

  「你坐在這裡,今天不演講嗎?」克莉絲好奇問。

  希金斯笑了,「這裡可不像是學校,要排隊按秩序。我們都是一群粗人,沒那麼多講究,誰都可以上去說兩句。而且,如果一個人本事到家,坐在下面質疑起來,也可以比台上的人更像是主導一切的那個。」

  克莉絲好奇問:「你就這樣做過?」

  「我當然沒有這種本事啦。只是我遠遠見過一次,有個議員在公園演說到一半,結果有位老紳士在下面質問他,每一句都鏗鏘有力,正中前言所有漏洞,讓那個議員連話都說不出來,被下面的人哄下去了。」

  看到大學生面露緊張,終於像個年輕人,希金斯忍不住笑了笑。

  雖然都是和語言打交道,過去在公學也領讀過課文,但是克莉絲從沒在超過百人面前說過話。

  尤其過去做情報工作讓她習慣謹言慎行,想到自己說的話會被那麼多人記住,說不定成了把柄,她心裡就非常沒有安全感。

  老師果然瞭解她,也非常擅長將她從舒適區踢出去,簡稱趕鴨子上架。

  到這一步,克莉絲也不打算回頭或者多想,所以沉下心去聽那些人說話,如果意見有趣,她會細聽內容,其他時候,她就不動聲色觀察附近的人對台上哪些話會有怎樣的反應。

  希金斯最後還是被請上了台,似乎也有意向克莉絲演示一番,他說得很有技巧,感覺得到他並沒有刻意學過什麼,而是在無數次活動裡積攢的經驗。

  克莉絲在遇到老師以前也是走野路子的,對這種方式適應非常快,等集會結束,又問了他不少問題,聽得一邊的南希也跟著連連點頭。

  等克莉絲問完,話題轉回閒聊,希金斯就調侃南希:「你一直在一邊點頭,難不成以後也要競選議員?」

  南希不服氣道:「那天你們不還說我挺敏銳的嗎,如果女人也能參政,我說不定真去試試了呢。」

  克莉絲篤定說:「會有那天的。」

  因為她這句話,南希的語氣反而沒那麼確定了,「你這麼說,我突然又覺得,還是算了。」

  「為什麼?」

  南希撇嘴:「我又不是什麼小姑娘,出生就在社會上混,而且跟著瑪格麗特那麼久,當然知道,一個女人要是爬得高了,那就什麼猜測都來了。」

  「反正不論怎麼樣,女人就不應該憑本事得來手裡的一切,而是用什麼手段,或者靠著男人才到那一步的。我可以無所謂那些對我名譽的猜測,但是如果輕飄飄的就把我的努力揭過,歸咎於那些東西……我心胸才沒那麼寬闊呢,真要去參政,我得氣死啦。」

  克莉絲聽著,沉默下來。

  即使是在現代,她用女性的身份去做這一切,恐怕也會有人肆意揣測或者污衊她和老師的關係,很難有人認為老師是賞識她的才華。

  希金斯注意到氣氛不對,便道:「別想啦,現在我們這群底層工人都還在爭取投票權呢,還是排著隊,慢慢來吧。」

  克莉絲笑了:「是啊,慢慢來吧。」

  既然侯爵夫人這條路子斷了,愛德蒙決定動身去倫敦。

  他和小班納特先生的緣分實在太深,尤其「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根本就是年輕人賣出來的,再在德比郡待下去,實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意外。

  愛德蒙已經反應過來,那天下午在酒館,杜朗在他面前其實胡扯了一通「黑髮氣質憂鬱的女人」,敢那麼篤定說出來,看來根本就是他們倆去辦什麼事務了。

  影帝卻沒想到,自己當時的打探對象是個戲精,反而認定了杜朗和克莉絲關係這麼好,恐怕連繞彎子的方法都一樣,他說得那麼言之鑿鑿,那就得有一個具體存在的意象可以供他描述。

  除了國籍不太對,那位南希小姐倒是很相符。

  那天聽到米爾頓或許會有發生動亂的可能,而年輕人會在這裡待幾天,愛德蒙雖然擔心了一陣,很快就放過了自己。

  有本事搞到那麼多護照,有個身居高位的國務大臣老師,法國首富的情人,還有個兩年就強勢發展,讓巴黎都注意到的朋友……更別說有熟悉本地的助手小姐在身邊陪著。

  那個人根本不需要自己擔心。

  前僱主現恩人要離開,黑爾先生當然要親自相送,一直到了鎮外,見威爾莫勛爵似乎心事重重,猜測他在倫敦有更多事務,正要道別,突然見道路的盡頭揚起了大片的煙塵。

  是一群騎著馬的紅制服。

  黑爾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面色一變,想到妹妹一家已經離開,又放心下來,沒注意到勛爵也跟著凝重起來的表情,請求他能不能帶上自己一起去倫敦。

  「恐怕不行。」

  威爾莫勛爵從馬車裡伸出頭,淡淡道,望著在小鎮上空盤旋的那隻游隼。

  「我忘了帶一件很重要的寶物,所以要回去取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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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雖然我的小朋友很厲害,但是我放不下心。

  萬帕:我才需要幫助啊!為什麼到我就是好好鍛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7:59 AM

第七十九章 étoi|es 從天而降的你

  自從有了年輕的夫人從中調和,彭伯裡的早餐時間變得輕鬆愉快了許多。

  喬治安娜正和嫂子聊著最近流行的花邊,就見男僕走到哥哥身邊,低聲說了什麼。

  過去她沒有這種膽子,現在已經可以好奇出聲問:「是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嗎?」

  達西點頭,簡單說:「本來就打算告訴你們的。」

  「米爾頓發生了群眾暴亂,恐怕整個德比郡的群眾都會被帶動響應,外面可能會有點不太安全,你們最近不要出門,想要買什麼都和雷諾太太說。」

  「米爾頓?糟了!克里斯還在那裡。」

  伊麗莎白驚道。

  克莉絲原計畫本來是準備去天恩寺街舅舅家待一段時間,正好和幾個還沒開學的朋友小聚一下,但是臨出發前,她又說有事要去米爾頓辦,還把行李也都帶走了,表示到時候直接從那裡坐車去學校。

  想到這裡,伊麗莎白坐不住了。

  達西連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別擔心。」

  「我昨天已經收到他的消息了,他交代我今天安撫住你,因為我那時候還不確定這件事會不會發生,怕你多想睡不著,所以沒有告訴你。」

  伊麗莎白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次暴動了?」

  達西點頭,感慨道:「以前我只知道那位國務大臣高瞻遠矚,因為傳聞他年輕的時候,只是早餐時隨口問了一句麵包價格,就察覺到了經濟上的政策變動。那時候我還以為是被傳成了這種神乎其神的樣子。」

  「現在我知道,克里斯為什麼會被他看重了。」

  伊麗莎白一時心情複雜,又忍不住微笑起來。

  她從沒這麼直觀感受到,到這一步,六妹終於將媽媽的自作主張帶來的隱患充分利用,還轉變成為優勢,徹底改寫了爸爸代為規劃的命運。

  因為女扮男裝,克莉絲生性謹慎,已經能夠預先知曉,那麼就會有所準備。

  伊麗莎白相信她的能力。

  發現妻子比想像中更快冷靜下來,達西不免驚嘆了一陣這對姐弟的默契。

  管家在這時候帶了報紙和信件進來,用托盤盛好了,又道:「還有一封班納特少爺的信,看來是不知道他的新地址,所以寄到彭伯裡來了。」

  看到意大利的郵戳,達西心裡咯噔一下,一邊伊麗莎白已經拿過去了。

  「是誰寄的?」他問。

  伊麗莎白念道:「基督山伯爵……」

  聽到不是布沙尼神甫,達西鬆了一口氣。

  伊麗莎白又道:「有點耳熟,好像是克里斯在羅馬認識的朋友,今年他生日的那天,還給我們家送了一個法國廚子。」

  一邊喬治安娜忍不住笑了,「這個人真有意思,我頭一次聽說生日送廚師的。」

  「是啊,」伊麗莎白把信放回托盤,囑咐管家將這封信寄到倫敦舅舅家,讓他們代為轉交,也笑道,「我問他,這位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克里斯說是美食家,所以他們每次在一起都是在吃飯。」

  達西卻笑不出來。

  從意大利到英國雖然不算遠,但是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可以想像,

  意大利人偏偏還找了個法國廚子。而且還正好挑中小舅子十八歲生日送。

  在英國十六歲就可以結婚沒錯,但是法國可是十八歲。

  ——這些危險的羅馬人!

  金色假髮的英國人現下已經改扮回了「危險的羅馬人」。

  考慮到「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和年輕人並不相熟,又太容易被拆穿,如果扮作陌生人的樣子,即使找到了,這樣動亂複雜的環境,以他的警惕程度,到時候可能不會願意和自己走,愛德蒙還是選擇了「布沙尼神甫」。

  而且,神甫的長袍適合他藏一些防身的東西。

  愛德蒙有一個狩獵者應有的謹慎隱忍,和做水手時就準備好物資才出航的習慣。

  最近才開始訓練射擊,雖然以前就會一點,也從神甫那裡掌握了一些技巧,但是準度還不夠,保險起見,愛德蒙並沒有帶槍,而是一把鋒利得能削斷槍管的短匕首。

  他還穿上了一件柔軟貼身的鋼絲背心,老式火槍的子彈根本無法擊穿。

  有了巨額財富的人就像是獸群裡最引人注意的肥羊,在阿拉伯無數次有驚無險的死裡逃生後,愛德蒙已經積攢了無數的對敵經驗,習得了豐富的格鬥技巧,再加上年輕時體力勞動積攢的體魄,即使入獄也沒斷過很久的鍛鍊。

  正值壯年的男人,體力充足,力氣也大,如果環境有利,潛藏得好,他可以分秒間取下五個訓練過軍士的性命。

  因此,愛德蒙沒有費多大功夫就制住了一個紅制服軍官,盤問到了他們的任務,還有城內的情況,才毫不猶豫敲暈了這個人。

  等他進到米爾頓後,天空已經看不見格里芬的蹤影了。

  街上一片混亂,窗戶裡探出無數的頭,道中是馳騁著馬的騎兵,沿街紛湧抗議的工人們或畏懼避退,或激憤叫嚷,好在彼此都很克制,沒有發生任何摩擦。

  愛德蒙已經知道,軍隊來得這麼及時,是因為倫敦那邊得到了密報,所以輕鬆就控制住了局面。

  因為決定要離開,以免和克里斯扯上更多關係,所以他也沒有多查探那位女助手,這時候要找人,根本就是在暴風雨裡大海撈針。

  在一個城市停留,卻突逢意外,克里斯班納特會怎麼做?

  愛德蒙不禁想。

  他身邊有那位熟悉這裡的女助手,所以在這座城市一定會很快找到一處安置點,那裡最好很安全,可以防衛,也很方便觀察情況。

  愛德蒙想到了桑頓家,他們在工廠的旁邊,房子足夠高,院子外還有一扇鑄鐵大門,正好桑頓一家已經去了倫敦,而那位女助手和他們家關係密切。

  那天他做客看見這位朋友等助手下樓時,似乎就是在觀察著什麼。

  愛德蒙這才意識到,連桑頓先生都察覺到不對帶著一家離開,年輕人這麼謹慎,還是來了這座城鎮,不但不會讓他自己有面對意外的可能,反而會早有準備。

  ……即使這樣,他還是想親眼見到那個人。

  這時候,反而是偽裝成一個普通人比較有利,因此他找到一個地方脫去了神甫的長袍,還是老人的裝扮。

  愛德蒙只能從小巷穿行,往桑頓家的方向過去,很快他發現,那裡就是大片的工廠,因此越是那個方向,人就越來越多,以至於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他也沒辦法悄無聲息解決,只能繞路甩掉。

  終於到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年輕人和好幾個人並排坐在沒有防護的高牆上,年紀最小,在北方人中也矮一些的,所以沉靜抱臂坐在最旁邊,穿著不太合身的工人衣服,戴了和女助手那頂很相似的軟帽,連白淨的臉頰上都抹了自然的灰塵,反而襯得那雙眼睛更加黑亮。

  他們中,一個年紀有些大的男人正在大聲講話,內容無非是鼓勵的話:提案雖然失敗了,但是下議院已經通過了法案,是上議院投票駁回了,大家應該有信心,這次也要拿出決心來,引得下方人群裡「aye」的贊同像是海浪一樣傳遞開。

  正中間的人說完後,又道:「到你了,希金斯。」

  名叫希金斯的人恰好坐在克里斯班納特身邊,似乎很有聲望,還沒開口就贏得了一片掌聲。

  這個人倒是一下就說中了其中的重點,告誡所有人應該保持冷靜,維持秩序,如果發生衝突,導致人喪命,反而會讓集會功虧一簣。

  他正說的時候,人群外圍突然有個人大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軍隊已經到了,不然我們也可以像是布里斯托爾的人一樣,直接佔領城市,那就更有話語權了,而不是現在畏畏縮縮的。」

  這句話很快就引起了一陣騷動。

  「對啊,這次軍隊來得也太快了!」「我聽說是有人告密。」「什麼人。」……

  「把那個人揪出來。」「控制這座城市。」「把主動權搶回來!」

  人群裡的喊話聲慢慢變得統一起來。

  有人藏在這些人裡刻意引導言論。

  愛德蒙擰眉,想到多出來的人很容易被牽連認為是告密者,擔憂看了一眼克莉絲,手腕突然反攥住一隻手,幾乎下意識要將對自己出手的人撂翻,很快理智回籠,還是控制住了。

  高個子的工人沒能捉住他,只好大聲道:「這個老頭就是告密者!他一路鬼鬼祟祟進鎮,我跟著他過來的!我根本沒見過他!」

  前一秒還在擔心克莉絲會被陷害,沒想到這口黑鍋落到了自己頭上,任是愛德蒙也怔在了原地。

  愛德蒙剛躲開那隻手,很快又被一個鷹鉤鼻的男人死死扯住了衣服,他尖聲嚷起來:「我抓住他了!」

  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這個陌生的面孔。

  失去了最好的逃脫機會,反抗會露出護甲,反而坐實誤會,現在任是他也沒有辦法了。

  不論多麼厲害的人,只要陷入一個失序的群體,就像是獅子進了角馬群,一著不慎會把命都丟掉。

  附近很快叫囂起來,本就被剛剛的煽動挑起憤怒喪失理智的人都開始往這邊湧,那些咆哮聲讓聽力過於敏銳的人一陣眩暈。

  下一刻,像是從天際傳來了一聲槍響。

  一個瘦削的影子峭拔站立在圍牆上,將伸直向天的手臂收回,接著輕巧跳了下來。

  還在刺痛的耳中,在當貼身男僕時就會自覺去捕捉的腳步聲響起,將那些還在腦內迴響的刺耳聲音都一一摘去,愛德蒙不自覺屏氣,只全神貫注去傾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的足音。

  所到之處,人們紛紛窸窣著避退,如同摩西分海讓出一條直接通向他的路。

  嘈雜帶來的影響終於消失,他的朋友像是撥開紗幔一樣穿過人群,信步走到他面前。

  秀美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還握著那隻非常小巧的手槍,用槍口死死抵住鷹鉤鼻的下巴,非常用力,將那個人的脖子都懟得顫抖著筆直。

  「鬆手。」

  克莉絲咬著牙寒聲道。

  鷹鉤鼻漲紅了被迫仰著的臉,哆嗦一陣,還是鬆開了攥著的衣服。

  只有三個人的真空圈裡,愛德蒙得到了自由,這時候才與那雙闐黑幽邃的眼睛對視了。

  這一刻就像是當初在船上的初見,一瞬間卻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久。

  打量的目光又在他身上停了一會,就靜靜移開了,又頗有深意環視了一圈,讓本來要離開的人定住,連細碎的交談也消失。

  四下裡變得死一樣的寂靜。

  「現在。」

  在愛德蒙的注視下,克莉絲說。

  她說話時,嘴角譏諷翹起,音量不高,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甚至完全是當地口音。

  「還有哪個想違反秩序,可以站出來。反正有人煽動挑事,遲早也會出人命,我不介意送你們一起上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8:58 AM

第八十章 étoi|es 神甫和朋友

  克莉絲直白挑明了他們中有故意混進來煽動的人,又因為她那把還沒收起的槍,連空氣也安靜了一秒。

  一邊,鷹鉤鼻用力吞嚥了一下,和遠處的人對視了一眼,才鼓起勇氣說:「所以,你和這個人是一夥的?」

  克莉絲笑了。

  坐在圍牆中間的那位,也就是這次集會的總領工會會長突然屈指,長長吹了聲口哨。

  所有人身後傳來了鑄鐵大門緩緩合上的聲音,工人們都是一愣,還是依照約定齊刷刷伸出了手,做出了非常統一的手勢,將那些趁機混入、卻被傳遞了假消息的人徹底暴露出來,很快就被身邊的人制住了。

  連同鷹鉤鼻在內。

  克莉絲這才慢悠悠將原話返還,「所以,你和這些人是一夥的?」

  對方只是狠狠瞪她。

  總會長站在牆上,笑著又點出了幾個名字,連著他們也被抓住後,冷笑說:「那些貴族議員給了你們多少錢?」

  這一局甕中捉鱉,除了布沙尼神甫的出現完全在意料外,一切都在克莉絲和這些工會會長們的計畫中。

  至於怎麼排查出探子,隔離出來,再用假情報傳遞,那就更是她的老本行,當初要是選了老師的那顆黑色棋子,說不定頂頭指派他們的人也已經在克莉絲的眼皮子底下了。

  這裡是工廠區,最不缺的就是繩子,原本計畫失敗就已經讓人很窩火,群情激奮下,告密人和煽動者們很快就被綁住了。

  因為那一聲槍響,又過了一會,很快有不少紅制服騎馬循聲查探過來,好不容易敲開鑄鐵大門,看到一眾被五花大綁的人也嚇了一跳。

  總會長走出來,表示自己可以跟著他們一起走一趟,將事情說清楚。

  他在整個郡都頗有名聲,從底層一步步打拚成了工廠主,如今也置辦了一片土地,也算是一位紳士,兵士們都認識他,所以對他很客氣。

  克莉絲這些日子跟在希金斯旁邊,這幾個大工會的會長打了不少交道,他們這時候都過來打招呼道別,還誇了一番年紀輕輕,做事卻很穩妥,似乎覺得神甫會突然出現,也是她安排好的誘餌。

  原本說不定都快到意大利的人,突然出現在米爾頓,連克莉絲自己都是懵的。

  她只好寒暄著含混過去了。

  因為兵士的到來,領頭也離開,在場的工人們開始陸續散去了,多數人都是一臉茫然無措。

  「他們估計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就像我們這些佈置了這個局抓出那些人,換到整個郡來看,連我們也只是棋子而已。說到底,不管是議會改革,還是那些暴動,還是上頭那些人在博弈。」

  希金斯也走過來,低聲感慨。

  愛德蒙如今身份不比以往,他的財富使他足夠脫離很多社會規則,這種話不能使他動容分毫,反而讓他回憶起就是這樣被王朝復辟悄無聲息碾末的水手唐泰斯。

  克莉絲卻搖頭,「在哪都是這樣的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過我相信,龐大如同大象,也會被雪崩壓垮的,只要雪花足夠多就行了。」

  希金斯笑了:「我們想要控制城市,結果失敗了,你還這麼樂觀?」

  克莉絲看向希金斯,也跟著笑了:「希金斯先生,你果然還是比較適合繼續做一位代工人爭取權益的會長。」

  「為什麼?」

  「你太理想化了,所以看得到不公平的地方,看不到利益。」克莉絲解釋,「為什麼總會長會這麼爽快把這件事一力扛下來?因為這能讓他獲得聲望和好處,今天他站出來,那些看到的人一旦獲得投票權,都願意給他投票。」

  年輕人到這時候還不忘說那種英式冷幽默:「說不定明年我就能在下議院和他辯論啦。」

  「某些貴族議員收買了你們的人,得知計畫出賣給軍方,還指使這些流竄分子煽動,意在挑撥抗議者和軍隊發生衝突,最好流點血,讓他們可以正大光明說『這幫人還是野蠻人,不配獲得選舉權』。」

  「可是現在你們抓住了這些把柄,那幫流竄人員能被一點錢收買,骨頭應該也沒那麼硬,落到紅制服手裡,肯定會交代出這番計畫,這樣一來,直接連那些紅制服也會和你們站在一個戰線上。」

  「連《晨報》都刊登了議會改革被上議院否決的事,這件事已經引起了群憤。你在北方,或許不知道,倫敦每天都有人去向國王陛下提交法案,沒有能力的就去貴族住宅區扔石頭砸窗戶,連我的朋友家裡也遭了秧,他爸爸可是投了贊同票的。」

  「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下,只要將這件事拿到報紙上,定然又會掀起一番風雨。」

  克莉絲篤定道。

  「現在,我們已經贏了。」

  愛德蒙在一邊聽著,靜靜看她。

  雖然已經猜到對方不簡單,可是親自聽見帶來的震撼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已經輕易聽出,面前的人連嗓音都是變過而且壓沉了的,可能通過鍛鍊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發音方式,說起來很輕鬆,依舊輕悅動聽。

  更別說這副自信耀眼、從容自若的模樣。

  只要說話的時候,他就是移不開眼。

  希金斯驚奇看她,半刻後笑了:「小子,你會是下一個小皮特的。」

  小皮特就是前任國王的首相,為了區分他的父親老威廉‧皮特,大家都叫小威廉皮特,出生政治世家,二十四歲就當上了英國首相,見證過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戰爭帶來風波,執政二十年屹立不倒。

  話題就這樣猝不及防變了,克莉絲頓時哭笑不得:「我沒這個本事,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他們的路線完全不同,小皮特非常擅長財政,這位牛人上台幾年,完全靠調控運作,就能把美國獨立戰爭留下財政赤字的洞補上,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天賦滿級還努力型選手。

  克莉絲猜,老師還是會如同當初見面時說的,讓她往外交的方向走。

  被賞識的天才路線不太適合她,她心裡想的還是穩紮穩打,出道然後慢慢從小公務員往上爬,至於去不去唐寧街,就隨緣好了。

  ……雖然她覺得以老師的搞事能力,應該不會讓自己的政治生活這麼平靜如養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費爾德侯爵,不免又讓人想到那個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出道演講」,克莉絲忍不住低低嘆了一氣。

  聽過她的分析,希金斯也已經離開了,她再抬眼,才發現布沙尼神甫竟然還在看她。

  克莉絲幾乎下意識回問:「您在看什麼?」

  「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你這樣。」

  愛德蒙認真道。

  語氣和目光裡是自己都沒發現的衷情與動容。

  沒有穿那件黑漆漆的神甫袍子,再加上這個眼神,對方一瞬間變得很熟悉,克莉絲愣了下,莫名覺得手背發燙起來。

  她又問:「您不是說要回意大利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有些意料外的事情發生,我又受到了新的邀請,所以在這裡耽擱了。正好準備出發去倫敦,得知米爾頓發生了一些事。」他飛快道,「恰好……」

  「看到了格里芬。」

  愛德蒙低聲說,「我很擔心你。」

  克莉絲由衷笑了,認真道:「謝謝您。」

  「不過下次還是不要再以身試險了,畢竟您的年紀已經大了。」

  愛德蒙:「……」

  進到紡織廠內,南希連忙迎過來,忿忿道:「突然聽到你的槍聲,嚇死我了,偏偏你還不許我出去。」

  聽她提到槍,克莉絲才想起來自己剛剛腦熱上頭做了什麼,到一邊撿了塊織失敗的碎布一臉嫌棄擦槍口,才無奈說:「外面那麼亂,你去做什麼。」

  知道這位大少爺的潔癖又犯了,南希翻了個白眼,跑到一邊麻利打了一盆熱水,恰好這裡是紡織廠,找到一塊白布實在太容易了。

  愛德蒙跟著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這些都是他在馬賽時做慣了的,現在看著有人做好,說不定還在自己之前就細心照顧著班納特少爺,心情一下變得很複雜,所以站在原處沒有出聲。

  克莉絲順手接過,浸水擰好,開始擦臉上的灰跡,沒一會就黑了一盆水,白皙的面頰也被擦得有些發紅。

  她埋頭洗臉時,南希就叉著腰在一邊哼道:「反正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讓人插手,在倫敦的時候,我只是順手幫你擦一下頭髮,你就大驚小怪。」

  因為她那時候沒戴領巾。

  克莉絲不服氣,順口回說:「都多久以前的事情啦,我早就不這樣了,後來我有了貼身男僕,他就給我擦頭髮。」

  愛德蒙心裡驚跳了一下,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了指隙有柔軟好聞的濕髮溜過。

  沒能聽到他們繼續談論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因為女助手已經發現了自己。

  「克里斯,這位老先生是?」

  反正和這兩個人關係都不錯,克莉絲去一邊倒水,隨意介紹道:「我的朋友,布沙尼神甫。神甫先生,這是南希。」

  愛德蒙向南希點頭。

  南希也友好笑了笑,又扭頭躍躍欲試問:「現在街上還亂著吧,看來今天不能出去了?你想吃什麼,我去廚房做,我有瑪格麗特家的鑰匙。」

  克莉絲臉色一變,正要拒絕,眼前的姑娘已經開心跑了出去。

  她瞬間面如死灰。

  愛德蒙看她,心情又好起來,饒有興致問:「南希小姐做的東西不好吃?」

  工裝的褲子非常寬鬆,克莉絲用一種非常男性化的姿勢敞開腿坐在在一個工位上,隨意翹了凳子,皺起臉,露出他在馬賽時非常熟悉的孩子氣來,「我們共同認識的一個人吃過,勸我千萬別碰。」

  愛德蒙現在慶幸沒有用「威爾莫勛爵」的身份了,至少他可以放縱自己去看著眼前的人微笑。

  納什說的時候表情很慘痛,這位過去的賭棍連濟貧院的白堊粉木渣麵包都吃過,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克莉絲直覺自己還是不要嘗試的比較好。

  想到這裡,她一個激靈站起來,邀請道:「還是出去找家店吃吧。您呢?可以吃普通的蔬菜沙拉嗎。」

  「南希小姐回來看到你不在沒問題嗎?」

  克莉絲擺手,「她已經習慣我莫名其妙消失了。」

  這時候從被黑暗料理統治的恐懼裡掙脫,克莉絲也反應過來自己被逗了,南希連帽子也拿走,看來是有什麼事藉故離開了。

  他們正要出門時,紡織廠高高敞著的窗子裡傳來了一陣翅膀的拍打聲。

  克莉絲高興叫了一聲:「格里芬!」

  游隼探頭進來,向下看,露出機警的雙眼,瞥見一邊白頭髮的神甫,動作變得激烈起來,總算掙扎著進來了,在空曠的紡織廠房盤旋了一圈,停在一架機器的鐵製橫樑上,居高臨下俯瞰著他們,或者說,直勾勾盯著愛德蒙。

  阿拉伯人都愛訓鷹,愛德蒙在突尼斯見過不少,還是頭一次遇到對自己有這麼大敵意的鷹,心底有種什麼要不好的直覺。

  格里芬衝著克莉絲非常沉咕了一聲,撲扇了翅膀,向著布沙尼神甫飛過去,克莉絲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制止,就見游隼自他的頭頂驚險掠過。

  一頂白色的連鬢假髮跌落在地。

  下一秒,烏黑鬈曲的頭髮如瀑披散,落在了克莉絲熟悉又陌生的英俊面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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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裡伯爵的男僕每年光給他買化妝用品,都能貪一千五百法郎,所以……你們不要小瞧女主爵的美妝技術(喂

  【今天份的小劇場】

  上一章小段子

  克莉絲:差點忘了我是在英國,大意了。

  達西:愛好一致不愧是羅馬人,真可怕。

  不列顛:↑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意呆利:……是隔壁法國的。別甩鍋給我。

  《

  #少夫人的美妝護膚課堂#

  愛德蒙:今天教大家怎樣保持年輕。最重要的就是防曬。

  你們看我,雖然和第二位連襟一個年紀,看上去卻只有二十幾歲。

  什麼,為了生活必須出去工作?

  這裡有兩個方案:

  1.像某個水手一樣,做點【消音】,然後你就會被關進【消音】,然後一輩子都別想曬太陽啦。

  2.或者像我一樣變得富有,再嫁給莊園少主,過上從此不用出門的生活。

  《

  #班納特議員的娛樂圈AU#

  @克莉絲:發佈了DEMO《演講日常練習》,《英雄救美》花絮,感謝@XX工會希金斯 的幫助~

  @彭伯裡莊園:轉發!好聽!好帥!給克莉絲蒂娜瘋狂打call!

  @費茨威廉達西:媳婦,你又上錯號了。

  @浪博恩後援會:不錯不錯,就是花絮的女主演有點辣眼睛[推眼鏡]

  @想寫信的吉蒂:瑪麗,你也上錯號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9:17 AM

第八十一章 étoi|es 答案

  空曠的廠房裡,除了在一邊自在梳羽毛的游隼,就只有兩個同時呆滯在原地的人。

  因為兩輩子的情報收集工作需要,克莉絲對偽裝非常熟悉。

  只是面前的人來路簡單,善意明顯,而且後來的確是將這個人看做了忘年交,所以她從沒把這些法子用在神甫身上。

  這時候再看面前的人,即使只是掉落了髮套和鬢角,連鬍子也沒摘去,面上也滿是她能輕鬆辨識的掩蓋技法,很快就剝落分析出另一張熟悉的臉來。

  克莉絲走到一邊,撿了剛被自己洗過正晾乾的半乾棉布,拋給愛德蒙。

  腦內一片空白的人下意識接過,這方帕子已經放了一會,不那麼熱了,卻還是讓他因為驚悸而冰涼的手感覺到了溫差,一下燙回過神。

  另一位偽裝行家淡淡道:「只要一個不完整,改扮就全是違和錯亂了,你還是擦了吧。」

  在馬賽時,他是男僕,所以少爺用「你」,後來去了羅馬,他們成了朋友,稱呼也完全平等起來,到了浪博恩,他扮作一個老人,他的朋友便用「您」來稱呼。

  很顯然,這幾個身份結合重組後,那些好感並不會積聚起來,相反,在克里斯班納特眼裡,他變回了最開始那個需要提防的逃犯。

  愛德蒙將假鬍子非常隨手撕掉,不顧黏膠會扯痛皮膚,又從口袋中拿出特製的藥水,傾倒在那條剛剛在年輕人面上游移過的帕子上,將那些描畫的防水痕跡都抹去,才輕輕吐出用來在視覺上增寬下顎、改變臉型的兩隻小巧軟木。

  現在,那張英俊瘦削的臉再無掩飾,甚至因為下顎微微泛紅,又像是在荒島時剛剛剃去鬍子的模樣。

  愛德蒙很清楚,以他朋友謹慎多疑的性子,這時候只會把一切都往最壞處去想,而他越是氣惱的時候,反而更加不動聲色。

  自己只能保持沉默,等對方平復心情後先開口。

  「所以……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克莉絲抱臂揚眉,有意換成了法語道,「星期五,薩科納,都是我給你的,基督山伯爵只是你的爵銜,現在連布沙尼神甫也是假的。」

  不等愛德蒙回答,克莉絲又說:「你看,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至於我,你應該知道不少了?畢竟我可是親口向你述說了一遍生平,你也親自看過我的家了。」

  想到這個人可能試探過她的家人,她忍不住冷笑道:「我在意大利放你自由,就是讓你來自由窺探我的嗎?」

  「那不是我的本意。」

  聽她提到最在意的那次赴約,愛德蒙連忙說道,不再偽裝蒼老的低沉聲線因為懇切而有些嘶啞。

  克莉絲走近一步,抬目看他,平靜反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愛德蒙道:「不管是在馬賽,羅馬,還是來英國,一開始遇到你都只是巧合……」

  正在氣頭的英國人卻沒有那麼多耐心,笑了,打斷他,「我記得你說過,兩個毫無關聯的人,會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然後相遇,是最精密的概率都難以計算的吧。這麼看來,能有三次巧合,我們之間可以說是概率學難題了?」

  不論是「親口述說生平」的安慰,還是看著星星討論「巧合」,都是愛德蒙記憶裡的珍藏,現在卻統統被另一位主角拿出來,作為談話間的尖刺來攻擊自己。

  面色不由變得更蒼白了,他急切道:「你聽我解釋,我絕沒有壞心,請你相信我。」

  兩個本來還沉浸在各自情緒風暴裡的人都是一愣。

  ——「我會補船,暴風雨就要來了,繼續在這裡我們都會被淹死的。我絕沒有壞心,請你相信我。」

  他們卻不像剛剛相遇時那樣對彼此一無所知了。

  克莉絲最先從回憶裡醒過來,「那恰好和你相反,我根本不在乎一個人想法和動機的好壞,或者這個人有著怎樣的過去。我只需要知道他做了什麼就行了。」

  「在馬賽,是我駕船到了那片海域,而暴風雨是不可預估的。的確可以說是巧合。」

  「羅馬我們又『巧合』遇到了,不過你已經擁有了最大的那間銀行,我們遲早也會碰上,也可以算作巧合吧。那時候你找上我,似乎是要回報我在馬賽做的一切。你的確是花了很多心思要對我好,想方設法想要給我女人、美食還有金錢。到這一步,一切都能說通。」

  「可是自從到英國以後,你的一切行為就變得很奇怪了。」

  克莉絲回憶起剛才自己和希金斯聊天時,對方看上去並不驚訝,顯然早就知道自己在馬賽有意誤導他了。

  「不論你來英國是為了做什麼,如果你出現在我面前是出自恩情或者友情,那麼你大可以像是在羅馬時一樣。而不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真實面目,都可以向我坦白身份,反正傻乎乎的班納特不會多問你,不那麼傻的那個為了繼續扮下去,也會裝作不知的。」

  這番話說完,克莉絲的思緒終於清晰不少,突然驚覺這兩年裡,他們之間互相試探、互相隱瞞、互相幫忙,根本計較不清誰對誰錯,就像是糾纏成一團的亂麻,完全無法用以往的經驗分析。心慌意亂之下,乾脆先發制人,說著又前進了兩步,緊緊盯著愛德蒙的眼睛,不讓他有任何閃躲。

  「可是你沒有,你故意隱藏了身份,刻意接近我,你自己躲得好好的,看我毫無防備,再一次向你交出好感。」

  「難道你是要以此報復我在馬賽做的一切?這就與你說的『沒有惡意』矛盾了。你這些日子來,你的確沒有對我算計什麼,可是有什麼原因會讓你連好意也要遮遮掩掩呢。」

  「我實在不明白,不如你自己來解釋一下?」

  愛德蒙本有大堆的話要解釋、滿腔的真情想傾訴,卻被這句問住,從沒有這麼茫然,似乎回答會讓他虧欠這個人,以至於難以言說,又像是有什麼在氾濫成災,無處傾瀉。

  他幾次張口欲言,最後卻低低只吐出一句:「我很抱歉。」

  本以為會和他有一番激烈的對峙,克莉絲篤定愛德蒙不會將復仇說出來,所以毫無顧忌搶佔先機,什麼對自己有利就撿出來說,沒想到面對的是一個根本不戰自敗的對手。

  克莉絲突然後悔因為看著彆扭讓眼前的人卸去偽裝了。

  他本來就有一張蒼白憂鬱的面容,這時候卻犯了錯一樣垂目看著她,反而他看上去才是受到了傷害的那個人。

  她怒氣更盛,又朝前邁了一步,看著他譏誚笑了,「你根本不必道歉。」

  「最開始,我需要一個人幫忙開船,你恰好需要一艘船,後來,你需要我給你身份逃避追捕,我需要一個能控制的男僕替我工作,佔住這個位置。」

  「你在隱藏身份接近我,我也一直都別有目的,你做伯爵的時候,我貪圖口腹之慾,你假扮成神甫,我恰好想在鄉村裡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何況還能從你那裡獲得指導。」

  「從頭到尾,我們也是只各取所需。」

  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自然說出這種話?

  愛德蒙驚愕看向克莉絲。

  就像是為了先一步保護隔離,不被怒火和失望灼燒,於是三言兩語帶過所有的信任和善行,完全把一段關係裡美好的部分都擯棄,無情到對她自己也能毫不留情貶低剖析一番。

  即使她確確實實幫助了他,救贖了他執意報恩的那一半。

  即使他們經歷過那麼多,也的確因為相處而輕鬆愉快。

  即使他已經——

  愛德蒙沒有想下去,反而因為察覺到要徹底失去這個人,已經控制不住開口,一邊不自覺用邏輯推算,找出了剛才她話裡的漏洞來,「我不覺得是各取所需。」

  「你如果確實另有目的,就不會只舉出這些可笑的理由了。以你的道德觀念,完全可以不用管一個逃犯;你想吃那些東西也並不是沒有那些錢;你如果有疑問,隨時可以聯繫在國內的其他教員,甚至想找一個人說話,只要你寫信邀請,你的好朋友也一定願意來做客。」

  「在法國時,我們都在欺瞞對方,只不過你是那個勝利者,所以我並不在乎。」

  「再見面之後,我也只是想對你好。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永遠都愉快而熱忱。你沒有權利用那些話把我的好意也都抹了。」

  終於將想要解釋的話說出口,見她瞪大眼睛,愛德蒙心裡有了底氣去反問自己。

  為什麼這次,他不像在羅馬時一樣坦白身份了?

