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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假面的盛宴 -【王府寵妾】《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11:12 AM     標題: 假面的盛宴 -【王府寵妾】《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7-10-6 02:00 PM 編輯

【書名】:王府寵妾

【作者】:假面的盛宴

【內容簡介】:

  上輩子瑤娘身為晉王的寵妾,還未受到幾天寵愛,便一命歸了西。

  重活一世,她決定保全小命,做好自己的奶娘的差事,再也不妄圖攀龍附鳳了。卻萬萬沒想到上輩子那個對她只做不說的冷面晉王竟然自己湊了上來。

  世人都曉晉安帝有一寵妾,早在潛邸之時便榮寵有加,之後寵冠後宮。對這寵妾,民間鄉野傳聞眾多,唯一讓人眾所周知的便是這妾在沒進王府之前是個寡婦,據說還帶了個兒子。

  晉安帝內政修明,勵精圖治,乃是一代明君,惟獨在這寵妾身上頻頻昏頭,讓世人頗多指摘。而其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將那寵妾前頭的兒子認在自己名下。

  對此,晉安帝出來闢謠:「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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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11:18 AM

第一章

  正值陽春三月,晉州的天卻是乍暖還寒。

  前兒剛下了場雨,淅淅瀝瀝連著下了兩天,還是不見停歇。

  天又冷了起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風兒一刮,寒意便順著人衣裳縫兒往裡頭鑽,讓人不禁打一個冷顫。

  晉王前兒個就上邊城去了,並不在府中。瑤娘便託人給姐姐姐夫遞話,讓他們把小寶抱來給自己看看。

  自打進了這晉王府,她已經一年多的時間未見到小寶了。

  瑤娘在王府裡得寵,王妃又格外給其臉面,所以瑤娘找人出去遞話,多得是有人願意去辦這差事。到了日子,姐夫姚成和姐姐蕙娘坐著一輛青帷騾車,來到王府後門,而心中迫切而又焦慮的瑤娘早就在此處等著了。

  「夫人還是領著太太往府裡去吧,站在這裡多不像樣子。」丫鬟蝶兒道。

  聽了這話,瑤娘也意識到此處人來人往,說話多有不便,且她也想和小寶親香親香,便領著懷抱小寶的蕙娘往裡去了。至於姚成,他乃外男,不適宜進內宅,自然有人熱茶熱飯招呼。

  一路上,瑤娘眼珠不落地盯著小寶看。

  這是她的兒子,她含辛茹苦方才誕下的兒子,卻因為諸多原因不能留在自己身旁。當年她離開之時,還只是一個在襁褓中的孩子,而如今卻長這麼大了。

  似乎母子之間有一種天然的血脈聯繫,小寶起初見到瑤娘還神情陌生,可盯著這個漂亮的姨姨看著看著,他突然就笑了起來,並伸出小胖手讓瑤娘抱。

  瑤娘頓時紅了眼,將小寶接過來,擁在懷裡緊緊地抱著。想哭,卻又怕嚇著了孩子,只能拚命忍著。

  好不容易等她平復了心情,一行人繼續往裡頭走。

  蕙娘小心翼翼地跟在妹妹身旁,時不時忐忑地望著四周這雕樑畫棟一切極盡奢華之能事的景象。甚至連這府裡的丫鬟,都看起來格外高人一等,那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姚家也算是小康之家,可蕙娘卻還穿不上這樣的料子戴這樣的首飾。

  「瑤瑤,你讓我和你姐夫把小寶抱來,王爺可知道?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妨礙?」到了瑤娘住的小院,蝶兒下去了,蕙娘這才有些擔心地拉著妹妹問道。

  她望著眼前出落得越發嬌豔動人的妹妹。

  瑤娘今日穿了身桃紅色折枝牡丹花褙子配湘妃色十二幅羅裙,梳著斜髻,其上插著一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

  這步搖做得極為精緻,垂下的幾隻小蝴蝶不動即能看到那微微顫動的蝶翼,彷彿活了似的。蝶口處鑲著紅寶,紅寶的個頭並不大,但色澤極為秾豔,讓人觸之心顫。

  妹妹時不時伸出纖白的玉手去扶那步搖,富麗的金配著色調極豔的紅,雪膚烏髮,水眸紅唇,好一副美人圖。

  蕙娘不是男人,見之心都化了。

  再去看這屋裡的佈置與擺設,蕙娘知道妹妹如今日子也是過得頂頂好的。大抵在這府裡也有幾分臉面,不然今兒他們也不會來到這裡。

  可蕙娘知道妹妹不同其他人,乃是非完璧之身侍候王爺的。雖王爺此時並沒有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可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在意,抑或是知道這事心中生了齟齬,妹妹因此遭到冷落,那可就不好了。

  瑤娘倒沒考慮到這麼多,她只是實在太想念小寶了。

  她沒辦法出府,就只能讓小寶上府裡來。為了這事,她提前多日就開始安排。她雖有寵,但在這府裡卻說不上話,一切只能看王妃的眼色。為了讓王妃同意自己見見兒子,自打晉王從邊城回府,她就使出渾身解數纏著他不放,多次在思懿院給胡側妃沒臉,王妃才同意了這事。

  此時聽姐姐這麼說,瑤娘不免有些心生忐忑。

  可轉念一想,她受寵本就受得戰戰兢兢,若是那冷面的晉王離自己遠些倒也好,也免得她朝不保夕,生怕哪日礙了王妃的眼,也被她這麼對付。

  其實還有一項瑤娘沒好意思去多想,那就是晉王實在是太強壯了,也可能是在邊城素久了,回來後就格外得貪。一回府就抓著她沒白天沒黑夜的胡天胡地,而她得寵之說也是由此傳出。

  實際上晉王找她除了做那事,根本沒跟她說過幾句話。

  瑤娘本就是小家碧玉出身,爹是個秀才,倒也識得幾個字,比尋常女子多懂一些道理,知道晉王這般表現其實就是將她當做個玩意兒看。可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打從她入了這晉王府,就萬般事情皆不由己。

  不過這一切她肯定不會告訴姐姐的,怕惹來她的擔憂,只能笑著對她道不妨事。

  可真的不妨事嗎?

  蕙娘口裡不說,心裡卻沉甸甸的,總覺得妹妹還是沒改以前的爛漫天真。

  這邊蕙娘胡思亂想著,那邊瑤娘則抱起小寶逗了起來。

  一歲多的小娃兒,正是好玩的時候,說話奶聲奶氣的,光聽著這奶音就足以讓人心都化了。

  這時,蝶兒從外面走了進來,說王妃召瑤娘過去說話,把小寶也帶著。

  姐妹二人面面相覷,瑤娘按下心中的不安,抱著小寶並拉起姐姐便出了房門。路上為了安撫忐忑的蕙娘,還安慰她說王妃是個和善人。

  王妃也確實是個和善人,雖樣子看起來清冷了些,但待小寶和蕙娘十分另眼相看。

  不光賞了蕙娘一個金鐲子,還賞了小寶一個赤金鑲寶的項圈。大抵也是為了給瑤娘長臉,王妃還親自將金項圈給小寶戴了上。

  自此,瑤娘一掃心中不安,而是全然變成了感激涕零。

  她想得很多,想小寶既然能得王妃喜歡,以後自己見兒子是不是更容易了?當然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為此她甚至聯想到等晉王從邊城回來,她用何種手段將他留在自己房裡。

  記得他十分喜歡在書房裡,她礙於羞澀總是推拒,還曾招來他的不悅,連著多日未來找她。而那幾日王妃待她也是一副冷臉,直到晉王又來找她,才算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

  不然,就試試這個?