  「和一開始報恩不同,你給了我珍貴的友情,所以我去浪博恩只是為了見你,我和你在一起時,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你高興。」

  「我不想告知你身份,因為我喜歡神甫這個身份和你交流相處的模式,後來知道了你的另一面,我更加擔心,坦白會讓你像現在一樣生氣防備我。」

  「你算得這麼清楚,只是想和我撇清關係。就像你逃避我在羅馬時的報恩一樣。因為你已經猜到了我剛才說的話,卻不相信我是想對你好。」

  類似這種話,杜朗說過,南希說過。

  面對他們,克莉絲都能自然帶過,但是這個有著相似經歷的人說出來後,她就有些控制不住,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不自覺變回了她最熟悉的語言:「你知道什麼?」

  「欺騙已經是我的本性了。」她用刻薄的語氣嘲弄道,「你以為,看過我的另一面,又用了不同的身份和我接觸,你就很瞭解我了嗎?」

  「我救過很多人,所以我並不覺得我需要接受每一份恩情,你怎麼想、怎麼做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事情。」

  眼前這個人,連哭泣也無聲,生氣都只是彈琴發洩,似乎從出生就開始學著去壓抑克制。

  愛德蒙還是頭一次看到克莉絲情緒這麼激動。

  所有一切溫雅從容都在面前悉數剝落,眼尾因為激動染了薄胭色,眼底點燃了怒意,灼目,燁燁。

  愛德蒙並不覺得自己被這些話冒犯了,相反,他驚愕發現,自己連面對這副模樣,也心生喜愛。

  克莉絲挑釁看他,「說到底,是你自己在這份交情裡寄放了過多的期待和感情。」

  說到這句時,克莉絲發現面前的人身子晃了晃,蒼白的臉色紅起來更加明顯,反倒像是她先詰問了這個可憐人,而不是他先冒昧揣度她的想法。

  克莉絲怒火中燒裡說了這一番話,從頭到尾都沒有過腦子,這在這輩子已經少見,這時候看到自己認為特殊的人這副作態,一把攥住愛德蒙的手,咄咄道:

  「如果你確實為這件事著惱不滿,不如堂堂正正向我提出決鬥。」

  因為那句「過多的期待和感情」,愛德蒙徹底呆住了,近乎著魔看著眼前的人,目光從每一個他見過那副肖像畫後,才開始忍不住在心裡描摹珍愛過的部分停留。

  這時被捉住,他才回過神,也發現了爭執間他們靠得有多近,連呼吸都在交錯,似乎一低頭就能堵住這個人還在說著要和他決鬥的話,頓時如同觸電一樣甩開了她的手。

  似乎只要碰到她,所有血液都自四肢百骸湧了出來,衝擊著他的心,才能讓耳際全是心臟的怦然作響。

  愛德蒙倒退數步才停下來,錯愕看著克莉絲,目光驚疑不定在年輕人的身上震顫,在對上那雙明亮澄澈的眼睛後,下一秒又被真相的尖刃刺穿了心臟,原本漲紅的臉再次褪去血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

  他從沒這麼倉惶,看向她,像是看見了天國的審判,答案在耳際迴響,如同聽到了惡魔的號角,而自己被雙方宣判了無盡的囚禁,發配到了沒有出路的遺失之地。

  無需決鬥了。

  愛德蒙唐泰斯已經一敗塗地。

  他無可救藥愛上了克里斯班納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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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伯爵點播一首出櫃曲《Le bien qui fait mal》。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9:42 AM

第八十二章 étoi|es 我會下地獄的

  找到答案的瞬間,多日困惑積聚在心底的情緒得到瞭解脫,愛德蒙不自覺興奮起來,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強烈的存活著,連被面前人解救的那一半靈魂也在歡愉,很快又如同潘多拉看見了敞開的魔盒,終於意識到剛才他究竟想了什麼。

  他已經呆住了,身下彷彿出現了一個無底洞,自己在不斷下墜,又要將他重新打回無邊的黑暗中去。

  就像是希臘神話裡的伊卡洛斯,徒勞用蠟制的羽毛翅膀飛向太陽,剛只觸摸到自己熾烈的心意,豁然開朗、甜蜜不過一瞬,感情的蜂蠟就被理智融化,使得他從半空墜落,連與對方回憶編成的羽毛也在散落,紛紛擾擾在眼前散落。

  克莉絲也被愛德蒙的反應嚇到了,定在原地睜圓眼睛,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因為「決鬥」躲得那麼遠,還驚懼慌張看著自己,露出那種痛楚複雜的表情。

  她懷疑自己甚至聽到他輕輕叫了一聲,只是她剛才衝動入腦,徹底矇蔽了所有感官,因為這個突然打斷,過激的情感褪去,理智開始譴責起她的不克制,對自己的懊惱佔據了上風。

  紡織廠房一下又陷入了死寂。

  罪魁禍首在一邊停止了梳毛,伸頭無辜看了看他們。

  這次還是克莉絲先回過神,有些侷促低低道了一句歉,彆扭補充道:「這不代表我原諒了你的冒犯。」

  說起冒犯,她又忍不住問:「現在你看到我了。這麼說,你本來也要離開了?」

  克莉絲雖然生氣,還能分清剛才爭執裡他坦白了些什麼,反正那句「我只是不放心你」肯定是真的,於是語氣又不爭氣變緩和了。

  ——您似乎很熱衷在分別的時候做出一些冒犯的事情,然後以失禮賠罪為藉口,向我繼續邀約。

  想到她在信裡的話,愛德蒙又想要微笑,結果被自己的表現嚇到,露出難得的窘態。

  不自知時,他尚且可以放縱自己,在察覺心意後,他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愛德蒙用盡心氣讓自己不去細想深究,看著克莉絲,一時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靠近還是避退,索性就站在原地,苦笑了一聲,才低聲道:「是的。」

  「只要看到你沒事,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這次,他沒有說目的地。

  克莉絲莫名鬆了一口氣,有意放鬆氣氛,「至少,我以後只需要付一份郵費了。」

  兩個人保持了默契,不再去碰那一團混亂的關係線,似乎扯動只會讓他們纏得更緊,終於給彼此留出了喘息空間。

  克莉絲和愛德蒙在工廠區的出口道別。

  彷彿一對久別重逢,又匆匆分開的朋友。

  可是才剛剛分別,他已經開始思念他的「朋友」了。

  愛德蒙坐在前往倫敦的馬車裡,閉上了在黑暗中也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卻還是將面龐埋進掌心裡,像是以此來支撐腦袋裡翻湧的思緒重量。

  很快,為了自己從感情裡拯救出來,愛德蒙幾乎下意識逃避著,就像那天轉而處理事務分神一樣,開始盤算起最能讓他理智的復仇。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再孤僻古怪的人,這個世界上也應該有認識他的人。

  愛德蒙不想授人以柄,所以他製造出幾個身份,就是為了能夠在維爾福面前,坐實「基督山伯爵」真實存在,而不被他懷疑到水手唐泰斯頭上。

  維爾福是他的三位仇人裡,城府最深,也最難辦的那個人。

  身為波旁王朝的檢察官,維爾福的父親卻是拿破崙的舊臣,愛德蒙的案子恰好落在了他的手裡,這個案子又非常巧合與他父親扯上了關係。

  為了不被波及,影響政途,維爾福道貌岸然欺騙了一無所知的唐泰斯,燒掉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把所有罪狀都栽贓在他頭上,將他送進伊夫堡。

  自從愛德蒙入獄,至今已經快十二年了,即使朝代更迭,年近四十的維爾福也屹立不倒,從沒栽過跟頭,在法國的宮廷得寵,司法界和政界都有著極高的名聲。

  一旦他抵達巴黎開始復仇,維爾福有所察覺後,一定會查探他的身份。

  維爾福老謀深算,在政壇浸淫至今,鐵石心腸,盤查基督山伯爵時,一定會查到班納特少爺。

  好在他們在羅馬也只是短暫來往了不到一個月。

  至於布沙尼神甫,他們的接觸也都是在達西的眼皮子底下,年輕人的二姐夫似乎是為了保護妹妹,對僕從的口風管得極嚴。尤其英國遠離歐洲大陸,維爾福查探艱難,能查到布沙尼神甫和克里斯班納特認識,可能他的復仇已經完成了。

  又一次想到克莉絲,愛德蒙陡然驚醒。

  愛德蒙已經猜到,她即使去念了大學,也一定會時時去倫敦,他們再碰上的機會極大。

  英國作為第一強國,在整個歐洲的地位超群,他復仇計畫裡的很多事務都需要在這裡完成,佈置遠遠沒結束,他還不能離開,現在沒有暴露在他的朋友面前的,也只剩「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了。

  即使經過今天的事情之後,他還是不能告訴她,甚至因為倫敦人多眼雜,他還要遠遠躲開這個人。

  哪怕有一點可能,哪怕知道朋友沒那麼簡單,愛德蒙也不想冒一點風險,讓她也被牽連進復仇的泥淖裡。

  這個發現使得愛德蒙更痛苦了,以至於他懷疑這一切都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和考驗。

  之後的日子裡,攝政街搬入了一位新住客。

  愛德蒙被日月分割成了兩個人。

  外出時是為了事務奔走的冷面勛爵,晚歸後就是一位來去自由、卻將心拘役的囚徒。

  因為復仇變得更加虔誠的信徒每晚都不點燈,這樣似乎又回到了牢獄裡,提醒他去銘記仇恨。

  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人,背負著極高的道德感,用靈魂與上帝簽下契約,決意捨棄一切踏上復仇的不歸之路,要將那些逃離上天和法律懲戒的人也一起拖回地獄去,卻在半路被愛神從背後輕敲了肩膀,趁著他回頭時,為他加冕。

  上帝將他解救出來,他卻背棄了教義。

  他的朋友用真誠的善意對待他,他卻可鄙地愛上了這個人。

  這象徵著愛情的香桃木冠冕將愛德蒙壓得喘不過氣,意識到這份心意永遠也得不到回應,更加不能宣之於口,他只能在早起和臨睡前跪在床上,用低沉深情的話語懺悔祈禱,好讓自己將這份禁忌的感情忘掉。

  不要去想這個人。

  不論是舞會上被葡萄酒暈染的唇色,還是從浴間出來潮濕服帖的頭髮,甚至是基督山島他觸碰過光潔溫軟的手背,都不要想。

  不要去想每一次對視。

  於是他將克莉絲看著他的每一個眼神回憶了一番,或者彎眼輕笑,崇拜信賴,或者紅著眼眶,淚盈於睫。

  在幻想著去品嚐那些淚水前,終於,愛德蒙跪坐著垂下頭,絕望發現,連告解都無濟於事。

  恰好相反,因為自己每日的禱告,讓他找到了理由,更加心安理得去思念那個人。

  愛德蒙知道,自己完了。

  ——我會下地獄的。

  又或者,他從來沒有從那裡離開過。

  臨出發去劍橋前,克莉絲還是去了一趟彭伯裡。

  伊麗莎白只看她一眼就放下了針線,交代喬治安娜來樹蔭下看書,攏好披肩站起身,走向拎著手杖,卻依舊好像不知道往哪放手的六妹。

  兩個人並肩沿著一條小溪安靜散步,已經是十月,澄澈的水流中有色彩繽紛的秋葉漂過。

  克莉絲突然說:「我只是不喜歡麻煩別人,因為我也不喜歡被別人麻煩啊。這種想法誰都會有吧。」

  伊麗莎白沒回答,只是鼓勵看她。

  克莉絲繼續道:「我見過不少把什麼都當做理所當然的人,滿口『這件事很簡單,不如你幫我做了』,不管別人的感受來麻煩身邊的人。」

  「我討厭這樣的人,所以我不會做這種人。我也不喜歡虧欠人情,因為這樣別人再來找我,我就沒辦法拒絕了,那會讓我很被動。」

  「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要指望誰,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就是這樣想的。」

  小姑娘說到後面聲音變悶了,甚至有點賭氣的意味,好像是在說給誰聽一樣。

  伊麗莎白敏銳察覺到了,即使不想探聽,但是問題的癥結就在這上頭,所以抬臂摸了摸她的髮頂,輕聲問道:「有誰責怪你啦?」

  克莉絲莫名覺得鼻子一酸,掩飾一樣仰頭,看了看不知道又飛去哪了的格里芬,說:「我才不會因為一個人提出這種事情就反思我自己,只是有好幾個朋友都這麼說了。」

  伊麗莎白笑了,沒有拆穿她,只是想了想,才說:「這樣吧。最近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是怎麼說的,你說給我聽,我來幫你分析看看,是不是他在胡說。」

  想到二姐的喜惡都很直接,而且特別向著自己,是個好機會讓二姐把神甫拉黑,以免他再接近自己的家人,克莉絲直接挑明了是布沙尼神甫,把基督山伯爵和議會工人這些不能說的部分略去,著力說這個人不僅跟著自己,還惡劣揣度她的性格。

  ……明明也知道六妹的本事,連她這個做姐姐的都相信克莉絲的能力,這個人卻還是要親眼確定一番,才能放心離開。

  這不就和當初莉迪亞私奔的消息傳開時,賓利一定要到浪博恩親自看看簡,因為想要保護她,並安自己的心。

  想到當初自己還把賓利的這番心思解釋給克莉絲聽了,伊麗莎白心下驚跳,忍不住慶幸,六妹沒有任何感情經驗,也從來不會在這方面舉一反三。

  這個念頭不過一瞬,達西夫人總算與丈夫戰線統一,將意大利人徹底放進了拒絕往來和警惕名單裡。

  伊麗莎白接著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克莉絲身上。

  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簡,這時候會溫柔耐心鼓勵她,表示這正好說明了她是一個獨立的人;瑪麗則會拿出無數典籍裡的例子來表示贊同,認為這個想法很正常;凱瑟琳可能會安慰克莉絲,說不定還要自己先掉眼淚;莉迪亞就會滿不在乎表示她想太多了,根本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但是克莉絲面前,是家裡最敏銳有主意,能夠從語言裡看透本質,而且直言不諱的伊麗莎白。

  她認真道:「你說的很對,但是比起你說的那種人,其實你也只是走了另一個極端而已。」

  克莉絲不服氣,伊麗莎白已經抬手示意,接著說了下去,「那種麻煩其他人還不懂感恩的人,當然不值得我們去效仿。」

  「你說你不喜歡別人麻煩你,可是我們呢?我不知道你怎麼和朋友相處。但是很多時候,家裡的事情你都會默默扛下來了,你也從來沒有說被我們麻煩了。」

  克莉絲說:「因為你們不是『別人』啊。」

  「沒錯,」伊麗莎白說,「朋友和親人都是不一樣的。那麼,既然你不怕被我們麻煩,那你為什麼不願意麻煩,或者說也多依靠一下我們呢?」

  「你有沒有想過,你說話非常謹慎,什麼都考慮得很周全,也非常擅長揣度其他人的想法,就是因為你常常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考慮,這或許是個善良的習慣。」

  「可是……」

  伊麗莎白擔憂看她,「克莉絲蒂娜,你這樣會很累的。」

  莉迪亞私奔後,六妹是家裡唯一一個沒有生氣失望的人,甚至還默默把這件事處理了,從頭到尾甚至沒有期許過感謝,只是很實事求是要將這件事解決。

  就像是經歷過什麼,所以對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

  所以她好像對誰的期待都很低,也根本不期望任何人幫忙,別人做出什麼事情都不會讓她在意,付出什麼也從來不指望有人感恩。

  克莉絲說不出話了。

  伊麗莎白用一種很溫柔的目光看她,像是在看一個努力學習走路卻跌倒了的孩子。

  「其實你也不用擔心,因為我發現,你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就像你今天想到來找我,我並不覺得你『麻煩』,相反,我很開心,因為你願意告訴我這些心事,我收到了這份信任,所以也會用信任回報你,以後遇到什麼事情,我也會先想到你。」

  「人與人之間的交情,就是有來有往才能建立起來啊。等你發現我們之間完全計較不清的時候,我們就不僅是血緣賦予的姐妹,在精神上也是很親密的人了。」

  坐在去學校的驛車上,克莉絲還有些失神。

  南希也說,她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克莉絲垂了眼。

  ——向司法訴諸無門,被親人落井下石,被友鄰拒之門外……會選擇復仇這條路的人,往往已經走投無路、孤立無援了,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等待這種不知在何時的懲罰,當然會不擇手段,向另一個世界尋求力量。

  「您經歷過那些嗎?」

  當時,星期五是這樣問她的,小心翼翼,帶著期待。

  ……因為那就是她。

  開學總是忙碌的,克莉絲很快就沒心思再去想這些了,直到她終於閒下來,才終於收到加德納舅舅轉寄來的信件。

  現在知道寄信人就在英國,還就在自己身邊,再看這個蓋了羅馬,彭伯裡還有倫敦郵戳的信,又因為時間過了這麼久,克莉絲也沒氣了,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她倒要看看,這個人在暴露身份前,和自己隔著一堵牆一本正經寫了些什麼。

  火漆似乎是基督山伯爵的爵位紋章圖案,因為幾經轉寄的波折,已經磨損得看不出來原先具體什麼模樣了,克莉絲坐在宿舍裡,拿拆信刀開,展開了寫著意大利文的信。

  ————————————

  基督山伯爵致班納特少爺:

  我已經開始學習書信禮儀,您的建議對使我受益匪淺,尤其您再次友善原諒了我,並慷慨提出願意與我通信——實話說,您「委婉」的表達方式讓我開始懷念在馬賽的時光了。

  我承認那些拙劣的把戲,卻無法答應您不會再犯。

  因為面對您,我的行為就變得連自己都不確定起來,連我自己也非常困惑,為此我想了很久,最後結論是,或許是因為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感情,所以還不太擅長應付。

  沒錯,在您出現之前,我是沒有朋友的。

  您或許會問,什麼樣的人會沒有朋友呢。

  我年輕的少爺,我的出身比您低微太多,所以您或許不知道,一個租著頂樓的人,有比自己大四十多歲的老父親,那麼他的生活裡,除了出海,就只有照顧陪伴他了。

  我太知道被欺騙是什麼滋味,所以我向您承諾,並向上帝發誓,這封信裡所有話都是肺腑之言。

  我的書信老師說,按照禮儀,除了回覆上一封信的內容,還應該禮貌給出新的話題,不讓朋友無話可寫。

  可是我覺得,您的生活實在比我精彩更多,似乎不需要我給您提供話題。

  您是個善談的人,我猜想您和您的情人寫信,假使那位夫人給您寄一片玫瑰花瓣,您也能寫出長詩回應她,您在倫敦,想必也如羅馬一樣,有無數仰慕您的姑娘,您的同窗好友,說不定會用敞篷的馬車(克莉絲挑眉)載著您去各種新奇有趣的地方遊覽。

  您還很年輕,世界裡滿是愉快,對什麼都充滿好奇,未來也充滿希望,所以請多分享一些生活給我,我將甘之如飴。

  至於我這樣突然暴富的人,生活裡也就只有那些金幣了,我姑且試試寫給您看。

  您所認識的我沒有去過英國(克莉絲:「哼,文字遊戲。」),但是因為那裡造就出了您,那麼我就會對這個我過去抱著偏見的國度產生出新生的好感。

  希望您知道,我做什麼都很認真專注。所以,我用一些錢在英國建設了一條方便連通歐洲大陸的私人驛站,當然,這也是我的投資之一,一個多向盈利的設施,也會使我們的通信更快捷一些。如果您願意,可以寄信向這個地址[——],我們的信件半月就可以往返傳遞。

  再見了,我唯一的朋友。始終期待你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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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便解釋一下,性取向是現代才有的概念,古人想得可開了,不講直彎,愛和誰玩和誰玩,中外都是。

  人類有思想,不是完全被生理控制的動物,全球幾十億人,有人發現自己的屬性回不去,當然也可以有人只是恰好愛那一個人。

  【伯爵會糾結,完全、只是因為他的信仰】,他知道真相決定復仇後,就捨棄了一切情感,別說男人,女人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只是因為那個人是克莉絲,他是克莉絲的伯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0:00 AM

第八十三章 étoi|es 年少成名,倫敦紙貴

  克莉絲沉下心看完後,又換回了過去查探的思路,把這封「都是肺腑之言」的信分析了一遍。

  他們在倫敦沒有待多久,很快就去了彭伯裡,既然提到了「敞篷馬車」,看來這封信是那天哈洛德到二姐夫家找她之後寫的了。

  也就是那段時間,神甫非常不對勁。

  看來是那天晚上,他察覺到了自己的真面目,一時接受不了,甚至為此消沉自擾。

  克莉絲的記憶力向來不錯,她很清楚,想要分辨一個人有沒有說謊,只需要對比這個人前後的話是不是自相矛盾就行了。這方面,柯林斯表哥就是個最大的反面教材。

  在荒島時,她已經明白,逃犯先生非常擅長自圓其說。針對他,最好是找情緒失控時的無心之言。

  他心防最弱的兩次,一次是狂歡節那天,一次就是他的身份暴露。

  克莉絲開始對比他用不同身份面對自己時說的話

  ——兩個毫無關聯的人,能夠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然後相遇,就已經是最精密的概率學,也計算不出來的巧合了。

  「不管是在馬賽,羅馬,還是來英國,一開始遇到你都只是巧合……」

  ——不論如何,我希望您能幸福快樂,您應該是愉快而熱忱的。作為朋友來說,我是衷心這樣想的。

  「再見面之後,我也只是想對你好。我希望你能幸福快樂。你沒有權利用那些話把我的好意也都抹了。」

  ——和一開始報恩不同,你給了我珍貴的友情,所以我去浪博恩只是為了見你,我和你在一起時,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你高興。」

  「只要看到你沒事,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在僱傭期內,我只是您最忠實的星期五。

  「謝謝你,克里斯,你是我這次出行最寶貴的收穫。」

  克莉絲失措發現,她不僅沒有發現漏洞,反而因為佐證了愛德蒙的真心話,突然就再也無法用理性的思維去思考了。

  即使知道了真相,寫出了這樣語氣古怪的信來嘲諷她「生活豐富」,他還是在那天晚上和她去了閣樓,想方設法帶偏話題哄她高興,得知她在米爾頓後,又毫不猶豫去了工廠區,要親眼見自己一面。

  在意大利時,因為察覺到他們或許相似的過去,她以為,這個人和自己一樣,不願意虧欠任何人,因此執著要向她報恩。

  所以克莉絲不管風雨阻攔也要遵守承諾赴約,用友情替換了這份恩情,將他解救出來,好讓他心無旁騖去復仇。

  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

  他和她完全不同。

  「這個人罪大惡極,看到他自食惡果,我當然會感到愉快。」「您是個好人,不會有這一天的。」

  因為遭遇了不幸,所以更加憎惡惡行、珍惜善意,執著善惡報應,變得愛憎分明。

  從沒有對回報有任何期待的人,陡然發現自己收到了一片真摯剔透的真情,得到了一個人專注唯一的在乎。

  克莉絲深吸一口氣,有些茫然,繼而煩躁,還是果斷拿了筆,就著這封酸溜溜的信,也回了一封言辭嘲諷的回信。

  全然不知這已經在對著愛德蒙有恃無恐,克莉絲寫得很愉快,放下了筆,就像把這口郁氣也放下了,又拿起下一封倫敦情報點轉寄的信。

  依舊是杜朗的來信。

  這幾個月裡,他和萬帕明裡暗裡交手了好幾次,對手比克莉絲想像中支撐得要久多了。

  看來萬帕背後也有一個支持者了。

  克莉絲覺得是時候給紅毛證明一下自己還是會求人的,於是表面一本正經向這位馬賽大佬寫了一通分析,推算了一下他收到信時萬帕可能的動作,遠程指導了一番。又讓他幫忙打聽了很多事情,在其中似乎不經意提了一句。

  ——順便幫我弄一份近年伊夫堡的死亡名單和監獄檔案。

  寄出《國會法》論文後,克莉絲雖然頗有信心,費爾德侯爵遲遲沒有給她回信,還是忍不住忐忑了一陣。

  好在最後還是成功通過了,雖然是從學校那裡知道的。

  她只是在課程還沒開始前忙碌了一陣,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除了歷史方向和政治哲學,其他課程都不用再去了,只要等到學期最後參加考試,拿到應有的學分就行。

  克莉絲把自己的課表重新排了一遍,發現這樣一來,自己每週有五天不用上課。

  看來可以把在倫敦買套房子提上日程了。

  克莉絲出國前其實已經有本事置辦一套房產,不過那時候還沒成年,手續會比較麻煩,而且得周轉一下資金。

  現在手頭寬裕多了,她也有底氣可以在全城隨便挑,畢竟可能要折騰裝修得完全符合她的需要,一旦決定好,自己未來好幾年都不會挪窩,克莉絲還是打算花一番功夫好好看看。

  目前也不清楚老師口中的「實習」到底會在哪,位置還不好選。

  所以,真要決定,也得等到明年社交季,到時候還能把姐姐們也接來,不用再打擾舅舅一家。

  因為惦記著老師安排的那次「演講」,克莉絲打算參加學校裡的辯論社,應變能力和口才她都有,不過還是要先試試在很多人面前說話。

  當初在意大利,費爾德侯爵臨時有要事離開,他們的住處有不少機密文件,所以被移交給了英國使館,那時候她就認識了一幫使館官員,連回國也是和幾位外交官一起結伴乘坐汽船。

  這些人裡有不少是已經畢業的學長,得知她回國後就會入學,就有人表示讓她「去辯論社,報我的名字」。

  克莉絲趁機去探了探風,結果還沒說什麼,剛只聽到她的名字,成員們不約而同一臉恍然大悟,表示都得到過某位前輩的關照,說出前輩名字還都不一樣。

  還沒回過神,克莉絲就已經坐到了他們的內部會議裡。

  社長在上頭激動說了一番話,總結道:「這麼多人推薦班納特,我們今年肯定能贏牛津大學了!」

  克莉絲:「……」

  在公學的時候就和伊頓打球類比賽,現在大學又要和牛津掐。

  不過她很快就領會到了,和一幫嘴皮子利索的人往來有多開心。

  雖然聚會的時候,人多時也會很亂糟糟,但是隨便聊起什麼話題,很快就能因為觀點分出正反方,對雙方的人員也並不限制,觀點特殊的話,一個人「舌戰群儒」都時有發生。

  大家條理都很清晰,能回槓能接梗,理性討論,上頭了也會有人用冷幽默或者嘲諷提醒,有時候還會出現半路被說服,於是「叛變」到對方的情況。

  因為觀點和攻勢,一隊裡會很自然在交流裡產生一個主要人員,隊裡其他人會默契找佐證代為論證,有時候一應一合,為了壯大聲勢還會大聲起鬨,搞得和捧哏逗哏一樣。

  克莉絲懷疑自己加入的是相聲社。

  校園生活很豐富,也算是遵守了老師在信裡說「結識優秀有趣團體,看看真正的大學生應該什麼樣子,不要總是暮氣沉沉。」

  抵達劍橋後,克莉絲和哈洛德會面的機會就多了起來。

  這小子不論在哪裡都是社交中心,已經在這個學校待了兩年,理所當然認識不少人,介紹克莉絲後,大家約著打打網球和高爾夫,和這些大三生交流後,她很快就知道了幾個老師的情況。

  克莉絲目前所有課程的老師,掛科率最高的就是希臘史和英國史。

  非常巧了,都是「熟人」。

  因為教希臘史是親生的大哥,哈洛德最有發言權,他含淚說,從來都是最輕鬆的一門,經他哥這個較真的老古板接手後,就從天堂變成了地獄。

  至於英國史的教授,也就是能讓威廉聽到自己的姓都害怕的佈雷格先生。在場所有修了這一門課程的學長們都表示,佈雷格從來不笑,對誰都很冷淡嚴肅,教課也一板一眼。

  「而且一旦被他注意到,不論是因為太優秀還是太差勁,那就約等於上了掛科名單,前者是因為他會更加嚴厲要求你,後者是因為你根本達不到他的標準。」

  克莉絲一開始沒把這些勸告放在心上,畢竟她已經有一個面慈心黑把她耍得團團轉的老師了。

  一週後,她找到機會,請了哈洛德和威廉去倫敦喝酒,順便為這兩位互相介紹了一下,果然,雖然性格各異,作為同時被教師家屬統治過的倒霉蛋,兩個人很快就狗熊惜狗熊起來。

  「我覺得你哥也不是很古板啊。」克莉絲放下酒杯,畢竟那天只有和哈洛德一個人控訴,還是決定說句公道話,「他就問了我幾個問題,直接把我以後的作業都免了。」

  哈洛德瞪大眼睛,忍不住問:「你怎麼做到的,也教我一下。」

  「因為我厲害。」

  克莉絲忍不住有些得意。

  費爾德侯爵的書單上就有原版史書,她的希臘語還不錯,因此希臘史對她的難度不算大,那時候為了不碰《國會史》,她是按照難易度去看的,所以在浪博恩已經預先學過。

  何況有「布沙尼神甫」詳細講解劃重點。

  「我糾正了他講課的錯誤,課程結束後他就留我問了幾個問題,大概是發現我其實已經不用學了吧,就在作業論文上讓步了。」

  哈洛德嘖了一聲:「反正你就是受老師歡迎的那種人。」

  克莉絲撇嘴,「那你就說錯了。」

  她又問威廉:「你確定你沒有和佈雷格教授說,我們是朋友?」

  威廉聽到父親的名字還是忍不住一哆嗦,喝了一口啤酒壓驚,才點頭,「我絕對沒有說,你上次去找我,我們就吵過一次了……到現在我們都沒見面。」

  克莉絲摸著杯沿,疑惑道:「那就奇怪了,我上他的第一節課,他點到我的名字很明顯停了一會,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後來他果然找我回答了好幾次問題。」

  哈洛德和威廉都倒吸了一口氣。

  哈洛德拍了拍她的肩,一臉沉重道:「那你完了,第一節課就被他注意到,可以寫上校史了。」

  他這麼鄭重的表現,克莉絲終於有了一點危機意識。

  她遲疑問:「有這麼嚴重?」

  事實證明,相當嚴重。

  克里斯班納特這個名字短短一個月就成功聞名全校。

  這位一年生引起了連校長都冷臉的佈雷格注意,每節課都會變成一對一課堂,為英國史所有「難友」吸引了所有炮火,將他們解救於水火之中。

  這下變成三個倒霉蛋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受害者們湊在一塊研究了許久,在威廉已經被哈洛德問得對父親的名字免疫後,克莉絲才知道了自己被「重點關照」原因。

  雖然也不是他們研究出來的。

  克莉絲盯著眼前的報紙,抬頭看了看還是板著臉的佈雷格教授,又看向鉛字印刷的大標題和署名。

  就《國會法》淺論國會發展與變革

  ——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費爾德侯爵把她的論文公開投遞給大報紙了!

  發表了,位置還挺顯眼,說不定全校,不對全倫敦都能看到了!

  克莉絲瞪著這篇小文章頭皮發麻,發自心底感激他老人家還記得給自己的標題改了個「淺論」。

  雖然這個改動更像在明晃晃嘲諷「你小子膽子真小,寫來寫去也就在淺層分析」。

  克莉絲的確沒膽子在這個關頭寫些驚世駭俗的東西出來,估計這也是他會把這個投遞給報刊的原因。

  她顧不上面前佈雷格教授的凝視,拿起來細細研究了一番,這和自己交給他的有什麼不同。

  克莉絲寄了那麼厚一摞,報紙當然不可能全刊。

  因為她向來思慮周全,內容其實寫得很詳細,追溯的歷史也很長,費爾德侯爵只摘選了對這次議會改革相關且有益的部分,並且修繕了一些語序。

  看得出來,他好好看過了。

  克莉絲心裡忍不住高興起來。

  「看來這的確是你寫的。」佈雷格教授肯定道,「他們拿不定主意,恰好我在這個領域還有些名氣,所以找到我審核。我看到的時候也很吃驚,因為你這篇文章說是談論歷史,倒更像數據分析,不過我還是建議他們刊登。」

  克莉絲吃驚回視,忍不住說:「所以您是因為這個文章才注意到我,還那麼嚴格關照我的嗎。」

  佈雷格教授愣了下,雖然知道過往所有學生對自己的看法,還是頭一次有人直白說出來了。

  他很快又恢復過來,冷聲說:「班納特,你一定沒有仔細看過授課老師的名字吧。」

  克莉絲眨眼,開始連名帶姓回憶起來,覺得教授的名字確實有點熟悉,好像在彭伯裡查資料的時候就見過。

  「想起來了?」

  佈雷格教授竟然笑了,雖然笑得很嘲諷,換威廉在這能嚇哭的那種。

  克莉絲艱難說:「我錯了。」

  她引用了這位教授自己書裡的論點,而且是找到了拿來辯駁反證,還大搖大擺跑到人家面前上課,甚至表現得壓根不認識。

  都不用算和威廉的關係,已經把人得罪徹底了。

  克莉絲乾笑一聲,試探問:「可是您還是同意過稿了。」

  佈雷格教授點頭,一本正經道:「那是我好多年前寫的書了,現在想,也的確有些問題,不過你說的還不全對……」

  他的話,克莉絲認真聽完了。

  她突然覺得,這位先生和威廉雖說關係不睦,說到底還是一對父子。

  雖然熱衷的領域不同,但是一旦對上他們所熱愛的東西,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認真嚴謹而且狂熱。

  這讓她多少找到了一點和教授相處的竅門,之後反而開始主動在課堂上問他問題,反而把她的一些觀點又周全了不少。

  對於自己的文章,克莉絲一開始並沒有抱很大的期待。

  議會改革的話題很熱,上流熱議,平民也參與其中,連不識字的人都能說上好幾句。

  也因此,幾乎所有報紙都會發佈討論這件事的文章,新穎的觀點層出不窮,自己這篇連大報紙的編輯都不看好,懷疑文章的性質,自己也的確保守,只是數據分析,並沒有足夠抓到人們眼球的東西。

  結果似乎因為她的畫風在一群急吼吼表達態度的人裡格外別緻,竟然意外獲得了不小的反響。

  連在鄉下的達西和班納特先生都寄信來問,報紙上的班納特是不是她。

  這把燃起的火之下,倫敦城裡突然又流出了好幾份全稿。

  克莉絲交給老師的論文可以說是一份整理好的資料,是當前全國範圍內數據收集最詳細齊全的,裡面還有不少市面上都沒有的例證,而且圖表畫得簡潔明了,畫出來給那些工人也能解釋清楚。

  前情報販子約等於當了一次搜索引擎,幫忙從浩瀚書海裡把所有重點都給畫出來了。

  這大大減少了工作量,因此傳出後,她的文章不免被大量支持派拿去引述論證,而其他人看班納特這個名字出現的次數太多,都對這個「資料大全」產生了興趣,這下一來,不論是想要寫文章,還是瞭解這件事的人,都開始瘋狂傳抄刊印。

  克里斯蒂安班納特這個名字,被不同的油墨和筆跡書寫,在倫敦城到處都是,並向著北方那些最支持的重鎮傳開。

  已經有敏銳的人察覺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能緊跟熱點上這樣的報刊,看其中的工作量也不是一夕一朝能完成,背後肯定有早就預測到這一天的高人指點。

  能知道的人很快就明白了,開始各打算盤,沒辦法知道的人更加好奇,多方打聽這個幾乎沒聽說過的名字,反而爆出了寫出這篇文章的人是還只有十八歲的小紳士。

  還有什麼比年少成名更有話題度的呢。

  這下一來,雖然人還沒進入倫敦社交界,克里斯班納特已經徹底出名了。

  克莉絲此前一直在想,老師給她安排在倫敦的演講,為什麼不說具體時間。

  她從沒有這麼強烈的預感。

  就是現在了。

  她將在萬眾矚目下,迎來她的首次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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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愛德蒙是我見過最單純善良的男孩子。

  伯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12:38 PM

第八十四章 étoi|es 首次演講

  「恭喜你,班納特。」

  克莉絲臨出門前,正在翻講義的希臘史教授突然抬頭道。

  因為那篇國會法論文,最近實在被打探客套太多次,克莉絲已經習慣了「是我」「多謝」「告辭」三連,這次直接跳到第二階段,給她省了不少解釋,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她停下腳步,向一起走的同學點頭道別,折回來,「謝謝,埃弗雷特先生。」

  歐文頓了頓沒多說,把放在一邊的《希臘波斯戰爭史》遞給她,「上次聊天說到的版本,剛好我有位戰友家裡有。」

  克莉絲有些意外,再次道謝接過,乾脆等他收拾好東西一起出去,兩個人聊起課程上的問題,離開喬治亞風的建築,穿過草坪時,歐文向她打聽起了哈洛德。

  這位好兄弟最近確實有些鬼鬼祟祟,克莉絲直覺又和女人有關,打算之後再和他談談,所以替哈洛德打掩護說:「那天晚上我們在一塊。」

  對方看上去信了,點了點頭,又問:「快要聖誕了,你會在倫敦過嗎?」

  「或許吧。」

  克莉絲已經收到了師母的信,信裡邀請她在倫敦一起過聖誕,察覺到這是一個信號,所以她對外都沒有把話說死,也不接受任何邀約。

  「我希望你可以常常來找哈洛德,」做兄長的毫不留情說,「他所有朋友裡,也只有你靠譜一些。其餘都是些縱情聲色、低級趣味的跟班,在一起也都是喧鬧搗亂。」

  克莉絲正要解釋那些人其實也沒那麼糟,只是鬧騰了一點,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驚訝道:「班納特先生。」

  「弗倫奇先生?」

  克莉絲也吃驚看向前行長,觀察了一番這位一直都不太擅長掩飾的老實人,發現那副意外不是作假,顯然只是來這裡遊覽,所以他們恰巧遇上了。

  不必等弗倫奇開口,克莉絲先出言邀請,「好久不見,上次在羅馬有您盡地主之誼,這麼巧在這裡碰見,不如讓我帶您逛一下吧?」

  弗倫奇自然欣喜點頭,道:「我雇了一艘小船,之後您要回去,我也能載您一程。」

  遠處劍河岸邊果然停著一艘小船,她向身邊的教授告辭,等歐文點頭致禮,便抱著書同弗倫奇走了過去。

  船伕在一邊撐船,兩個人默契換用意大利語交流起來。

  並不知道頂頭老闆就在英國,甚至和面前的人在一個屋簷下待了一陣,弗倫奇有意為他美言幾句:「我來英國前曾經遇到過伯爵,他很記掛您,還說在倫敦如果遇到您,托我向您問好。」

  「看來現在我得托您代為向他問好了。」

  克莉絲故作擔憂說:「我們這半年裡一直有通信,可是他最近已經有很久沒有回過我的信了,我連續兩封都石沉大海啦。」

  以老闆對英國事務的重視程度,其中應該不會出疏漏,弗倫奇不由驚訝問:「您確定地址沒有寫錯嗎?」

  克莉絲查過愛德蒙留下的地址,那裡明面上就屬於「基督山伯爵」,眼前這位行長又是他的手下,也沒什麼好遮掩的,如實報出了地址。

  弗倫奇時不時也要把消息傳回老闆手裡,所以知道私人驛站的事,很明白一封信在英意之間,就是往返也只需要半個月的功夫,而且老闆近期都有正常批覆文件,如果看到了班納特少爺的信,不可能不回。

  可能自己所發的文件重要級比較高,而信件被那些不懂事的僕役發去基督山島了,弗倫奇只好寬慰年輕人道:「您也知道,伯爵熱愛旅行,可能又開始了一次長途跋涉,所以沒收到您的信件。」

  確定伯爵和行長之間還保持著聯繫,所以那個人也一定收到了信,只是出於什麼原因不回,大學生面上的笑意變深了。

  她看向遠處,似乎在思索,一邊隨口向行長介紹沿岸的建築,食指輕扣著船舷,遠遠見到嘆息橋時,才問:「您什麼時候回羅馬?」

  都已經開始在倫敦附近遊覽,看來這位先生已經把出差事務辦完了。

  弗倫奇果然說:「聖誕節前我就要離開了。」

  克莉絲道:「能麻煩您留下客店的地址嗎,我明天再來拜訪您,等我回去寫一封信,我想拜託您親手交給伯爵。」

  弗倫奇爽快應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老闆在哪,不過他可以交給管家貝爾圖喬。

  幾天後,貝爾圖喬拿到手裡,看著班納特這個名字,終於回憶起了為了這位「貴客」佈置基督山島,接連跑了十幾趟裡窩那的恐懼來,深知其中重要性,想法子把信交給了阿里。

  阿里雖然只聽得懂阿拉伯語,也不識字,但是班納特這個詞他還是認識的,乾脆趁夜親自跑了一趟威爾莫勛爵的府邸,披著斗篷敲響了後門。

  這封信就這樣靠著可靠的人手傳遞,連一個郵戳也沒蓋,直接遞送到了愛德蒙的手裡。

  收到信的人坐在書桌後,看著那封信,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了沒有拆封、卻被摩挲過無數次的兩封信來。

  他挫敗撐住頭,又悶悶低笑著嘆了一聲,只有經歷和感情都複雜到一定程度,才能發出這種愁苦而甜蜜的嘆息。

  無可奈何,如同望見宿命。

  愛德蒙再也抑制不住,對他自己低語起來,「我本以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不幸摧毀破碎了,結果這些天的感情,不,懺悔衝擊下來,我才知道——」

  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心還沒有徹底被苦難摘下,原來他還可以感受愛情和信仰的雙重折磨,原來命運還能對他施與更殘酷的迫害。

  如果復仇尚且是條可以計畫,而且看得到結局的路,那麼愛情則將他投入了無垠的沙漠,不知去向,又迫於乾渴,即使是甜蜜的毒藥也只能仰頭飲盡。

  可是這份毒藥不像那些愛德蒙在現實裡酌量飲用的毒藥,不僅不會增強他的抗藥性,反而讓這份情毒在心裡紮根更深。

  所有禱詞都是他早逝的母親教給他的,他卻拿它們去思念他最親愛的朋友,越是念及,倒是將所有過往都描摹了一番,反而使得愛意更濃烈熾熱,燒得愛人在他心中也更加耀眼,照得他更加無所遁形。

  不僅違背了教義,懺悔也都因為他的走神半途而廢,愛德蒙為此負疚,不敢再在心底念及上帝。

  因而,不知不覺裡,愛德蒙唐泰斯更少去想自己崇敬的存在,反而念起了他的「新神」來。

  像是對著獵人槍口好奇打著轉的小狐狸,無辜的年輕人對這一切一無所知,還在向他的覬覦者來信,他卻不敢看。

  自從發現感情後,他不論做什麼都會想到克里斯,再打開一封帶著對方口吻和筆跡的信件,幾乎可以預見會在心中掀起多大的風暴。

  只是,用了這種方法遞到他手裡,這第三封信就是最後的晚鐘,做過貼身男僕的人很明白,再逃避下去,他就要永遠失去對方了。

  愛德蒙終究抵禦不住這樣的可能,按照收信順序一一打開了信,似乎火漆被剛剛被印章燙過,帶著還未完全凝固的燙手,以至於他的手在碰到後就顫抖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看信時,他並沒有想很多,反而像是被撫慰了一樣,兩個月裡越灼越烈的心慢慢變得溫順起來。

  第一封信明顯是對方氣惱炸毛時寫下的,言辭非常嘲諷,看來是他們在米爾頓分手後才收到他的信,已經知道一切真相,再看到他在信裡的那些話,自然就都成了拿來攻擊的把柄。

  算著時間,年輕人又發出了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並沒有比上一封態度溫和多少,反而更義憤填膺,拐著彎譏諷說他虛偽。

  他這才打開了第三封信,卻停在了開頭。

  前兩封信以英國人的少爺脾氣總結起來也很簡單,「這麼大言不慚,你想死嗎」,「居然不回信?你要死了」。

  到了第三封,開場白直接是:「伯爵,我在國內認識了一位你的同胞,本想以後介紹你們認識的,他是個神職人員,年紀比你大不少。可是最近我一直聯繫不上他,我懷疑他年事已高,或許已經受到感召,去侍應上帝了。」

  ——你死了。

  出獄後就自尊心極強的愛德蒙卻不覺得氣惱,反而不自覺微笑起來,彷彿看著因為被搶走了蒲公英所以氣惱晃著耳朵、拿毛茸茸的腦袋撞自己的垂耳兔。

  看到後面,他又沉默下來。

  愛德蒙收好三封信,試圖沉心讓自己去寫回信,他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隨心去寫,等到寫完回看,剛剛被克莉絲的來信平復的心情又驚跳起來。

  因為回信中洩露出的太多蛛絲馬跡,唯恐引來教義和律法都將這種感情視為禁忌的英國人憎惡,他將這封信往一邊點燃的蠟燭上伸去。

  結果剛只碰到火舌,愛德蒙連忙收回,看著被燎出來的缺口,像是也被啃噬殘缺的心一樣,最後只得將這封信連同心情收疊好,放進那本從不離身的特製聖經裡。

  空氣中還瀰漫著燒過紙張的味道,愛德蒙走到窗邊,發現天竟然已經亮了。

  燃燒把信上的心思也都揮發滿屋,不願再沾染到更多的思緒,他改扮好,走出了所在的聯排別墅。

  為了製作一份藥劑,他已經很久沒出門,這個時間的攝政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愛德蒙站在路邊,才覺得回到了人間。

  至少繁碌會讓他忘記一切,不會想起——

  「您想要克里斯班納特嗎?」

  有個童聲清脆說。

  一下被點破了心思,金髮的勛爵幾乎驚跳起來,「你說什麼?」

  報童被嚇到了,只能安慰自己對方是個看著就貴氣不凡的紳士,眾目睽睽下不會不顧體面,帶著哭腔小聲重複說:「您想要一份克里斯班納特的論述全稿嗎,我這裡有手抄版。」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紳士清了清嗓子,才說:「可以讓我先看看嗎?」

  隔著手套接過,看著稿件,古怪的紳士面露恍然,已經不自覺笑了,充滿無限溫情,似乎看的不是數據,而是一篇動人的詩篇。

  習慣察言觀色的報童感覺大有希望,便說:「現在好多地方都賣斷貨啦,我這裡也是最後一本了。」

  對方沒有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硬幣給他。

  報童看著手裡的英鎊,瞪大了眼睛,小心說:「先生,您給錯了,不用這麼多錢。」

  「這很值得這個價格,」紳士道,「你就收下吧。」

  男孩捧著硬幣喜出望外,想到什麼,又從背著的布包裡翻出一張報紙來。

  「既然您喜歡這位先生的文章,這是初次刊登的那一部分,也請收下吧。」

  紳士看清報紙上的日期,終於理清了那位老師的意圖,心下驚嘆時,又帶著鼓勵的語氣問:「關於這位先生,你還知道什麼嗎?」

  男孩笑了,「看來您是剛剛到倫敦啦,我知道的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如果您想知道,隨便找個咖啡館坐坐,聽他們聊天,就能知道了。」

  報童沒有騙他。

  不僅是咖啡館,街頭巷尾的人都在說那個名字。

  愛德蒙剛來倫敦時,也感受過這件事情的受關注程度,每天都有好幾千人結伴去向英王請願,民主熱情空前高漲,沿路甚至有不少政治聯盟宣傳,是全城上下的最熱話題。

  而現在,只要討論這件事的人,都不免要提起克里斯。

  「這部分的數據,班納特的全稿裡面寫得清清楚楚,連百分比都給你算好了,你不信去找找。」

  「不是說班納特只是一個鄉紳的兒子嗎,他那些數據就一定沒問題了?」

  「你知道什麼,他們都說了,這小子背後肯定有個大的黨派支持著,不然怎麼能這麼快就搞到這麼多資料,說不定只是署了他一個人的名字,好引起注意,趁著大家都討論他,以後再把所屬政黨公開出來。」

  ——那是克里斯憑一人之力做到的。

  愛德蒙很想說,最後還是克制住了,為他們揣度克莉絲、輕鬆帶過所有努力而不忿後,他心裡又忍不住由衷高興自豪起來。

  他很清楚,即使有那位老師指點,但是每一個環節,只要有一點疏忽或者不盡力,就一定沒辦法走到這一步。

  在浪博恩時,年輕人為這件事奔走憂心,向自己求助,去了彭伯裡,每天都忙碌得能和晚歸的他照面,連頭髮也沒有時間剪。

  愛德蒙是親眼看著這份論文一步步誕生的。

  光看著手裡的那本全稿,他就能回憶起每一個相處的細節,他就能說出年輕人為此做了些什麼。

  即使全世界都能看到,但是這些文字背後的回憶,只有他們倆知道。

  他們兩個人。

  光是這些詞語就已經讓他想要微笑起來。

  愛德蒙正想向那兩個人打探一些消息,已經有人用力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在一眾侍應生的怒視裡,他揚聲道:「班納特終於要露面了,這次集會的演講,我看到他的名字了!」

  愛德蒙下意識跟著都往外走的人站起,並沒想過要在這個時候去見那個人,卻在擁擠的小巷裡幾乎是被裹挾著湧向了廣場。

  即使人潮湧動,他還是沒費多少功夫就在搭建的台邊看到了克莉絲。

  還能站在那裡不受打擾,顯然,即使知道克里斯班納特只有十八歲,很多人也無法將那篇嚴謹的文章和漂亮得像是來看熱鬧的青年扯上關係。

  年輕人正和圍著開司米披巾的侯爵夫人說話,穿了看上去就很溫暖的淺灰色厚絨夫拉克,因為本就身形瘦削,不顯得臃腫,反而身姿挺拔,款式很簡單沉穩,髮尾和每次出席舞會時一樣燙捲了,並不過於正式。

  台上正在演說的是一位激進派鼓動家,他說得很投入,因為要讓後面的人也聽清,所以扯著嗓子,臉也漲紅了,將全場炒得極熱,下方幾乎是山崩海嘯一樣的應和聲。

  希望下一位不是克里斯,以年輕人的性格,這種演說風格或許會引起反效果,因為情緒調動起來了,開場很難將那些對前一場討論的聲音壓下來。

  愛德蒙不免擔憂起來。

  很快,他又看到了那位女助手,她小心捧著什麼,好不容易擠過了人群,一下撞進了年輕人的懷裡,被扶住接過了。

  是一杯冰。

  現在是十二月。

  愛德蒙看著台上嘶吼,口中不時還會冒出白汽的鼓動家,明白過來。

  克莉絲打開懷錶,算了算時間,拈起幾隻冰塊,嚼碎了,才又拿出一塊稍小的,含在了嘴裡。

  等集會主持說過她的名字,克莉絲已經在一片掌聲裡走上了木頭搭建的高台上,四下裡一瞬間就安靜下來。

  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能沉下心將一大堆數據細緻周全整理,大費周章引經據典論證,大學生班納特說不定是個戴著厚眼鏡靦腆的書呆子,即使不這麼想,也都只認為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來聽的理由也各異:有的人認為她只會引述整理,根本說不出什麼,所以來看笑話,有的人單純好奇寫出那篇文章的人,最好聽出來她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當然也有她那篇文章的簇擁,相信她有真才實學。

  總之,都是衝著文章來的。

  卻沒想到撰稿人是這麼容色出眾氣質超絕的青年。

  不必開口,她已經成功鎮場了。

  一片闃靜裡,只有自己突然變大的心跳聲,克莉絲望著下方一片陌生攢動、卻都盯著她的面孔,深吸一口氣,趁著這個機會說:

  「下午好,我是克里斯蒂安班納特。」

  這個年代沒有話筒揚聲器,所以必須靠特殊的發聲方式,這在為了學習偽聲時,她已經和那位歌劇演員學過了。

  聲音不大,聽著悅耳舒適,即使是空曠的地方,只要四下裡安靜,就會讓所有人都能聽到,每一個詞都清晰有力,頓挫有聲。

  克莉絲選了一個精悍風趣的開場,拿出這次改革裡廣為熟知的事件調侃,因為極端產生的喜劇效果,在一片轟開的笑聲裡把自己的主題和意見說清楚了。

  「當前境況,還有不少人像那位工人一樣,連大家在爭取什麼都不知道,這恰恰是我們可以爭取的,也是發表文章和組織集會的目的所在。」

  感覺到整個廣場都不再像先前那位鼓動家在時的浮躁激進,氣氛變得輕鬆溫和,甚至開始反過來適應她的節奏,克莉絲非常直接轉入了正題。

  愛德蒙立在人群中,灼灼看著,心中知道,他的朋友已經成功了一半。

  克莉絲提前寫過講稿,跟著下方的氛圍隨性發揮也很多,主要大綱卻沒變,她既然已經支持改革,就照顧不了大部分貴族的想法,而且他們對這件事,政治博弈多過態度,索性就不管他們。

  紳士階層,她在二姐夫跑理事會那段時間,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資料,工廠主這些中產階級的態度,她也從桑頓夫婦和工會那些會長們那裡調研過了。

  至於參與的平民們,他們更多是為了民主,想要爭取投票權,自己的立場已經先天站在了這一面,只要不說偏題就足夠。

  所有在德比郡聽過的觀點,都被克莉絲提煉好,細細鋪陳開,熨到了所有人的心裡。

  為了照顧聽眾,修辭學相當不錯的人沒有用長句,不乾巴巴講數據,告訴自己下面的人都是莉迪亞,假裝是給金剛科普,用那些非常生動接地氣的比喻,在間歇的笑聲裡直白舉例。

  「……眼前這場矛盾,表面看上去我們只能等待結果,實際上,不論先前那些集會和抗議的結果如何,我們都將聲音發出去了。」

  很快就贏得了民眾們一片潮水一樣傳開的「aye」。

  舉辦這次集會的聯盟主席與費爾德侯爵相熟,原本因為這番演說太輕鬆,似乎不正式而皺眉,很快發現,排除這些自降身份遷就的地方,好友弟子的論述部分倒也可圈可點。

  用詞很精準,條理也清晰,提出觀點時,很多人本來還在思索,接著一舉例子,剛才聽到的那些意會卻無法描述的部分都變清晰起來。

  「我們已經置身其中,並在這場鬥爭裡團結起來,積聚著等待更多的朋友,讓反對者躲在他們的窗子後,將一件已經被否決的法案重新起草,當然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很快,在又一次克莉絲已經自然提前停下,緊跟著響起的那片「aye」中,也跟著傳出了幾聲「hear」。

  hear是議員附和的慣用詞,顯然聽得太投入,連口頭常用的都說出來了。

  演說的年輕人忍不住微笑起來,偏出賞心悅目的側臉,向著那個方向打趣說:「議員先生,您這時候出聲是想藉機向大家拉票嗎。」

  她看出這位議員並不古板,所以敢拋梗,這位先生果然很配合向身邊揮手招呼。

  在場大部分人支持議會改革,就是為了爭取選舉投票權,雖然還沒成功,這種玩笑和假設卻讓人不免快意起來,引了又一片笑聲和鼓掌。

  「到現在,形勢逐漸明朗,每一個人都至關重要。隨時有一片加入我們的雪花,就可以引起一場雪崩……」

  結束語後,在雷鳴一樣的掌聲和口哨歡呼裡,年輕人將手按住肩膀,微微躬了身。

  漂亮的綢緞領巾微動,這時收斂了銳氣,被那些激動嚷著的「班納特」包圍,面龐依舊安詳靜謐,整個人卻自信動人,閃閃發光。

  也將走在一條不歸路上的他照得更加晦暗。

  愛德蒙仰面看著,被那些激動往前擠的人往後推,離克莉絲越來越遠。

  就像出海時尋找的星星,他向著那個方向不斷航行。

  卻永遠抵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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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玩梗微博推送體,無責任未來小劇場#

  「小兔子,給我……」

  「哼,再這樣叫一聲,我就直接扯斷。」

  看著鏡子裡正拿了髮帶,費勁幫自己紮辮子的某個少爺,愛德蒙一時無言以對。

  幾年前的一場暴風雨,他被迫爬上了她的船。

  倫敦再次相遇後,她強勢逼近,「馬甲都脫了,還想裝作不認識?」

  人人都說塞西爾閣下高不可攀,結果後來她就成了他的丈夫,入夜他為她解衣,早起她為他束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1:13 PM

第八十五章 Episto|a 【書信體】近在咫尺兩地書

  ——————克莉絲的第一封信————————

  十月,劍橋

  我無數朋友中的一個:

  很抱歉現在才回信,正如您在上一封信裡所說的,我也相信您能理解——我有太多的信件要寫,何況我才剛剛開學。

  今天,我終於從新學期繁忙美好的社交裡抽出空來,給您寫這封信了。

  您說您只有我一個朋友,實在使我受寵若驚,不謙虛地說,我這個人社交頗廣,您既然「不太擅長應付」(引號部分被故意寫成斜體,下文相同)友誼,或許未來我可以給您一些好友交往上的建議。

  又及,您可以考慮把那位書信禮儀老師辭掉了。

  因為我發現您前後兩封信差別很大,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所寫,這中間不過幾個月,您真是進步神速,就好像是在「英式莊園」或者「哪座教堂」裡修習過一樣,這麼看來,您完全能夠自學成才啦。

  我同樣沒想到,您這樣經歷豐富、「性格多變」的旅行家,竟然會對一個普通大學生的生活感興趣。

  恕我直言,您這樣富有,以至於可以隨心所欲「滿世界到處跑」,去「仔細觀察」當地人的生活和風俗,反而值得大書特書,我卻只是一個學生,每天除了學習,其實並沒有什麼可以分享的。

  至於您為了佐證我「善談」,所以拿了我的社會關係舉例。

  先不提倫敦和羅馬的風氣並不相同,我很好奇,莫非在您眼裡,我其實是一個熱衷風月的荒唐浪子?

  對我嫻靜優雅的情人,我確實有說不完的話,畢竟您是親眼見證了我們相識經過的,而我與友人來往,您應該也曾見過一次。

  這樣看來,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的來往,您對我相當瞭解,所以可以在信裡好好細數一番了。

  這樣「親密無間」的友情對我來說很新奇。

  如果您願意不辭辛苦來英國旅行,請一定要來我家做客。我的家人都對那位法國廚師讚不絕口,早就想「親眼」見見您了,我還可以向您介紹我養的鷹,我聽說阿拉伯貴族都會養鷹,您在阿拉伯待了那麼久,和格里芬一定會「相處愉快」。

  最後,請讓我用我們最熱衷的談論天氣向您道別:

  「羅馬八月」的天氣一定非常宜人了?如果除了錢再找不到其他話題,您可以聊聊這個。

  祝您健康吧。

  克里斯班納特

  —————克莉絲的第二封信———————

  十一月,倫敦

  基督山伯爵先生:

  兩個「半月」過去了,被你寄予厚望的私人驛站並沒有給我任何消息。

  我有理由確信,你選擇了一項不太靠譜的投資項目,他們失誤將那封信交給了一個冷漠無禮的人。以至於他拿到了不屬於自己的來信後,不僅不會拒收或是回一封便簽,反而心安理得看完了,更不願做出任何表示。

  我現在懷疑這封信是否也能到你眼前,所以我打算隨便寫寫,如果能給那個「熱衷窺探隱私」的人看就最好了。

  要是這次收信人是你,也大可以把這封抱怨發洩給當做看不見而扔掉,(大寫字母)千萬不要(大寫字母)把下面的話當回事。

  ——那麼,這位我不知道姓名的先生,您對之前我的信是何看法呢?

  顯而易見,在我那封信之前,我可憐的朋友用動人的話和真摯的行動,向我許諾了友情,因此我才寫了那封信。

  您使這封信石沉大海,我一開始自然為此疑惑,覺得臨別時還好好的,我自己也並沒有做出什麼會讓人生氣心冷的事情,為什麼我的朋友會失去聯繫。

  當然,我這位朋友也不是沒有做出過突然消失的事情。所以我很快疑心起來,世界上或許就是有這樣反覆無常的虛偽狂徒——他可以在一個英國人面前用歐洲人那種誇張過火的語言欺騙,扭過頭後就像是一個最鐵石心腸的人去忙自己的事情。

  您看,這就是您這種極度無禮的行為帶來的影響。我已經料到,這些話非但不能引起您的不安,也不能叫您產生一點對承諾的敬畏。

  不知道我的這番表現是否可以很好娛樂到您?

  再見。

  克里斯班納特

  —————由弗倫奇轉交的第三封信———————

  伯爵:

  我在國內認識了一位你的同胞,本想以後介紹你們認識的,他是個神職人員,年紀比你大不少。可是最近我一直聯繫不上他,我懷疑他年事已高,或許已經受到感召,去侍應上帝了。

  出於某種目的,我不免要對你心平氣和一點,因為理智已經使我推算出,神甫可能遭遇了什麼。

  布沙尼神甫是一位虔誠的信徒,近乎偏執堅守著誓言,既然許下承諾,除非發生了讓他連上帝都無暇去想的事情,否則他絕不會違約。

  你在意大利這麼久,或許能幫我找到他?

  冒昧用這種方式把信遞交到你的手裡,你知道我謹慎的性子,以免過程出現意外,我把它寫得只有你我能看懂。

  我也相信你能明白。

  c.b.

  ——————沒有寄出至今隨身攜帶的信——————

  克里斯:

  我明白了。

  我很好。

  至少比想像中好很多。

  我以為拆開信會使我更加愁悶難受,結果前面兩封信實在過分(塗掉)可愛(塗掉)有趣,而看完第三封信後,我終於積攢起勇氣給你寫回信了。

  過去你讓我僱傭一位書信禮儀老師,這次又在氣頭上說讓我解僱他。

  如果真有這樣一位先生,現在的我一定會照辦,因為你說出的話,寫下的字,都能輕而易舉擺佈我的念頭。

  (塗掉)不如說,你已經掌控了我。(塗掉)

  自從那天爭執後,我總是控制不住想起你,想你說過的話,想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田地。

  我本來不打算將實情說出來的,因為你一無所知,對你我都是非常有益處的,可是你太聰明敏銳,再加上我一直愛重你的好奇心,如果我敷衍過去,必然不能使你滿意。

  如果你沒有出現,我雖然是痛苦的,但是眼前的漆黑也只是和夜幕一樣飄渺,可是認識你以後,我只有過短暫的心境安寧,現在又被無情打回了黑暗,那些痛苦也變成了更加詭譎莫測、不能確定的深海。

  而你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不知自己對我有怎樣的影響,反而懵懂問起我緣由來了。

  在我們爭吵前,我尚且可以毫不自知與你愉快相處,以對待恩人的敬意看你;即使爭吵後,我也可以將自己關在黑暗裡,(塗掉)在恰當的地方細細體會對你的感情,(塗掉)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可是你寫出了第三封信,說希望我能明白……我實在太明白,以至於那些被煎熬著無處傾瀉的念頭都向著你而來了。

  我現在非常慶幸我們是在通信,而你不在我面前,所以我不會(補充)用語言(補充)傷害你。

  你明明比我年輕,卻總是退讓的那一個,那樣寬容對待我,不告而別也是,隨意打探也是,這次依舊是你先低頭。

  到頭來,你的這番大度於我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讓我在痛苦掙扎裡陷得更深。

  我隨心寫到這,並不是倒打一耙,遷怒你的美好。

  我是無名之人,孑然一身,身份低微,擁有不能告人的過去,背負既定的宿命,連終結墓地都已經被選好,不過一具靈魂殘缺的行走殘骸,注定一世都要在冥府度日。

  你被我虛假的我欺騙,誤以為在與一個人交往,所以施與恩德友誼,我非但不感激,(塗掉)卻用罪惡的念頭在心裡侮辱觸犯你,(塗掉)因此自慚形穢。

  這就是我遲遲不回信的原因。

  我確實是被上帝拋棄了,因為我先背棄了他。

  (塗掉)我投向了你。(塗掉)

  你的,

  e(後面署名被燒去)

  ——————演講後由阿里趁夜轉交的信——————

  c:

  我明白你的意思。

  同樣,我既不願接受先前兩封信的指責,也不配得到第三封的信任。

  我最近正忙於一場心靈的困境,以至於我尚可以麻木處理事務,卻無法給我最重視的朋友回信。

  現在我找到了答案,所以,我終於可以拿出全部心思給你回信了。

  你不必擔心布沙尼神甫,我打聽到,他正因為信仰的原因,所以踏上了一次真正的旅程,去聆聽聖言,找尋自我。或許你看到這封信時,他已經乘船離開了。

  自從那天爭執後,我總是控制不住想起你,想你說過的話,所以我想,我還欠你一句解釋。

  為什麼在羅馬時,我還能做到對你坦誠,基督山島會面後,我卻無法在你面前坦白身份?

  因為我盼望用一個平等的關係去認識你。

  在我們爭吵前,我尚且可以毫不自知,與你愉快相處,想到還有你這位朋友,就是我在世上的唯一慰藉,所以我將你看得非常重要。

  你明明比我年輕,卻總是退讓的那一個,永遠那樣寬容對待我,不告而別也是,隨意打探也是,這次依舊是你先低頭。

  你是紳士獨子,家庭美滿,風流俊秀,得到國務大臣的指點,深得女性的偏愛,連璀璨前程都已經被畫好,正在一個朝氣蓬勃的青春年歲,注定未來將要在史書留名。

  因此,你向我施與恩德和友誼,我心中感激,反而更加自慚形穢。

  我也終於意識到,在八月的那封去信裡,我實在表現得不像是一位合格的朋友,我竟然想獨佔你的友情,可笑我現在才發現並反省。

  你很敏銳,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我也確實是被上帝拋棄了,因為我先背棄了他,我連禱告都不再虔誠,他為了懲罰我,不願給我解脫的權利。

  現在夢醒了。

  所以,我的朋友,請你替我祈禱吧,求他賜我恩典,讓我有力量把那件事忘掉。

  真誠祝福你得到所有的福澤。

  你的,

  永遠的朋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2:58 PM

第八十六章 |'abime 基督之淚&伯爵紅茶。

  直到坐上侯爵家的馬車,克莉絲都還是懵的。

  一開始看師母告訴她退場路線,又鄭重其事交代一定把斗篷披上,她還覺得有點誇張,雖然這次集會的主辦聯盟很有聲望,畢竟後面還有那麼多人要演講,肯定沒那麼容易失控。

  直到演說結束,閉目躬身,再重新站直,面對著澎湃而來的呼喊和黑壓壓湧動的人潮……

  克莉絲一瞬間分不清自己在演講還是開演唱會。

  「看來我低估了參與集會的人對這次改革的熱情。」

  終於從廣場離開,回到侯爵在倫敦的房子,拉了下皺巴巴的衣服,她深刻反省道。

  侯爵的管家向她讚賞微笑,「是您說得太好了,就好像預先好好瞭解過一遍,所以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我聽到都很振奮,差點也被人群影響著要叫出來了。」

  「您還是頭一次上台吧,竟然一點都不緊張。我在下面看著都捏了一把汗。」男僕說。

  克莉絲長長嘆了一口氣:「請給我一杯酒,我現在開始緊張了。」

  大家都笑了。

  女僕湊熱鬧道:「我只知道,幸好今天集會沒有什麼夫人小姐,不然今年社交季,咱們府要收到好多邀請函啦。」

  侯爵夫人被這句話提醒了,側頭對她說:「我收到菲利的信,情況變複雜了,他可能明年才回國,暑假你有其他安排嗎?」

  不等克莉絲回話,她又失落感慨起來:「我不喜歡坐船,這樣想,外交家的妻子實在不好當。Bunny你以後最好找一個愛出遠門、熱衷旅行的妻子。」

  先是那天看星星時被說夢到自己變成了兔子,現在連師母都乾脆直接叫她兔子。

  克莉絲忍不住問:「我能知道,我到底哪裡像兔子嗎。」

  「我這麼叫只是因為你的名字啊,班納特,班妮。就像我叫菲利一樣。」

  侯爵夫人興沖沖說完,又一針見血反問:「你說這句話,是誰覺得你很像嗎?冒出這麼可愛的想法,一定也是位可愛的小姐吧。」

  再一次被師母的敏銳戳了個正著,克莉絲這次卻因為這個形容繃不住想笑,抿了嘴沒答話,過了一會才問:「我還沒想好暑假要做什麼,不過我以為老師會給我新的安排?」

  師母有一說一,心思很簡單,克莉絲和她相處下來,知道很多事情不如直接開口。

  「不錯,他給你兩個建議,和我去北方旅行休假,或者去更南面,有一份能夠打發時間的實習。」

  克莉絲驚訝道:「所以老師改變主意了,認為我最好不要留在倫敦?」

  畢竟他當初在羅馬還交代自己,要在倫敦學著辨別哪些是他的朋友,哪些是他的敵人。

  侯爵夫人果斷開始賣隊友:「菲利說你比他想像中做得好太多啦,所以目前要急流勇退,避避風頭。『反正也不是急著嫁出去的小姑娘』,還是等明年再進社交界吧。」

  說到中間,她還非常傳神捏著嗓子模仿了費爾德侯爵的話,引得旁邊幾位僕從都笑起來。

  克莉絲也忍不住跟著微笑,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這次忙活了大半年的考驗,收穫名聲算是意外之喜,表面上是在台上演講給下面的人聽,更多恐怕是給老師所在黨派的人投遞「簡歷」。

  畢竟今天不少人看到她上了有老師家徽的馬車。

  英國是多黨派沒錯,但是英格蘭就那麼大一個島,每個選區的位置也只有那麼多,砸起政治資源,小門小派當然拼不過兩個老派大黨。

  國務大臣就隸屬於這兩黨之一。

  簡單粗暴地說,下議院的日常就是這兩大「男團」的互鬥。

  獲勝的叫執政黨,負責處理事情,可以組建內閣「出道發專輯」;另外一派被稱為反對黨,也不會乾坐著,要盯著對手辦的事「抓黑料」,讓選民們「粉轉黑」,就能下次競選裡獲得更多支持。

  這種制度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互相掣肘,為了爭取選票,他們會變得像兩個互相競爭的打車軟件,為了爭取用戶拚命發折扣優惠券(約等於做出政績)。

  當然也可以做個無黨派人士,某些國王還挺喜歡這種臣子的,不過路子艱難得多,而且只有遇上特殊事件才會被啟用,完全不用考慮。

  克莉絲自然會跟著老師走。

  她本來對這兩派的主要理念都有贊同和不贊同的地方,所以無所謂加入哪一個,對面派系他老人家的政敵反而更多,所以還沒腦抽到要唱師生對台戲。

  她年紀還小,按法律參選議員得二十一歲,目前的確不用急,但是加入黨派的事情就沒那麼多年齡限制了。

  老師給的這兩個選項,說白了,一個是被拎到北方去和未來的同僚上司交際「面試」,或者去南方找點實事幹,再緩衝一下,充實「簡歷」。

  想到那張至今都沒看完的長長書單,她果斷說:「我剛從北方回來,更南面我還沒去過呢,就那個吧。」

  之後的幾天裡,克莉絲只出了一趟門。

  她這張臉的辨識度有點高,走不了幾步就被人攔住了,還有人莫名其妙上來與她握手。

  克莉絲這下明白為什麼要急流勇退了。

  這把好像玩得有點大,雖然她的文章和演說都已經很保守,但還是有立場,再在倫敦待,說不定就被各方好意和惡意頂到風口浪尖,當急先鋒或者代表人物。

  她現在還是個小「練習生」,沒「大公司」護著,說不定就能領會一把「今日熱搜,明天炮灰」。

  這份簡歷可能給人印象深刻過頭,只是那些大佬們會怎麼看她,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既然來年暑假不會待在倫敦,聖誕節假期快結束時,克莉絲告辭了侯爵夫人,披上斗篷,順便去她常租的情報點,見見幾個手下。

  半路遇到南希,想到那裡都是老熟人,克莉絲把她也乾脆招呼上了。

  算是圓一下當初說「派她去北方」的話。

  南希已經很久不接手事務,很多委託和暗語都聽不懂了,索性無事,克莉絲交代事情的時候,就在一邊翻找折騰著給他們泡茶。

  在場的人都是臉色一變。

  南希撇嘴:「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放心吧,克里斯這裡什麼都有,我就是沖泡一下,毒不死你們。」

  克莉絲任由他們說笑,翻折了一份文件,眼也不抬,「那位戈爾登律師安置在哪了?」

  這位先生是她在姨父那裡挖到的,他是菲利普斯姨父的同期學徒,姨父娶了東家小姐,繼承老加德納先生的律所後,就把戈爾登流放去做檔案管理了。

  因為專利的特殊性,她更需要一個足夠可靠的律師,技術可以再進修,而且當時在檔案室,克莉絲也簡單「面試」過了,至少態度足夠認真。

  克拉克回道:「原先有個點,因為被搶了生意廢棄了,還有大半年的租期,所以我讓他一家住在那了。」

  克莉絲點頭,又交代納什:「按照倫敦民事律師工會的平均價位給他開工資。」

  「大概就這些吧。接下來的一年,我可能會一直待在南方,聯繫起來很方便,至於新暗號,等我離開倫敦,再讓克拉克給你們。」

  事情告歇,南希也把茶沏好了。

  「今年最流行的伯爵茶。」

  一片尷尬的沉默和注視裡,南希只好說,「克里斯?我聽瑪格麗特說過,你喜歡這個。」

  克莉絲作為領頭羊,義不容辭身先試毒。

  「柑橘的味道有點重,」她抿了一口,捧著比手的顏色還要黯淡一些的瓷杯,一本正經評價,「反而把紅茶的味道蓋住了。」

  南希無奈說:「你的口味真刁鑽。」

  有人戲謔:「所以你這手藝當不了老闆娘。」

  氣氛又緩和起來,大家都說說笑笑拿了杯子,紛紛喝了一口。

  克莉絲微笑坐在上首的沙發裡,成功看到了一場壯觀的噴泉表演,才走到一邊把沒嚥下的茶吐了。

  看著一個個被老闆坑後嗆得死去活來的人,南希瞪大眼睛。

  克莉絲無奈說:「我確實挺喜歡伯爵茶的。不過你是不是理解錯了,調香茶是本來就配好的茶葉……所以你碰我的香水盒子了?」

  南希不好意思點頭。

  反正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她放得很隨意,就是沒想到南希能把這些都拿來做生化武器。

  克莉絲開始慶幸她拿的是佛手柑,沒碰那瓶石楠花。

  納什終於緩過神,控訴道:「說到伯爵茶,大少爺,你能不能管管你的鷹,在你面前裝得和走地雞一樣乖巧,也不知道對那些鴿子有什麼意見,倒是不亂吃,天天就蹲外頭看,鴿房都快癱瘓了。」

  克莉絲有些哭笑不得:「難怪它最近總是早出晚歸,原來去找你了,明天起我就不放它出來了。」

  至於為什麼會盯著鴿子……大概是因為她看到一隻小鴿子太白,所以忍不住摸了一把?