  王妃並未久留瑤娘她們,說讓她們姐妹多在一起處處說說話,就讓她們退下了。

  到了中午,王妃賞了菜,姐妹二人連同小寶心情十分愉快地用了頓飯。

  時候還早,瑤娘屏退了蝶兒,和蕙娘坐在臨窗下的大炕上說話,一面哄著小寶睡覺。

  小寶靠在娘的懷抱裡,睡得格外得香甜。

  「你跟姐說說,不是說好的來王府做奶娘,怎麼就成侍候王爺了?王爺待你好不好?」大抵也是王妃的和善讓蕙娘褪去了心中的不安,所以也敢和妹妹說些這種私密話。

  瑤娘起先還想著怎麼跟姐姐解釋,又聽到了那句『好不好』,頓時紅了臉。

  這好不好到底什麼才算是好的?讓外人來看,有寵就是好,所以他算是對她還好吧?

  見到妹妹這樣,蕙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有些感嘆地嘆了口氣,道:「既然王爺待你好,你就用心服侍他,也不怕以後沒了著落。小寶你別操心,有我和你姐夫看著,怎麼也不會虧待了這孩子。」

  一聽這話,瑤娘不禁垂首看了懷裡的小寶一眼,有些不捨地撫了撫他的小腦袋。

  「姐……」

  「你也算是終於有了盼頭了,姐也不用成天一想著你就揪心不已。你要放聰明些,該爭的爭,不該爭的可千萬別爭……王妃待你好,你就老實聽話,人家是大婦,你是做小,可萬萬不當動那不該有的心思……」

  其實蕙娘也不懂這種王府大宅裡的處世之道,她只能儘量把自己懂得一些道理告訴妹妹,而瑤娘也就認真地聽著,一面聽一面點頭。

  而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蝶兒從外面走進來,「夫人,時候已經不早了。」

  瑤娘頓時感覺到心裡一種撕裂般的疼痛,想拉住姐姐小寶不讓他們走,面上卻是強笑著站起身去臥房裡收撿東西。進了房,她又偷偷抹了會兒眼淚,才拭乾臉抱著一包東西走出來。

  這裡面有她這幾個月給小寶做的衣裳,裡裡外外好幾身,全是王妃賞她的好料子,還有做給姐姐姐夫做的衣裳。另還有些銀兩,卻是她攢了好幾個月的月錢,算是小寶寄養在姐姐家中給的伙食錢。

  她依依不捨地將蕙娘和小寶送到後門。小寶這會兒已經醒了,有些疑惑地看著大人們,蕙娘嘆了口氣,安慰妹妹讓她別難過,等以後她瞅著機會再帶小寶來探望她就是。

  姚成已經在騾車上等著了,蕙娘抱著小寶上了車。

  瑤娘沒敢去看這副畫面,背過身去垂頭咬著下唇,心裡下定決心要討好王妃,以後多接小寶和姐姐來府裡。

  這麼想著,心裡的那股難受感總算淡了些,她才帶著蝶兒又回了小院。

  為了今天,她連著忙碌多日,每次晉王走後,她就要休息多日才能緩過來。這兩日為了接小寶來見面,卻是連休息都顧不上。這會兒人走了,心裡那股氣兒也洩了,頓時覺得睏乏極了。

  「蝶兒,晚膳別叫我,我想睡一會兒。」她一面交代,一面就進了臥房。

  蝶兒在她身後,有些妒忌地看著對方那如迎風擺柳的婀娜背影,在心裡罵了句狐媚子。

  整個晉王府誰不知道這瑤夫人就是靠狐媚子手段上了位,成日恬不知恥地硬拉著王爺來她房裡。蝶兒在瑤娘身邊服侍,免不得會撞見各種不宜見人的場面,想著那日她隔著帳子,見裡面有個曼妙的影子伏在那上面起伏不停,她忍不住紅了臉的同時,又在心裡呸了一口。

  她撇了撇嘴,跟進去打算服侍瑤娘更衣,卻在進門後發出一聲刺耳尖叫。

  只見瑤娘俯臥在地上,聲息全無,嘴角淌下一道烏黑的血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11:24 AM

第二章

  瑤娘緊了緊抱著小寶的手,只有這樣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

  外間,蘇慧娘正在和婆婆李氏說話。

  兩人大抵是以為瑤娘睡著了,聲音雖是壓得低,但絲毫沒有顧忌。兩人的爭吵聲順著門縫就鑽了進來,鑽進了瑤娘的心裡。

  瑤娘苦笑連連。

  她死得太快太急,只感覺到五臟六腑一陣火燒似的疼,人便沒了知覺。等再醒過來,卻是到了她剛生下小寶沒多久的時候。

  剛醒過來時,她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那接二連三的事一一像夢中那樣發生,她才終於醒悟過來,她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得回到了當初。

  只是為什麼老天爺就是不放過她,為何不讓她重活在一切還沒發生的之前,卻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懷裡的奶娃動了一下,打斷了瑤娘的思緒,她輕輕地撫拍了他兩下,小寶再度沉沉睡去。

  兩個月大的奶娃,正是剛長開的時候。五官都清晰了起來,更是襯得奶娃一副好相貌,狹長的眼輪廓,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粉嘟嘟的唇瓣,真是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

  若是不知情的人見著這孩子,恐怕都會讚嘆一句,孩子爹肯定是個俊的。

  可孩子爹——

  大抵死了一次,又活了過來,瑤娘反倒沒有上輩子那麼耿耿於懷這件事了。

  若是重活在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不是沒了小寶?

  做了兩輩子的娘,雖然這個孩子是不被祝福的,甚至給她帶來了許多磨難,但瑤娘還是將他疼入了骨子裡。這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拼著名聲不要,拼著性命不要,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麼能夠捨得?

  所以命中注定她會生下小寶,命中注定會發生那不堪的一切。

  都是命中注定!

  這麼想著,瑤娘沸騰不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也因此當她再度聽見外面那些折辱她的話,她反倒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憤怒。

  *

  外間,蕙娘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氏,無法接受那麼狠毒的話竟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對於婆婆,她早就深知她不是個好相與的。可任誰都能說這些話,唯獨她沒有資格。

  瑤瑤為何會遭受這一切,為何會未婚生子,都是因為她那好女兒,她的好小姑。她好端端的妹妹不過是過來陪伴她住了些日子,竟遭受那般不堪的事情。

  名節沒了,女兒家最重要的清白沒了。

  爹成日裡不是哀聲嘆氣,就是暴怒不已,娘整天以淚洗面。本想著找個過得去的人家,將妹妹嫁了吧,只要人家不嫌棄她沒了清白身子,可誰曾想妹妹竟然珠胎暗結。

  也是家裡人疏忽了,大嫂成日裡鬧騰不休,鬧得閤家不得安寧。瑤瑤遭受此難,心神恍惚,等發現竟懷了孩子,胎兒月份太大,是萬萬不能流的。

  除非是不要性命。

  家裡沒辦法再待下去,湊巧她正懷著身孕,就將妹妹接到身邊待產。有自己做遮掩,等妹妹生了孩子,再把孩子送出去,怎麼也能把這事瞞混過去。

  事事都計算得好,唯獨忽略了一顆身為娘的心,妹妹竟然捨不得將小寶送人。

  都是為人母,蕙娘能明白妹妹的心。

  那是自己懷胎十月,一腳踏入鬼門關才生下的孩子,每日攬在懷裡怎麼看都看不夠的孩子,怎麼忍心送人。

  初時,婆婆礙於心虛,還是好臉相對,家中有什麼補身子的吃食,有她一份,就有瑤瑤的一份。可也不過只是半年不到,婆婆就變了臉,日裡總是在她面前說些意有所指的話。

  她礙於妹妹和外甥如今住在婆家,萬般事皆是忍了,卻萬萬沒有想到婆婆竟越來越不像樣子,竟當著瑤瑤的面指桑罵槐起來。甚至趁著她和瑤瑤疏忽之際,差點背地裡將小寶拿出去送人。若不是丈夫及時回來阻止了這一切,蕙娘簡直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瑤瑤視小寶如命,沒了命,她的妹妹還能活嗎?