  剛剛那句「老闆娘」的調侃讓克莉絲又回憶起了這群人私下八卦自己的事,最近事務變少,他們確實有點太閒了,順便交代:「有空留意一下威爾莫勛爵。」

  這個委託納什也跟了,忍不住驚訝問:「威爾莫勛爵,不是你買的『皮子』嗎。」

  克莉絲點頭:「他好像回英國了,所以只是以防萬一。畢竟是我出手的,不用深查,如果做了什麼大事告訴我就行了。」

  離開情報點,走到一條小巷時,南希看清迎面過來的黑人,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雖然現在黑奴販賣嚴重,但是多是去做苦力的,倫敦大街上不太常見到。

  克莉絲驚訝道:「阿里?」

  黑暗裡,披著斗篷的啞僕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封信。

  克莉絲沉默接過,看阿里沒有離開的意思,以為是等自己的回信,便讓南希擦了火。

  火光下,她的表情很認真,南希只覺得又像回到了以前做助手時,於是屏息凝神,垂眼看著腳尖迴避。

  前任老闆的閱讀速度非常快,這封信卻讀了有一會,南希擦了第二次火絨,才收好了信。

  伯爵和阿里說話都是阿拉伯語,克莉絲不會,所以用手勢試著比劃,示意啞僕和自己上樓,等她寫完回信。

  阿里卻搖頭。

  克莉絲看完信,實在不明所以,因為對方說得含糊遮掩,只能想到或許所謂的「心靈困境」是和復仇有關,所以要去追尋什麼人生真諦了。

  她只好向阿里擺手道別,走了幾步,阿里卻還跟在後頭。

  克莉絲回身,心裡湧上一陣不太好的預感:「你被吩咐了要跟著我?」

  阿里眨眼,顯然沒聽懂。

  她說:「伯爵呢。」

  阿里還是能聽懂主人爵位這個詞的,向她指了指碼頭的方向,又比劃了個數字。

  所以是在她演講那天就已經離開英國了。

  黑奴作為沒有人權的移動財產,放在大街上又怕被人拐走賣了,沒法不管,克莉絲只好把阿里給帶了回去。

  雖然到租的房子後她就反應過來,偏偏派和自己語言不通的人來送信,肯定也是那位主人故意的,篤定她會無可奈何收下。

  之後的日子,阿里仗著人種優勢晝伏夜出,成天不知道忙些什麼,反正只需要多管一口飯,他也有意保持了適當的距離,克莉絲想明白這是有意的安排,也就懶得管他。

  半個月後,再次從阿里那裡拿到蓋了阿姆斯特丹郵戳的信,克莉絲終於明白了愛德蒙的意思。

  ——既然私人驛站不靠譜,現在直接給你開私人頻道。

  +一年後+

  「早上好,巴浦斯汀先生。」

  「早,」巴浦斯汀說,「還是那幾樣東西。」

  藥店老闆收拾著,瞥見店外的馬車和僕役,一邊嘀咕起來:「僕人竟然能有侍應自己的僕人,還能去咖啡館和那些老爺一樣喝茶,」把東西打包好遞過去,他忍不住感慨,「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工作和僱主,我一定好好幹,絕對不會偷拿油水。」

  巴浦斯汀哂笑:「伯爵閣下很富有,不在乎這些錢,只要我能夠把事情辦好就行了。」

  藥店老闆搖頭:「就是有金山,也不是這樣揮霍的呀。」

  「你就別操這種瞎心了。」巴浦斯汀不想和這小老頭聊這種話題,打斷後又說,「你也別義正嚴辭譴責我啦,好像您沒有從裡面獲利一樣。珍惜這最後一單生意吧。」

  藥店老闆這才慌張起來,「伯爵閣下要離開了?」

  巴浦斯汀自然不知道,只是無意聽到貝爾圖喬管家匯報倫敦發生了什麼,而且確實是在收拾東西,自知失言,怕被細問,搶先反問:

  「這附近最大的酒莊在哪?」

  巴浦斯汀走出藥店時,那位小老頭還在和一邊的老婆子碎碎念:「最近全城都想討好意大利伯爵,送什麼都不得他意,這個富豪簡直像是一個修士啦,美食美人都看不上,抽菸嫌棄味道大,似乎也不喝酒。嗨,這小子一定是給自己買的。我要是再年輕一些,我也要去伯爵府上做工,我聽說他的僕人都會有一份積金……」

  『這老頭要是見過伯爵發怒和審判的樣子,說不定先嚇死了。』巴浦斯汀心裡促狹想,『這份工作才不簡單呢。』

  從僕人手裡接過帽子帶好,得意的僕從踏上了窄小的馬車,把藥店老闆告訴他的地址重新說了一遍。

  認出是意大利伯爵的隨侍男僕,酒莊的人已經恭敬請他進去了。

  巴浦斯汀雖然張揚,心裡對底線多少有數,擺了擺手,「不用這麼拘謹,是我自己要買來送人。」

  他報了一個意大利酒名,「有嗎?」

  「lacryma——眼淚。」酒莊負責人回憶了一番,「當然有啦,只是……」

  「麝香葡萄酒的話,這裡還有更貴的。」

  巴浦斯汀嘿笑了一聲:「那位先生只喝這種。你知道的,這個名字太特殊啦,虔誠的信徒總是會偏愛它的。」

  酒莊負責人讚同點頭,親自去酒窖,取了年份最好的一瓶。

  巴浦斯汀小心接過,轉身離開了。

  等他又在城裡轉了一圈,採購完畢,回到僱主目前的住處,天色已經黑了。

  確定身上沒有在咖啡館沾染到菸草的味道,巴浦斯汀才端起托盤,連同今天買回來的酒瓶和酒杯一起,敲響了臥間的門。

  「進來。」

  男人語氣平淡道。

  巴浦斯汀全無白日的半點不羈,近乎卑躬屈膝進門。

  「伯爵閣下。」

  伯爵坐在桌後,寬闊頎長的身形撐起了價值不菲的深色睡袍,披散著還有些潮濕的黑色微捲及肩長髮,將唯一露出的英俊清臒面容襯得更加蒼白,憂鬱到近乎莊嚴,顯得非常協調相配。

  一條藍色髮帶被纏在手腕上,從巴浦斯汀見到他就沒更換過,即使每日都會用來束髮,卻沒有任何損傷,或許是什麼名貴的料子吧。

  看多少次,巴浦斯汀都覺得僱主相當古怪,不論是像是與陽光隔絕了一個世紀的膚色,遞東西時無意間碰到手的冰涼溫度,還是周身那種沉寂安詳的氣質,都如同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人。

  想到那些哥特小說,巴浦斯汀心裡驚嘆,或許他就是在侍候一位上世紀的親王。

  「把酒放在這裡吧。」

  伯爵放下羽毛筆,語氣溫和說。

  這時候,這個人又像是有一些人氣了。

  在他敲門時,那些文件已經被收好,虔誠的信徒像是要做例行的晚禱一樣,空出了桌子,只留一本從不離手的聖經。

  巴浦斯汀恭敬放下托盤。

  基督山伯爵拿起了那瓶酒,像是要確定一下向來機靈的僕從有沒有疏漏,深深看著酒瓶的標籤。

  ——lacryma Christi

  他看了或許有一分鐘那麼久。

  連巴浦斯汀也擔心自己記錯了,所以在一邊等著訓話,終於忍不住開口:「先生。」

  伯爵冷冷側目。

  「還有什麼事嗎。」

  因為這個眼神,巴浦斯汀起了一身冷汗,如同在野地裡打斷了頭狼的進食,所以要被撕碎了一樣,腿軟踉蹌逃出了房間。

  在帶上房門的瞬間,他控制不住向著門縫裡看去。

  被門框出的黑白畫裡,倒好傾斜的麝香葡萄酒是唯一的暖色,骨節分明的手掌托著玻璃杯。

  伯爵頷首垂目,小心翼翼,像是在輕吻一片酒紅色的玫瑰。

  如同浸在了柔軟甜蜜的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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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pistola,拉丁語,書信。我偏好加一些細節,眾口難調是不可避免的,以後如果還有書信體就是這個標題,【書信體我以後會標註出來,不喜歡的朋友可以跳訂】。

  至今所有標題名依次為:尤利西斯,約會,星星,這一章標題為【深淵】。

  依舊求生欲演講:我被大仲馬帶成了倒敘狂魔,具體中間一年發生的事情,讓這倆人在後文互相交代去吧。

  《

  格里芬是游隼,在英國中世紀只有伯爵有資格養,所以納什從伯爵茶聯想到了它。

  伯爵茶,佛手柑等橙橘類水果萃香,加中國紅茶組合。

  橙花,花語是新娘的喜悅,十九世紀初就流行新娘頭戴橙花花冠,從法國傳出來的習俗。

  希望你們還記得,在羅馬燭光晚餐時,滿船都是橙花,艙內是佛手柑【x

  lacryma Christi,可以直譯基督之淚,一種確實存在的意大利葡萄酒。

  Christi,做人名是克里斯蒂安的變體,含義也是基督的追隨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3:16 PM

第八十七章 |'abime 勒是霧都

  自從見過門縫裡的一幕,巴浦斯汀回想起來都會心中驚懼,只覺得自己撞破了什麼秘密,成日惴惴不安,之後的日子安分了不少。

  直到被伯爵的管家貝爾圖喬告知讓他先一步回羅馬,他才真的慌了。

  巴浦斯汀先前對藥店老闆多麼信誓旦旦,現在就多麼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所以急切大聲爭辯檢討起自己來。

  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安排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貝爾圖喬錯愕看他,一時間沒來得及制止。

  「為什麼這麼吵。」

  有人在門口道,聲音並不大,也很平靜。

  兩位僕役在原地顫抖起來,俱是垂頭躬身,不敢看來人的模樣,屋內瞬間變得一片死寂,彷彿那位帶著死者氣息的主人把這裡也變成了一間陵墓。

  伯爵沉了聲,「貝爾圖喬?」

  管家便將他們的話都重複了一遍。

  「這麼說,你知道我要去倫敦了。」

  威嚴的逼視下,巴浦斯汀的臉色變得比紙還要白,哆嗦著說:「我是無意間聽見——」

  更多的解釋被打斷了,「那麼,這部分是你的問題了,貝爾圖喬。」

  巴浦斯汀正想要為管家辯解,沒想到貝爾圖喬已經老老實實認了下來,只好學著他的模樣認了錯。

  「認錯是無用的。」

  伯爵用一種厭倦的語氣說:「我從不聽姍姍來遲的認錯和懺悔,因為這些人往往只是知道後果,出於對自己的保護或者對我的畏懼才低頭。」

  「至於你為自己檢討的這番話,不得不說非常精彩,巴浦斯汀『先生』。」

  伯爵顯然剛從他的實驗室出來,穿著身極寬大的長袍,手裡還拿著一隻玻璃瓶,控制著話裡的嘲弄語調,就像化學家調配試劑一般精確。

  「不過我希望這種事到此為止。你的精打細算也可以看做一項特別的技能,所以我一直在等著過幾天再和你談談這個問題,既然現在正好撞上,索性一起交代給你聽吧。」

  僱主早就知道他採購抽成的事了。

  巴浦斯汀不敢去擦冷汗,只能站在原地聽著。

  「貝爾圖喬跟我比較久,你可以問問他,我是否責罵打罰過僕人,或是吩咐含糊不清?」

  管家大聲道:「絕沒有。」

  伯爵滿不在乎點頭:「就是這樣,我可以給足夠多的錢和體面,同樣,你們也必須對我絕對忠心。」

  「所有的僕人,我只給一次警告,現在,你們倆平等站在懸崖邊了。」

  僱主離開後,巴浦斯汀真心實意向被自己牽連的管家道歉。

  貝爾圖喬過了好一會才沉沉嘆氣:「你不該說倫敦……但是會被你聽到,也確實是我的失誤。」

  巴浦斯汀不敢再問,卻聽貝爾圖喬交代:「事已至此,你雖然不必回意大利了,還是收拾一下東西吧。我想,伯爵很快會帶你去『法庭』的。」

  「什麼法庭?」

  他很快就明白了。

  巴浦斯汀自恃一些小聰明,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僱主眼中最好控制的人物,所以才得到提拔,頂著阿里原先的事務幹了一年。

  在這個位置,他多少感受到,伯爵不僅財富與鐵腕世間少有,還非常隨心所欲。很多決策根本讓人摸不著頭腦,他說半夜動身,馬車就必須套好出發,很多東西即使最後都沒用上,為了有備無患以免他隨時要求,也要時時刻刻準備好。

  巴浦斯汀卻沒想到他會肆無忌憚到這種地步。

  下首被綁著的男人痛快承認了自己的姓名,而他昨天才在咖啡館裡聽說這個罪犯的惡行。

  伯爵竟然在這座城市的警署之前找到了這個人,還將受害者的丈夫也都帶到了。

  「……因此,你趁著她熱心招待你時,將有毒的草藥放進鍋裡,直接致使她和那三個孩子身亡。」

  伯爵如同審判長闡述了一番,又看向受害者的丈夫,像是奧林匹斯的神一樣,居高臨下道:「現在你明白事情經過了?」

  這是一個看上去就老實巴交的農夫,他一開始因為被邀請上一輛豪華的馬車還很茫然,雖然依舊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被帶到了這裡,總算知道妻子和年幼的兒女是被眼前的人害死的,眼裡露出刻骨的仇恨,當地鄉間的粗語冒了出來,更多的是無意義的憤慨叫嚷。

  因為聲響,罪犯從落網的麻木中掙扎出來,看清眼前的環境後,終於開始努力理解發生了什麼。

  巴浦斯汀發現,偽裝過的基督山伯爵坐在上首,表現出了這一年裡自己從未見過的興趣,似乎剛剛將兩份藥劑混合,期待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在一陣爭吵和對峙後,農夫提出決鬥,而罪犯也同意,審判者卻完全沒有讓他們以此和解的意思。

  他以一種勸誡訓導的語氣對農夫說:「你不覺得,這還遠遠不夠嗎。」

  「死只能說是刑罰,並不算贖罪。你的四位親人離去了,他卻只有一條命可以相抵,即便你決鬥贏過了他,他死得那麼痛快,完全比不上你親人毒發的疼痛,更加無法抹去你未來想念孩子時的精神折磨。」

  農夫聽到這番話,脫力在原地跪下,痛苦摀住了臉。

  反而是罪犯徑直站在那,毫不掩飾忌憚險惡打量著伯爵。

  伯爵在這時候表現出了超凡的耐心。

  農夫終於平復下來,他已經從眼前人的談吐感受到,這個人與常人所不同的優越之處,尤其他替自己找到了凶手,於是恭敬躬身,咬牙道:「請您指點我吧,只要能讓這位惡棍付出應有的代價。」

  「你不寬恕他?」

  「絕不原諒,老爺,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聽你說後,現在就算將這個人送上絞架,也無法使我不去痛苦……所以,即使讓我下地獄也沒關係。」

  「那麼,我只有一個建議——」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說到這裡,伯爵輕輕笑起來,笑容不似平時見慣了的嘲諷鄙薄,巴浦斯汀無法辨別。

  緊接著,伯爵拿出了他今早剛剛見過的那瓶藥劑。

  「我檢查過那鍋殘餘的湯,所以選擇了一樣的成分,恰巧四份的毒量,你慢慢餵給他,不會讓他一次就死去,而是將四份的罪孽都好好體味過,你們徹底扯平,然後他會因為犯下的罪去見上帝。」

  「當然,你如果覺得這不夠坦蕩,我也可以替你們主持決鬥。選擇在你。」

  罪犯終於忍不住大聲嚷起來:「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幫他,還插手這件事,難道我曾經得罪過你嗎!」

  「不,我們沒有任何仇怨,我也是第一次見你。」

  罪犯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個瘋子,驚疑不定道,「那你——你憑什麼這麼做?你既不是審判長,更不是上帝!」

  這番話對伯爵來說可能過於無趣,還是那副漠不關心的姿態,彷彿眼前農夫的感激和罪犯的憎惡在他看來一般無二。

  「現在將你交給這裡的警署,親眼見見『審判長』也沒什麼不同,我們就改在牢裡會面,如果這位悲痛的先生依舊做出一樣的選擇,你就能親自替我向『上帝』問好了。」

  「你還不明白嗎,真正裁定你命運的不是我。是這位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你剝奪了幸福權利的可憐人啊。」

  罪犯看著走近的農夫,開始徒勞掙扎,很快被按住了,又痛哭流涕著道歉懺悔,請求他寬恕自己。

  農夫冷笑說:「我曾經用獵槍殺過一頭瘋牛,毫不猶豫,因為它撞死了一個孩子。你奪走了我的三個孩子,就因為你是人,我就要放過可憐你?」

  伯爵終於危險笑了。

  如同野獸終於嗅到了一絲血腥氣。

  巴浦斯汀認出來,那些控制著罪犯的人也都是伯爵的隨從,或者說,都和自己一樣,是被警告過一次,所以對僱主死心塌地忠誠的人。

  所以,這一年裡,僱主每次突然外出,其實都是在做這種使人感覺膽寒的「義舉」嗎。

  這個過程裡,伯爵就在看那個罪犯的反應,觀察,審視。

  ——這個人只是畏懼死亡和痛苦,並不是誠心悔過。

  直到罪犯因為毒藥而痙攣嘶叫時,愛德蒙才在座位上動了一下,很快又強迫自己死死看著這樣的一幕。

  他將要面對的三個人不知要陰險狡詐多少倍。

  他們會惺惺作態,會偽裝懺悔,在他們血淋淋的發家史裡,哪一次不是騙過了他們侍奉的人和信賴他們的朋友?

  這三個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早就把人的心扔掉,換成了蛇蠍的毒液。

  要擊敗這些人,他不能有任何漏洞,必須捨棄一切感情,變得比命運更加冷酷無情。

  交代手下將罪犯移交給早就等在家中的警長,讓巴浦斯汀送農夫離開,愛德蒙踏上馬車,打開妝匣和懷錶。

  時間正好。

  前往倫敦的汽船因為天氣原因「晚點」,人們無所事事待在甲板上,直到開船的最後一秒,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的幸運兒趕上了。

  「勛爵。」

  侍從早已經在頭等艙裡等著了,見到金髮英國人冷淡點頭,才匯報:「您將在下周進宮覲見。」

  從決定復仇的那一刻起,愛德蒙沒有一天停止過對復仇的準備,即使和克莉絲的邂逅,也都是意外之喜。

  他訓練自己、鋪陳勢力,就像是出海前準備乾糧和淡水,調查仇人的過去和現在,就像是查探對手的兵力。

  每一步都在幫助他不斷擬定修正出新的復仇方案。

  原計畫裡,這一年他本應該繼續待在英國,不僅可以調查仇敵之一當年向英軍出賣法國的事情,在這個第一強國運作鋪墊更多的勢力,完全將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做好……他甚至找好了射擊的老師。

  可是還是出現了意外。

  愛德蒙背棄了復仇和教義,不受控制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入獄前的水手傻乎乎什麼都不知道,入獄後,他也只顧著與冷酷無情的命運和痛苦抗爭,甚至在後來,將自己看做上帝的復仇使者後,他是有些自負的。

  得到寶藏後,愛德蒙逐漸明白,他的富有足以讓他跳出很多侷限,想要達到某種目的時,他完全有資本直取近道、任性而為、不受約束。

  不必在乎任何人,那些人自然會追捧並為他找出無數的理由來,所以他可以輕視很多社會準則。

  社會準則……

  妄想一個注定得不到的人,阻攔他的又何止是信仰和社會準則呢。

  在看到演講台上耀眼過分的人時,愛德蒙突然想起了那個紅髮馬賽賊首的話。

  ——這種小夥子,有大好前程,她已經跌到泥裡,配不上他,自然是狠心離開了。

  廣場聽完演說,他幾乎是狼狽倉促逃離,給貝爾圖喬留下一封口信,隨便扔了一袋錢就坐上了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船。

  離開這一年裡,他轉而歷練自己,因為原先安排,在英國的計畫也只能緩慢維持下去,所以他人在其他國家,「威爾莫勛爵」則繼續在倫敦活動。

  直到現在要覲見英王,不能再遠程操控,愛德蒙才不得不踏上了這片土地。

  愛德蒙從舷窗往外看時,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你也有這麼久沒回國了,去和家人見面吧,塞西爾會來接我的。」

  國務大臣竟然就在隔壁房間,話裡的意思是,克里斯班納特這時候就在碼頭。

  他雖然一直在與他的「朋友」通信,信裡只談自己所在地的風景人情,對方毫不知情,以為他確實在旅行散心,所以只拿些瑣事交換,他也發現,來信這一年的地址都在更南方的沿海城市和劍橋,似乎刻意迴避著倫敦。

  現在他知道,年輕人就像他逃不掉的宿命,也回到了倫敦。

  「威爾莫勛爵」太特殊,即使上次沒有被發現,他接下來的活動,也絕對會引起對方注意。

  這下,即使是愛德蒙,也覺得前路微茫起來。

  就像眼前這片迷霧一樣。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氣候環境,再加上入冬後家家燒炭取暖,十二月的倫敦幾乎是整個浸在霧裡。

  煤炭粉塵凝結出的霧才沒那麼浪漫,濃度高的地方甚至帶點黃色。

  克莉絲拿帕子掩了鼻子,站在馬車邊張望,終於從一群被高斯模糊的身影裡認出了費爾德侯爵。

  ——畢竟白色假髮是真的很顯眼。

  「老師!」

  她伸手招呼。

  一個披著斗篷的人正好經過,聽到她的聲音加快了腳步。

  克莉絲只瞥了一眼,這種能見度也看不出什麼,轉向疾步走過來的老師,拿過了他手裡的箱子。

  老紳士自然不會來什麼闊別已久的擁抱,只是認真打量了一番,微笑說:「你看起來怎麼沒長個子?」

  克莉絲:「……」

  這種關懷還不如算了。

  「班妮這個身高正好,南部男孩子這樣才可愛啊,」侯爵夫人在馬車裡笑著說,「比拿破崙高就行啦。」

  和老師重逢不過一分鐘,克莉絲就遭遇了夫妻雙重扎心,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男女混雙虐徒日常。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要什麼未來發生,就是現在。

  老紳士上馬車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說這次任務圓滿完成,自己至少七八年內不會出國公幹了。

  之後就伸臂靜待著侯爵夫人歡呼撲了過來,好歹顧忌著還有弟子在一邊,老夫少妻只是抱了一會,很快改為攥著妻子的手,一面微笑聽她碎碎念規劃未來。

  後面就不免聊起了克莉絲。

  話題從「你這麼叫他,這小子哪裡像兔子了」,一路向著「他回國後沒有和別的女性來往」狂奔。

  慘為兩口子溝通感情時談資的事情,克莉絲也不是沒有體會過,二姐夫和二姐就很喜歡聊她,達西說漏嘴了好幾次,句式一般是「你姐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姐姐告訴我」。

  但是還是頭一次聽現場版。

  克莉絲在城府老師和真相師母的面前只能安靜得像個鵪鶉,看了眼到碼頭後就非常明智坐到車伕身邊的管家,自我安慰了一番單身狗的清香,還是不要出去吸霧霾了。

  等到了外交大臣在倫敦的住處,師徒倆轉到書房交流。

  看過她的成績單,又隨便抽查了幾個書單上的問題,費爾德侯爵滿意點了點頭,「我一直很相信你的自覺性,至於暑期在海關的實習,我也收到了你上司誇獎的來信。」

  「我只能給你指路,走到什麼地步,都是靠你自己,這方面不必謙虛。不過有些話我不方便寫在信裡,現在終於見面,所以,我得好好誇誇你。」

  他鄭重道:「文章和演講都做得非常不錯。或者說,超出我的想像。」

  克莉絲坐直了身子。

  果然,他老人家話鋒一轉,「但是也暴露出了一些不小的問題。」

  「你演講那天,我要求人記下了你的講稿和互動內容,寄去維也納,我抽空研究後發現,你太保守了。」

  克莉絲忍不住說:「可是我都這麼保守了,您後來還讓我急流勇退……」

  侯爵搖頭,笑了,「這又是另一回事了,改天我再給你上這堂課。」

  「我發現,論文,你每一個詞都要做到精準,就怕出現一點疏漏;演講,(可能是你過去的職業影響?),你似乎擔心得罪誰,很多話都說得很含蓄,每一句都有回轉補充的餘地,所以議員工人甚至貴族,方方面面的想法你都要不自覺照顧到。」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過於圓滑的人,很容易讓人提起戒心。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盡善盡美的,費盡心思要討好自己本來拉攏不到的人,反會得不到任何一方的支持,進而喪失自尊,還不如一開始就做好自己。」

  「除此之外,演講裡,你極力去遷就聽眾的水平,這點沒有錯,我們要看清楚自己面向的群體,不過有點失去自我風格,你和我聊天時可不是這樣沒有鋒芒的。」

  「不論如何,一個沒有立場的人,很難得到別人的尊重,一個沒有特色的人,是不會被人記住的。」

  「現在,我要求你儘可能改善這些問題,在下周陪我進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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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責任未來書信劇場#

  得知你連蜜月旅行都邀請了基督山伯爵,我非常擔心。

  雖然你姐姐聽我說後笑了一會,還反過來安慰我不要多想,不過,我認為,她與我的心情是一樣的。

  經你介紹,我認識了基督山,我只覺此人心機深沉,氣量卻極小,可以說是睚眥必報,他與威爾莫勛爵血海深仇,偏偏你與他二人同時交好,我擔心你是他復仇的計策。

  當然還有那位布沙尼神甫……(省略500詞)

  你向來頗有主見,可總在意大利人身上昏頭,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浪博恩書信集:費茨威廉‧達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3:51 PM

第八十八章 |'abime 我聽過你的演講

  將覲見的細節交代完畢,費爾德侯爵又說起演講的後續來,「你選了去南方實習,而不是北方『休假』,我還是很欣慰的。看來你還沒有因為成名得意忘形,變得急功近利。」

  克莉絲沒想到他老人家那時候都還在給自己挖坑。

  她按捺不住好奇問:「現在我知道了,南方是去海關,那我要是選擇了去北方,會面對什麼?」

  「那幾天我家有一些訪客,具體有誰你不會想知道的。」

  老師說著,衝她露出過分慈藹的笑容。

  克莉絲:「……」

  事實證明,人說話必須謹慎,畢竟誰都不知道,自己哪天隨口一句話,就被命運戲耍著一語成讖了。

  克莉絲在馬賽用了幾次這個身份,結果就真的做了「海關辦事員」。

  以前為了偷渡的逃跑預備方案做了不少準備,她這次在海關自然碰到不少「老客戶」,給老師寫信誇她的上司就是其中之一,發現他們都沒認出自己,打起交道時反而預先知道對方的性格,掌握先機,所以整體來說比較順利。

  現在再聽老師的意思,克莉絲忍不住慶幸起來,去南方後雖然事情繁瑣,好歹還是面對小魚小蝦。

  這一年裡,除了學校就是在幾處海關跑,工作也不難,大部分是公文寫作方面,而且她一個實習生,也沒人會給她太重要的活,所以還有空繼續看那份書單,積累沉澱自己。

  克莉絲偶爾也會跟著辯論社的人去海德公園演講,算是「刷臉熟」,也是為了把自己從議會改革的話題裡摘出來,表達更多對其他事的觀點,有益於別人將她定位成積極的演說家,而不是話題投機分子。

  很快,她就慶幸起老師讓她急流勇退了。

  因為那天的演講,她竟然多了一些追隨者,雖然不知道哪些真情崇拜,哪些假意觀察,但是每逢她上台時看上去都意外的聲勢浩大。

  克莉絲不覺得自己會因為一次演講就忘乎所以飄飄然,但是不管是情報領域,還是社交方面,成就感其實都沒有這次來得直接。

  隨著時間推移,看著那些支持者變少,最後逐漸是一群固定熟悉的面孔,她終於冷靜了不少。

  這次聽老師指出問題,克莉絲也確實豁然開朗。

  相比激進派和那些立場鮮明的,她沒有堅定的觀點,徒有口才,光只怕被人抓住把柄,說起來瞻前顧後,更像總結大會,別人在她這裡聽不到新的東西,當然會離開。

  等她從沉思裡回神,費爾德侯爵才說:「你已經可以買房子了。」

  克莉絲以為是因為他回國了,可以給自己安排新的「實習」,再租房子就不方便了,於是點頭。

  費爾德便從抽屜拿出好幾張名片推給她。

  「我的律師,他這方面的人脈很廣,會替你篩出幾個選項,連手續也可以一應辦好,你自己看過房子做決定就行了。」

  「雖然你在信裡誇過你的馬,不過我相信你捨不得讓它拉車,所以你可能需要這位先生,他是我在塔特索爾拍賣行相熟的馬販。至於買哪種車,送牛奶的總會和農場主相熟的,你自己通過他去想辦法吧。」

  「既然你不長個子了(別鼓臉,這是事實),那麼可以開始裁幾套禮服,這幾家手工製衣店可以考慮一下。」

  「至於這位,全倫敦手藝最好的刻版師父,雖然我常說一個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名片,但是我們總得給那些記憶力不太好的人機會,他們回到家才會翻口袋回憶自己見了些什麼人。所以,等確定住址後,你得有一張拿得出手、個人特色的聯繫方式。」

  聽著大有幫自己配齊全套的勢頭,克莉絲終於明白過來,老師其實是讓自己獨立門戶。

  這和意大利時完全不同,自己住在他的府上,他作為她名義上的保護人,每次邀請函即使有提她的名字,也都是跟在老師後頭,然後由他引見介紹。

  自立門戶的話,克莉絲會擁有自己的社交圈,可以邀請朋友來做客,別人也可以寫邀請函給她,作為一個單獨個體在社交界行走。

  她忍不住笑了,打趣說:「有車有房,下一步您是不是要勸我找個妻子了?」

  本來想藉機表態自己要終身不婚,沒料到費爾德侯爵很認真點頭,「也可以考慮,畢竟有位女主人,招待女客會好很多。」

  克莉絲被這句提醒,也忘了先前那一茬,眼前一亮:「我可以讓我的姐姐來替我掌家。」

  倫敦的生活足夠豐富多彩,能遇到有緣人就最好,主要是能拓展社交,多認識幾個好朋友。

  雖然想像不到莉迪亞待客的情景,至少前面兩個姐姐還是可以幫自己頂幾年的。以前是因為爸爸不喜歡倫敦,舅舅家不好常去,所以大家都很少進城,其實哈福德郡到大倫敦相當近,她們要是隨時厭倦了,想回去也很方便。

  費爾德失笑:「這個想法也不錯。」

  第二天一早,克莉絲就去找了老師的律師,對方行事風格很爽快,直接問了心理價位和基本要求,直接表示自己會找到認識的幾位房屋公證人蒐集,當晚就把一摞文件送到了她的租處。

  克莉絲鋪開地圖,把每一個房屋的地點釘好了,扯線比劃了幾個地理距離,又排除了一大半出行不太方便的地方。

  錢都是讓納什在管,過兩天恰好下過雨,霧沒那麼大了,克莉絲便叫上他一塊去看房子。

  最後她選了攝政街的一棟聯排別墅,非常果斷找了公證人簽契約書。

  「真不挑了?」

  納什一臉肉痛看著支票上的數字,再三確認。

  克莉絲選這裡也是有原因的,攝政街是倫敦第一條林蔭大道,接近三十米寬,走馬車不會很擁堵,而且街道兩邊分別就是上流住宅區和商業區,去時下的幾個地標性地段和公園都很方便。

  如果用點法子,還能通上煤氣照明,更重要的是,街道會有人時時清掃。

  現代開汽車還只排放尾氣,馬則是隨地亂拉,到了天氣最熱的那個月,街道窄一些味道會非常難聞。

  ——這也是大部分倫敦人跑到鄉下避暑的原因。

  一邊的公證人似乎唯恐到手的鴨子飛了,於是極力渲染起這裡有多方便,尤其容易邂逅來逛對面商區的漂亮女士,看面前的年輕人打扮很簡單,手裡又這麼多現金,認為是工廠主的兒子,還補充道:「這附近住的可都是達官顯貴啊。」

  差點忘了瞭解一下未來的鄰居。

  克莉絲順勢問:「你說說看?」

  公證人說了這個苑的幾個著名住戶,又說:「您右手邊這棟也是一位勛爵在住,好像姓威爾莫吧。」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納什和克莉絲驚訝對視了一眼。

  現在剛過聖誕節,等到一月中旬國會開會,房子就比較難找了,克莉絲沒將這個巧合放在心上,她對這個房子多方面都很滿意,而且足夠大,大家出行都是坐馬車,想要和鄰居碰面也沒那麼簡單。

  簽過書契,克莉絲正式成為了有房一族,一種一家之主的豪情油然而生。

  搬家就不必著急了,社交季一般在復活節後才開始,她還有好幾個月可以折騰。

  就像買了鞋得再買套新衣服相配,買了新衣服就覺得自己還可以做個頭髮一樣。有了這麼大一棟房子,她就得買一堆家具,搞下內部裝修,甚至還得添上很多人手。

  ……至少她終於有地方安置那位朋友塞給自己,時時在她面前晃,替他彰顯存在感的啞僕和廚子了。

  克莉絲給家裡寫信分享了一番喜悅後,就把這些事情拋到了腦後,開始為覲見做準備。

  進宮覲見是英國進入上流社會的潛規則,所以盧卡斯爵士才將自己當年覲見前任國王的事情時時拿出來說,所以連班納特太太都知道打聽德包爾小姐有沒有進宮覲見過。

  因此,雖然預感到時候也只是被引見一下,其餘時候在一邊當花瓶,主要看老師,克莉絲還是複習了一遍國王的資料。

  英文名常用的就那麼多,和上輩子所在的國家會避諱恰好相反,為了表示寵愛和期許,他們反而會給孩子起和自己或者某位長輩一樣的名字。

  所以國王裡會有一堆「某某幾世」。

  喬治一世是一位從德國進口的英國國王,一輩子只會說德語和法語,在他之後,非常巧連著三位國王都叫喬治,喬治二世是他兒子,三世是二世的孫子,四世又是三世的兒子。

  當今國王就是喬治四世。

  喬治F4有個魔咒,國王和王儲一定會關係糟糕,還是能讓倫敦遍地吃瓜的那種惡劣關係。要不當爸的虐待兒子,要不就是「太子」叛逆,跟老爹反著來。

  喬治三世是個節儉勤政的國王,正所謂物極必反,喬治四世不但不怎麼管事,任性至極,還特能敗家。

  克莉絲覺得,這位國王和歐也妮完全是兩個極端。

  明明是王儲卻有個苦兮兮的童年,不但老爸節儉,小時候還被保姆虐待過,連吃派都不准吃一口餡(已經夠難吃了,還不讓吃餡料,她光想都覺得慘無人道)。

  總之就是被壓抑到了極端,反而導致他現在管不住嘴,窮奢極欲,就愛美食華裳。

  雖然這位群嘲國王政績不行還能花錢,不僅是諷刺漫畫家筆下的常客,因為肥胖被人各種暗諷是豬,他自己卻很追求美,尤其喜歡美好的事物,討厭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藝術審美水平很高,建築修得美輪美奐,形成了一個流派。

  到了約定日,克莉絲和侯爵夫婦一起出發,在白金漢宮的一個接見室裡看到了這位胖子國王。

  場合特殊,費爾德侯爵穿了禮服,掛著寶星綬帶,連師母這種不喜歡受拘束的人也守禮戴了假髮。

  一套禮程下來,國王好歹是正經「王儲—攝政王—國王」的路子培養過來的,尤其年紀也大了,再怎麼荒唐,場面話還是能說,針對老師這次出國公幹奔波的撫慰嘉獎被他說得很動人。

  至少老狐狸非常吃這套,都有些熱淚盈眶。

  一番君臣慰問結束,又與侯爵夫人閒話幾句,不等費爾德侯爵引見,國王已經開口:

  「班納特。」

  克莉絲來不及深想,連忙躬身:「陛下。」

  「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神話故事。」

  她眨眼,克制住了抬眼直視國王這種不敬的行為,又想到老師先前對自己演講的評論,反正這個話題也牽扯不到什麼,乾脆坦然說了真實想法:

  「是的,我很喜歡神話。因為我發現,和東方的神話不同,西方神,尤其是希臘神話裡的神,都很像人,他們有七情六慾,少有慈悲和神性,甚至很多時候比人的行事還要任性一些。我覺得很有意思。」

  國王撫掌笑了。

  「你上次的演講要是這麼有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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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莉絲的娛樂圈AU:要走實力派,被送上熱搜的小鮮肉班納特沒有藉機炒作,反而積累沉澱學習一年,偶爾發個DEMO刷把存在感,不至於被公眾忘記,經紀人回國才接了一部大製作《覲見》。

  結果總導演國王:我聽過你的專輯,我還買了全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4:13 PM

第八十九章 |'abime 假勛爵和大學生

  入宮覲見當日,愛德蒙偽裝得尤其謹慎,心態倒很平靜。

  臨出門前,他還順手處理了一份貝爾圖喬加急送來的事務。

  和他在英國的私人驛站有關。起初發現有人形跡可疑在驛館附近丈量觀測,查探後得知是裡德侯爵為了擴建自己的莊園,計畫買下附近的土地。

  私人驛站是他跨境同時處理各地事務的保證,可以節省很多無意義的奔波,總之牽一髮而動全身,重要性不言而喻。

  讓人把建築修到跟前,還在附近活動,不免會引起注意,增大暴露的可能,再加上這位侯爵地位不低,不太適合和他起正面衝突。

  愛德蒙思索半刻,做出了回覆。

  ——找個合適的理由,搶先圍著驛館範圍,再往外買二十英里。

  等他寫完,馬車已經備好,金髮的勛爵拿了手杖剛踏上墊腳,在進入一個封閉空間前,出於習慣掃了一眼四下的環境,看到隔壁別墅廊柱後自在抽旱菸的啞僕,腳下差點沒踩穩,被一邊的英國管家扶住了。

  確定那就是阿里,愛德蒙還是定神坐進了車裡,抱著一絲希望問:「隔壁的房子又被賣出去了?」

  管家知道僱主的性格,所以早就趁著公證人離開時,塞錢打探過了,自如應答:「是,新住客是一位姓班納特的年輕紳士。哈福德郡人,劍橋大學在讀,是個很活躍的青年演說家。」

  ——他和克里斯班納特只隔著一棟牆。

  這些部分他比眼前的人還清楚得多,只是太過驚訝,愛德蒙還是聽了一遍。

  他保持冷靜說:「我交代過,如果那對老夫婦搬走轉賣,你就將這棟房子買下來的吧。」

  符合「威爾莫勛爵」身份的倫敦住處,最貴的選擇就是攝政街,它是當今國王做攝政王的時候修築的林蔭大道,建築風格自然也都是國王得意的傑作——聯排別墅。

  這種建築群看上去整體美觀、簡潔大方,卻不像獨棟別墅那樣有私密性。

  所以一年前,愛德蒙特意挑了整個苑內只有兩棟的這一排,計畫日後將隔壁也買下打通,因為當時住著一對年邁不便行動的男爵夫婦,後來他又臨時出國,便將計畫擱置了。

  管家無奈說:「勛爵,會被您這樣的富豪看中,誰都知道這裡地段好啊。外交大臣特意囑咐了租下來的房源,我實在不敢替您去爭——啊,這位外交大臣,就是班納特的老師。」

  「外交大臣一開始就相中了這一間?」愛德蒙心下警惕起來。

  他心中還是覺得太巧了一些,不由擔憂是不是在侯爵夫人面前露面,導致漏了馬腳,於是被這位對弟子一舉一動都觀察著的老師注意到了。

  「當然不是,侯爵閣下還沒回國,他的律師就在全城蒐集過了,遇到條件非常好的房子就直接預約租下(空置著掙錢誰不願意呢)。依我看,您既然想要進入上流社會,也可以與這位新鄰居多走動走動,他這麼受一位國務大臣的器重,日後前途一定不可小視。」

  為了學生心細到這種地步,愛德蒙高興的同時,又控制不住擔憂起來。

  房子尚且如此,未來要成家時,這位控制欲如此強的嚴師,恐怕也會從一群英國的貴族小姐裡篩選一番,然後讓年輕人在裡面相看妻子。

  ——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馬車踏上聖詹姆斯大街時,他已經冷著臉戴上了手套。

  愛德蒙的引見人是克拉倫斯公爵,即威廉王子,作為國王三弟,威廉王子十三歲就參加了英國海軍,之後的大半輩子漂泊在海上,言談舉止都帶著很重的水手習氣。

  因為黑爾先生的案子,愛德蒙與他搭上了線,幾次通信後,憑藉威爾莫勛爵「自小跑船在外」的經歷,很輕鬆就和這位懷念海軍生活的王子找到了共同語言,趁著三王子回到倫敦進行了會面交談,得到了今天覲見的機會。

  宮中侍從將他們引到一間接待室,讓他們稍等。

  在前往詢問後,侍從折回來,請他們隨自己過去。

  國王站在一個巨大輝煌掛滿了衣帽的房間裡,正對著一排完全嶄新的精美衣服,托著下顎思索,等他們進來才緩緩回身,受了他們的禮。

  面對自己的弟弟和一位勛爵,國王很自在隨意,抬手請他們落座。

  和行伍走過的三弟完全不同,因為長期不健康的飲食習慣,國王很胖,坐下來後尤其明顯。即使六十多了也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圍了好幾層領巾來擋住雙下巴,好讓自己的臉小一些。

  愛德蒙連信仰都崩塌,更加沒將一國之君放在眼裡,應對態度很自然。

  水手唐泰斯曾和被流放的拿破崙見過一面,還有過短暫的交流,那位曾使得整個歐洲大陸臣服的法國元帥,當時雖然意氣風發,但也看得出來受過一番挫折。

  而命運的轉變也開始於此,這短暫的會面談話,使他被陷害為拿破崙黨人入獄,出獄之後的幾年裡,愛德蒙為了獲取一些地位和消息,又見過了無數國王皇帝。

  愛德蒙逐漸領會到,曾經看上去遙不可及的帝王將相,說到底也只是人。

  是人,就有弱點。

  眼前的胖子國王也算是經歷過不少風雨了,在他任內,英國打敗了拿破崙,發展成為第一強國……

  雖然這些成就沒一個是這位國王做的。

  沒有政治頭腦的國王有一顆藝術心,喜歡畫,更喜歡大興土木搞建築。

  說到底,被稱為「英格蘭第一紳士」的喬治四世,只是一個擁有很高藝術才華,卻偏偏因為出身當了國王,對很多事情心有餘力不足,沒有自控能力進而自暴自棄的普通胖老頭。

  愛德蒙在看國王的資料時,早在那些傳聞軼事裡就察覺到了,國王恰好是他最容易交好的類型。

  果然,在他提出自己就住在攝政街,也非常喜愛欣賞國王的建築風格,要贊助一筆巨額錢款後,國王當場就喜不自勝,說著要給他頒發好幾枚勛章,被近侍好不容易才勸阻了。

  自己的藝術得到讚賞,而且評論都說得非常到位精準,絕不是過去那些胡亂拍馬屁的人能及,國王對金髮勛爵感興趣起來。

  一番談話後,國王更加驚奇發現,這個「海船上長大,在海外發財,四處遊歷做慈善,剛回國一年」的英國人,對各個時代歐洲各國的建築風格都瞭若指掌,而談到那些來源時,更讓他相信,這個人對文學和繪畫的鑑賞也非常在行。

  國王由衷道:「下周我要去溫莎城堡,我的多數藏畫都放在那,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護照可以造假或者頂替,但英國的勛章卻能替他徹底把這個坐實,愛德蒙自然躬身表示很榮幸。

  更多藝術的話題可以下次再聊,國王便把注意力放回了三弟身上。

  他們的父親喬治三世是個難得專一的好國王,沒有情婦,和皇后有十五個孩子,因此,兄弟之間關係說不上多麼好,和睦還是有的。

  一番寒暄和問候過後,威廉王子看向那排衣服,問:「陛下今日要出門嗎?」

  國王笑了:「來得正好,你前天也見過班納特一次。我已經篩選過一遍了,你看哪一套更適合他?」

  三王子在海軍這麼多年,實在不理解大哥年輕時愛打扮的文藝作風,現在年紀大總算消停,沒想到又熱衷起看人打扮了,無奈說:「陛下不如全送了。」

  國王失笑搖頭,決定不和沒有浪漫細胞的人說話,轉向剛剛說得頗得他心的勛爵,詳細描述了一番克莉絲,將這個長相相當符合他美學的年輕人吹得天花亂墜,末了才加一句:「當然,也非常有才華。我無意在海德公園見到他的演講,之後就隱藏在人群裡,場場不落。」

  而且覺得神話裡「任性的神明很有意思」。

  任性的國王想到這裡,覺得年輕人更有趣了,愉快轉向陷入思索的勛爵。

  「你覺得班納特穿哪件會更好看?」

  「……」

  克莉絲放下邀請函,瞪著眼前這套繁複花哨的男裝,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可以放棄拼實力,直接靠臉取勝了。

  這個時代的國王並不是完全是吉祥物,作為英國社會階級鄙視鏈頂層,未來頂頭上司,被他器重基本就是倫敦每日「頭條」預定了。

  當然,奔七的老人家肯定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她很確定,國王是把自己當成了衣服架子,用來實現年輕時沒能穿這些親自參與設計衣服的遺憾。

  克莉絲看過國王年輕(那時候還是攝政王)的畫像,所有被他器重的御用畫師,無一例外都是「P圖高手」,攝政王不是胖嗎,把場景變大,衣服變厚重,攝政王臉寬,那就畫側面,根本看不到脖子,膚色給您調得可白了,頭髮絕對濃密,唇紅齒白,鼻子高挺。

  王后也看過國王的「照騙」,結果在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大呼上當。

  克莉絲給歐也妮寫信平復心情,才開始試衣服,她很快發現,就像小時候被苛待所以暴飲暴食一樣,國王自己大半輩子沒能瘦過,於是把這些衣服的腰封和袖子都設計得特別細。

  仗著作為女性的骨架才剛好穿上了,她站在鏡子前開始發愁。

  選的這套衣服也太……小公主了點。

  多層細褶,金線刺繡,蕾絲,荷葉邊,寶石吊墜。

  沒想到國王陛下這麼少女心。

  克莉絲只能安慰自己,這些裝飾本來就是男人發明給他們自己穿的,自己穿出去也只能說是復古,而且這幾年流行化裝舞會,偶爾看到街上穿什麼模樣的人都有,再說了,自己坐馬車過去,不會被圍觀的。

  到了一週後約定的時間,是難得的晴天,大學生心情複雜穿上了這套衣服,走下馬車,仰頭看恢弘的哥特風城堡,突然就什麼都忘了,驚嘆著倒退,突然撞上了一個人。

  扶住失控的寬簷帽,唯恐對方被自己的高跟鞋踩到,克莉絲連忙道歉,有些艱難仰面,很快驚訝開口。

  「……勛爵先生?」

  假冒的勛爵只是看她,像是呆住了。

  這個畫面太過頭了一些。

  紗質堆疊的領巾,敞開的華麗披風裡是緊瘦暗紋的短上衣,從領口順著對襟刺繡了精緻的花藤,十八世紀風格的深色厚外套的腰被收得很細,不堪一握,下襬卻裙樣散開,潔白的絲襪在套褲和稍高跟的長靴之間若隱若現。

  被荷葉邊襯得更細長的手扶著大大的寬簷帽,露出一年以來只敢在夜深飲酒時才去想念的面龐,明亮如星的眼睛受到驚嚇一樣睜大,專注看著他,帽上柔軟潔白的鴕鳥毛像是長長的耳朵,隨著風晃了晃。

  這一下羽毛如同撩到了愛德蒙心裡。

  連著一年的給自己的暗示全數潰不成軍。

  ——這個人,他根本逃不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7 07:33 PM

第九十章 |'abime 英法意難忘

  本來就是闊別一年的重逢,更何況愛慕的人還穿著自己挑選的衣服……比自己這些天想像得還要好看。

  認知裡男人確實會穿繁複花邊的法國人發現,這種裝扮被眼前的人穿著反而更性別模糊了,加上頰邊不自在微紅,秀美面龐顯現出蕩魂攝魄的好看。

  還是說,他已經到了妄想對方是女性的份上,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了?

  愛德蒙一瞬間只想拔足而逃,好在理智控制住了他,努力開始思考對策來。

  所以國王也邀請了他的「朋友」,那天聽起來,年輕人非常得國王喜歡(畢竟都送衣服了),被召見著一起看畫也很正常——

  不行,那片羽毛總是晃,太分神了。

  克莉絲本來就很不自在,被這樣近乎冒昧盯久了,非但沒有多想,反而開始反思自己起來。

  因為上輩子,她心中已經對很多服裝元素有了基本定位,好在生在十九世紀英國,偽裝至今的打扮也都是相對保守的簡約中性風,乍然穿回了高跟鞋大帽子,更別提還聖誕樹一樣掛了蕾絲蝴蝶結荷葉袖。

  ……感覺像是穿回女裝。

  克莉絲捏了衣服下襬,嫌棄說:「看起來果然很奇怪吧。」

  「不,很好看。」

  愛德蒙不自覺說,目光順著她的動作從臉頰移開,停在被勾勒服帖的流暢腰線,頓了頓,喉結滾動。

  好在英國人戴領巾。

  對,英國人,他是「威爾莫勛爵」。

  勛爵用冷淡的語氣彬彬有禮道:「沒想到會在這見面,班納特先生。」

  「您也是受邀來看畫的嗎?」

  克莉絲眨眼:「什麼看畫?」

  為什麼要用這種打扮做出無辜茫然的模樣。

  愛德蒙先一步往前走,努力不去看那個晃悠悠跟上自己的柔軟蓬鬆兔子耳——白羽毛,直視前方,簡短說:「陛下邀請我來看畫。」

  因為著力掩飾,語氣歪打正著顯得非常冷淡。

  克莉絲只應了一聲,發現比起對方的藝術研討,自己似乎更像是來當花瓶或者衣服架子,說出來怪沒面子的,所以沒有多做解釋。

  為了給手下找點事做,她隨便交代了一下,讓他們不過多查探,但是要將威爾莫勛爵的大動作都上報給自己,因此,克莉絲對這位大客戶一年裡在倫敦的動向很清楚。

  這個人這一年都在各方鑽營,努力躋身上流社會。這次受到國王邀請,看上去一點激動情緒都沒有,意外的穩重。

  克莉絲不由將冤大頭先生高看了幾分,便有意提醒道:「上次聽侯爵夫人介紹,您是從美洲回來的,沒想到英語這麼標準,連習氣也這麼本土。」

  結果假勛爵突然停下了腳步,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向她。

  穿著不熟悉的衣服,克莉絲安全感少了許多,一時間難得心虛氣短起來,「怎麼了。」

  「因為這個身份是我買來的。」威爾莫說。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這麼耿直抖給自己這個只有兩面之交的人,呆了一會,正要反問試探,城堡內很快有人迎了過來,看到她後眼前一亮,一番誇獎泉湧一般冒出來,將克莉絲那點不自然也都抹掉了。

  不愧是在國王身邊混的,侍臣誇起人好看都很別緻貼心,沒有矯揉造作,非常真情實感,末了還加了一句:「陛下已經把下午茶安排好了。」

  ……算了,有漂亮衣服穿,有人哄著,還有好東西吃,給國王當一下模特又怎麼了,其實和那些舞會社交也毫無區別嘛。

  克莉絲自我心理建設了一番,想到王室點心,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帽子上的羽毛一顛一顛。

  國王看到她後也非常開心,反正是在自己的城堡裡,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一時間也顧不上那些客套,由衷誇了幾句話,雖然都是在說自己多有眼光。

  「當初那個裁縫還說,我給這套衣服添加的元素太多了,會顯得非常累贅,」他讚賞著重新打量了一番,自豪道,「那是因為他沒有見到你。」

  克莉絲脫帽向他行了一個古典的禮,無奈說:「元素的確很多,因為我在外面穿著也一點都不冷。沒想到您的壁爐燒得這麼旺,能允許我把這件厚外套摘下來嗎。」

  這套動作做得非常瀟灑好看,加上這副打扮,就像是十八世紀法國宮廷行走的火槍手。

  誰能拒絕這樣守禮小騎士的請求呢。

  國王點頭,笑著同意了。

  在君主面前戴帽子很不敬,就算是國王要求自己如此打扮,國王自己也沒說什麼,但是一邊的侍衛僕役會看到,日後不免落下把柄。所以給這位大佬看滿意了,自然就要給自己鋪個台階。

  心下驚嘆克莉絲的守禮謹慎,知道這會使她走得更遠,宮中大臣尊敬上前,引著她和自己去一邊的房間替換輕便的外套。

  滿臉慈愛和欣賞看年輕人離開,國王見能懂自己美學的勛爵也在盯著那道背影,想到這套如此合身的衣服是他挑的,忍不住和他交流起來,驚喜發現,對方和自己觀點十分一致。雖然還是語氣冷淡,有板有眼,但是從頭誇到尾,每一個詞都能誇到精準的地方。

  有這兩個人,看來今年社交季自己不會無聊了。

  下午茶時間,國王和勛爵又開始討論新建築應該修在哪,修什麼風格。

  難怪這個假勛爵那麼硬氣,原來是拿了一筆巨款討好國王。克莉絲想著,捏了一塊甜餅。

  別看陛下是一國之主,自從克倫威爾之後,有了國會轄制,他老人家連走上古代那種無底線徵稅的暴君道路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錢一直不夠花。

  更別提還一下砸中了國王最喜歡的建築領域。

  克莉絲對建築沒什麼特別體悟,水平僅限於一眼看出這是個什麼風格流派,然後感慨一句哇真美/真壯觀,插不上話,只能悶著頭在一邊吃下午茶。

  然後她發現,國王長得胖是有原因的。

  不是說甜點師手藝多好,而是非常捨得放糖。

  克莉絲吃了一點就不敢碰,擔心甜到膩了,反而茶喝得太多,畢竟是不熟悉的地方,去廁所會有暴露的危險。

  其實茶還是很好喝的,但是只喝又有點寡淡了。

  戀戀不捨放下杯子時,她突然聽到勛爵開口:「聽說您對室內佈置也非常有一手,我能有幸去看一看嗎?」

  國王聽著,非常沒有架子表示,不如親自帶著他去看,兩個人還能繼續聊,很快意識到年輕人在一邊,便問:「你呢,塞西爾。」

  克莉絲頓覺解脫,由衷道:「請帶上我,我對城堡也很感興趣。」

  六十多歲的國王開心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炫耀一樣帶著他們去了城堡裡的滑鐵盧廳。

  英國雖然孤島單懸,似乎總是和歐洲其他國家玩不到一塊,其實離歐洲大陸並不遠,有牛人靠游就從英吉利海峽到了法國這個老鄰居家。

  這樣的距離,當然就會產生一些摩擦。

  英法兩國從中世紀就為了諾曼底互掐,百年戰爭更加結了樑子,一個是歐洲大陸的老大,一個是航海時代撂翻西班牙開始稱霸的島國,在彼此眼中的存在感相當深,打仗的時候撓得頭破血流,不打仗就隔岸直白互懟。

  克莉絲還小的時候,就從報紙感受了一番。

  英國報業統一嘲笑拿破崙「小個子科西嘉」,拿破崙譏諷英國「全是開店的買賣人」。更直接的例子也有,美國從英國手裡獨立了,法國敲鑼打鼓送了一座自由女神像膈應英國,而總共七次反法同盟,次次有英國,好幾次還都是主動扯大旗的。

  不光上頭,老百姓也日常互黑,兩國的文學作品,即使和正文沒關係,只要能拐彎抹角提到也要暗戳戳互懟一下。

  喬治四世其實很聰明。他小時候就精通多國語言,建築時尚鑑賞的各種藝術領域都品味極高,拉得一手好提琴,脾氣也還不錯,這個對王室成員不敬可以去「盪鞦韆」的年代,那麼多報紙漫畫嘲諷他,他也只下令抓過一次惡意中傷的作者和編輯,沒有波及其他人。

  年輕時好歹被稱為「英格蘭第一紳士」,這位天賦特異,性格普通的先生,如果不當國王,說不定是個頗有名氣的藝術家。

  可惜他是個政務廢柴。

  而相比之下,法國的拿破崙威名赫赫,十分得民心,第一次被流放後重新上岸時,沿途百姓歡迎,兵士投降,不費一兵一卒就回到巴黎,又當了一個月的皇帝。

  分別為英法兩國的大領導,國王對拿破崙的執念自然也就很深了。

  拿破崙徹底失敗後,他不僅花重金買拿破崙曾經用過的指揮台作為戰利品,還找畫師給自己和這個檯子「合影」。

  包括拿破崙曾經的畫師,曾經的廚師……通通找過來,給自己幹活。

  作為一個任性的國王,這當然還不夠。於是他又特意在溫莎城堡建造了一間畫像廳,裡面掛的都是拿破崙戰爭參戰將領的肖像畫,多少有點凌煙閣的意思,還非常有英式嘲諷意味起名叫「滑鐵盧廳」,紀念拿破崙在滑鐵盧的失敗,順便把自己的畫像掛在正中,YY一下自己是這次戰爭的總指揮,威風凜凜打敗了拿破崙。

  好在真‧總指揮威靈頓公爵沒有直面拆穿肥宅的幻想,任由國王樂呵,配合跟著畫了一幅肖像。

  兩個英國人和一個假英國勛爵逛「滑鐵盧廳」的時候,如今國籍已經變成意大利的法國人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情緒穩定,心態良好。

  克莉絲順便認了一遍畫像裡的人,發現國王對語言學也頗有研究,法意德都能說後就轉移了注意力,既然聊著滑鐵盧,兩個人自然而然說到了法國,不免提及了英法差異。

  克莉絲和國王聊天都走風趣派,紛紛說起一些只有他們英國人能領會的拐彎抹角冷幽默,這種技能需要長年累月積攢,愛德蒙並沒掌握,只能木著臉聽他們愉快「地域黑」法國人,一邊假裝對某個桌子感興趣。

  「我就親身體會過什麼叫『不告而別』。」克莉絲嘆氣說。

  不告而別,French leave.

  愛德蒙:……我給祖國拖後腿了還真是對不起。

  國王調侃笑起來:「怎麼,是哪個沒眼光的法國姑娘拋棄你了?」

  克莉絲想得很長遠,雖然有歐也妮,但是她在法國,很多人也認定了她們只是情人關係。自己的年紀已經不足以成為藉口,又有了國王這層關係,恐怕會帶來一些麻煩。

  在社交季前,她就得把終生不婚這個招牌亮出來了,以免浪費那些夫人們找女婿的時間和感情。

  於是她把意大利那番「被一個法國女人拋棄」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甚至還有模有樣添了不少細節。

  「她起初接近我,是有別樣的目的,我明知她是一個騙子,還是不爭氣原諒了她。」

  到底是能體察藝術的人,國王心思纖敏,何況還是看到長得這樣好看的人面露傷心,低低噢了一聲,溫和勸道:「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喜歡。」

  克莉絲笑了。

  「陛下,您不知道,她雖然為了某些目的騙我,卻也盡心盡力,費神只圍著我一個人轉,在她面前,不恭敬地同您說吧,我也像是一個國王啦。」

  「而她扮演成了無數個妃子,有時候是乖巧聽話、單純善良的女僕,有時候又是強勢著要反過來疼寵我的女大公,等我去了其他房間,就扮作了理智機敏的修女模樣,陪我度過無數無聊的夜晚。」

  愛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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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語不告而別直譯也是英國人的離開2333

  包括避孕套,法國人叫「英國人的帽子」,英國人叫French letters。

  簡愛裡面黑法國:說阿黛勒受到英式「乾淨良好」的教育,不再被法國淺薄輕佻習氣影響。

  巴爾扎克黑英國:只有英國人喜歡旅遊,因為他們家不好看,我們法國自家風景就夠美了。

  國王:還扮成修女???這麼會玩嗎,難怪把班納特迷成這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7:49 AM

第九十一章 |'abime 不過宮廷小丑

  聽完克莉絲更詳細的描述,愛德蒙呆了一會,終於開始回想對「法國女人」的所有描述。

  ——她是個騙子。她扮演成了無數個妃子。

  ——接近三十歲吧。膚白憂鬱,黑髮黑眼。

  ——和那位女士經歷過很多,離開時連錢都全還給他了。

  因為太熟悉克莉絲,愛德蒙一下明白過來,又是荒島上騙自己的那一套:選擇部分真相說出口,再用語言引導別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理解。

  所以,那個「沒眼光」「狠心」的「法國女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那個女人不是真實存在的。

  他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很快又變得哭笑不得,也顧不得「研究」那條長桌,直直看向那個明明比自己還要會騙人的小狐狸。

  還敢跑到國王面前蹦跶,不怕披著的兔子皮掉了嗎。

  一邊的喬治四世表情變得很精彩,他年輕時也荒唐過,尤其藝術腦,想像力十分豐富,這番浮想聯翩的話後,好不容易剎住車,心中對法國女人的套路有了新的「認知」,才艱難開口: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歡場女人太少了,才愛得這麼死心塌地。」

  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以免被年輕人小視,他不免帶上了一些長輩的語氣,「看來今年社交季,我得讓你好好見識一番。」

  克莉絲:「……」

  國王這個反應和她想的不一樣。

  畢竟他自己和那位夫人愛得死去活來,剛剛說到被拋棄,本來還頗有同感點頭抹淚來著,克莉絲也是知道他的「情史」,才敢這麼說。

  沒想到一言不合要帶她去「長見識」。

  好在一邊的侍從聽到後,極力用「影響王室體面」勸阻下來。

  雖然以國王「體面是什麼能吃嗎」的任性程度,他壓根沒放棄,反而覺得這個主意更有趣了。

  跟著年輕人一起會心態年輕沒錯,但是都兩百多斤六十好幾的人了,不能成熟一點嗎。

  讓侍從鬆了一口氣的是,這時候又有人通報,說威靈頓元帥求見。

  威靈頓公爵,出將入相第一人,拿破崙戰爭勝利後被多國聯合封為大元帥,全國上下都尊敬的英雄,國王對他也相當敬重,恰好大家就站在元帥的畫像下,國王直接讓人將他引來這裡。

  克莉絲聽老師評價過這位元帥,不過是作為人情上不變通的反面例子,而且調侃語氣居多,考慮到一個城府外交家,一個戰略指揮官,走得路子完全相反,她直覺不太適合作為參考。

  克莉絲不免打量了一下自己,因為已經換了個輕便短披風,誇張的大帽子也早就放好了,除了裡面花哨一點,至少比剛來的時候正常多了。

  威靈頓元帥已經五十多歲了,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輕,穿了軍服,一絲不苟配了輝煌戰績帶來的勛章,站著就像一把出鞘的鋒刀,神情嚴肅認真,與親和肥宅國王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元帥曾經也有一顆文藝心,年輕喜歡拉小提琴,愛上一個姑娘,卻被她的兄長以「沒有出息」拒絕提親後,放棄音樂夢想,一怒之下參軍。因此,對待藝術腦國王,他的態度比其他政治家要友好尊敬多了。

  威靈頓元帥身邊還跟著一個二十多歲青年,聽介紹是裡德上校,是一位侯爵的兒子。

  國王對裡德侯爵還有印象,不免問了兩句。

  裡德上校躬身微笑道:「父親正在擴建他的莊園,計畫改建出一個城堡來。」

  要擴建莊園的裡德侯爵,不就是盯上他私人驛站附近土地的那個貴族嗎。

  愛德蒙不免打量了一番上校,覺得倫敦實在有點小。

  提到建築,國王很感興趣,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又語氣和善與他們兩邊互相介紹。

  她師從外交大臣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聽到名字後,威靈頓元帥果然看了一會她,最後只衝著假勛爵點了頭。

  克莉絲:「……」

  老師和這位大佬關係居然這麼「一般」嗎!

  克莉絲很快又想起來,好像面前這位元帥是反對議會改革的,那一陣不少抗議者跑到他樓下扔石頭砸玻璃,他滿不在乎把百葉窗換鐵鑄的,還得了一個「鐵公爵」的綽號。

  自己演講弄出那麼大陣仗,所以是新仇添舊恨了。

  「班納特先生,久仰了。」

  一邊的裡德上校倒是衝她友好伸手,不過下一秒就道:「我有幸聽過您在廣場的那次演講,非常精彩,不過您這副打扮,剛剛我差點沒認出來,我還以為是宮廷小丑呢。」

  宮廷小丑是英國過去的宮內職位,顧名思義,就是扮小丑說笑話,負責哄國王高興。

  近乎直白的惡意和嘲諷。

  再加上,上流社會很多稱呼都是從宮廷裡傳出去的,克莉絲還沒進入社交界,一旦被掛上這個綽號,以後不論做了什麼,都會和諂媚君上投機取巧扯上關係。

  愛德蒙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沒有上前折斷那隻手。

  如果是對著他的侮辱,他可以毫無顧忌隨性而為,之後也可以輕鬆擺平。

  但是這涉及到了克里斯……

  會給年輕人帶來麻煩,不論大小,哪怕是一點可能都不行。

  這一年隨意操縱社會法則的「法庭」生活裡,「基督山伯爵」幾乎要忘記這種被動和束縛的感覺,這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不但沒有掙脫感情的枷鎖,反而像是那些被飲下的酒,越釀越動情。

  現在他又有了軟肋。

  但是那也只是對他自己而言,愛德蒙很清楚,他喜歡的人並不需要保護。

  身側的人果然輕笑了一聲,隨即故作驚訝道:

  「我記得,宮廷小丑這項制度是被護國公克倫威爾廢除的,想不到您還活在幾個世紀以前。這種話還是不要在陛下面前說得好。」

  克倫威爾後,才出現了《權利法案》限制王權,英國因而成為了君主立憲制國家。

  克莉絲這番話說得非常嚴重,直接把時間線拉到了光榮革命,幾乎是在明指著裡德上校圖謀不軌,還暗諷國王。

  裡德上校敢對克莉絲說這番話,無非是仗著元帥在身邊,但是不論國王如何不管事,他都是英國教會的最高領導人,放在歐洲大陸,和冒犯教皇一個性質。

  國王脾氣再好,這種事也由不得他指摘,何況克莉絲的這番打扮是他親自設計安排,這時經她提醒,克制住了沒有發火,示意一邊的侍從客氣請裡德上校離開。

  意料外的是,威靈頓元帥居然沒走,只看著因為惱怒漲紅臉的上校走遠,才感嘆說:「這小子可不好惹,恐怕樑子就這樣結下了。」

  「你知道,他的『父親』也是一位侯爵吧。」

  元帥著重說了這句話,意指同是侯爵,她只是師徒關係,而那兩個人是親父子。

  克莉絲深知,裡德上校那番話根本就是針對自己的,這上面退讓就代表著好欺負,又受過老師點醒,明白自己沒辦法討好所有人,也懶得與這位明明是引見人、從頭到尾作壁上觀的元帥說些面子話,只說:「多謝您提醒。只是,曾有位夫人告訴我,同是紳士,差別大了去了。」

  沒錯,就是德包爾夫人說她和達西。

  「所以我想,同是侯爵,差別也大了去了。至少我如此冒犯一個紳士,我的老師絕不會護著我,反而會好好教我怎麼做好『一個人』,再將我放出來。」

  元帥卻笑了。

  「年輕氣盛。」

  有了這個風波,威靈頓元帥沒有多客套,直接轉入正題,請國王借一步說話。

  國王和元帥去談公務,另外兩位訪客就被自由放生,由近侍領著,去了城堡裡其他藏畫房間。

  侍從站在門外微笑道:「兩位先生慢慢看,我在外面恭候,還有很多房間。」

  大門被推開後,克莉絲也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國王陛下果然很風雅,他即使收藏畫,也不會就像是美術館裡一樣規矩排布,一個房間裡擺放的數量不是特別多,一幅畫掛在什麼位置,都要結合著牆色和附近的家具陳設,風格和色彩搭配得非常統一。

  說是看畫,不如說是看他的藝術風格。

  門被輕輕帶上,屋內只剩下兩個對「威爾莫勛爵」身份心知肚明的人了。

  克莉絲自認為掌握著勛爵的底細,所以對他很放心,這時候得了機會,終於可以問進城堡前沒能說的問題了:

  「為什麼您會把身份的秘密告訴我?」

  假勛爵愣了下,把目光從風景畫移開,看過來。

  「因為你已經知道了,沒什麼好藏的。」他冷淡說。

  她當時只是隨口說了口音問題,這都能聯想到真相嗎。

  克莉絲的職業素養提醒她,這已經越界了,明智選擇轉移話題,低聲聊起面前的畫來。

  威爾莫勛爵不愧能和國王聊得來,雖然冷言少語,但是評述的話都很到位。

  這個房間裡多是風景畫,因為偽裝所需,克莉絲對光影透視頗有研究,看得還算盡興,不過她更偏好有故事背景或者人物情節的油畫,看出國王有點分類分流派擺放的意思,便詢問侍從能不能帶她去那些房間。

  不過見了兩面,交情一般,大家沒必要扎堆,克莉絲出於禮貌側頭問:「您呢?」

  威爾莫勛爵垂目看她。

  「都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還是結伴前行。

  於是……他還是沒辦法拒絕和這個人待在一起的機會。

  因為突然湧上來的無力感,理智的那一面開始譴責愛德蒙。

  ——這樣感情只會影響你的復仇。

  ——可是,就是這個人給了我復仇的定義,讓我走上這條路的。

  他心緒複雜之下,面色變得更加冷淡,試圖在進那些空曠的大房間後和對方保持距離,分頭去看畫。

  因為在溫暖的室內,年輕人換了輕便的短披風和低跟小皮靴,露出了原本被長靴包裹的雪白長筒襪,在厚絨地毯上無聲走著,一條墜了寶石的吊襪帶隨著腳步搖曳。

  愛德蒙被那顆寶石折射的光晃到,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看什麼,甚至已經不自覺記下了他的「朋友」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畫,在哪些人像前做了更多停留。

  大部分人物畫分為宗教題材和神話題材。

  年輕人舉例子時常常說神話,自然很喜歡神話題材,相反,在宗教題材的畫前很少停留。

  英國的教派不同,他們不歸教皇管,教會統治權是自己國王。

  年輕人會在國王面前非常從容胡說八道。

  那本法語「手冊」,說不定就是他的法國情人贈送的,所以根本不在乎教義規定,已經被年長的女性引誘,嘗過禁果了。

  是不是代表……克里斯班納特其實不是那麼虔誠?

  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是可以得到他的?

  愛德蒙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可越是驚懼於這個發現,他反而捉住了一根稻草,更加忍不住去想其中的可能。

  如果克里斯班納特不那麼虔誠,還在公學過讀書,或許會願意接受他。

  就像班納特少爺自己對國王說的那番話。

  他是這個人最體貼的男僕,最聰明的友人……

  或許就可以成為最親密的戀人。

  英國法律禁止,那麼他可以帶著克里斯去意大利,那裡是他佈置得最好的地方,一切勢力足夠無視社會規則,只要復仇結束,他們可以改換身份,永遠在一起。

  想到這裡,已經由牢獄變得偏執極端、被一年掙扎痛苦折磨的人,心劇烈跳動起來。

  滾燙。

  熾熱。

  像是要迎向自己的光。

  他邁步走過去,幾乎控制不住要傾訴愛語,告訴克莉絲自己的心情。

  愛德蒙在一張宗教主題的畫前停下了。

  「……聖塞巴斯蒂安面容俊美,體態風流,所以深得畫家的寵愛,你如果看到畫像主角是一位美男子,描繪著中箭殉道瞬間,那麼就是他了。」

  法利亞神甫慈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因為回憶而變得飄渺虛幻,如同布道。

  「據說戴裡克先願意與他共治羅馬,可是也只是傳聞,這些藝術家喜歡更浪漫的故事,所以他們的描畫背景都是說,一位高盧國王不可自拔愛上了他,想要以一半江山換他的愛,而聖塞巴斯蒂安寧可被亂箭射死,也不願屈從。」

  一直對藝術和文學的悲劇懵懂茫然的人,在被羅馬強盜帶去聖塞巴斯蒂安陵墓時還不懂,卻在終於嘗得無望的戀慕滋味後,因為一幅畫瞬間知曉得了所有的含義。

  於是愛德蒙明白了高盧國王求而不得的痛苦。

  很快,他又忍不住想:

  我不能理解高盧國王。

  因為即使痛苦,我也不願意看著那個人受到半點傷害。

  愛德蒙不願意讓克莉絲和自己一樣,割捨一切,隱姓埋名,背井離鄉。

  他已經是一個卑微無名的人了,不值得將這個人也拉入地獄裡。

  和這個國王相反……

  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給他的新神。

  只要他能,只要她要。

  等到復仇的使命完成後,如果她開口,連命都可以交給她。

  ---------------------------------------  

  伯爵自尊心很強的,原著說:我會為一件小事而決鬥,譬如說一次侮辱,一記耳光,而且很願意決鬥。

  《

  繼「主人帶我逛紅燈區」之後,「國王帶我和主人一起找小姐」被提上日程。

  科普一個都市傳說:過了三十還是處男,那麼男人就會進化成大魔法師【別信【x

  已知,基督教明令禁止婚前X行為

  又,伯爵很虔誠,目前芳齡三十一(當然,他防曬護膚到位,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

  所以:他已經是個大魔法師了

  克莉絲:我要你的命幹什麼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8:04 AM

第九十二章 |'abime 老師他陞官啦

  愛德蒙終於冷靜下來,理智在第一時間提醒他,自己剛才有多不對勁,足夠引起疑心病的注意了。

  他連忙去看克莉絲。

  穿著繁複花哨衣服的人早就沒有看畫了,跪坐在城堡窗戶邊的猩紅軟墊上,扶了窗框,居高臨下望著窗外的草坪。

  「你在看什麼?」

  頭頂的語氣很古怪,克莉絲沒理會,屈指抵了下顎沉思半刻,才恍然大悟輕笑起來。

  迎著威爾莫勛爵複雜的目光,她從窗檯上下來,看向門邊,確定好好掩著,壓低聲音道:「議會改革終於有了轉機。」

  或者說,已經成功了。

  勛爵揚眉(或許,他的額髮太長了),沒有意外,只是語氣平靜問:「您怎麼知道的?」

  反正等會離開城堡,恐怕倫敦城裡消息靈通的也都知道了,說給面前的人聽也無妨,克莉絲便解釋道:「我看到幾位先生也來了,光憑打扮還是能猜出大概身份的,再加上元帥剛剛過來,恐怕陛下要重新組閣。」

  這一年裡,克莉絲遠離倫敦,卻也通過納什他們一直瞭解情況,更加慶幸老師讓她離開了。

  國會的開會時間是一月到八月,去年八月第一次投票否決改革後,這件事才開始發酵,從八月到十二月整整四個月都在休會,只有各階層的群眾宣傳討論。

  她恰好在聖誕節附近演講,那時候正是群情情緒積攢最盛之時,所以才有那麼大的陣仗。

  今年一月,國會重新開啟,人人都關注著這一年會不會將改革再次提上議程,雪片一樣的呼籲請願書被投遞向下議院。

  七月時,首相在會議裡表示,根本沒有這個計畫,非常強硬說,只要他還在這個位置,就堅決抵制其他人提出的舉措。

  這完全沒有回轉餘地的話捅了馬蜂窩,事態變得更加焦灼,之後又發生了幾起讓人遺憾的雙方流血事件,鎮壓暴動,還有內閣成員遭到暗殺。

  現在十二月底,眼見著一月國會又要開啟,這些大佬們既然已經找到不管事的國王面前,恐怕是打算採取一些舉措,或許已經建過秘密委員會商討新的法案了。

  所以,前首相等於放話說了一句「有我沒它」,改革成功,他當然得辭職走人。

  畢竟是自己參與的第一個政治活動,現在眼見著成功就在眼前,克莉絲不免也興奮起來,興致滿滿把能透露的部分說完,才發現假勛爵專注看著她。

  「這時候還不忘去觀察這些,和您這樣滿腦子正事的年輕人比起來,我這樣只懂藝術的人實在差遠了。」

  冷冰冰的勛爵難得露出了極淺的微笑,顯得異常英俊。

  「班納特先生,您會有遠大成就和光明未來的。」

  克莉絲:「……」

  話是好話,看著也挺誠懇的,就是有些怪聲怪氣。

  之後逛城堡時,威爾莫勛爵仍舊是那副寡言少語的冷淡模樣,會彬彬有禮回話,相當正常,非常像二姐描述裡剛到浪博恩的達西先生。

  克莉絲猜測,這位假勛爵說不定出身還不錯。

  國王果然忙了起來,差點忘了還有兩個客人,由近侍提醒了,才派人送他們出去,表示改天再召見。

  到了一月,快要開學時,克莉絲從阿里那裡收到了基督山伯爵的來信。

  時間是半個月前,這個人在地中海轉了快一年,又繞回到比利時了。

  信裡依舊只有遊覽小記和風土人情。

  克莉絲開始回信,把最近遇到的趣事隨便寫了些,翻出印章準備燒火漆時,還是站起身,跑到書架邊,把那本被阿里放錯的法語版《魯濱遜漂流記》打開,拿出這一年裡伯爵寫的所有信件,隨便翻了翻。

  果然不是錯覺,信裡給人感覺越來越陰鬱了。

  她重新坐下,瞪著最後的落款,如同在和自己的名字較勁,最後挫敗揉了頭髮,拿起羽毛筆重新蘸墨,添了一行。

  ——P.S.既然只隔著一條英吉利海峽了,你可以考慮來倫敦遊覽一下。

  寫完信交給阿里,她從租處出發,走去驛站接合夥人。

  暑假快到時,克莉絲和德文郡公爵討論(還是用紙條)一番後,成功把威廉打包帶回了哈福德郡,考慮到發明家的社恐程度,和媽媽發現適齡男青年後的瘋狂,好好的科研投資只能變成暗號接頭,克莉絲乾脆把他塞到克拉克的書店樓上。

  威廉壓根不在乎生活環境,看到有那麼多書還很高興,反而是他三天兩頭的古怪實驗把克拉克快逼瘋了。

  之後,克莉絲偶爾打著去借書的名義去找他看圖紙討論,然後再轉手到倫敦,讓桑頓夫婦幫忙介紹零件廠定製打樣,造出配件,回來組裝繼續試驗。

  她在馬賽時還能拿現代已知的部分給他引路,後面的問題就一竅不通了,只有給他提供錢和人脈的支持。

  暑假過了一個月,克莉絲去更南方的海關出差,這個任務就交給了戈爾登律師。

  這兩個人都性子溫吞,尤其戈爾登律師很耐心,威廉社恐也沒有德文郡公爵那麼嚴重,很快不用塞紙條,他們已經可以正常交流了。

  這次假期,威廉竟然還鼓起勇氣,跟著戈爾登一起去了趟北方,解決了一些材料技術上的問題。

  「克里斯。」

  威廉從驛車上探出頭,綠眼睛亮亮看著她,「問題已經解決啦,再過幾個月,我們就可以看到樣品了。」

  克莉絲驚訝發現,發明家原先那頭亂糟糟的鳥窩居然梳得相當整齊,連衣服也都穿得規規矩矩,對戈爾登帶孩子的水平不由肅然起敬。

  將這位生活能力為零的天才還給老闆,戈爾登律師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想到還有更多事務在倫敦才能解決,便向他們告辭。

  威廉啊了一聲,攔住律師:「公司名字還沒和克里斯討論好。」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我只管投資,你才是頂樑柱,由你隨便起吧。」

  發明家在這方面意外的固執,堅持是她帶著自己上了這條賊船,也必須在上頭有姓名。

  時下公司名流行用合夥人各自的姓名組合,X&X,鑑於威廉因為那位古板教授爹,他對自己的姓佈雷格基本不會考慮,克莉絲很慶幸他們公司不用叫B&B。

  下一刻,威廉握拳敲掌心:「就叫W&C怎麼樣,威廉和克里斯!」

  WC也沒比2B好到哪裡去啊!