  所以蕙娘格外憤怒,素來不與婆婆頂嘴的她,第一次同李氏大吵了起來。

  「我這麼做哪兒不對了?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若不是自己不檢點,怎麼會發生這種丟人事!再沒見過哪個黃花大閨女長她那副樣子。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又圓又大,一走三搖,哪個男人受得住她這樣?老娘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就沒見過這種黃花大閨女,還不是和人私下苟且,招出禍來,遮掩不住,才拿了我燕姐兒做筏子!」

  李氏容長臉,單眼皮,因為年紀大了,皮膚鬆弛,再加上人瘦,一層老皮都耷拉了下來,整個人的面相看起來十分刻薄。

  也確實如此,整條巷子裡誰不知道姚家有個厲害的婆娘,將自己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男人死了,把持著家裡,兒子媳婦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老貨也是個潑辣的,誰敢說就不中聽的,她就敢站在人家門前罵三天。尤其姚家有個做捕快的兒子,旁人再是不敢惹她。惹不起躲得起,久而久之明明是同一個巷子的住家,卻是沒人願意上姚家的門。

  「我再跟你說一遍蘇慧娘,少來攀扯我燕姐兒,這事跟燕姐兒沒關係,燕姐兒一個姑娘家,怎麼可能會想到把你那妹妹騙到柳巷那種地方。我燕姐兒還要嫁人。下次再讓我聽見這話,我就讓成兒休了你!」李氏叉著腰罵道。

  蕙娘被婆婆的無恥驚怒了,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用你家休我,我自己走!」

  李氏呵呵冷笑:「趕緊走,洪哥兒給我留下。我倒要看看就你那窮酸的爹,能養活一大家子人,還能養活你們兩個有違婦道的女兒。對了,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蕙娘氣得渾身直打顫,可從小的教養卻讓她做不出和人對罵廝打的事,更何況這還是她的婆婆,她男人的娘。

  她抹了一把眼淚,扭身就去箱籠裡收拾東西,打算帶著妹妹小寶和洪哥兒回娘家去。這次男人若是再來求她,她是萬萬不會回來了,她就不信她帶著妹妹就不能在這世上存活。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男聲突然在門外響起。

  「這是怎麼了?娘,你又幹什麼了?」

  卻是蕙娘的男人姚成回來了。

  姚成是晉州治下林雲縣縣衙的一名捕快,林家世代為吏役,這捕快的位置是姚老爹傳給他的。雖是身份低了些,但架不住是個吃皇糧的,且捕快歷來灰色收入多,所以姚家的家境還算不錯,不然當年蘇秀才也不會將大女兒嫁到姚家來。

  蘇家雖有個秀才,但家境不好,蘇秀才在私塾坐館教書,每月只有二兩銀子,卻要養著家中數十口人。早先家裡人口少,日子過得緊湊了些,倒也將將能過。可自打蘇慧娘的哥哥蘇玉成成了親,又連著生了三個孩子,蘇家的日子就越發捉襟見肘起來。

  當年蘇慧娘之所以會嫁到姚家,就是因為姚家給的聘禮在一干提親人中是最多的,這些聘禮剛好可以給蘇玉成辦婚事。蘇慧娘本是不願嫁到姚家來,可架不住爹娘愁眉苦臉,大哥一大把年紀還沒成親,再加上和姚成相了一面,覺得這男人還算不錯,就嫁了過來。

  成親後,姚成愛重妻子,為人體貼,小兩口恩恩愛愛,生活倒也幸福。唯獨有一件不美的事,那就是姚成的娘李氏是個不好相與的。

  不過凡事都有姚成在前面頂著,蘇慧娘的日子過得倒也順心。再加上肚皮還算爭氣,嫁過來當年便生了姚家的大孫子,這去年又懷上一胎,誕了一個哥兒,在姚家的地位越發穩固。

  李氏偶爾想作,看著兒子和孫子的份上,也都會忍一忍。

  偏巧的是蘇家那邊,自打大嫂朱氏進了門,就成日裡在小姑子蘇瑤娘身上動心思。連番鬧了兩場事,越發不像話,蕙娘心疼妹妹,又想著娘家不寬裕,就將妹妹接到了身邊。

  藉口是讓妹妹幫忙帶外甥,反正以姚家的家境,多一個人吃飯也不算什麼。

  對此,李氏是樂見其成的。

  她歷來是個懶的,又嬌慣女兒,心想有個人來幫兒媳婦幹活也好。自打姚成當上了班頭,李氏就拽起官太太的架子,可架不住人眼皮子淺慣了,捨不得掏錢買丫頭,如今有個不要錢的丫頭侍候,不是正好。

  而瑤娘來到姚家,為人勤快,裡裡外外都能幫一把手,著實給蕙娘分擔了不少家務。

  按理說,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偏偏燕姐兒這丫頭壞了事。

  燕姐兒乃是李氏的幼女,素來得其寵愛,十四五歲的丫頭成日裡任事不幹,性子還十分刁蠻任性。姚成做了快班的班頭,免不了有手下因公事來家中找他,這其中有個叫做陳安的捕快,長得俊秀斯文,一表人才的,若不說是個捕快,別人還只當他是個讀書人。

  這陳安只來了兩趟,燕姐兒便偷偷地看上了他。

  可誰曾想妾有意,郎無情。陳安之所以會屢屢來姚家,恰恰是在姚家見到了瑤娘,對其心生愛慕之意,才會藉故前來。

  而這件事不知怎麼被燕姐兒知道了。

  燕姐兒人小心毒,從小接觸的就是捕快這一行當的事,三教九流裡的門道,她都清楚。便生了一計,將瑤娘騙去了良家女子不會涉足的柳巷,想藉機壞了瑤娘的清譽。

  悲劇由此而發生,瑤娘被不知名的強人壞了身子,才發生了之後的一切。

  而姚家人之所以會清楚這其中的究竟,還是瑤娘發生了這事以後,姚成逼問燕姐兒,她自己說出來的。

  不過她一口咬定了說只是戲弄戲弄瑤娘,並不是存心要害她。

  可問題是誰相信呢?

  燕姐兒有親娘李氏做靠山,不過是挨了幾頓斥罵這事便過了。蕙娘再生氣,總不能把小姑子吃了。她倒也氣得回了娘家,可姚成一再來求,又想著成日哭著要娘的明哥兒,蕙娘咬著牙還是回來了。

  因為對妹妹的愧疚,再加上大嫂作天作地在家中鬧騰,她一力堅持將瑤娘接到身邊。可無一處是清淨之地,蘇家待不得,這姚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本來李氏還礙於心虛,默認瑤娘在家中住下,可也不知是燕姐兒在其中挑唆了什麼,她越來越容不下瑤娘了,總說家中待著這樣一個人壞了姚家的門風。

  可問題是,姚家還有門風嗎?

  屋裡的瑤娘,聽著外面的爭吵聲,面無表情地這麼想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5:36 PM

第三章

  自打瑤娘的事發生以後,姚成便再不如之前那麼順從李氏了。

  從衙門裡回來,見媳婦氣得渾身打顫,滿臉都是淚水。他發了好大一通火,將李氏吼了出去。

  可問題是,治標不治本。

  但凡燕姐兒還在家中一日,但凡瑤娘還在姚家,但凡李氏還在,她總是還要鬧騰的。

  蕙娘嗚嗚地坐在床上哭著,哭自己的委屈,哭刻薄的婆婆,哭可憐的妹妹。

  姚成站在一旁束手無措,他心疼媳婦,也可憐小姨子,可他總不能將他娘他妹妹都攆出去。姚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爹臨終之前可是一再囑咐讓他好好孝順娘,送妹妹出嫁。

  「蕙娘,你打我一頓,狠狠地打我一頓,別再這麼氣自己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偌大一個男人蹲在那裡,抱著腦袋直嘆氣。在外面也是威風凜凜的捕快,如今卻是這樣。認真說來,姚成一直待蕙娘很好,不然蕙娘和他的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你娘喪了良心,你那妹子也是個黑了心肝的,她們怎麼能這樣……」蕙娘哭得傷心欲絕。

  她那妹妹,她那從小聽話懂事的妹妹,打小就跟在她身後跟前跟後喊姐姐,懂事了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拿來給她。為了她出嫁給她繡個蓋頭,偷偷瞞著家裡做了兩個月的荷包才換了一塊兒好綢子。

  明明大嫂明裡暗裡總是為難她,她還瞞著家裡人不說,若不是那日她回娘家聽隔壁家的滿嬸子透了兩句口風,還不知道大嫂天天就尋思想將妹妹賣出去換個好價錢。

  「蕙娘,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屋外,蕙娘泣不成聲。

  屋裡,瑤娘淚流滿面。

  *

  姚成哄了好一陣子,才將蕙娘哄住。

  他慇勤地去打水來給蕙娘洗漱,蕙娘淨了面,又重新將頭髮梳了一下。除了眼睛紅腫得厲害,情緒倒是平復了不少,就是柳眉不展,顯然瑤娘的事還是墜在她心頭。

  姚成嘆了一口氣,去了屋外。

  天色也不早了,家中還是冷鍋冷灶,以前還沒成親時從來不覺得,成親後有溫柔賢惠的蕙娘每日做好飯菜等著他,姚成竟覺得這一幕格外不能忍。

  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情,他心中就是一陣惱。

  李氏是他娘,兒子再惱也不能對娘頤指氣使,可燕姐兒……

  姚成記得自己方才進院門時,看到西廂的門簾子動了一下。

  小小年紀,心思惡毒,他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個好妹妹。

  他幾步來到西廂窗下,拍著窗子道:「你給我出來,做飯!」

  屋裡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燕姐兒從門裡磨磨蹭蹭出來了。

  「哥,嫂子不閒著嘛。」

  姚成冷笑:「你嫂子帶著明哥兒,奶著洪哥兒,兩個孩子都指著她。合則你一個做小姑的,成日還得你嫂子做好了飯等著請你來用?」

  燕姐兒臉色不怎麼好看:「不是還有瑤娘……」

  姚成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讓你去做飯就去做飯!」

  見哥哥怒成這樣,燕姐兒也不敢再吱聲,老老實實去廚房裡做飯了。

  李氏氣得在上房那邊梆梆梆地直敲窗子,兒子這話與其在對女兒說,不如說是說給她聽的。

  可氣也沒用,姚成素來孝順,可真惱起來,李氏也不敢惹他。

  燕姐兒一下一下地揪著手裡菜,好生生的菜被她拽得稀巴爛。見姚成進屋去了,李氏偷偷地來到廚房,一進門就見女兒在霍霍菜。

  「你哥真沒罵錯你,一個大姑娘家菜都擇不好,你說你能幹什麼!」李氏一面罵,一面走過來將她趕到一旁去。

  燕姐兒一把扔掉手裡的爛菜葉子,滿臉委屈道:「娘,你瞧瞧哥剛才對我那頓吼。擱我說當初就不該娶那蘇慧娘,瞧瞧自她進了門,哥成什麼樣子了。凶我也就算了,他還吼娘你。」

  李氏也生氣,好生生的兒子如今向著媳婦,擱誰都窩火。只是她窩火也不會跟女兒說,那不是顯得她特別沒有面子。

  「這蘇家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娘若不把那蘇慧娘休回去,給我哥再娶一房媳婦。反正咱家不缺那點聘禮銀子,到時候指定不知道怎麼孝順您,拿您當老封君侍候著,也好過那蘇慧娘成日不給您好臉。」

  李氏斜了女兒一眼:「你給我少動這種念頭,我就算不看中她蘇慧娘,我還得看著我那兩個孫子。娶個後娘回來,我明哥兒洪哥兒還往哪兒站?你這丫頭就缺個後娘收拾你,成日不著五六。」

  燕姐兒癟著嘴:「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什麼時候把蘇瑤娘弄走?擱這兩口人在家,要吃咱家多少飯啊。最重要的是,有她在這家裡,我還怎麼讓陳安哥哥娶我?」

  李氏丟下手裡的菜,回身戳了她腦門一下,罵道:「張口陳安,閉口陳安,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竟做出這種缺德冒煙的事來。我跟你說,少跟那黑小子混在一處,一個大姑娘家成日跟幾個小子混在一處,你到底還想不想嫁人了?」

  她所說的那幾個小子,都是住在附近幾條街人家的後生,和燕姐兒從小一起長大。這燕姐兒打小就是個跳脫的性子,又沒人管,不喜歡和同齡女孩兒們玩在一處,倒喜歡和小子們玩。

  「娘,我以後不跟他們一處玩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把這蘇瑤娘弄走,等我和陳安哥哥的事定下,我就安心在家裡備嫁哪兒也不去了。」

  「大姑娘家說這種話也不害臊!」李氏啐了一口,旋即愁眉苦臉起來:「我倒想讓她走,可你嫂子還有你哥——」

  說道,她頓了一下,又道:「明兒我上趟蘇家去。」

  燕姐兒頓時一拍巴掌,笑道:「娘,你真是我的好娘!」

  *

  瑤娘總覺得前世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她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大嫂朱氏像夢裡一樣來到姚家。

  朱氏一進門就直奔小隔間裡來了。

  這間小隔間是從外面大通間裡隔出來的,以前瑤娘不住在這裡,而是和燕姐兒住在西廂。自打發生那件事後,蕙娘和姚成就特意從兩人所住的這間房裡,隔了一間房出來供瑤娘居住。

  小隔間的光線不如外間,但也不差,有一扇小槅窗。窗下放著一張條桌,挨著牆邊擱著一張架子床。床上掛著深青色的帳子,床腳放著一個櫃子和兩個箱籠。雖是簡陋了些,但收拾得十分乾淨,瑤娘素來是個勤快的性子。