  克莉絲:「……你還是放過我吧。」

  結果最後還是叫了Bleg&Bennet。

  好記,反正其中的槽點只有她能懂。

  威廉這種性格,讓他和自己去咖啡館吃飯約等於上刑場,克莉絲順路叫了輛街車,回自己的租處吃飯。

  反正已經有一個阿里在眼前晃,再加人也不嫌多,她這學年一週只有兩天半有課,所以還是寫信讓那位法國廚子跟在自己旁邊。

  讓人痛心疾首的是,法國廚師只是在浪博恩待了一段時間後,手藝飛速下跌,還「貼心」改良適應英國口味,克莉絲索性直接讓他改了流派,重新洗點,也不過於超出時代,只是貼合自己喜好描述了一些不中不西的菜式讓他做。

  大航海加上對美洲的殖民,很多現代常見食材如馬鈴薯番茄已經被傳入英國,雖然有的還沒加入菜譜,不過想買也很容易,自己拿來吃也沒人會管。

  想吃上一碗番茄牛腩燴飯其實非常簡單。

  哈洛德領會不了這種飯的靈魂,克莉絲決定換個兄弟來試試。

  ……不過今天可能不行了。

  「老師。」

  克莉絲點頭招呼,心知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不會貿然來訪,肯定是有事,所以也沒有管衝她使眼色後就撤退的威廉。

  她剛坐下,費爾德侯爵就說:「你得盡快搬到新家了。這棟房子連個門應都沒有,平時都是誰替你收發信件的?」

  ——她平時都在學校拿信,唯一一個流動站點是阿里。

  克莉絲想到這,還是不放心威廉一個人回去,走到樓梯口吹了一聲口哨,見阿里從房間裡出來,用簡單的阿拉伯語交代了一聲,讓他從後面遠遠跟著。

  她再回到餐廳時,廚師正好離開。

  在老師教她「為什麼會是廚子上菜,你應該多請幾個男僕」的道理前,克莉絲只好請他先嘗嘗。

  這也完全堵不住老狐狸的嘴,相反,他剛吃了一口飯,就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以為你只是內心暮氣沉沉,沒想到你一個牙齒整齊健康的年輕人,已經到了吃這麼軟爛米飯的地步了。」

  英國老紳士連他們在意大利吃過的「夾生」米飯也嫌棄,面對他「除了英國的都是渣渣」的愛國心,克莉絲很果斷放棄了這個話題。

  她頓了頓,直奔主題:「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費爾德侯爵擦了嘴,用談論天氣的語氣說:「陛下要重新組閣,我被任命為掌璽大臣。」

  克莉絲先是一驚,接著由衷恭喜他。

  掌璽大臣是個非常古老的職位,顧名思義,負責掌管樞密印章,九大國務重臣裡位列第五,在掌禮大臣之上,樞密院院長之下。

  簡單來說,老師他陞官了。

  費爾德清了清嗓子,這才微微笑了,「雖然我隱隱有猜測,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定下來。」

  克莉絲猜想,老師這幾年都不在國內,自己演說也是支持態度,所以改革對他影響不大。

  這次重新組閣,因為決策失誤,前首相那一系的肯定會跟著辭職,這就空出了不少位置。

  老師資質在那,加上先前維也納的事務圓滿完成(連老狐狸都處理了那麼久,比計畫延遲了一年才回來,說不定還是大功一件),被挑中進九大重臣並不奇怪。

  更多是為了求證或者接受指導,她把這些想法簡單說了。

  費爾德侯爵點頭:「你目前接觸的層面,能猜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不過你還遺漏了一個因素。」

  「什麼?」她好奇問。

  「運氣。」

  克莉絲因為這個答案呆了一會,以為他在開玩笑。

  「這就是我要來向你確定的事情,」費爾德侯爵說,「你已經見過元帥了?」

  克莉絲點頭,將那天的情況複述了一遍,說到裡德上校的嘲諷時,面前的人抬了手,示意她稍等。

  費爾德低忖一會,皺眉:「我與裡德侯爵沒有來往,這小子心胸狹窄我倒有所耳聞,應該是衝著你來的,我看,今年社交季恐怕會繼續找你麻煩。」

  「你向來不擅長應付魯莽無腦的狂徒,他們的行為沒有邏輯可循,往往出乎意料,所以多加小心,必要的時候可以先出手,只是不要過頭,因為大的那位更難纏。」

  克莉絲點頭,繼續往下,將威靈頓元帥的那番「提醒」也說了。

  費爾德忍不住笑了:「我們雖然互相不怎麼理解對方,不過他的性格我還是瞭解的。你誤會他了,他應該沒想那麼多,說是引見人,恐怕他自己也只是隨口答應,覺得帶到國王面前就完事了。」

  克莉絲嘆氣:「我感覺到了。他還那麼直接說我『年輕氣盛』呢。」

  「他說這話時,是什麼表情?」

  「大概是在笑吧。」

  「那就是了。」

  侯爵笑了,接著向她解釋:「我一開始以為,我或許會拿到紋章院長,不過陛下提出了這個更高的位置,因為維也納一事不能詳說,有少數幾個人不甚贊同,元帥替我說了一句話,這才敲定下來。」

  雖然老師過去也常常會直白誇她,不過後面往往都會來個神之轉折,接著就是對自己的批評指正了,這次他說得有點言過其實,意外讓她不太好意思。

  克莉絲連忙說:「主要還是您——」

  「那當然。」

  老狐狸毫不猶豫接道,「因為繼續討論下去,我也還是會獲任。」

  「但是,你告訴他,同是侯爵,我會嚴格要求教導你,而不是一味護著你,接著,你又無意間給他留下了一個好的印象。這些促進了他在那時候開口。」

  「不要小瞧你給其他人的印象。並不是什麼機會都只能靠重要穩定的關係才能獲得,很多時候,當所有選項對做選擇的人無關緊要時,人們都會傾向於選擇讓自己感覺更好的那一個。」

  「這就是你給我的運氣了,塞西爾。」

  「老師——」沒想到您這麼認同我。

  克莉絲動容道。

  「所以,我還是頭一次到你的住處,我怎麼都沒想到是這樣的環境,直白同你說吧,這裡給我的印象非常不好。」

  老紳士站起身,理了理明顯是師母替他打好的領巾,深吸了一口氣嗅聞,才譏誚開口:

  「充斥著一個單身漢對生活隨意敷衍的味道。」

  克莉絲:「……」

  --------------------------------------

  克莉絲:單身漢怎麼啦!吃您老的大米了嗎!不對您剛剛還吃了我的大米!還嫌不好吃!

  愛德蒙:看我啊!我特別擅長佈置,我還能帶一堆僕人,替你管的井井有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8:18 AM

第九十三章 |'abime 集體轉職&奉旨陪伴

  眼見老師放過嘲諷,說不定下一秒就要催婚,克莉絲不服氣說:「這裡只是租的房子,所以我沒有多上心,等搬家就好了。」

  費爾德侯爵面露不贊同。

  「你是一個紳士,未來會成為一個外交家,不論什麼時候都應該保持風雅,不能找任何藉口讓自己將就。」

  「既然見過陛下,就應該體會到,不僅打扮,住處也是一個人品味和生活態度的體現。」

  他用往常的語調說著話,突然若有所思看她。

  「不對,就算你沒空多佈置,管家總該有的吧?」

  克莉絲心裡咯噔一下。

  十二歲前,一切大項都跟著家裡來,因為女扮男裝,除了接生她的那位老婦人,班納特先生沒有另外安排僕人,她還小有老婦人照顧,老婦人去世時她已經四歲,也有能力自己做那些會暴露身份的事務了。

  後來她去了倫敦上學,這個年頭能唸得起伊頓哈囉的,當然也不可能沒有男僕,要是都去「陪太子唸書」,那肯定要亂套,所以寄宿公學都不允許帶僕人,這也是很多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跑腿擦鞋的原因。

  克莉絲習慣了自力更生,獨來獨往,又加上現在還住在租處和宿舍,要在劍橋和倫敦之間兩地跑,根本沒有到需要管家管理的地步。

  「在家都是爸爸的管家在管事,我也不可能從家裡調人。等搬去攝政街後,地方也大一些了,我找到可靠的管家,可以劃定區域只讓可以信任的僕從進入,什麼都就可以再慢慢添置起來。」

  克莉絲硬著頭皮解釋,「而且……我以前的『工作』還沒全部甩開,不敢貿然僱人。」

  老狐狸若有所思看她,「你如果選了那顆黑色棋子,我還要誇你小心謹慎,是個做情報的好料子。你已經走上了這樣坦坦蕩蕩的路,為什麼還要考慮過頭、畏畏縮縮。」

  克莉絲:「即使是坦坦蕩蕩的路,也危險叢生吧,一旦發現我過去做的事,就會成為政敵的把柄,我不想冒風險。」

  費爾德侯爵看她,突然笑出聲來,「我教過你的,切忌狡辯。因為狡辯是一個不斷在破洞上層層疊疊打補丁的過程,隨便其中哪一層被人發現不對,就會全部撕下來,讓自己更狼狽。」

  「小子,你不只是擔心被人發現灰色過去,還有你那個小秘密吧。」

  克莉絲一時間手腳冰涼。

  即使是她這樣已經得到信任的人,他都能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不對來,自己未來要打交道的那些政客,說不定各個都是這樣縝密細心。

  ——所以,她是主動走進了一個最容易被發現身份的領域。

  下一秒,她的頭頂被輕輕拍了拍,隔著手套,發出細細的聲響。

  「你這孩子,怎麼總是這麼,哎,每次被戳到這一點時,好像要大難臨頭了一樣。」

  ——因為一旦被發現女扮男裝,就真的大難臨頭了。

  「你忘記我們的紳士協定了?」

  「只要你有膽量,我就敢信你。只要你能瞞住所有人,那麼這個秘密就是不存在的,而你的偽裝就是事實。」

  注意到面前的人回過神,費爾德才戲謔說:「你看著挺機靈的,現在才開始知道怕,是不是反應太遲緩了一點。」

  「當初在羅馬,你可不是這樣的。那個秘密如果這樣牽絆你,讓你畏手畏腳,不如你就屈服於它,回去過安安順順當一輩子鄉紳好了。」

  克莉絲終於提起勁回瞪過去:「我才不吃激將法。」

  「再說了,您教了我這麼多,花了這些精力教導我,壓根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放我走。」

  費爾德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現在即使他對弟子心軟,他那群同僚都不可能放人了。

  「不過你的擔憂,也確實是我見到很多小傢伙有過的想法,只是他們出生於政治世家,長大後自己就可以體會到了,所以我忘了給你上這堂入門課。」

  「這是老生常談,也是那些戲劇裡最喜歡渲染的刻板印象,認為宮廷朝堂,就是充滿了勾心鬥角,說起農村,就是如何地淳樸無邪。不過說白了,爭權奪利哪裡沒有呢?你在鄉村、在家裡就沒感受過嗎?

  「看一個人,不要用他屬於什麼群體、地域或者階層來區分,而是看他的才智性格和善惡觀念。」

  「窮山惡水裡,沒有受過太多教化的人,在表現惡意時,更加原始血腥,做出的反應使人膽寒;所有教士也不一定都是好人,法衣下只是一個血肉之軀,他們和普通人的區別,是因為所受教育和生活態度,產生了標準更高一點的道德信仰;而我身邊那些人裡面,只能說,笑裡藏刀的概率更大一些,因為學了一些奸猾的旁門左道,手段也更加層出不窮。」

  「大家說到底都是人類,所有感情是相通的,表現形式不一樣,驅使的動力大小不同而已,在哪都是這樣。」

  「所以,你如果為了這種事情擔心,是完全不必要的……我反而更希望現實能像你擔心的那樣,那還有趣些,我也不用在上議院看到那群全靠祖蔭的蠢蛋了。」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

  總算把逗過頭的弟子順毛安撫好,費爾德扒拉亂了那頭及頰短髮,「你什麼時候能換個髮型?」

  頭髮可以把注意力從脖頸移開,而且這種髮型可以給她安全感,別說脖子了,連耳朵她都不想露出來。

  克莉絲躲開,護住頭髮,下意識反駁,「您就是嫉妒我頭髮多。」

  頂著假髮的英國老紳士表情一僵,衝著門外揚聲道:「巴特,把老子的手杖拿來!」

  「文明用詞,紳士風度啊!老師!」

  自立門戶後的人手問題,克莉絲很快想到瞭解決辦法。

  「……所以,你要請我當你的管家?」

  納什表情古怪說。

  克莉絲認真道:「我記得你也一直想上岸,只是迫於我救了你,既然你說要賣命,那不如做輕鬆一些的活計。」

  納什想了想,其實自己以前幹的事和管家也沒差,還要幫這小子管錢,點頭,「你不嫌我沒經驗就行,我沒問題。」

  克莉絲笑了:「那就好。你替我問問其他人,願意繼續跟著我就最好。」

  「過去的痕跡我會處理,環境更好,工資翻倍,不出意外的話,連原先管理關係都可以照搬,還是和熟悉的人一起工作。」

  她一開始怎麼沒想到呢!

  把劣勢轉換為優勢,擔心的變成保障。這幫人就是她已經挑選過的了,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不論如何都在她的控制內,之後慢慢收線,直接借此機會把人撤到台上,還在自己手裡幹活,連原先擔心放他們自由會留下隱患的問題都解決了。

  這年頭給富人家幫傭的工作並不好找,需要經過培訓就是一條門檻,但是她不需要那些教引出來過於貼心的僕從。反而是這些手下,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麼多年也已經間接或直接由她帶出來了,放在別墅絕對夠用。

  一下解決了兩個心頭大患,克莉絲心情大好。

  納什又說:「既然讓我轉到明面,我記得你們這些大少爺都有貼身男僕的,哪天讓我們見一面吧,交接一下。」

  貼身男僕,身份就和普通男僕不同,不受管家的管理,只聽從效忠於主人,會服侍主人穿衣洗漱,沒有花灑的年代,還要幫忙倒水洗頭,大部分時間都要跟著,替主人管理箱奩財務,文書放在哪裡也都必須有數。

  克莉絲有女扮男裝的秘密在,不可能讓人近身,她的箱子和文書也全都是情報相關,更加不可能讓一個人去碰,所以她雖然是一位紳士的「獨子」,卻從來都沒有正經的貼身男僕。

  ……可能星期五算半個吧。

  其實一開始克莉絲只是想招募他做手下,沒想到馬賽市長家直接給她安排了套間住,所以只能讓他在身邊跟著。

  當時她也篤定他因為逃犯的身份,不敢多說多問,自己怎麼教他,他就會怎麼做。所以他只是領著貼身男僕的佣金,卻完全幹的是普通男僕的活。

  這倒的確是個會引人懷疑的問題。

  不過這年頭誰沒點怪脾氣呢,反正她潔癖任性在家裡的僕從圈裡也是有名的。

  克莉絲便說:「沒有,我連我爸都瞞著,怎麼可能留一個人跟在身邊跟著礙事。」

  原來這小子疑心病到這種地步了嗎。

  納什先是一驚,很快忍不住思索起來。

  大少爺做什麼都是看三步才走一步的,突然下這個決定,難道也有什麼深意不成?

  讓一群情報收集慣了的人當男僕女僕。

  那麼這群人,會跟著他出入各種場所,小到馬棚賭桌,大到宴會廳和其他隨侍碎嘴,全方位無死角獲知各路消息。

  不愧是老闆,還沒當上議員,就已經開始佈置上流社會情報網了嗎!

  克莉絲自然不知道納什替她規劃的「前景」,交代完話,把別墅鑰匙給他後就離開了房子,下了台階,已經有一位男僕候在那裡了。

  「勛爵在馬車上等您。」他友善說。

  被老師嘲諷後,克莉絲自己也覺得租的房子住不下去了,乾脆搬進攝政街,好在原先的房主留下了不少家具,她讓人打掃一遍,除了出行比較麻煩(她訂的車廂比較大,暫時沒貨),沒課的時候也可以將就住一下,至少空間大了不少,「單身漢」味道沒那麼濃郁了。

  這番變動自然引起了國王的注意,貴人不會費神去記地址,只是從侍從那裡知道她搬家了,所以一開始還沒發現她和假勛爵是鄰居,反而充滿熱情拿出了一大堆圖紙,讓克莉絲從裡面挑選。

  「買了房子當然要重新裝修一下,住進去才有住新房子的感覺啊!正好我的畫師們假期要結束了,你把房間裝修好,穿上風格配套的衣服,我讓他們給你畫幾張肖像。」

  後面才是重點吧!

  克莉絲覺得國王生錯了時代,去做養成遊戲的策劃兼主美,完全是頂尖復合人才。

  不得不承認,國王的裝修風格都相當好看,還有不少……中國風。

  克莉絲終於想起來,國王陛下似乎有個別宮,外部是印度風格,內部裝修卻是各種東方主題完美融和,十幾年前,他的喜好還久違在歐洲帶起了中國風的熱潮。

  不管怎麼樣,國王介紹的工匠肯定也都是業界一流的。

  克莉絲最後屈服在了這份糖衣炮彈下。

  老師參加了秘密制定改革法案的委員會,最近忙得顧不上她,克莉絲每週課程不多(而且國王的正餐廚子手藝相當不錯),就當補家裝鑑賞課了。

  之後的日子,她由衷體會到了國王是個多麼嚴苛到喪心病狂的甲方,一點細微的顏色差別他都能看出來,對不同的材質也能挑剔半天。

  威廉父子那裡她已經感受過,這群人似乎遇到自己熱愛事業就會突然性格大變,所以並不意外。

  其實仔細想想,她好像一直沒有遇到什麼讓自己失控的事情。就連現在的路,也只是因為很適合而且足夠有趣,還不足以讓她變得不像現在的自己。

  進入二月,「前首相」正式遞交辭呈,重新組閣的消息公佈,國王再不管事也得每天啪啪蓋章,於是他也忙了起來。

  對政務完全不在行的國王每天一邊蓋章一邊溜號,出於對藝術的嚴謹和強迫症,擔心年輕人哪裡做得不對勁,突然想到那位審美與自己一致的威爾莫勛爵,一拍腦袋發現這兩個人都住自己設計的街道,經過一邊的侍從提醒,得知他們非常巧是鄰居,乾脆把克莉絲塞給了他。

  今天天氣不太好,克莉絲上車時,只看到威爾莫坐在車的陰翳裡,看不清表情。

  克莉絲突然有點心虛。

  自己一開始就知道勛爵的身份是假的,對方在這裡好好住了一年,是自己後來搬進來的,對方雖然客氣,但是似乎不想和她交好,甚至還有躲避的意思。

  這位大客戶還全然不知被她查了一年,動靜也都清清楚楚,是個徹底的死宅,如非必要不會出門,結果現在只能奉旨陪她去找工匠。

  兩個人互相道安,克莉絲無奈補充:「希望沒有打擾您的計畫。」

  勛爵等車開後,才看著窗外冷淡開口。

  「如果不是陛下安排,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克莉絲:「……」

  原來不是「似乎」,是壓根就不想和她來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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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德蒙(求生欲):這次真的不是我主動入侵你的生活啊!

  克莉絲(霸總臉):你是第一個想躲開我的人,勛爵,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師徒日常:我全身單身狗的味道?您每天拿髮際線以下給師母照鏡子一定很幸福吧。

  塞西爾府的僕從日常:這個消息老大您一定得知道,XXX男爵的夫人和OOO有一腿,我還掌握了XXX男爵的五十個糗事!他再敢在議會懟您,您就找機會暗示威脅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8:32 AM

第九十四章 |'abime 您確實需要一位夫人

  威爾莫勛爵似乎很在乎私人空間,車內並沒有男僕侍應,這句話後,四下裡一下就安靜下來,只剩車前行的聲響。

  兩個人在車廂裡面面相覷。

  克莉絲並不是不能忍受安靜的人,卻還是頭一次面對這種尷尬的相對無語,最終還是憋不住,選了一個相對友好的開場白:「那麼,除了陛下代為設計的部分,您能給我一些建議嗎。」

  勛爵這次非常倒給面子,說了一個長句。

  「您還年輕,長輩也不在身邊,或許不知道,並不是什麼都需要親力親為的。既然您有足夠的財富買下那棟房子,想必錢款也足夠充裕了,只需要交代下去,會有一群人搶著為您辦好,做好最後把關就足夠了。」

  「所以,我給不了你建議。」

  克莉絲:「……」

  根本不給接話的機會,直接把話題聊死,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聊天。

  她是想問問題嗎,明明就是為了找話題好聊下去,這麼淺顯的意思,他是傻還是裝傻。

  自己開了頭,克莉絲只好繼續挖新話題。

  「可是如果是屬於我自己的空間,我還是想親自挑選佈置一下。」

  最好適合她去藏一些東西,未來的日子,至少有八個月會待在倫敦,所以看著舒服住著方便也是個必要條件。

  這次勛爵給了反饋:「我能知道您的具體規劃嗎?」

  「一層保持原樣吧,客廳餐廳茶室這種公共區,二層是工人房和功能區,三層客房外,我會長期留置一些房間(我的家庭成員非常多),四層全部屬於我自己。」

  大部分莊園有效部分可安排部分也就那三層,聯排別墅因為基本上是幾棟相連,做不到像莊園獨棟那麼寬,所以縱深一些,樓層也高一層。

  相比在浪博恩,克莉絲終於有了機會獨佔一層,安全感爆棚。

  太陽在這時候從雲裡鑽出來,照進車裡,連著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威爾莫勛爵忖道:「在您搬進來之前,我有幸拜會過那棟房子,四樓確實有間客房,不過並不太大。」

  克莉絲點頭:「所以我暫時還住在二樓的主臥裡(您知道的,前主人的行動不太方便),我比較怕冷,打算改建好那個有壁爐的房間,再搬進去。」

  因為不可能把束胸拿到外頭曬,都是靠壁爐烤乾,所以克莉絲沒有選擇在原先的客房基礎上改造。

  她也看過圖紙,反正整個四樓都是她的,不動承重牆,封上幾道門,原先客房可以改成一個大書房,有壁爐的房間整體敲掉隔斷改成臥間,再向慢慢外拓展出其他部分。

  ——這下是真的「一牆之隔」了。

  愛德蒙心裡一跳,認真考慮了一番搬家的可能,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個身份畢竟是眼前的人親自賣出,貿然搬走後,自己要面對的就不是現在的好奇,反倒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了。

  如果讓工期長一些,盡快拿到勛章,就可以在他聽到更多秘密之前,再次離開英國。

  只要不看到克里斯班納特,他還可以保持理智。

  克莉絲發現,原本還真誠建議自己,勛爵突然又不說話了,面色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從來在人際交往裡無往不利的人突然有點挫敗。

  杜朗的本事,她還是明白的,假勛爵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售出這個身份的人,為什麼會抱著這麼大的忌憚。

  偏偏先前又那麼坦率告訴她,這個身份是假的。

  克莉絲頭一次覺得看不透一個人了。

  年輕人輕笑一聲,突然說:「我們房子的格局或許是一樣的,我能有幸參觀一下嗎?」

  威爾莫勛爵態度冷淡回答:「只有我一個人住,也幾乎不邀請人來這棟房子做客,所以我唯獨將我自己所在的樓層裝飾過了,恐怕不便邀請您進去參考。」

  「您一個人……沒有親人嗎?」

  「是的。我孤身一人。」

  「也沒有結婚?」

  勛爵像是被冒犯了,臉上泛紅:「當然沒有。」

  「朋友呢?」

  「曾經有過。」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

  「……那很孤單吧。」

  她短促說,如同嘆息,像是回憶。

  「什麼是孤獨呢?」勛爵反問,「半夜夢魘驚醒,發現自己在船艙裡,披好斗篷出去,視野裡只有夜幕和海域,包括寂靜都是無邊的,就像全世界都睡著了,就這樣漂浮在星空下,靜靜吹著海風讓自己平靜下來。在您這樣的年輕人看來,這很孤獨吧,我卻覺得這是一種詩意。」

  克莉絲被這番話帶著,也像是看到了那幅畫面一樣,若有所思看他:「您果然是藝術家,也具備了大部分傑出藝術家的特質。」

  「什麼特質?」

  「我發現,在經歷痛苦後,人心反而會磨礪出纖細的觸覺來,」年輕人敏銳道,「您一定也吃過很多苦,所以才會在自然裡尋找慰藉。」

  假勛爵露出了今天的頭一個微笑,看著她:「您說得不錯,所以我才會成為一個旅行家,無拘無束到處行走。我覺得哪裡有趣,就在那裡多停一會,感到厭倦時,我會毫無留戀離開。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英國對我有著最大的吸引力。」

  「比如勛章?」

  「我明白,我是個很矛盾的人。就像您那天發現不對,所以好意委婉提醒我,我既然對外宣稱自己是美洲發了財,就不應該表現得太英國人,同樣,我既然說著無拘無束,就不應該表現得滿腦子功利思想,迫切想著進入上流社會。」

  勛爵繼續道:「我已經感覺到您那小小的好奇心轉到了我的身上。班納特先生,您不必苦心尋找話題來試探我了。」

  不出他所料,年輕體面的紳士在自己的國度習慣了委婉交流,只會因為這句直白的話赧然,頰邊微紅閉上嘴,再也說不出更多讓他繼續暴露的話了。

  愛德蒙心裡輕鬆了不少。

  他已經發現,「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太特殊,小狐狸覺得抓住了自己,反而先放鬆警惕,或許還掌握了這個身份這一年的動向,知道勛爵這一年都在倫敦鑽營。

  所以暫時還不會將假勛爵和確實在地中海活動了一年的基督山伯爵聯繫到一起。

  這時候,馬車緩緩停在了國王介紹的一位工匠住處。

  下車時,局勢卻和上車前完全顛倒了。

  克莉絲為了擺脫這種尷尬,搶先拎起手杖跳下馬車,吃到敗仗的感覺卻怎麼都縈繞著,讓她更加不甘心了。

  所以當天從頭到尾,只有勛爵拿了圖紙和工匠說話,之後的幾天,他們又結伴跑了好幾個地方。

  畢竟有那位最大也最嚴苛的甲方,不能敷衍他的設計方案,有不少要當面溝通交流,顏色材質,各種工藝,年代風格,克莉絲聽了一會就頭痛。

  威爾莫勛爵依舊是能不主動開口,就儘量不和克莉絲說話,不過看到她的樣子後,又自顧自將一切溝通事務攬了下來。

  被她道謝時,他還態度冷漠說:「您並沒有麻煩我,這是一個討好國王的好機會,您知道的,我想盡快拿到一些勛章。」

  克莉絲憋住笑,也領了他的好意,這下有了空閒,每次到新的地方,就跟著學徒參觀各種工作間。

  「這個部分應該是銅製,桃花心木的紋飾已經足夠漂亮,不需要大片的鎏金來喧賓奪主——」

  勛爵的話突然頓住了。

  工匠正驚嘆這個人的見解,聽他突然停下,不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另一位隨行的小紳士走了進來。

  年輕的紳士穿著高腰的卡其色馬褲,顯得腿修長筆直,走動時很顯眼,確實會讓人不自覺分神。

  看氣質就是個出身優渥的貴公子,年輕人卻很溫文有禮,環視一圈後試探詢問:「我可以坐在這張床上嗎?」

  這也是整個工作間唯一能坐的地方了。

  工匠連忙說:「請放心坐吧,它很牢固,現在只是在做一些雕飾工作。」

  黑髮紳士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坐好,長鬆一口氣,脫了外套順手搭在床柱上,熨帖的細線豎條紋馬甲顯得人更清瘦了,露出兩臂的白色綢衫,微黏著手臂。

  年長的金髮英國紳士目光上移,突然說:「您去看曲木了?」

  曲木的生產過程,就是將木頭軟化,呈現自然流線的彎曲,這個過程裡需要高壓蒸汽,看來在那個工作間待了一會,所以才會在二月裡熱成這樣。

  克莉絲點頭,感嘆說:「這些天逛多,想不到一張桌子的分類就這麼複雜,看來我這個二月會很忙了。」

  將最後一點交代完,目送工匠走出去忙活,愛德蒙才走過去,居高臨下看她,因為所坐著的地方和蒸出的薄汗緋紅太過引人遐想,很快又不自在移開了眼。

  「陛下的部分可以全部交給我解決,剩下的您也可以囑咐那些手下去做。」

  克莉絲:……這個冒牌勛爵到底是多想擺脫她。

  她調侃道:「您以為只有陛下一個人會監督我嗎,我的老師因為我先前的租處佈置很失望,新家以後要用來接待客人,這些問題也涉及到一些社交的問題,熱衷這方面的人會問我在哪添置,是什麼風格,至少我不能一無所知。所以他肯定會來看結果。」

  這確實是那位看著就一絲不苟的老師會在意的方面,還是順手幫一把吧。

  心裡嘆氣,愛德蒙想。

  克莉絲想到老師那句「單身漢的敷衍」,輕哼了一聲,「他會說什麼我都能猜到了。」

  她學著老師的語氣繼續說:「既然你搬進攝政街還是這樣,我就只好收回原先的話,給你找一門親事,交由你的夫人來掌家了。」

  愛德蒙僵住了。

  ——他無法想像班納特少爺和任何人走進教堂。

  如果是政治聯姻,他會難受,如果是真心愛慕,他會……嫉妒。

  盡力不去想那個畫面的人卻接著就聯想到,即使自己盡心盡力陪著佈置居室,說不定未來那個幸運的貴族小姐入住後,只需要說一句不喜歡,就會被溫和的年輕人哄著順水推舟抹掉一切自己費心創造的痕跡。

  「您確實需要一位夫人了。」

  假勛爵再次無師自通了不列顛的語調,「至少您會做一些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比如圍著漂亮大方、討人喜愛的小姐打轉獻媚,散發魅力。」

  「而不是像一個因為好奇心而幼稚失禮的探險家,在性格古怪、來歷不明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甚至出於您過分的善——軟弱而憐憫他,並試圖示好,我得告訴您,結果只會讓您很失望。」

  心懷著不可告人的隱秘,因為靠近更加想逃離,很快,怒火終於蔓延到了他自己的頭上,過去一年裡只能從信件和思念獲得撫慰的人,對現在的身份開始心生妒意了。

  他已經放棄妄想那個獨一無二的關係,可是連屬於自己的這種善意和理解,克里斯班納特也要施與給一個假冒無禮的勛爵。

  「我已經發現,您人緣實在很好,所有人都喜歡您,」愛德蒙譏誚笑了,「所以,您對誰都是這樣發放廉價友誼的吧。」

  原本還氣氛和緩,這番「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嘲諷,終於成功推拒了他最在意的人。

  「我明白了。」

  「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您,對您的冒犯,我很抱歉。」

  年輕人看向他,沒有生氣,沒有冷笑,只是平靜說:「好在目前已經完成了一個房間的準備工作,我會親自同陛下解釋,我因為學業問題,暫時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甚至彬彬有禮向他道別,「這些日子也打擾您了。」

  臨走時才抓了外套,指節泛白。

  克莉絲沒理會勛爵的車伕詢問,走到大道,被路人看時才揚了長外套穿好,招呼經過的街車,直接回攝政街。

  因為腦子裡那些亂撞的念頭,她並沒發現門房看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而四下裡也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克莉絲走進別墅的門廳,下意識頓了腳步,看清眼前的情形,腦內空白呆在原地。

  只見納什領著一群穿了統一制服的男僕女僕,整齊站好,衝著她齊刷刷黑壓壓鞠躬,異口同聲叫了一聲:

  「老大!」

  克莉絲:??

  --------------------------------------

  【今天份的小劇場】

  克莉絲:明明開始還好好的,到底哪裡不對呢……

  【仁善】簡:不如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好好問明白理由?

  【剛正】伊麗莎白:不用理會這種傲慢的人。

  【叛逆】瑪麗:呵,等我來倫敦,給你治治(推眼鏡)

  【中庸】凱瑟琳: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

  【唯我】莉迪亞:聽上去陰陽怪氣的,掐死再說。

  #霸道少爺的小逃妻#

  情報團:大嫂!