  她剛把小寶哄睡將他放在床上,就聽見身後有動靜,扭頭就見朱氏進來了,瑤娘的臉當即僵了一下。

  朱氏每次見到小姑子,都有一種忍不住想感嘆的衝動。

  認真說來,蘇家人中沒有那種長得特別出眾的人,哪怕是蘇慧娘,也不過是清秀之姿,偏偏這蘇瑤娘似乎聚集了蘇家所有人的優點而生,簡直就不像是蘇家人。

  一雙含情目波光瀲灩,一雙彎月眉不描而黛,挺翹的鼻樑,嬌豔的櫻唇,再加上那一身肌膚勝雪的好皮子,朱氏每次看到都嫉妒得眼發紅。

  容貌且是其次,關鍵是那一身風流韻致。乍一看去不顯,可細瞧就能瞧出來內容,讓朱氏來看不去給富戶人家當小妾,真是白屈了這副好相貌。

  而朱氏這趟恰恰為這事而來。

  想著胡老爺家開出的五十兩銀子的謝媒錢,朱氏的胖臉格外笑得燦爛。

  也知曉上來就說這事,小姑子肯定要生惱,所以她是裝模作樣去看了看睡熟了的小寶,讚了幾句這孩子長得真是好,像娘,才湊到瑤娘身邊。

  「瑤兒,你總歸是蘇家的女兒,總住在姚家也不像樣子。爹和娘都想你了,若不今兒就跟大嫂家去吧?」

  瑤娘打心底的厭惡這個大嫂,可朱氏既然進了蘇家的大門,又給蘇家生了三個孫子,她就得敬著,即使心中厭惡,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長嫂如母。

  這是上輩子瑤娘的真實想法,所以對朱氏各種惡劣的行徑格外容忍,可這輩子她卻懶得做出這種樣子來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怎麼伏低做小,怎麼苦苦哀求,她大嫂都不會放棄將她賣了換銀子的想法。

  而家中,爹為人酸腐愛面子,娘雖疼她但不當家,大哥是個耳根子軟聽媳婦的,所以朱氏幾乎當著蘇家的半個家。

  沒人能救她,她只能自救。

  依稀記得上輩子因為自己還想與她保持面上的一份和睦,聽信了朱氏的話跟她回家,卻差點沒害小寶被他們送走,而自己也被打暈送到那胡老爺家做小妾。

  幸好姐姐姐夫來得及時,才將她救了下來。

  因為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而她未婚生子的事也被人傳開了。胡老爺記恨她,說蘇家出了個有失婦德的女兒,帶著人要浸她豬籠。是姐姐逼著姐夫動用了衙門裡的關係,又謊稱她已經是王府裡的下人,才將差點被浸豬籠的她救了回來。

  及至之後,爹覺得她丟了蘇家人的臉,不願再認她。姐姐的婆婆也藉機發作,她落得無處安身,只能去了王府做奶娘,才會發生那之後的一切。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就不能讓舊事重演,最起碼不能傻乎乎地就被這朱氏給騙了。

  「大嫂,瑤娘丟了蘇家的臉,沒臉回去。」

  「什麼丟臉不丟臉的,你總歸姓蘇,爹和娘還有我和你大哥都疼你。大嫂早先會發作那幾場,也實在是替你著急,你說你一個姑娘家碰到這樣的事,以後可怎麼辦?大嫂心裡急啊,急得滿嘴火皰,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咱也總不能不顧骨肉親情是不是?」

  朱氏說得格外動感情,可瑤娘已經上過她一次當,又怎麼可能再上第二次,無論她怎麼說,就是不願跟她回去,她可不想再被浸一次豬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5:41 PM

第四章

  認真說來,朱氏並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之所以會好言相勸,不過是為了那五十兩銀子。可見素來好哄騙的小姑子無論怎麼說,都不願意跟自己回去,她頓時就惱了起來。

  「我告訴你,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胡老爺看中你了,想抬你當他第八房小妾,人家不嫌棄你不是完璧之身,還願意要你,那是蘇家祖墳上冒了青煙,識相的話你就老老實實跟我回去!」

  這才是朱氏本來的面目啊,惡形惡狀,粗鄙跋扈,當初她爹娘也不知是怎麼看中了她,將她娶進門給大哥做了媳婦,以至於鬧得閤家不得安寧。

  「這事我爹知道?」

  朱氏先是一愣,而後臉色諷笑地看著她:「我倒沒想到,你還學會了威脅人?不怕跟你實話說了吧,我來這趟可是經過爹的同意了。怎麼?你還真當自己是個金菩薩,全家上下都得把你供起來?!就你現在這樣,不嫁給胡老爺做小妾,就是被送到鄉下嫁給泥腿子的下場。」

  瑤娘沒有防備真相會是這樣,整個人仿若被雷劈了一般,臉色慘白。

  心裡痛苦震驚,卻更是清明了起來。她就說當初朱氏將她打暈了送到胡家,怎麼就會那麼順利,畢竟之前她可是在家裡。

  後來她被姐夫親自上門要了回來,她娘說這事是朱氏一個人幹的,家裡人都不知道,她也就相信了。此時看來,光憑朱氏一個婦人,怎麼也不可能打暈了她,還瞞著全家人將她送出去。

  原來家裡人其實都知道,說不定還有人給朱氏當了幫手,也就她是個蠢的,恨了朱氏兩輩子。

  朱氏得意地看著小姑子蒼白的面色,道:「你也別耽誤了,趕緊收拾收拾跟我走。」說著,她就伸手去拉瑤娘。

  瑤娘扔開她的手:「你別拉我,我不會回去的。」

  「我說你這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麼能來這兒,蕙娘為什麼就這麼湊巧不在家,快趕緊跟我走……」

  兩人你推我拉地撕扯起來,小寶被嚇醒了在床上哇哇大哭。

  這麼大的動靜,竟無人前來探看,瑤娘心知肚明朱氏說的話並沒有騙她,她姐肯定是被李氏支出去了。

  她一陣悲從心來,心裡又慌又怒,手指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下意識抓起就揮向朱氏,想逼退她。

  朱氏只覺得一疼,就看見一片血光,頓時叫得宛如殺豬也似。

  「殺人了,見血了……」竟是眼睛一翻,人就暈了過去。

  *

  蘇慧娘遠遠就聽見家裡傳來一陣慘嚎聲,心裡一緊,忙加快了腳步。

  她和婆婆多日不說話,誰曾想今日婆婆竟破天荒對她笑臉以對,還拿了錢說讓她去城東棺材鋪子裡買些紙錢回來,說是公公的忌日快到了,要準備祭拜要用的物什。

  蘇慧娘本是心中疑惑,見此倒也不懷疑了,只當婆婆是人懶不願走趟遠路,所以才會特意討好她,讓她跑一趟。

  可走在半路上,她卻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們住的這一片也不是沒有棺材鋪子,為何要刻意跑到城東。婆婆當時說她慣是在那裡買,要比別處便宜好幾文。彼時蕙娘沒細想,走在路上卻想婆婆素來注重臉面,萬萬不會為了幾文錢就跟她低這個頭。

  她趕忙就調轉了頭,沒想到家中竟真出事了。

  進門就看見地上躺了個人,而她那素來膽小靦腆的妹妹手裡拿了一把剪子,婆婆在一旁嘴裡說著一些殺人了之類亂七八糟的話。

  「瑤瑤。」

  瑤娘扔了剪子,就往她身邊跑,「姐,她硬拉著要讓我去給那胡老爺做妾……」

  「所以你……」

  蘇慧娘臉白如紙,腦子裡亂糟糟的,全都是妹妹殺了人。

  李氏在一旁嚷道:「蘇慧娘,你趕緊把你這妹妹送官,她竟然殺了人……」

  蘇慧娘已經夠亂了,婆婆還在旁邊添亂,她大吼一聲:「你閉嘴!」就拉著瑤娘往床邊去,「你收拾收拾,趕緊帶著小寶走,我讓你姐夫把你送到鄉下去,先躲一躲……」

  瑤娘又想哭又想笑,忍不住拉了姐姐一下,「姐,我沒殺人……」

  「鄉下肯定是要受苦的,但總比下大獄的強……」蘇慧娘突然反應過來,問道:「你說什麼?你沒殺人,那她……」

  「我就拿剪子劃了她一下,她好像暈血……」

  瑤娘萬萬沒又想到,朱氏竟然暈血,怪不得家中但凡殺雞殺魚,她從不親自操刀,而都是使著別人去。

  蘇慧娘來到朱氏身邊,伸手在她鼻前試了試,又在她胸口前摸了摸,才終於確定人真沒死。她鬆了一口氣,想起方才妹妹說的話,頓時一股惱怒上了心頭,端起旁邊桌上的茶水就往朱氏臉上潑了去。