  愛德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8:49 AM

第九十五章 |'abime 我們不是朋友

  克莉絲一瞬間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再三確定站在前排的都是熟悉面孔後,她冷靜下來,衝他們點頭,抬手示意納什跟上,把手杖隨便拋給一個認識的情報點管事。

  克莉絲的腳步很快,納什勉強跟上了。

  「怎麼都等在門廳這?」

  納什嘆氣:「你也知道不是真的男僕和女僕,你沒回來前太鬧騰了,我正訓話呢,只好用這種法子讓他們安靜下來。」

  這幫人能被疑心病大少爺選中,根本都蹦跶不出三畝地,不出納什意料,現在有洗手上岸的機會,還是足夠體面的工作,以後可以正大光明出入上流住宅區,沒有一個人不樂意的。

  大家是串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也不用怕互相拆穿出賣,以前是單線聯繫,現在總算見面了,一群人甚至和樂融融拿了暗號開始認親,納什瞬間懷疑自己以前帶的是一幫低齡兒童,喊了好幾聲安靜,才讓這群終於「出水」的先生女士們冷靜下來。

  克莉絲只囑咐:「稱呼得改,以前叫boss還能理解,現在換了統一的裝束這麼喊,搞得好像不但沒有上岸,反而更黑了。」

  納什憋住笑,回道:「我會交代他們跟著我叫的。」

  她嗯了一聲,又領著他把整棟房子轉了一圈,一邊走一邊交代:

  「走廊的牆紙都要重新貼,樣式顏色你選三個給我看,房子外部好好檢修一下,三樓暫時不動,找人打掃一遍,寢具換全新的,會客廳照著陛下給的圖紙改,工匠已經找過了,我在學校的時候你看著辦,不清楚就留到我回來解決。」

  克莉絲同他交代事情的風格就是這樣,納什也習慣了,甚至因為內容比過去那些情報問題簡單,都用不上手記。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問明明和鄰居一起出了門,這位大少爺為什麼提前回來了。

  克莉絲走到窗邊,輕輕吐出一口氣,感慨說:「人員和佈置問題都解決,以後就只需要專心想法子掙錢養家了。」

  這年頭議員是沒有工資的,因為能當的人基本上都不缺錢。

  自從回國她就開始漸漸停了情報生意,資金來源只有一些穩定投資,本金還是歐也妮給的一百萬法郎(約等於四萬英鎊),好在這次買房子也只動了她出國前積攢的部分。

  以後花錢的地方會更多,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她和威廉的2B公司找準路子,盡快踏上正軌。

  克莉絲不喜歡受制於人,預感未來也不會接受任何資助人的幫助。

  時代和環境太特殊,放在未來,一個政客要是被爆出錢權交易就等著收拾包袱滾蛋,但是這個黑暗的時代,窮人連投票權都沒有,有點資產的農戶倒是可以投票,但是選舉過程也沒有秘密可言,因為地主得確定你投了他要求的候選人。

  所以這個年代,資助一個議員的情況也是有的。

  當然,比起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撤走的資助控制,大部分先生都更想來個天降遺產繼承,或者就是通過結婚改變經濟狀況(法律規定,女方婚後,所有財產和收入都歸丈夫所有)。

  ……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娶一個有錢老婆了。

  納什經她這句話提醒,連忙說:「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聽出他語氣裡的凝重,克莉絲認真回視,示意他說下去。

  「我今天去了趟理查德‧布朗特銀行辦事,想到既然要轉到明面,乾脆用了你的名字。結果被告知,因為你在那裡有無限貸款權,所以需要本人去辦理事務。」

  無限貸款權這個詞,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呢。

  克莉絲心裡有了答案,無奈嘆氣,問他這項權限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快有一年半了吧。」

  果然,是「神甫」來倫敦的時候幹的,看來弗倫奇行長會出現在英國,就是為了收購這家銀行了。

  納什看她表情,知道不是什麼大事,有了調侃心情,笑說:「你不會是被哪個銀行家瞧中要做女婿了吧。」

  就他當初想著給自己找「白月光」的架勢,要是有個女兒,說不定真會想著嫁給自己。

  「……是我的一個朋友,不用管,就當沒有這個權限,以後辦事也換家銀行吧。」

  克莉絲有些哭笑不得囑咐。

  等回到房間後,她才發現,因為「走」得匆忙,自己的手套被落在工匠的工作間了。

  本來因為伯爵有所好轉的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克莉絲用過晚餐,寫了信邀請瑪麗來倫敦,前面兩個姐姐出嫁,她現在是正經的「班納特小姐」了,正好度過一次社交季,還可以幫忙掌家。

  封信時,納什走進來,還怪模怪樣拿了乘信託盤。

  看到自己的手套放在裡面,克莉絲揚眉。

  「隔壁屋送來的。」新上任的管家說,「你是不是早就算到要當鄰居,才讓我們查的?」

  「在你眼裡,我到底有多未卜先知。」

  克莉絲隨口說著,示意他放下,在納什要離開時又認真道:「以後就不用查了,因為沒必要浪費時間,而且現在住的近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拿走手套後,她才注意到盤底靜靜躺著一片淡藍色的卡片。

  ——我很抱歉。

  用左手寫的。

  克莉絲面無表情起身,把卡片塞進了廢紙簍,走向鋼琴。

  ……這次是貝多芬的熱情第三樂章。

  節奏足夠快,相當適合發洩的曲子。

  不敢當面道歉的人坐在陰翳裡,本來被多重的情緒折磨,聽著驟然響起的琴聲,卻不合時宜想起年輕人姐姐們的對話來。

  ——你從來不發火,如果被另一半欺負了,也只會一個跑去角落裡彈鋼琴生悶氣。

  ——這樣看,那個人還得多才多藝了,至少能聽懂他彈的是「悲愴」還是「生氣」,不會讓他憋死。

  愛德蒙挫敗發現,他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自由」。

  他被克里斯班納特束縛了。

  因為在「夫人間」彈給自己聽的那些曲子,他不由自主在維也納待了快半年。

  神甫教會他如何欣賞藝術,不過那時是在牢獄裡,而他入獄前,看過的畫也僅限於教堂壁畫,道邊碰到畫家正在描繪的半成品,會的曲子也不過是幾首水手小調。

  藝術和科學不同,沒有非常特別的規律可循,是需要積累和體會的。

  他在這一年裡花了大量的金錢,去積攢這些知識,他告訴自己,那都是為了復仇做的準備。

  包括他所說的「詩意」。

  兩次長久的分別裡,他都是在地中海活動,起初,愛德蒙對年輕人只是心懷感激,所以半夜驚醒,發現自己獨自漂流在海面,披上荒島時少爺送給他的斗篷時,看到那些星空海面,也確實是詩意的。

  但是在羅馬和莊園的那些相處後,這些畫面已經不足以撫慰他,反而讓他懂得了孤單的真諦。

  再詩意,不能和克里斯班納特一起看,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法在信裡訴諸思念,所以愛德蒙將看到的一切都要事無鉅細寫下,分享給另一頭。

  就像他的奧德修斯在身邊一樣。

  《一千零一夜》裡,水手辛巴德因為旅行而富有,他有七次航海,也幾乎一生都在海上,而《奧德賽》的奧德修斯是被迫漂流,他每一天都在努力回到自己的王國,和自己的妻子重逢。

  明明是來自完全不同國度的人,辛巴德和奧德賽卻在海上相遇了。

  同樣,他們的目的地完全不同,注定背道相馳。

  垂喪脫掉髮套,愛德蒙背靠著距離隔壁最近的那面牆壁,緩緩滑坐下去。

  直到月光的輕紗覆上膝頭,直到只有他能聽到的旋律變得輕緩起來。

  整個二月過去了,因為新增的一批僕從,隔壁別墅變得熱鬧起來,愛德蒙「徹底如願」,再也沒能見到克莉絲。

  和他們恰好相反,兩邊的僕從們關係變得很好,愛德蒙甚至在今天的飯桌上看到了一籃新鮮帶露的野果。

  「倫敦市區買得到這些嗎?」

  他面無表情說。

  男僕躬身,「隔壁的車伕送班納特先生去學校,回來路上摘的,送了我們不少,我挑了成色好的,都在這了。」

  這位從美洲回來的富翁似乎不太習慣英國食物,所以每次都吃得很少,不過為了融入環境,也堅持讓廚師不用換菜式。

  今天有了酸甜的野果,果然胃口好了不少。

  知道年輕人又去了學校,愛德蒙原本提著的心放下,如約跟著威廉王子去了聖詹姆斯廣場。

  進入三月,因為重新組閣,加上復活節將至,倫敦氣氛也轉入了社交季前的入場活動,道路上的馬車數量劇增。

  聖詹姆斯街有時候也被稱作俱樂部區,全倫敦的高端俱樂部都在那。

  紳士俱樂部從十八世紀盛行,是那群紳士們最愛出入的場所,倫敦少說有上百家,不同俱樂部面向的階層和行業都不同,但是內部成員都至少有一個共同點或者愛好,簡而言之,就是交友打發時間的場所。

  老牌俱樂部的門檻都很高,有著嚴格的會員機制。

  會員要求也五花八門,不過都和俱樂部性質相關,例如必須在東印度服役,或者擅長打惠斯托的紳士,又或者只能內部介紹的貴族才能加入的私人俱樂部。

  得知他射擊不錯,威廉王子帶愛德蒙去過一次靶場,看過後大為驚異,隨即就堅持要他介紹進自己所屬的射擊俱樂部。

  「雖然大部分都是軍官,畢竟比起只在狩獵季去鄉下打獵的紳士,還是我們這種經常拿槍的人要技藝高超一些。不過我們也很歡迎新鮮血液。」

  進入俱樂部內部,果然坐著不少紅制服,威廉王子自己也在海軍服役過,所以和很多人相熟,很快他們就在正中的一間桌子坐下了。

  有威廉王子的引見和保證,美洲回來的勛爵無需經過入會考驗,所以大家眼裡,他的水平還是個未知數。

  之後的談話裡,大家發現,至少威爾莫在理論方面絕對是個中好手,對不同產地各種類型的槍都如數家珍,部件和原理尤其清楚,簡直不像一個旅行家,而是一位老道的製造師。

  所有人都在聊天抽菸時,門被快速推開了,他顯然屬於一邊交流正在打牌桌子的團體,有人高聲叫道:「看誰來啦,裡德,已經三月了,你還沒把子彈打進小埃弗雷特空空如也的腦子裡?」

  ——沒記錯的話,駕著敞篷馬車,讓班納特少爺翻牆的那個好朋友,就姓埃弗雷特。

  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愛德蒙下意識抬眼,發現竟然是那位說「宮廷小丑」的裡德上校。

  裡德上校走近,招呼了一杯酒,為了面子,所以也有意大聲說:「他等不了多久了。」

  年輕的紅制服聊天聲音並不低,愛德蒙很輕鬆就瞭解到,事情經過只是年輕公子哥們的意氣之爭,而那天克里斯班納特不過是受了朋友的牽連。

  所以,果然向什麼樣的人都能施與友誼嗎。

  擇友太不謹慎了。

  金髮的勛爵沉了眼。

  似乎全倫敦都知道「哈洛德埃弗雷特和克里斯班納特」的關係很鐵,裡德上校說起了「某個毫無男子氣概,只會耍耍嘴皮子,最愛投機逢迎的演說家」,一邊的人都很快意會到了他在說誰。

  一位軍銜稍低的人知道他在宮內吃了癟,有意討好裡德:「班納特到時候說不定要做小埃弗雷特的陪證人,上校,你還可以順便把子彈打到那張富麗堂皇的臉蛋上。」

  裡德上校被這句話哄得很高興,更加意氣風發起身,走向俱樂部特有的射擊房練習。

  威爾莫勛爵就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他表情嚴肅向在座的先生們道:「我既然得到了公爵的引薦,當然也應該回報這份看重。既然我的理論已經得到了諸位的認可,現在可否有幸向各位展示我的槍術?」

  每逢新成員的考驗,在場的人都不免要看看熱鬧。

  以射擊愛好各自結交的俱樂部,大家的標尺也都很準確,神射手注定會得到更高級會員(他們往往身份也很高)的狩獵季邀請,去過大莊園結交一番後,又何愁不會身價上漲呢。

  所以看過一次,這個人以後在俱樂部裡會是什麼樣的地位,大家也就有數了。

  裡德上校這邊剛剛上完子彈,就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也進了射擊房,看到在玻璃外一致扭頭觀看的人,明白是新成員的考核,聳聳肩,不僅不避退,反而有意跟著秀一把自己這一年後更精湛的技術。

  金髮紳士也很識趣,又或者擔心被發現握姿不太正確,走到他的右手邊的靶位,這樣外邊看得不那麼清楚。

  兩個人各自將自備的木塞戴進耳朵裡。

  裡德上校穩穩抬臂,沉下心,瞄準靶紙,扣動扳機。

  一聲隔著耳塞也能聽見的槍響後,紅心正中出現了一個冒著煙的彈孔。

  僕役換靶時,射擊房外,他的朋友們衝他伸出歡呼的手勢。

  身邊的人已經上好了子彈,裡德上校有意等他先打,結果這個新成員瞄準了半天,也沒有扣扳機。

  不出那天在城堡觀察過的人意料,上校脾氣很急躁,懶得再等,再次抬臂。

  這次發生了變故。

  在他將要扣動扳機時,身邊傳來了一聲槍響,他的手不自覺一抖,子彈偏移。

  脫離紅心。

  裡德氣急敗壞側頭,就見遠處的金髮紳士一臉自然看著他自己正中的靶子,順手將槍遞給侍從裝子彈,甚至搖了搖頭,表示不用換靶。

  接下來的三槍,裡德上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針對了。

  一旦他瞄準好,將要扣動扳機時,新成員都會先他一步開槍,這種木質耳塞無法徹底隔音,只能起到保護耳朵的作用,他怎麼都會被影響,進而產生誤差。

  射擊是一種需要自己掌握節奏、更要沉心靜氣的運動。

  裡德已經亂了,他甚至看到外面有和自己向來不和的人在大笑。

  可是有意干擾自己的那個人即使跟著他自己都混亂的節奏走,右邊那個沒換過的那個靶子上,從頭至尾也只有一個彈孔。

  裡德上校罵了一聲陰險小人,新成員大概因為帶著耳塞完全沒聽到,乾脆趁著他走向用來洗手的耳房時,也顧不上外面的人了,憤憤跟上,終於在門外攔住了他。

  「你——」

  他終於看清了面前這個人的臉,「你是那天,班納特身邊的那個——威爾莫勛爵!」

  金髮男人只是繞過他,挽起袖子,露出勁健有力的小臂,將手伸入早就備好的水盆裡。

  勛爵洗得很細心,好像全世界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又像是擔心有污跡不慎沾染殘留,會被哪位允許吻手禮的女士嫌棄一樣。

  裡德上校如同那天被克莉絲回諷一樣漲紅了臉,疾步走過去,嚷起來:「你要幫你的朋友出氣,那就向我提出比試,做出這種無恥行徑,算什麼紳士——」

  「我們不是朋友。」

  威爾莫像是被激怒了,突然抬頭,冷冷看他。

  裡德上過戰場,在殖民地也沾過血,卻還是被這樣陰鷙的眼神看得下意識後退一步。

  「當然,這也不是比試,」

  威爾莫勛爵輕蔑說,「而是警告。」

  「一旦你把槍對向克里斯班納特,我隨時可以在你開槍前,先一步結果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9:07 AM

第九十六章 |'abime 你吸引了班納特的注意

  「……當時兩邊的人太多,大家都下不來台,劇院經理還在一邊和稀泥,居然要那個女演員道歉,我看裡德那副得意的表情,乾脆就出手了。」

  「一開始還只有我們兩個人打,他的跟班居然抄了道具要砸我,我們這邊就都衝上去,反正最大家都上了頭開始亂打,還好進戲院前都把槍卸了,野蠻人互毆也就是掄石頭肉搏,這一仗幹得太痛快,我還以為那幫紅制服有多厲害呢。可惜克里斯提前一天出發去海關了,不然也能趕上這次熱鬧。」

  哈洛德說著,衝克莉絲聳肩,「要是你也在場的話,我爸這次關我禁閉的時間說不定會短一點。」

  搞清楚不是什麼政治目的,克莉絲鬆了一口氣,對自己受到牽連也完全不在意。

  就像她之前替這位朋友向他爸解釋的話一樣,哈洛德結交的那幫人,雖然張揚鬧騰了點,不過都不算太壞,只是熱衷吸引人群的眼球,甚至還帶點傻乎乎的騎士精神,至少比裡德那幫狐朋狗友仗著酒意欺負女演員好多了。

  威廉在一邊聽著,忍不住說:「我不太明白,這個爭執完全可以避免,只要你們——」

  「友好協商,然後握手道別,回家找媽媽?」

  哈洛德嗤笑,「那麼第二天我們那夥人就別想再進那間劇院了,我敢肯定,他們會把這編幾句特別難聽的話,然後拿些便士請一幫小鬼在門口不停叫著宣傳的。」

  威廉回憶起在公學時遭遇的惡意繞口令,臉上有些發白,「我突然覺得能理解了。」

  哈洛德笑了,從一邊的籃筐裡摸出三瓶酒,「為我終於解禁出門,來慶祝一下。」

  威廉瞪大眼睛:「你哪來的酒。」

  法律規定,在教堂禮拜結束前,商店是不允許賣酒的,剛剛上馬車的時候這個人還空著手呢。

  克里斯這個朋友膽子也太大了。

  頭一次看到「違法亂紀」的事情在眼前發生,被用「天氣這麼好更應該曬太陽」拐出來的威廉忍不住心裡畫了個十字。

  哈洛德把其中一小瓶扔給克莉絲,看到她不但不制止,還非常順手接過喝了一口,發明家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進了一個非常無視規則的團體,不知不覺也被塞了一瓶。

  「你就放心喝吧,」哈洛德說,「被發現也只是罰款,大不了你負責搶先一步告發我們,還能把罰金賺回來一半。」

  還是同一條法律規定,告發者能拿到罰金的一半。

  「我不會做這種卑鄙的事情的!」

  像是為了表示立場,威廉喝了一大口酒。

  哈洛德開始調侃老實孩子:「這才不算卑鄙,你知道克里斯以前說過什麼話嗎,如果我被哪天通緝了,他就幫我藏起來,等懸賞金漲到最高再把我交出去。」

  威廉頭一次知道還有這種塑料友情,整個人聽傻了。

  克莉絲這會總算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甜品,有意解圍,慢吞吞說:「原來那個麻煩是你給我惹來的。」

  「什麼麻煩?」

  她簡單把那天去城堡覲見,又和裡德上校互懟的話複述了一遍。

  哈洛德開始還繃著臉,聽到朋友反擊的話後也笑了,側頭對威廉說:「現在知道你的合夥人多麼狡詐難對付了吧。」

  威廉只是打了個酒嗝。

  「……不是吧。」

  克莉絲頭痛起來:「你別看我,他生活太不規律了,我們很少一起吃飯,我也不知道他不會喝酒。」

  過了一會,日照變得不那麼宜人了,讓男僕扶了走路開始不穩的威廉,他們離開草坪,上馬車回倫敦。

  還好發明家即使醉了也不鬧騰,只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裡,低聲咕噥一堆他們聽不懂的話,全是定理公式。

  另外兩個人盯著他研究了一會,發現問題不大,放心開始聊天。

  談到一個俱樂部今年的會費要漲,哈洛德才後知後覺說:「所以裡德是被你嚇到了,才沒來找我麻煩的?畢竟前些日子在那碰到他時,還叫嚷著要給我發決鬥書呢,結果他最近反而不去那了。」

  有時候無聲比有聲更可怕,因為這往往意味著敵人潛入暗處了。

  克莉絲警惕起來,「是從哪天起,你就沒聽到他的動靜了?」

  「這我哪記得,大概三月吧。」

  他們碰面是在這之前,所以和自己無關。克莉絲想到哈洛德的直腦筋,乾脆由著他去這樣誤解,打算回去後先去查查。

  威廉現在還是住在德文郡公爵那裡。

  克莉絲熟門熟路敲了門,開門的人卻不是府上那位唯一的僕從。

  「班納特?」

  心裡無奈嘆了一口氣,面對英國史教授,克莉絲點頭:「佈雷格先生。」

  能把威廉送到馬賽住那麼久,顯然這對父子關係非常僵,尤其兩個人雖然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不同,接觸後卻能感覺到父子倆是一樣的倔脾氣,克莉絲不好貿然插手朋友的家事,所以這位教授一直都不知道她和他兒子是朋友。

  佈雷格教授勉強衝她回禮,看到一邊明顯醉醺醺的兒子,難得面露驚訝,抬頭看天色,很快就板起了臉。

  要是換平時,威廉估計已經腿軟說話結巴了。

  但是他現在腦子不太清醒,只是甩開了攙扶自己的男僕,突然哼哼唧唧縮著身子撲進了他爸的懷裡。

  克莉絲欣慰發現,情況還不是那麼糟,佈雷格教授整個人都僵硬了,看著和自己相同髮色的頭頂,不自覺放軟了表情。

  威廉抬頭,總算看清面前的人,在父親複雜甚至可能帶著期待的目光裡,他緩緩張嘴。

  吐了。

  克莉絲:「……」

  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人喝醉以後最好還是將他原地放置,不要一路車馬顛簸。

  「我完了。我居然大白天喝醉酒,還吐了我爸一身。」

  合夥人哭喪著臉說。

  雖然類似的話已經是今天第十次說了。

  哈洛德俯身看著櫥窗,頭也不抬,「這算什麼,我喝醉後,還在我爸一群戰友面前逼他唱歌呢,我說不唱我就跳泰晤士河,結果最後他跳了河。」

  威廉悶聲說:「你爸爸真好。」

  「別想啦,叫你來就是散心的,」克莉絲非常沒有誠意安慰他,「反正你們關係本來就不好,也不會更糟糕了。」

  威廉看上去更消沉了。

  哈洛德把目光從一對袖扣挪開,若有所思看她:「克里斯,你好像沒喝醉過。」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死心吧,你喝不過我,到時候出醜的還是你。」

  克莉絲說。

  哈洛德非常明白朋友這種告誡的語氣,訕訕打消了念頭。

  說是陪威廉出來散心,鑑於他的情緒並不穩定,最後還是成了陪哈洛德逛街。

  哈洛德就喜歡那些花花公子必備的亮晶晶小玩意,非常趕時髦,克莉絲那箱子定製香水也是通過他介紹的師父配出來的。

  當然,免不了還要和現在已經來了倫敦的淑女邂逅。

  不過在發現那些前來搭訕的熟人更多是衝著身邊兩位來的時候,哈洛德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你就算了,為什麼這小子也比我受歡迎,現在倫敦已經不流行我這種魅力男士了嗎。」

  他看向還沉浸在醉後坑爹事件的發明家,忿忿不平說。

  克莉絲認真打量了一會他倆,由衷勸道:「可能是你表現得太迫不及待,所以看上去根本不靠譜。」

  雖然她覺得他沒聽進去。

  「進這家看看。」

  克莉絲吃驚看他:「你才多大,就要買假髮了。」

  哈洛德對著櫥窗倒影照了照,嘆氣:「你這種黑頭髮當然沒困擾了,我總覺得我的金色有點暗。」

  歐洲人對髮色和眼睛的審美偏好很直觀,就像漢唐情節一樣,他們普遍偏愛曾經強極一時國度的人種代表色,所以金髮藍眼和黑髮黑眼是最受歡迎的。

  克莉絲自己兩世都和黑色以外的髮色瞳色無緣,所以審美向上輩子傾斜比較多,更喜歡看黑髮,對金髮沒什麼執念,就連假扮也沒改過髮色,兩片金色如果不放在一起對比,她其實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像哈洛德這種打扮,看著就是喜歡花錢的主,店員十分熱情,發現他對那些都不滿意後,趁機開始推薦其他產品。

  時間長了無聊,克莉絲在店裡轉悠,突然好奇自己是金髮會什麼樣,於是找了一頂扎髮帶的隨便試了下。

  鏡子裡的人突然變得很陌生,而且看起來很怪異。

  威廉在這時候回過神:「克里斯,你好像突然變高了。」

  哈洛德也看過來,因為她這副模樣笑了一會,才認真說:「我就覺得是你髮型的原因。」

  ……之前老師也說讓她換髮型。

  她的頭髮足夠多,短髮洗起來很方便,所以還算蓬軟,但是髮絲偏直導致整體線條順服,再加上骨架沒法達到男性的寬度,整個人視覺效果可能比實際身高顯得矮一些。

  燙過髮尾會好一些,整體氣質看上去也會非常不同,但是經常折騰就太麻煩,而且年代原因技術有限,太頻繁會損傷頭髮。

  克莉絲摘下假髮,隨便梳了一下,咕噥:「但是我只能接受這個長度,不會再剪頭髮了。」

  「我倒有個辦法。」

  哈洛德得意笑了,從一邊的試用箱子裡摸出一隻玻璃瓶,「我早就想把你那些頭髮全給往後扒拉了。」

  認出那是這個年代的發蠟,克莉絲更抗拒了,倒退一步,警惕看他。

  「背頭會把髮際線往後拽。」

  「誰讓你做那種大背頭了,而且只是把鬢髮稍微定型一下,你可以試試,至少是個改變機會嘛。」

  知道朋友格外寶貝自己的腦袋,連耳朵到脖子都基本不見光,遮遮掩掩像個清教徒,哈洛德更加來了精神。

  這小子弱勢的樣子可太難見了。

  「來吧,克里斯,我保證只動兩邊的頭髮。」

  好在很快就有人拯救了她,雖然看清跟在後頭進店的那個人後,克莉絲寧可被髮蠟扯頭。

  「班納特,還有小埃弗雷特,原來你們認識?」

  兩個人明顯相熟,在街對面就能看到他們在推搡玩鬧,威廉王子好奇道。

  店員看出來人身份,連忙退到一邊,三個年輕人站成一排回禮。

  「公爵閣下。」

  埃弗雷特中將和這位海軍服役多年的王子顯然關係還不錯,哈洛德熟稔笑著回答:「我們是很多年的朋友,在哈囉就認識啦,最鐵的哥們。」

  威廉王子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了,當年被你小子欺負,反過來把你揍了一頓的那個二年生,原來是班納特。」

  克莉絲:「……」

  看來能把逼得老爸跳河的混世魔王打一頓,自己在那個圈子還小小出了一次名。

  寒暄後,王子被迎出來的店長引進裡間看自己定製的假髮,只留下他身邊一直沉默看著克莉絲的人站在原地。

  這次是假冒勛爵先開口:「能請您代為介紹一下嗎。」

  「給您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們』。哈洛德埃弗雷特,威廉佈雷格。」

  黑髮年輕人將那個詞咬了重音,說完後就閉嘴了,也完全沒有反過來介紹的意思,非常熟悉好友的兩個青年都意識到了什麼,所以紛紛只是禮節性點頭。

  威爾莫勛爵的目光在那隻還沾著髮蠟的手上停了停,才向他們一一回禮。

  金髮青年用一種桀驁不馴的神情回視,露骨打量他,看上去已經與他的朋友同仇敵愾。

  「我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市長外甥低聲打圓場,用一種好奇疑惑的目光看了勛爵一眼,才擔憂拉了身邊人的袖子。

  也對,能讓一個禮貌友善、討人喜歡的年輕紳士直白表露無視,誰都會認為是問題在自己身上。

  而他從街角就一直在注意的人,從頭至尾都抿了唇線,沒有看他。

  愛德蒙太清楚,克里斯班納特面上隨和,實際性子驕傲,自己說出那番話,加上完全沒有誠意的道歉,也只配得到這樣的回應。

  這就是他……是威爾莫勛爵想要的結果。

  回去的時候,兩位朋友很體貼沒有多問關於勛爵的事情。

  見他連道歉都敷衍後,克莉絲就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這種人,更加沒必要為了小事搬家,所以來去自如,偶爾在院子裡遇見了也只是將勛爵當做陌生人應付,反倒是先出口不遜的人每次看到她都遠遠避開,如同見了洪水猛獸。

  法案還只擬定了草案,國王每天都得面對一群人,新組的內閣裡一堆事務還要磨合,老師也已經好多天沒見影子,更加沒時間給她佈置功課,現在社交季還沒開始,剛開學學業也不重,克莉絲就閒了下來。

  她乾脆撿了裡德上校和哈洛德的事情解悶。

  既然已經轉入明面,現在那幫男僕女僕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那麼用了。

  不過線索也還是有的,三月的時候裡德還會到常去的俱樂部堵哈洛德,那麼就順著俱樂部往下查。

  克莉絲開始往聖詹姆斯街跑。

  她對俱樂部區實在太熟了,或者說,她天生就適應這樣的環境。

  俱樂部又被戲稱為紳士們的「第二個家」,因為在家無事可做,和妻子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所以除非必要,這些男人不會在家,更願意扎堆抽菸打牌甚至聊天,所以,大部分俱樂部不僅有公共休息室可供交友娛樂,也提供住宿和餐飲。

  逃家上學的四年裡,每逢放長假,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舅舅一家,克莉絲的白天就在這塊區域活動,雖然會費高點,門檻也不同,但是有地方住,能吃飯,還能收集不少情報。

  克莉絲加入的俱樂部很雜,戲劇,紙牌,網球,釣魚(這個俱樂部的廚師是她每年續費的主要原因),也有不少私人性質的,去年她還被辯論社的前輩介紹進入了聯合大學俱樂部。

  連著打了三天誇錐和惠斯特,又喝了不少茶後,克莉絲敲響了一傢俱樂部的門。

  剛走進去,她就聽到了深處傳來的一聲槍響。

  有侍者走過來,彬彬有禮道:「先生,這裡不對外開放。」

  克莉絲微笑說:「我不是想入會,只是想瞭解一些事情。」

  侍者能在高端場所幹,顯然是受過訓練的,聽到這番話也沒有表現輕蔑,而是無奈說:「您或許不太瞭解吧,俱樂部是絕對保護自己會員隱私的,除非您出示相關調查證件,我們不會將內部一切消息向外傳遞。」

  她正要解釋,就聽身邊有人試探問:「是班納特先生嗎?」

  克莉絲回身,發現說話的人有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驚訝點頭:「我是班納特,請問您是?」

  穿著紅制服的男人爽朗笑了,友善伸出手,「叫我費茨威廉就好,達西的表哥,喬治安娜的另一個保護人,我看過她畫的你。」

  克莉絲終於把這位先生和一個無緣見面的身份對上了號。

  二姐夫的全名就是費茨威廉‧達西,這個教名是取自出身貴族的母姓,面前這位先生是達西表舅的小兒子,自然姓費茨威廉,他和哈洛德一樣是小兒子,沒辦法繼承父親的爵位和遺產,因為頗受寵愛,所以父親為他在陸軍捐了至少可供基本生活的職位,現在是一名上校。

  不出意外,哈洛德以後也會走這樣的路子。

  作為一個稱職的保護人,費茨威廉上校又連忙說:「那是她送給達西夫人的生日禮物,所以收在你姐姐那裡。我年前去彭伯裡打獵,聽達西好幾次提起你,實在好奇,就請她讓我看了看。」

  「看來達西小姐畫得很像啦。」

  知道畫像在伊麗莎白手裡,克莉絲有了心情調侃,跟著他往外走,兩個人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了。

  費茨威廉上校言談風趣,和他聊天很愉快,得知他就是那個俱樂部的會員,克莉絲便向他打聽裡德上校。

  費茨威廉上校沉默思索一會,才說:「這個年輕人實在眼高於頂、囂張跋扈,我心中也對他暗暗不喜,尤其他還在俱樂部裡肆無忌憚評述過你和你的朋友,現在聽你所說的話,看來他還歪曲了事實。」

  「不過確實是某一天起,他就不再那樣做了,而且一旦進到俱樂部,便十分安分收斂。」

  這和她掌握的消息對上了。

  克莉絲忍不住問:「所以,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在怕什麼?」

  「我心知你能得達西看重,一定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且不論如何,在人前說長道短,也實在有失體面和風度,心中就已經有了判斷,而且這件事我不免也要和達西說一下,所以開始觀察他和部內其他人來往,想要知道是誰使他收斂了。」

  「您認為是有人教訓了他?」

  「不錯,軍中的環境,我見多了這樣的神色,他只會是被更厲害的人威脅或者收拾過了。勸說訓話達不到這樣的效果,隱忍謀算也不是這副姿態。」

  「……所以,您看出是誰了。」

  「是的,是一位新加入的成員,威爾莫勛爵。」

  「威爾莫勛爵?!」

  費茨威廉上校:「啊,原來你們認識?那就能解釋啦,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出於紳士的準則,所以才制止了他呢。」

  ——不,我們也僅僅是認識,絕沒有好到這樣的地步。

  那時候他們甚至已經「互不來往」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她,那天看他反應,不認識哈洛德,在城堡時,他和裡德上校根本沒有說上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仇怨。

  克莉絲沉默或者說驚愕時,費茨威廉上校已經開始說起威爾莫勛爵入會那天的表現來。

  「我想,應該就是那時候,威爾莫勛爵警告了裡德上校。」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後,才說:「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回去的路上,再結合這些天收集的消息,克莉絲不得不認清了事實。

  威爾莫勛爵確實是幫助了她。

  可既然這個人斷然用那番話來嘲諷自己,為什麼背地裡又要做這種事。

  因為實在弄不明白,她心裡更煩悶了,回到攝政街後,有意在院子裡轉了兩圈,試圖能再碰到他,好好詰問一番這個古怪的冒牌勛爵。

  克莉絲沒有遇到鄰居,反而碰到了來找她的管家。

  「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消息。」

  納什表情很古怪,似乎氣惱,又像是控制不住想笑。

  克莉絲收斂心神,冷靜問:「怎麼了?」

  「今天早上,有位客戶通過以前的方法聯繫上了我,說是要介紹一單大生意,那筆金額確實很大,所以我出於好奇(先聲明一下,我真的不是想接私活),問了一下。」

  「沒想到是有人出重金,要查我。」

  克莉絲有些茫然:「查你幹什麼?」

  納什抹臉,換了個說法:「有人找上了一個情報頭子的助手,讓他幫忙查一個突然入駐攝政街的管家。恰好這倆是一個人。」

  克莉絲控制不住笑了一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問,「你都來見我了,肯定查清楚是誰這麼倒霉了吧?」

  納什長嘆一聲:「就是威爾莫勛爵。」

  克莉絲:「……」

  買了她賣出去的身份,跑到她面前晃悠,現在又找上納什,讓他幫忙查探他本人。

  不對,他突然查她的管家做什麼。

  克莉絲轉而問起納什,最近他倆碰面的情況。

  納什回憶了一會,發現勛爵冷言少語,自己和他壓根沒說過一句話,唯一一次——

  「我和門房他們打牌時,他好像很感興趣,在一邊看了一會。」

  「你又賭錢了?」

  年輕人語氣少見的嚴厲。

  「只是放鬆一下,我特意說了,不玩錢,您可以向門房求證。」納什連忙解釋,連稱呼都變了。

  克莉絲相信他還不會糊塗到這種地步,只是淡淡道:「看來你被他看出一點底細了,畢竟聯排別墅,共用一個院子,他疑心你會是安全隱患,所以查一查,也很正常。」

  納什聽到這裡,背後起了一身冷汗。

  又敲打了一番自己的紙牌老師,克莉絲才放他離開,臨走時囑咐了一句。

  「既然送上門,這單生意就不必推了。」

  「我親自來做。」

  抽絲剝繭後,這個人變得更複雜難懂起來。

  也更讓人好奇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09:21 AM

第九十七章 |'abime 如何誘捕一隻「游隼」

  愛德蒙再次被一陣喧鬧吵醒了。

  聽力太好,實在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警告」裡德上校時,即使他的耳塞已經是經過特製的類型,那些槍響還是給他帶來了短暫的刺痛。

  不過都比不上看到克里斯班納特,甚至聽到這個名字給心裡帶來的銳痛。

  年輕人在倫敦已經小有名氣,有不少民間簇擁的青年演說家,加上被國王數次召見,有一位重臣老師,更是接下來社交季裡會被特別注意的對象。

  克里斯班納特的生活相當精彩豐富,充滿了活力生機,每天都與不同的人來往,結交更有趣的人,古怪的鄰居根本算不上什麼。

  在愛德蒙意料中,滿腦子只有事業的人,或許會在見面後產生興趣,一旦終止了所有發展可能,就根本不會分出任何注意力在「威爾莫勛爵」頭上。

  雖然會控制不住難受,但是這也意味著自己未來的行動會方便很多。

  至於得到邀請來倫敦見面的基督山伯爵……

  愛德蒙赤足踏進延伸到床邊的日光裡,想到別彆扭扭添在最後的「P.S.」,像是連暖意也從足背籠上來了。

  布沙尼神甫暴露了,威爾莫勛爵被討厭,都沒關係。

  神甫和勛爵會被偽造出來,是用以佐證基督山伯爵真實性的存在。

  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姓名,以後也只會是基督山伯爵。

  ——是「克莉絲的伯爵」

  攏了睡袍走到窗邊俯瞰,透過柔軟的輕紗,愛德蒙毫不意外看到了隔壁的管家,中年男人正招呼著人將東西往裡抬。

  他無意見到這位管家和門房打惠斯特,卻發現這是一個出千老手。

  管家這麼重要的職務,怎麼可以是一個賭棍?只要和金錢扯上關係,這樣的人就極容易被收買。

  愛德蒙審視時,突然敏銳捕捉到了熟悉的翅膀拍打聲。

  是那隻讓他身份暴露的游隼。

  愛德蒙體溫偏低,警惕性高,尤其在牢獄待久了,無法忍受封閉的環境,所以睡前總會開一扇窗,紗簾阻攔不住,身形只有烏鴉那麼大的游隼很輕鬆就撲騰進來,停棲在了一邊的窗框上。

  游隼看著他,眼膜開合,似乎不滿低沉咕了一聲。

  愛德蒙失笑,將沒有遮掩的黑髮別到耳後,換回原本的聲音輕喚:「格里芬。」

  格里芬開始梳毛。

  做神甫時,他聽它的主人說過,游隼非常傲氣,除了自己的主人誰都不搭理。

  心裡不免起了一點期待,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背羽,將要碰到時,游隼卻挪騰著避開,毫無留戀撲扇著飛走了。