  「朱氏你竟然想把瑤瑤送去給人當妾,我告訴你,只要我蘇慧娘在一日,你就別動這念頭!」

  朱氏以為自己死了,萬萬沒想到竟又活了過來。這會兒她也知道自己暈血的毛病犯了,格外羞怒,正想跳囂說句什麼,突然就見瑤娘對她揮了揮手裡的剪子,她頓時嚇得躥出了屋。

  「蘇瑤娘,我讓你爹你大哥來收拾你,你給我等著!」

  放下這句狠話,朱氏就跑了。

  見朱氏鎩羽而逃,李氏也不敢再多留,趁亂就回了屋。姐妹二人將屋裡收拾了一下,又將小寶哄睡,才坐下說話。

  聽完妹妹的訴說,蘇慧娘頗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也算你明白的不晚,當初家裡是怎麼對我的?若不是我和你姐夫一眼相中,指不定現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在爹和娘眼裡,只有大哥才是頂頂重要,現在多了朱氏和東哥兒他們,反正沒我們的位置。其實這沒什麼,只要想開了就好。」

  洪哥兒在正房那邊哭了起來,蘇慧娘丟下這些話,就急急過去了,留下瑤娘一個人坐在屋裡,默默地想著心事。

  這次雖躲過了朱氏的算計,可這事還沒完。姚家這裡是待不了多久的,蘇家那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上了門,難道說她還要像上輩子那樣去晉王府當差?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瑤娘心中就充滿了抗拒感。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晉王府,可她又該去哪兒?

  恍惚間,聽見外面又傳來姐姐和李氏的吵架聲。

  以前姐姐不是這樣的,是個十分溫柔賢惠的性子,現在卻為她變成這樣。李氏再不濟也是姐夫的親娘,姐夫不可能為了姐姐,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要。可只要她還在這家裡一日,姐姐就不可能過安生日子。

  她不能自私地只顧自己,卻把姐姐的生活攪合得爛七八糟。

  *

  姚成一踏進家門,面對的就是妻子和老娘的爭吵,心中充滿了疲憊感。

  可想著心裡的事,他倒也耐著性子將兩人勸了開,又將蕙娘拉進房裡。

  「蕙娘,大牛的娘王嬸子你還記得不?就是當初給你和瑤娘接生的那個接生大娘。」姚成突然道。

  蕙娘不知他為何提起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嬸子的親妹妹在王府當差,前幾天回來了一趟,說是王府需要奶娘。王嬸子留了心,就跟她姐姐提了提瑤娘,對方說要見一見人,才能決定這事。」

  蕙娘本是靜靜得聽,聽著聽著就炸開了。

  「姚成,你這是想攆我妹妹走?」

  姚成苦笑連連:「我的姑奶奶,我哪敢動這種心思。只是我想著,瑤娘不願再嫁,又拖著小寶,咱們家能養他們娘倆一年兩年,總不能養一輩子。我娘那人你也知道,沒事還要找事,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瑤娘在姚家待著也不舒心,不如換個環境,又能掙一份銀子。以後就算她不再嫁,攢幾年的錢,也能置辦一份家業將小寶養大,日後給他娶個媳婦。」

  「可……」

  姚成溫言軟語,細細分析其中的利弊:「那王府可是頂頂富貴的地方,在裡頭當差人體面,工錢也多。你娘家什麼情況,難道你不清楚,瞧你大嫂今日鬧得這出,估計要不了兩日你爹你娘就上門了。真到那一天,咱家根本沒權利去攔,與其這樣,還不如去了王府,也是一條出路。」

  蕙娘沒有吱聲,顯然是有些被說動了。

  這時,裡間的門突然被推開,瑤娘走了出來。她嬌美的臉上滿是堅定,「姐夫,我願意去。」顯然在裡面聽了多時。

  蕙娘站起來,急道:「瑤瑤!」

  瑤娘撐起笑:「姐姐,瑤瑤願意去。姐夫說得對,與其被人送去給那胡地主做小妾,我情願入王府當差。」

  「可……」

  「瑤瑤已經不想嫁人了,就想把小寶養大,以後守著他過日子。如今有這麼好掙銀子的機會,我去做幾年奶娘,掙一份銀子以後出來做個小買賣什麼的,也能不靠別人將小寶養大。」

  說著,她狀似輕快地看著姚成:「姐夫,那王府裡的工錢應該不少吧,若是少了我可不去。」

  姚成忙道:「姐夫向王嬸子打聽過了,工錢極高,一個月十兩銀子,還不算賞錢。」

  「那可真是不少,一個月十兩,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奶娘不是能長久做的活計,但只要能做一年,賺得這些銀子足夠我買個小院子,然後做個什麼小買賣餬口了。」

  瑤娘喃喃自語著,似乎越想越激動,她興奮地上前拉著蕙娘的手,「姐,你看這麼好的事,可是千載難逢啊。」

  都說成這樣了,蕙娘也只能答應下來。

  其實就目前情況來看,這樣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不用在姚家看人臉色,不用擔心被大哥大嫂賣給人做小妾,又能掙一大筆銀子。

  除了小寶。

  若是瑤娘去給人做奶娘,小寶可怎麼辦?

  顯然在現實的所迫之下,有些東西是不得不割捨的。幸好蕙娘和瑤娘是前後腳生產,蕙娘的奶水足,有她幫著帶小寶,倒是不愁孩子沒奶吃。

  事情既然定下,就要去王嬸子家給人相看,說一千道一萬,人家若是看不中也是白搭。

  可瑤娘知道這一趟去,事情一定會成。

  因為上輩子就成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5:46 PM

第五章

  因為第二天衙門裡有事,所以隔了一天,姚成才帶著瑤娘去了王嬸子家。

  怕這事不成,也是為了想讓王嬸子從中間說說好話,姚成特意備齊了四樣果子打算帶去王家。

  這四樣果子都是桃園齋的時興貨,價錢不便宜,反正以姚家的家境,還是從沒有買過這麼貴的果子自己吃。為了給小姨子找個好去處,姚成也算是費盡了苦心。

  一大早,姚成便趕著特意找人借的騾子車,載著瑤娘往王家去了。

  王家在柳樹胡同,離姚家有一段距離,姚成知道瑤娘要帶小寶,夜裡睡不了多少時候,就讓她閉一會兒眼,等到了叫她。

  瑤娘聽話地閉上眼睛,可此時此刻她哪裡睡得著,滿腦子都是上輩子在晉王府發生的一些事情。

  王家也是世代的吏役,王老爹早年當捕快受了傷,所以待兒子大牛成年,就將位置讓給了兒子。王家有個當捕快的兒子,王嬸子又有一手幫人接生的好手藝,所以日子過得十分殷實。

  一進半的宅子,青磚黑瓦的大瓦房,門前收拾的乾乾淨淨,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的女主人是個勤快的。