  踏上馬車前,愛德蒙看到了隔壁屋前歡笑著互相追趕的女僕們。

  不論多麼厲害,克里斯還是太心軟了。

  愛德蒙今天的目的地依舊是聖詹姆斯街。

  自從在槍械俱樂部裡露一手後,他結識了不少英國軍官,很快就生了新的念頭。

  他的三位仇人之一,娶了未婚妻將舉報信投遞的弗爾南,曾在他入獄那年應徵入伍,參加了一次英法戰役。

  「布沙尼神甫」從當年陷害密謀的旁觀者卡德魯斯那裡得知,弗爾南在這次戰役裡,跟隨一位裡通英國的法國將軍投靠了英軍,出賣了拿破崙的軍隊。

  結果拿破崙失敗了,波旁王朝得以復辟,對出賣拿破崙這種事根本不會追究,反而讓弗爾南得了那位將軍的提拔,晉為了少尉。

  心知這件事上不會有太大可以挖掘的漏洞,愛德蒙還是決定試試。

  被國家動盪變數而摧毀一生後,愛德蒙對法國已經沒有任何歸屬感,反倒是法利亞神甫教導了他知識,對他有再造之恩,以至於他心中對意大利更有感情一些。

  所以他非常自然學了那天國王和克莉絲黑法國的話,輕鬆把話題引到了那次戰役。

  得到不少想要的消息,拒絕了幾位紅制服的晚餐邀請,愛德蒙從俱樂部裡出來。

  日落西沉時,生意人開始回家,而奔赴晚宴的聚會才剛剛開始,整個聖詹姆斯街非常熱鬧。

  愛德蒙一下就注意到了街道對面。

  或者說,不少人都在看連暮色都掩不住青春的一幕。

  看打扮都是年輕的大學生,湊在一塊大聲說笑,朝氣蓬勃,遠遠望去是一片極整齊的黑色燕尾外套白背心,就像麥哲倫船隊記錄裡的企鵝們,湊群站在岸上,等著車水馬龍的間隙,好結伴搖擺挪騰著穿梭過去。

  克里斯班納特是最好看的那一隻。

  他的小朋友毫無意外被簇擁在正中,沒有拿手杖,輕鬆寫意彎臂抱著一摞稿紙,側頭噙笑和身邊的人說話,從來乖順垂下的頰髮被固定在腦後,意氣風發,風流瀟灑。

  這樣的髮型非常清爽,以至於那張秀美的面容映入眼中,連著原本只有他擦乾頭髮時才會見到的耳朵也毫無保留露出來,耳際被夕照映出可愛的粉紅。

  ……最後還是聽了那個「鐵哥們」的餿主意嗎。

  認為克莉絲會像往常一樣對勛爵視若無睹,愛德蒙理所當然站在簷下,看著他們過馬路等待這些人走遠。

  結果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笑鬧和道別。

  「明天見。」

  馬蹄聲,談話聲,整條街的喧鬧裡,熟悉的聲音異常清晰。

  皮靴在路面走動的聲音響起,逐漸靠近。

  愛德蒙屏住了呼吸,立刻拎了手杖,折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道邊明淨的櫥窗玻璃裡,他做男僕時一直追逐著的身影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

  直到遇見了一輛街車,他連忙攔下,心中默數過十,車轉彎時,他才側頭去看。

  人群裡已經沒有那個熟悉的影子了。

  第二天早上,改扮過的愛德蒙在陽台上用早餐,順便觀察那個可疑的管家。

  游隼拍著翅膀降落在了鐵質欄杆上,直直盯著他。

  愛德蒙只好將餐盤裡的牛肉拋了過去,分散它的注意力。

  游隼不愧是被人教大的,完全不介意,反而俐落接住,伸著脖子吞下了,吃飽後就懶洋洋待在那梳毛。

  現在想,當初在彭伯裡就應該和格里芬搞好關係,在米爾頓說不定就不會被拆穿了神甫身份了。

  「準備一些新鮮生牛肉放在我的房間裡。」

  臨出門前,愛德蒙向男僕交代,冷面勛爵管束很嚴,僕人不敢多說多問,只點頭應是。

  一年前為了保證「威爾莫勛爵」在倫敦的活動,他曾經給過不少協會和組織贊助,現在自己就在倫敦,索性親自跑幾趟。

  為了避開任何與克里斯班納特可能有的交集,在手下提供的兩個選項裡,愛德蒙毫不猶豫選擇了牛津大學。

  一些感謝的流程和套路他已經很熟悉,所以被拜託給學生頒獎時,他毫無防備同意了。

  「又見面了,勛爵。」

  和同伴們逐個擊掌碰拳後,又恢復了原本髮型的年輕人轉向他,微笑說。

  所以昨天剛好遇上他們辯論社慶祝跨校比賽勝利。

  眾目睽睽下,避無可避,愛德蒙只好說了一些場面話,不等禮程完全結束,就藉口匆匆離開了。

  以防回去再遇到克莉絲,順路去取了買來的情報,愛德蒙很晚才回到攝政街。

  介紹人說是全倫敦定價最高,也最穩妥周全的情報販子,速度果然很快,內容也相當詳盡,連這個叫納什的管家哪一年在哪裡都清清楚楚。

  背景出乎意料的乾淨,唯一不太對勁的地方是,他曾經在哈福德郡待過,但是社會關係裡完全沒有認識的人在那裡。

  這個人不會就是克里斯班納特的手下吧。

  愛德蒙心下一跳。

  馬賽初遇,偏執於痛苦和仇恨的逃犯因為太過迷茫,妄圖在班納特少爺身上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並尋求善意和溫暖。

  羅馬重逢,在恩情的驅使下,對待自己在人間見到的第一個人,觸摸的第一片溫暖,他更加極端想要回報這個人,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注定了「善有善報」。

  然後就有了基督山島的會面……

  恩人,救贖,朋友,心上人。

  全都是同一個人。

  這樣的存在太特殊了,以至於發現「真面目」時,愛德蒙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不理智的漩渦。

  終於認清自己的感情後的這一年沉澱裡,他更加沒機會去想這些問題了。

  這時候,將自己所知全部擺出來,愛德蒙終於得以用一種客觀的角度去看待克莉絲。

  因為復仇而步步為營的人,習慣將什麼都計畫出來,也因為謹慎所以將所有僕從都要嚴加管束著,因而控制慾變得很強。

  可是一切都在克莉絲面前失了效。

  ——哪怕是一點可能,他也不希望這個人受到任何傷害和威脅。

  ——他已經是一個卑微無名的人了,不值得將這個人也拉入地獄裡。

  愛德蒙終於發現,這些掙扎和自責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就連假設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克里斯班納特是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人。

  擁有富有情人所以並不缺錢,能力也勢均力敵,反而是自己愛得不可自拔,徹底落了下風。

  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不會駕船了吧,這麼看,除非將這個人帶到基督山島上,一輩子都關在自己身邊。

  愛德蒙被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

  「……你的主人連你都不會關束起來,當初會為了自由離家上學,我怎麼可以用這種卑吝自私的想法來侮辱他?」

  被當做告解對象的游隼嚥了牛肉,見無趣的人類只顧著自言自語,遲遲等不到下一口,不耐煩撲了撲翅膀。

  有了高級生牛肉做誘餌,愛德蒙終於如願以償摸到了背羽。

  和主人一個德行,一點吃的就能哄得近身。

  將最近跑自己身邊跑習慣了的格里芬投餵過,愛德蒙才出了門。

  今天還是去聖詹姆斯街,有一位在槍械俱樂部認識的先生願意將他引薦進一家高級俱樂部。

  愛德蒙下了馬車,走到門口,得知費茨威廉上校還沒到,表示願意等一會,結果很快就有人請他進去。

  侍者將他引進了一樓的公共休息室。

  這時候還很早,這間最大的休息室裡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負手站著,面前是可以輕鬆看到整條俱樂部街街景的弓形落地凸窗,逆著光,身影熟悉。

  連續三天遇到同一個人,就算前面是巧合,至少這次也是故意安排的碰面。

  剛用誘餌引誘過這個人的寵物,愛德蒙很快明白過來,自己也被這個入會機會給引誘上鉤。現在避無可避,他乾脆走上前。

  「早上好,勛爵先生。」

  克莉絲回身微笑,語氣輕鬆打著招呼,就見面前的金髮紳士沉了那張英俊的臉,因為額髮長過眉骨,顯得非常冷峻。

  「班納特先生。」

  他吞嚥了一聲,像是在克制什麼,「您認識費茨威廉上校。」

  「是的,也是我拜託他幫忙把您帶來的。」

  克莉絲開門見山道,「我從他那裡聽說了您的槍術。關於裡德上校的事,謝謝您。」

  愛德蒙心中一驚,想到克莉絲的本事,倒也並不意外她這麼快知道了,只是譏諷說:「我知道您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但是請不要多想,我做這些並非為了您。只是因為單純打靶無法展示我的技術,與他比試有助於我在俱樂部裡獲得地位。」

  「就像我今天來這裡,也只是為了爬得更高。」

  面前的人這次卻沒有因為這副模樣冷臉,笑意反而變深了。

  她還沒說謝什麼,完全可以是替哈洛德向他道謝,或者感謝他挫敗了裡德上校的銳氣。

  因為這個不打自招,克莉絲發現,由於某種現在還不清楚的原因,眼前的人和往常不太一樣,非常好撬話。

  於是她故意道:

  「既然說我討人喜歡,那麼您呢。」

  「您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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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道少爺的小逃妻(無責任誤解向)#

  1.女主爵住進豪宅,邂逅了少爺傲氣據說誰都不理的寵物,和它搞好了關係。

  2.女主爵第二次帶球跑,帶著髮帶(大兒子)和情書(二兒子)再次回國。

  3.帶球跑必備劇情之男主死黨發現孩子

  威廉:這髮帶,為什麼看上去那麼熟悉!長得真像克里斯(送給他男僕的那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10:48 AM

第九十八章 |'abime 大魔法師&小理論家

  「……你,你說什麼。」

  金髮勛爵臉色變得煞白,呆了一會,才從恍惚和驚懼的洋流裡掙扎出水,恢復呼吸,得以開口說話,語調顫抖。

  如同秋風中要被吹落的枯葉,只要輕輕的觸碰就會傾瀉出更多的翻湧心潮。

  「承認吧。」

  克莉絲挑釁一樣說。

  年長者不掩驚訝回視,諸多念頭和猜測都克制不住冒了出來,好在經歷賦予他謹慎,自尊心尤強,在這樁涉及他性命的戀情上更加如此,因而沒有回應,只是目光閃爍,如求證探尋,又回歸了冷靜。

  ——沒有讓他驚懼的嫌惡,更沒有他妄想的心悅。

  果然,敏銳的年輕人抬眼看他,露出從容驕矜的笑,順勢不再用敬詞,換了更隨意的說話方式,「你不該對紅制服管理的俱樂部私密性抱有幻想,我甚至知道了你們在洗手房間的對話。」

  「我還有一百種方法論證你的想法,你不會想試試的。」

  克莉絲欣賞了一會煞是好看的表情變幻。

  一個從無感情經歷、也將心與愛情徹底隔絕的人,在翻閱這本書時就像一個只會看插畫的外國人,根本讀不懂其中的情意,只覺得被戳破心思後露出的表情有趣,既然扯平了,也就不再逼迫心口不一的假勛爵,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圓場。

  愛德蒙自然接過,卻不喝,只靜靜等下文。

  「找你來其實沒有別的事情。」

  克莉絲在櫃檯裡翻找出自己專用的杯子,也倒了一杯,還不忘譏誚說:「既然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麻煩,所以我決定回報你。你不是想要『爬得足夠高』嗎,那麼我給你提供一個機會。」

  愛德蒙立刻想起他們在紡織廠中的爭執,知道這是「我不喜歡欠人情」的班納特式說法。

  也好,這份「嗯情」還完,班納特少爺和威爾莫勛爵就再次兩清了。

  「我能知道具體是什麼嗎?」

  他姿態謙遜問。

  穿著暗紅色夫拉克的人倚了窗座,用一種並不標準的姿勢拿了杯子,籠著杯子上緣的五指伸出一隻手指,示意他看街道對面那座哥特風建築。

  她用平靜的語氣說:「這條街已經是高檔俱樂部區了,對面那家則是全英最老牌的四家之一,大半數的貴族在那都有會籍。」

  「我年紀太小,無職無爵,自然沒有這個『榮幸』了,不過他們的委員會裡有位先生欠我一些人情,所以替你運作也不是沒有辦法。以你的『闊綽』,加入的難度不大。」

  愛德蒙是頭一次聽克莉絲談論公事,這不同於對男僕的命令,與神甫的閒談。

  這種認真的模樣,雖然像在米爾頓的那番自信發言,內容卻是全在為他計較打算。

  只想聽更多這樣的話,他心下激盪,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語調道:「你將你的機會讓給我,這不算公平的交易,而我並不想欠人情。」

  俱樂部只是一個團體組織,並沒有具體的管理者,所謂委員會,就是其中老資歷的會員組成的委託人,有一些特權,同樣也需要對會員負責。

  老牌的私人俱樂部有著嚴格的入會機制,加入者需要一個甚至更多引見人,委員會的人會投黑球或者白球決定這個人有沒有入會資格,黑球有一票否決的權利。

  會在委員會裡有這種關係,愛德蒙已經猜到,這是年輕人給自己留的一條路徑,只是沒有爵位,而且年紀太小,所以一直擱置著。

  克莉絲禁不住笑了,滿不在乎說:「你也太為我著想了。不過我有了新的目標,所以不會去這家啦,你不嫌它是我不要的資格就行。」

  也就是說,社交季裡,他們不會在俱樂部見面了。

  這是值得鬆一口氣的事情。

  愛德蒙在心裡提醒自己。

  而且,有那傢俱樂部的資格,他就可以盡快離開英國,換另一個身份赴約。

  連「基督山伯爵」和「威爾莫勛爵」的決鬥也可以順勢解決。

  絕不是想要正大光明與克里斯班納特見面。

  「最近幾天你作為新成員都要來這傢俱樂部,等大家熟悉你這個新成員後,我會安排你和那位先生在這間俱樂部見面,他會先考核你。畢竟你收到黑球,他也得從委員會離職,所以你要小心應付。當然,在你加入之前,我會一直在一邊幫你。」

  她可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委託人,連著這份人情外還收了那麼大一筆關於納什的「委託金」,就給他把事情辦好。

  克莉絲想著,從口袋裡摸出一隻胸針,非常順手替面前的人別上。

  愛德蒙僵在原地,如同被美杜莎看了一眼,全身所有知覺都被調動去感知那隻手隔著好幾層衣料的觸碰。

  不解風情的人倒退幾步打量,挑剔說:「和你這件外套不配,到時候你記得換一套和這個相匹配的衣服。那些人可不好打發,一旦你的爵銜不夠高,就要從你的打扮挑剔你。」

  克莉絲繼續道:「那位先生其實並不認識我。總之,你就當做買這個身份一樣,裝作從我這裡買到了這份信物。」

  愛德蒙猜這和她賣護照的事業有關,好在威爾莫勛爵的性格設定也不會多問,只是點頭。

  又將自己瞭解到的入會資格告訴他,仔細描述了一些注意事項,戴上帽子,克莉絲向他告辭道別。

  「我還有個約會,就先與你別過了,今晚我在這傢俱樂部有牌局,希望能見到你。」

  「……今晚見。」

  距離晚上的「約會」還有很長時間,愛德蒙便請那位引自己進來的侍者帶著參觀一下俱樂部。

  這傢俱樂部從外面看並不氣派,不過裡面卻別有洞天,酒窖餐廳游泳池圖書室一應俱全,也有給會員待客談事用的小會客廳,穿過後部的小花園甚至能直接到達一座公園。

  走到三樓時,侍者引他看了健身房,「西面就都是住間了,您如果喝多酒,或者打牌太晚,不想回去,可以提出留宿,房間每天都會有人打掃。」

  想到這位勛爵的引見人,侍者又隨口提了一句:「最盡頭那間就是班納特先生的房間,他的都是常留用的。」

  愛德蒙問:「原來他在倫敦時常常來這裡嗎?」

  「當然,班納特先生是好多年的老資歷會員了,我們這裡雖然比不上那些有名氣的,申請名單也排到下個月了,您能提前入會,完全是因為他。」

  「他並沒和我說這些,沒想到才二十就已經有這樣的資歷了。」

  「您不是倫敦人吧。」侍者笑了,「說句實話,俱樂部區,會留宿的基本是對婚姻完全沒有念想的老紳士,那些年輕公子當然也來俱樂部打牌玩樂,不過都眠花宿柳。一個還沒結婚就在俱樂部有常住間的年輕紳士,當然是因為無處可去啦。」

  想到班納特家四小姐的離家求學故事,愛德蒙明白過來。

  再次譴責了自己竟然想要束縛這個人自由的念頭後,他失去了繼續在外面逛的心情,便先一步回到攝政街,交代男僕將「勛爵」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

  最後站在鏡子前,愛德蒙才驚覺,這套有多麼像他的鄰居今早的打扮。

  邁入十九世紀之後,男裝其實花樣不多,尤其英式上裝,無非夫拉克,夾克,背心的三件套,一旦照著顏色選,想要穿得相似根本不難。

  還好為了防止被拆穿偽裝,他從來不讓男僕服侍穿衣。

  因為換了太多套衣服甚至重新洗漱打扮後,愛德蒙才到了那間俱樂部。

  克莉絲已經在打牌了,注意到他進來,用一種輕快的語氣招呼:

  「威爾莫。」

  雖然已經被提醒過會裝作關係不錯,愛德蒙心裡還是因為這份親密驚跳了一下。

  因為室內很熱,只穿了背心馬甲的年輕人看過來,仰了白皙的面龐,彎起雙眼,連笑容溫和動人。

  和前些天的視若無睹簡直是兩個人。

  意大利首富這時候的心境,在他並不自知的時候,和某位計量單位富婆達成了一致。

  ——也太會演了!

  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會意味著「兩清」,反而會把兩個人的關係攪得更近,愛德蒙深深嫉妒起一個假身份來。

  可以被自己的心上人介紹給相熟的牌友。

  有機會坐在心上人身邊,看著打牌,並被耳語著問意見。

  在被旁人問及不想回答的問題時,身邊打牌的人也會立刻發現,體貼護著,滴水不漏以雅謔圓場帶過。

  反觀,基督山伯爵只有信件。

  從基督山島分別後,他們根本沒有見面,更加不會有對外公佈友情的機會。

  一開始,扮作神甫的愛德蒙擔心,年輕人被維爾福檢察官查到,受到自己復仇的波及。

  現在他已經明白,垂耳兔根本有顆狐狸心,連自己親自到英國還砸了重金都查不出什麼,維爾福根本捉不到任何小尾巴,他們交往其實不必顧忌。

  ——要盡快把和「威爾莫勛爵」的決鬥提上日程了。

  愛德蒙甚至很快就從這份相處裡找到了原型。

  是班納特家的大女婿和二女婿。

  對達西先生的觀察和學習派上了用場,他當然不能表現得太相似引對方懷疑,所以很多時候都沉默應對,將那種內斂專注的目光倒學了十成十。

  於是俱樂部裡所有人很快相信,這兩個人是相見恨晚的好友。

  對於還是個小傢伙就住在俱樂部裡的班納特,大家都很照顧,於是也相信冷面勛爵是個高尚體面的紳士,所以紛紛向他投出接納的橄欖枝。

  也在觀戰的一位爵士和他聊起旅行來。

  「您去過巴黎嗎?」

  愛德蒙一愣,聽到這個城市的名字,源自心底的抗拒和仇恨就控制不住湧了上來,下意識搖頭。

  他的三位仇人現在都在巴黎,所以這齣復仇的戲劇舞台就在那裡。

  爵士好奇說:「真奇怪,那可是歐洲第一都市,您從美洲回來一年多啦,就沒想過去那裡?」

  愛德蒙露出古怪的笑容,用英國人的譏諷語氣說:「我從沒去過巴黎,包括法國,我此生也只打算去一次。」

  法國是他的祖國沒錯,他卻不但沒有受到保護,反而被時局殺害了。

  所以,他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在巴黎。

  也就是他復仇帷幕拉開的時候。

  而事情了結後,他也不會再回法國這個水手唐泰斯的殞身地了。

  爵士笑了,由衷說:「我很欣賞您對法國的態度,看來您骨子裡的確是個英國人啦。不過我也發現,您身上確實帶著美洲特有的習氣。」

  因為美洲這麼大塊的殖民地獨立出去,時下的英國人對美國的偏見,或者說嘲意不比對法國低多少。

  「我聽說,那邊有無數淘金者,還有牛仔,他們的政府還太年輕,所以那裡很多對決都很原始,於是他們大多很不遵守規則而且粗魯。您也好像與一個社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要好好清算一遭的。」

  不錯,我對那個社會毫無敬意,因為被它注意到時,它更多是為了毀滅我。

  愛德蒙正要說話,突然,他的手被一片溫暖柔軟的細膩握住了,甚至輕輕按了按。

  意識到這隻手來自誰,那片溫暖就變成了烙鐵,灼燙得他差點自座位上跳起來。

  愛德蒙下意識慶幸,自己坐得離壁爐很近,所以手的溫度並不那麼冷,接著,他就聽見了自己心臟的狂跳聲,以至於他擔心這會不會被身邊的人聽見,再沒有心思去想什麼仇恨,連什麼爵士也都忘了。

  不過爵士這時候也正忙著替他們計算這局的點數。

  牌桌不高,不過愛德蒙在無意間已經坐得離身邊的人很近,所以面上他們的手臂緊緊挨在一起,誰都沒有發現牌桌下也拉在一起的手。

  這種隱秘如同……偷情。

  愛德蒙完全僵住了,只能下意識側頭,看克莉絲自然用另一隻手託了酒杯,暈染了唇色,連姿態都頗具風采,似乎只是牌桌間隙的休息,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用力捏了幾下提醒,接著就能安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看來這個「客戶」還不算特別傻,克莉絲鬆了一口氣,正好這局算完,她單手付了錢,自然撤開手,繼續抓牌。

  接下來的時間裡,冒牌勛爵都很沉默,像是被那隻手的離開抽走了所有力氣,只是坐在那裡,似乎為了更快去回到自己的思緒裡,對後面的話題也應付自如,再沒說出更多出格引人注意的話。

  不過聯想到「不共戴天的仇恨」,還告訴自己「想要往上爬」,又試圖與身邊的人劃清界限……

  有點像以前的自己。

  克莉絲敲了敲桌子,扔出一張牌,決定還是不要管那麼多。

  不小心撿了個基督山伯爵也無所謂,畢竟這傢伙只是經歷相似,執著要報恩,一片真心待自己好,倒還有些可愛之處。現在發現威爾莫勛爵是個更像自己的硬茬子,那還完人情就可以算了。

  過了一會,另一邊的牌局也散了,湊過來觀戰,克莉絲這桌被鬧得也歇了下來,一群人幹脆抽菸喝酒聊天,交流投資和八卦。

  說到後面不免就聊起了女人。

  克莉絲還小的時候,這幫大老爺們只愛攛掇著她喝酒,偶爾說些隱晦的段子,自她遊學回來再聚,見她已經成年還有了情人,就不管那麼多了,甚至還開始說著要幫她介紹幾位交際花。

  她自知這輩子不會結婚,也不會冒險和任何人在一起,所以乾脆斷了所有念想,從來不將人類當做可能的擇偶對象,即使女扮男裝到性別意識模糊,對女人依舊是看同性的眼光,看男性的出發點卻已經是一個完全嶄新的視角。

  在公學已經領會過青春期男性的騷動,克莉絲對這種討論也適應良好。

  不過是幫助自己把男女差異看得更明顯而已。

  不像大部分女性會把性事和愛情扯上關係,看得比較重要私密,甚至神聖。男性根本不避諱討論這些,他們聊起睡過的女人,語氣就像討論剛吃過的一盤菜,還會細緻互相交流其中的口感和味道。

  為了女扮男裝更真實,克莉絲當然不能表現出不合群,不過也不代表她會去做一個說著「女士優先」卻並不知道什麼叫真正尊重的紳士。

  她不參與這樣的對話,只在一邊喝酒,牌友們乾脆問起了新成員,讓他分享一次最刺激的體驗。

  剛剛還因為一次握手經歷了目前為止「最刺激」的人,因為那位對象也跟著人群看過來目光,臉非常不爭氣紅了。

  「我心中常掛唸著上帝,也沒有結婚。」

  他委婉解釋。

  有位鄉紳忍不住調侃起來,「難怪你和班納特關係這麼好了,都不抽菸,還都是保守派——對啊,班納特,你不會是為了不被我們笑話,才編出一個情人來的吧。」

  愛德蒙控制不住看向端了酒杯坐在他座位扶手上的人。

  克莉絲先是認真道:「我那位情人是個值得敬重的女性,更是我的引導人。她年長善良,而且熱衷慈善,請允許我將她放在心底的最深處,所以我不會將她拿出來分享。」

  她又很快笑了,「不過,我有說過我只有一個情人嗎。」

  鄉紳說:「但是你從來沒有說過哪怕一次你的經歷。」

  克莉絲自然接道:「因為我不太好意思,覺得是在班門弄斧,而且,你們也都沒問過我啊。」

  大家就都起鬨讓她說說。

  「我最刺激的一次體驗,大概就是在佛羅倫薩。」

  「那是一位漂亮的黑髮小姐,我常常光顧她的生意,有一次晚間散步時,我買到了一束很漂亮的花,決定去找她,給她一個驚喜。」

  「她或許收到了太多珠寶,卻太久沒有收到花了吧?於是突然落淚情動,連一位男爵已經約定過要來找她也忘了,我以為只是得到了回饋的歡愉,直到她看到了那位男爵的馬車,啊,沒錯,當時我們在窗簾裡。」

  「我們只好匆忙收拾了衣服,躲進她巨大的衣帽間,聽著那位男爵在屋裡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黑暗裡,只有我們兩個,由於我那時候也只有十七歲,所以我堵住了她的嘴,開始繼續被打斷的歡暢。」

  「……我們就伴著那位男爵的發怒聲黏在一起,享受只有兩個人衣帽間的蕩魂消魄。」

  「可憐的男爵毫不知情他要找的人就在我手裡,他離開後過了很久,我們才從衣帽間裡面出來,倒在他剛剛坐過的長沙發上,讓那位失約的小姐得到了她應得的解脫。」

  看上去內斂無害的年輕人說完,面對滿屋子因為巨大反差而呆愣的男士,露出羞赧的微笑。

  「比起大家,可能差遠了,不過對目前的我來說,已經足夠刺激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1-8 11:05 AM

第九十九章 |'abime 您越界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就算沒親眼見過,還能在網上搜索豬跑步。

  「男性」自尊問題上,大家都愛吹牛,這種酒後談話不像單身理由,沒人會去深究,所以克莉絲編得很隨意。

  理論知識相當豐富的人說完後,整個公共休息室裡安靜下來,只剩下了壁爐裡劈劈啪啪的聲響。

  挑起這個話題的爵士最先從這巨大的反差裡回神,對幾乎看著長大的年輕人幽幽嘆了一口氣:「這小子喝酒還是我教的呢,現在……不服老不行了。」

  克莉絲眨眼。

  看來,作為穿越者,雖然不該狂妄自大,但是也不宜過分妄自菲薄。

  這個時代報業雜誌之所以這麼興盛,大小組織官方民間都想方設法辦報紙,因為終於有了平台可以發表交流看法,和現代人發微博朋友圈一個道理。

  克莉絲這樣的社交屬性生物能潛下心去看文學小說,說到底還是因為當下娛樂條件有限,對她來說,解悶手段和上輩子天差地別。

  聚會除了跳舞打牌就是彈琴唱歌,偶爾演情景短劇搞我演你猜,紳士們也只能在俱樂部消磨時間,無聊起來會打賭屋簷下兩滴水哪個先落地,貴婦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敞篷馬車曬新的時尚都能獲得快樂。

  所以克莉絲對這次和威廉的合作很有信心。

  這個世界和她所知的歷史不太一樣,也拿不定內燃機會什麼時候造出來,乍一看,改造自行車更像一個風險投資,畢竟成本短期內降不下來得不到推廣,面向的當然還是有錢有閒愛追求有趣的階層。

  可是這些人也恰好就掌握著整個歐洲的潮流,不論成本能不能收回,只要賺取眼球,那麼名聲就打出去了,至於下一個項目……

  「你似乎還在回味。」

  又恢復到雜亂交談的環境裡,威爾莫勛爵突然同她道,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悶。

  克莉絲從思緒裡醒過來,想著俱樂部確實不方便想正事,胡亂點頭,

  勛爵的表情更冷淡了。

  這幾個月斷斷續續的相處,克莉絲也熟悉了他古怪的性格,想到這個人滿口心念上帝,也就是堅持「任何婚姻關係外的性行為都是不潔的」。

  「所以,你在鄙夷我?」她很直接。

  「當然不是。我只是有點吃驚,我以為你是——」

  「克里斯蒂安(基督的追隨者)?」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了個冷笑話。

  勛爵卻對這個話題意外認真,繼續剛才的話:「我以為你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紳士。」

  「你是在對我布道嗎?」克莉絲笑了,「我以為,只要不觸犯規則,不傷害任何人,一個人的選擇就是自由的。」

  「這樣會傷害愛你的……你的未來妻子。」

  「我不會結婚。」

  她冷淡而果斷說。

  她另一隻手邊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紳士含糊插嘴:「明智的選擇,小班納特,千萬不要結婚。不然你就要繼續以俱樂部或者書房為家了。」

  克莉絲微笑偏頭:「我來的路上遇到您的太太了,您現在盡快入睡,我就會裝作忘了她的囑託,讓他們把您送到樓上而不是回府。」

  中年紳士挪騰著胖乎乎的身子,委屈閉上眼睛和嘴。

  「即使曾經被『一位黑髮法國女人』傷害過,你這樣年輕的人,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不必將這種話說死。」

  ——年輕人那次對國王說這番話時,他光顧著驚訝那個擋箭牌是自己了。

  威爾莫勛爵說著,深深看她,像是一位正透過顯微鏡觀察蝴蝶紋理的生物學家。

  「然後你就可以問『為什麼你會說得這麼篤定,我能知道其中的緣由嗎』。」克莉絲笑了,有意模仿他那天的語氣,揚眉道:「我已經感覺到你那過分的好奇心轉到了我的身上,威爾莫先生,我不會給你抓住把柄機會的。」

  報復心強的小傢伙。

  走在復仇路上的人失笑。

  沒想到不僅沒能扯平,反而讓冷面勛爵笑了,克莉絲有些不服氣。

  克莉絲湊到他耳邊,又低又快嘲弄道:

  「你說時常心懷上帝,我卻不信你這樣的年紀從來不自瀆紓解,還是說,你的確虔誠到這樣的地步了,以至於我的話也讓你覺得髒了耳朵?」

  這時候,聊到最新歌劇的一幫先生們想要唱其中一段,於是出言邀請她為他們伴奏。

  根本不給對方回答的機會,克莉絲應下了,趁著起身的間隙才去看他。

  勛爵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中了,臉上氣得通紅。

  她得意笑了,試音時甚至故意彈了一段頌歌旋律挑釁,等回到座位時,那個人果然已經不在了。

  「在找你帶來的朋友嗎,他先回去了,」那位醉醺醺的紳士又開始滔滔不絕,「小班納特,你的朋友果然只是個從在美洲長大的英國人,我好久沒看到那麼狼狽的退場了。」

  克莉絲說:「我就先走啦,您記得回家休息。」

  紳士抗拒搖頭:「不回家,不回家!」

  克莉絲借此機會起身告辭,從侍者手裡接過外套和手杖,走出了俱樂部。

  聖詹姆斯街和攝政街非常近,也就半英里路,等套車的時候都走到了,克莉絲沒有那麼大的儀式感,所以她是走來的。

  不過道邊還是停著一輛很眼熟的馬車。

  克莉絲走上前,單手插口袋,用手杖在車門上輕輕比劃著寫起來。

  「我,很,抱,歉。」她一詞一頓跟著自己寫的字母說,「我用右手寫的,誠意還足夠?」

  車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威爾莫只說:「這樣會劃傷我的車廂。」

  克莉絲輕笑上了車,車伕像是被囑咐過,在她上車後就走過來帶上門,接著駕車緩慢前行起來。

  漆黑的車廂內只有兩個人。

  威爾莫勛爵既不願意讓人跟在身邊,也因為氣惱而沒有點燈。

  「今天您越界了,而且表現得很不理智。」

  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

  愛德蒙錯愕看向在陰翳裡的年輕人。

  「您上午已經聽我分析過了,那是數一數二的俱樂部,進去後,您甚至不再需要那些勛章虛名,您花空心思繞彎子想要的,可以直接得到。」

  「當然,回報巨大,難度也很大,還需要您的配合。」

  克莉絲說著,開始慢條斯理脫手套,透過玻璃透進來的煤氣燈光將她的面色照得很清冷。

  「我不會猜測您和巴黎有怎樣的宿怨未消,您對教義又有怎樣的執著。那麼也請您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表現出值得我相信的可靠一面來。」

  愛德蒙這下徹底從這一夜所有親密和旖旎裡清醒過來。

  原來對待真正的陌生人時,克里斯班納特是這樣的。

  男僕是手下,神甫是知己,出於他還不清楚的原因,對方也很信任伯爵。

  但是「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下,是一個來路不明、心口不一的人,他和基督山伯爵不僅這一年裡活動地點不同,連性格也觸摸不到熟悉感。

  愛德蒙很清楚,他和一年前不一樣了。

  在只是看做救贖時,他還可以從他們的相處裡得到精神上的撫慰,所以他會慷慨說要為對方找到那位「黑髮情人」,可以盡情付出只屬於這個人的善意。

  但是愛上這個人後,他再也沒辦法像過去那樣享受相處了,屬於愛情的自私獨佔念頭,求而不得的未來,在被對方身心救贖的苟延殘喘兩年後,終於將他推回了從出獄時就該沉入的心境和世界裡。

  這一年裡,他變成了他本該變成的模樣。

  如果班納特少爺沒有出現在那片海域,他會變成的模樣。

  ——原來克里斯喜歡理智可靠的搭檔。

  愛德蒙從沒這麼覺得自己不可救藥。

  直到這時候,他還是想要取悅克里斯班納特。

  也只有這樣無望的戀情,才能讓一個因牢獄和仇恨變得極端偏執的人,刻骨銘心,驚天動地。

  以至於只是知道對方態度堅定要終身不婚,就好像見到了一絲可能。

  這段路程實在太近,即使有意繞路,車也還是很快停在了院子裡。

  夜已經深了,只有屋前的煤氣燈還靜靜亮著。

  愛德蒙敲了廂壁:「你先進去。」

  這下連車伕也走遠了,克莉絲才繼續交代了一番幾位委員會成員的性格,順便給這個或許真的是從美洲來的人惡補一些比較粗淺的社交辭令。

  「明天您也可以繼續去俱樂部。不過我有些事情,就不陪您了,請務必謹言慎行。」

  克莉絲起身向愛德蒙告辭。

  車正好停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既然車伕已經走了,她很自然就推了門,打算跳下去。

  愛德蒙還在思考應對委員會的對策,就見克莉絲被收縮在門口的天鵝絨腳踏絆住,一聲驚呼都還沒發出來,手甚至下意識去夠門框卻摸空,直直往前栽過去。

  心裡一緊,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伸臂攬住了她的腰。

  但是拉回來的力道太重了。

  愛德蒙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輕,以至於不僅制住了這個趨勢,反而往後仰過來,跌進他的懷裡。

  他愛慕的人幾乎被他圈束著,完全倚靠了他。

  連腰肢和肩膀都纖細清瘦,即使隔著好幾層衣料也溫熱柔軟。

  ——您越界了,而且表現得很不理智。

  意亂情迷的人驟然回神,反覆提醒自己這已經足夠,才鬆開了想要將兩個人楔得更緊的手。

  「請小心。」

  他很輕鬆就將被有些脫力的人扶好,冷淡說著,溫度與話語完全相反的溫熱氣息撩開髮尾,碰到了後頸,被領巾的上沿攔住了傳遞開的趨勢。

  克莉絲驚跳著轉過身子,終於從這瞬息的變化裡清醒過來,在突然黏滯的陌生氣氛裡,充滿不安低聲道謝。

  煤氣燈下,無意落進網中的飛蟲掙扎起來,動作幅度過大,引得那些絲線劇烈震顫,傳遞向潛藏的角落。

  雖然已經饜足飽餐,這陣動靜還是引得捕食者邁腿靠近。

  夜視能力極好的人注意到,年輕人不但睜大了眼睛,臉也跟著紅了。

  是因為……脖子?

  愛德蒙回憶起過去幫忙擦頭髮時,克莉絲都會頤指氣使說自己就是喜歡圍著領巾,這樣顯得好看。

  那時候他覺得,大少爺是好面子,覺得喉結不明顯,沒有男子氣概,所以在男僕面前也要遮掩著。

  現在看,似乎是因為感應過於敏銳,所以一點觸碰都會有過激反應。

  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學生,不自覺回憶起面前的人「送」到自己枕邊的教育手冊。

  為了求證這個猜測,死死盯著脖頸的狩獵者伸出手,非常自然摸索著,穿過她脖頸邊的空氣,摘下了掛在車廂上的風燈。

  「有火柴嗎?」

  他提著燈問,卻像是有光一樣細細打量著那張面龐。

  果然,只是被手拂過髮梢,年輕人就整個僵住了,面上故作鎮定摸出了火柴,藉著微弱傳來的煤氣燈光擦燃了風燈。

  愛德蒙蹲伏了身,放下那個摺疊式腳踏,將風燈抬高,照亮車廂,示意她先下車。

  「明天見。」

  一直有禮貌英國人只說了一聲,不等回覆便跑遠了。

  暖色的光裡,金髮勛爵垂目看著那個身影走進別墅裡,

  良久後才低低嘆了一聲。

  又便宜了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

  這下連決鬥理由都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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