  剛踏進王家大門,就看見院子裡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對平民百姓來說,可是稀罕物事。尋常人就算家裡買車,也都是驢車騾子車,馬這東西精貴,一匹就得大幾十兩,還得用好料精養著,一般人家買得起也養不起。

  只看這輛馬車,就能知道這王嬸子的親姐姐在王府定是個體面的。

  可瑤娘卻知道劉媽媽其實不過是晉王府裡一個並不起眼的婆子。

  上輩子因為沉浸在自哀自怨中,瑤娘根本記不清當初來王家,是怎麼被劉媽媽看上的。這次來因為心態不同,她倒有心情去觀察四周的情況。

  是她姐夫姚成先進屋的,而她則是站在院子裡等著。

  莫名就有一種感覺,有人在看她。

  *

  劉媽媽其實並沒有將姐姐王嬸子說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來想,這窮鄉僻壤的林雲縣能有什麼出眾的人才。要知道她想找的奶娘,可不是一般的奶娘。只是這話不好當著姐姐說,又見姐姐那麼上心為對方說話,她就想只是看看,是時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

  所以當姚成進來和王嬸子說話,她連個正眼都沒給對方。

  直到她看到立在院子裡頭的那個姑娘——

  說是姑娘吧,感覺有些不像,卻又做著姑娘的打扮。

  劉媽媽是個過來人,自然知道黃花大閨女和婦人之間的區別。再漂亮的姑娘,也是含蓄,是內斂的。肩是收著的,眉是未開的,腰細但卻僵硬,胯往內緊收,兩條腿怯怯地並在一處,嚴實合縫。

  就算是那對奶子,也宛如那剛出頭的玉筍子,是花骨朵,是沒有開放的鮮花兒,俏生生,卻半含著。

  可眼前這個姑娘,卻宛如一顆汁水豐沛的桃子。明明瑩白的小臉上還帶著些許稚嫩與嬌憨之態,卻偏偏又散發出一種不經意的媚態。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像只是輕輕一戳,就能流出許多甘甜的汁水來。

  尤物!

  劉媽媽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形容詞。

  她顧不得再去聽姐姐和人絮叨下去,思及方才耳根子聽到的話,忙問道:「想去王府當差的,可就是那院子裡站著的那小婦人?讓人進來我瞅瞅。」

  姚成一愣之後,忙不迭就出去了。

  見那姑娘緩緩朝自己走來,劉媽媽更是宛如得了什麼至寶,眼梢上都帶著一股明顯的喜意。

  王嬸子有些疑惑地看了妹妹一眼,有些想不通她怎麼高興成這樣了。

  難道說是看中瑤娘了?

  思及此,她心裡也是挺高興的,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她也希望能給她找條活路,不然何至於去多這個嘴。

  瑤娘越發覺得如鋒芒在背,怎麼這劉媽媽看著她就好像是看到了金子一樣。

  她記得上輩子沒這種感覺的,不過轉瞬間她就沒功夫去想這個了,因為劉媽媽已經拉著她的手問上了。

  「剛生了孩子?怎麼想到要去做奶娘?捨得離開自己男人?」

  這些問題瑤娘早在家中就和姐姐姐夫對過說辭,所以倒不難回答。

  「剛懷上男人就走了,實在生活無以為繼,才會想著法子給自己給孩子找條活路。」她半垂著頭,細聲細氣地道。

  一聽男人死了,劉媽媽眼睛更是一亮,不過倒是沒人注意到這茬。

  「倒是個命苦的孩子。在王府當差不同其他地處,府裡規矩卻是嚴的,不同在家裡。」

  「這個瑤娘懂,會恪守府裡規矩,不亂生事端。」

  劉媽媽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瑩白的小臉兒,宛如剝了殼的雞蛋也似,俏生生,嫩滑滑的。若論比此女長得漂亮的,劉媽媽也不是沒見過,可打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婦人,她就知道李媽媽要找的人就是這樣的。

  莫名的就是有這種感覺。

  她越發覺得滿意,不免話就多了起來:「不過咱府裡的月錢倒是豐厚,若是能選上,不提其他,一個月光月錢就有十兩。當然,若是主子們高興了,隨手賞下來的銀子就足夠你幹上一年半載了。」

  頓了下,她又道:「你恐怕不知道吧,這次咱們王府裡選奶娘,是給小郡主的。若是你奶得好,又得小郡主喜歡,留下來當個奶嬤嬤也不是不可能。那時候你就體面了,說是半個主子也不為過,等到了小郡主長大成人出嫁的那一天,跟著陪嫁過去,風風光光的,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好福氣。」

  這劉媽媽格外慇勤,似乎很想讓瑤娘答應下這事的樣子。而這些話上輩子劉媽媽並未曾對瑤娘說過,瑤娘有些奇怪她的意圖。

  難道說王府很缺奶娘?所以向來勢力的劉媽媽才會如此?

  可同時她也思及了上輩子的一些經歷,下意識就道:「當個奶嬤嬤也是下人,這又叫個什麼福氣。」

  等話出了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心裡一緊,生怕惹惱了劉媽媽。

  哪知劉媽媽卻是一點都不惱,反而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看著她,並道:「真是傻丫頭!不過也是,你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自然不懂高門大戶的規矩。我跟你說,這下人和下人之間也是不同。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王府小郡主的奶嬤嬤。這和普通的奶娘可是不同,算得上半個養娘了。」

  見大家都望著自己,劉媽媽生出一股高人一等的自豪,也因此說得格外仔細:「小郡主是你奶大的,還不是事事都聽你的,不光在下人裡頭十分有臉面,在主子們跟前也有一份體面。是時,背靠著晉王府這座大山,整個晉州盡可走的。就拿我這老婆子來說,若是在這林雲縣碰到什麼事,去了縣衙報上晉王府的名號,連你們縣太爺也得給老婆子兩分臉面。」

  瑤娘聽得心裡苦笑連連。

  她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可更清楚王府下人不是那麼好當的。

  就好像她上輩子,明明是進府做奶娘,卻因為被人設計,差點沒被人攆出來。王妃念她不易,留她下來做下人,誰曾想竟被那胡側妃接二連三的刁難,她才被逼無奈爬了床。

  而她上輩子的厄運就是從她爬床開始的,瑤娘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為什麼會死了,到底是誰害了她,但她心中模模糊糊也有對象。若說整個晉王府裡誰最恨她,大抵就是胡側妃無疑了。

  想著胡側妃的手段,瑤娘就感到不寒而慄,同時也有些意興闌珊。

  可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

  當然,她可以厚著臉皮,忍下李氏時不時的辱罵,繼續留在姚家。可恰恰瑤娘清楚留在姚家不是長久之事,姐夫說的沒錯,姚家能養她和小寶一年兩年,難道能養他們一輩子?小寶總有長大的一日,難道她要讓自己的兒子生活在這種屈辱的環境之中?

  還有姐姐,她不能只顧自己,壞了姐姐的好日子,所以她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劉媽媽又說了一些話,瑤娘因為心緒紛亂,根本沒有聽進耳裡。

  總而言之,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

  因為劉媽媽趕著回去,後天就要走,也就是說瑤娘只有一天的時間,就必須離開小寶前往晉城了。

  晉城離林雲縣並不遠,也就是一日多的路程,可進了王府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出來的,也就是說她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再也看不到小寶。

  回去後,瑤娘面上一絲喜意也無,和姐姐打了聲招呼,就進裡頭的小隔間看小寶了。

  蕙娘愣了一下,還以為那事沒成,正想進去勸妹妹不要多想,被丈夫一把拉住。

  「事成了,後天就要走,瑤娘估計是捨不得小寶,你讓她跟孩子單獨待一會兒。」

  蕙娘眼神悲哀起來,沉沉地嘆了口氣。

  小寶剛醒,正躺在床上,小腦袋左顧右盼地看。

  一看到娘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眼神格外的不一樣,似乎也認識這就是娘。

  瑤娘悲上心頭,忍不住就抱著小寶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她擦了擦眼淚,掀開衣裳餵小寶吃奶。

  小寶有一會兒沒吃了,吃得特別貪,可勁兒地吸著。瑤娘滿懷愛意地看著他,一下一下地輕撫著他剛長了一層絨毛的小腦袋。

  接下來的一日裡,瑤娘就抱著小寶哪兒也不去,以前還知道幫著家裡幹會兒活,如今也不幹了。

  李氏前兒才被兒子訓了一頓,這兩天一直很低調,蕙娘得照顧明哥兒和洪哥兒,自然沒空做家務,如今瑤娘也撂挑子了,她連著做了兩日的家務,忙得灰頭土臉,忍不住就發飆在院子裡罵了起來。

  姚成不在,如今蕙娘也不想忍著她,掀了門簾子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你別罵了,瑤娘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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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嗯哼——本王死了?」

  瑤娘:QAQ 那時候我確實當你死了……

  晉王:那現在?

  瑤娘:你是活的,還是好活兒的一個。(QAQ、對手指、哭唧唧、哀怨爆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5:51 PM

第六章

  李氏一愣,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了,拿著眼神瞅了蕙娘半天,覺得對方似乎並不是騙她,忍不住就起好奇心。

  「那她準備上哪兒?」

  蕙娘如今看到李氏心中就充滿了厭惡,若不是她,瑤娘何必要去王府做下人,去侍候別人的孩子,卻扔下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也不想和李氏吵,不想壞了妹妹的難得清淨,便摔了簾子又進屋了。

  李氏哪裡受過這種氣,就想衝進門和蕙娘大吵,卻被從西廂出來的燕姐兒給拉住。

  燕姐兒將李氏拉到屋裡。

  「娘,你何必與她爭嘴,她如今正為要把那狐狸精送走惱著呢。你跟她吵,回來她又哭哭啼啼跟哥告狀,到時候硬要將那狐狸精給留下,那可就不好了。」

  一聽燕姐兒這麼說,李氏覺得也對,遂瞅了她一眼,道:「你之前說好的,把瑤娘攆走了,以後家裡活你來幹,這兩天野哪兒去了?成日裡什麼活都不幹,就這還想嫁人,小心嫁過去,人家把你給退回來。」

  李氏一面說,一面拿手指頭戳著燕姐兒額頭。

  燕姐兒被戳得生疼,卻不敢反抗,滿臉都是不情不願:「你都說我馬上就快出門子了,不好生保養保養自己,到時候嫁過去該惹人笑話。對了娘,你跟哥提了去陳家說合的事了?」

  李氏一副沒好氣的樣子:「急不死你個小丫頭片子,這時候能提這事?提了你嫂子知道該又跟我鬧騰了。等瑤娘走了以後,我再跟你哥說。」

  「那你可盡快。」

  李氏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便回屋了。燕姐兒扒在門邊往外頭看,看正房那邊沒有動靜,東廂那裡也靜若無人,便悄悄地出了家門。

  一路出了巷子,拐進一條偏僻的胡同。

  剛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就被從裡面竄出的一個人影拽了進去。

  是個皮膚黑黑小子,他個頭不高,但身材十分壯實,看起來像座小山也似。

  此人正是李氏口中的黑小子馮黑子。

  燕姐兒被他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你讓毛蛋來叫我出來做什麼?」

  馮黑子笑眯眯的,「我好幾天都沒見著你了,怪想你的。」

  燕姐兒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娘最近不讓我出門,我哥也看我看得緊,說都是你們把我給教壞了。」

  馮黑子道:「那事可是你讓我幫你的,可不能把責任都推在我頭上……」見燕姐兒拿眼睛瞪自己,他趕忙轉了音調:「好好好,是我看不過她欺負你,所以替你出氣行不?對了,你當初可是說好的,我幫你把這事辦了,你得親我一下。」

  說著,他嘿嘿地笑了兩聲,把臉往燕姐兒跟前湊。

  燕姐兒十分不耐地將他推了開,「去去去,我以後可是要嫁人的,哪能跟你胡來。」

  「你除了我,還想嫁誰?」

  「反正不會是你,沒事我就走了啊,免得等會兒讓你娘回來撞見。」馮家如今就兩個人,馮黑子和他娘馮寡婦。馮黑子的爹死的早,靠馮寡婦含辛茹苦地在外面給人洗衣裳將他養大。

  燕姐兒還沒走兩步,就被人狠狠地拽了回來,抬眼就對上馮黑子的大黑臉。

  「毛蛋說你看中了個小子,那小子卻看中你嫂子的妹妹,所以你才會……」馮黑子陰著臉,眼神有點嚇人:「你老實說,到底是不是?」

  莫名的,燕姐兒有些心慌。

  她想起馮黑子平日裡幹得那些事,糾集著一群街面上的小混子到處坑蒙拐騙,惹是生非,打斷人手腳也不是沒有的,最近又去了柳巷一家妓院裡當打手。突然意識到眼見這個人已經不是打小一塊兒長大,因為喜歡自己而任她予取予求的黑小子了。

  「你別聽毛蛋瞎說,我尋常不出門,也就認識你和毛蛋他們,到哪兒去看中一個小子?」她佯裝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同時又有些乞求地道:「我真不能耽誤了,我是偷偷背著我娘出來的,讓我哥知道的話,該要打斷我的腿了,等有空我再出來見你。」

  這一次馮黑子沒再攔她,她急匆匆就步出馮家大門。

  而馮黑子卻是眼神陰測測地看著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李氏還是沒耐住好奇心,偷偷逼問了姚成。

  姚成耐不住他娘的磨,就將事情據實以告。

  李氏得知瑤娘竟攤上這樣的好事,去王府當差,一個月還那麼多月錢,當即紅了眼讓姚成將燕姐兒也弄去王府做丫頭。

  姚成十分不耐煩:「去王府做丫頭可是要簽了賣身契進去,你捨得讓燕姐兒一輩子給人做丫頭?且如今她都什麼歲數了,人家也不願意要這麼大的丫頭。」

  「那怎麼瑤娘能去?」

  姚成滿是忍耐道:「瑤娘是去做奶娘的。」

  李氏咕噥:「合則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還有這等好處……」

  接下來的話姚成沒聽就走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他娘揍一頓。

  因為這件事,次日一大早李氏就在蕙娘和瑤娘的面前轉悠。人還特別慇勤,早飯一大早就做好了,說知道瑤娘今兒要走,做頓好的給她送行。

  瑤娘不禁看了她一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不過今兒她要走,也不想鬧出什麼事端了,便默不作聲的吃著早飯,只當沒看見李氏。

  「瑤娘啊,你說你這進了王府,就跟尋常人不一樣了。拿那麼多的工錢,你把小寶放在咱家,是不是得給咱家貼補一二啊。」趁著姚成出去看劉媽媽的車來沒,李氏終於切入了正題。

  一聽這話,蕙娘就惱了:「娘,小寶吃的是我的奶,又不是你的,我妹子的孩子我當姨願意奶他,你還管人要補貼!」

  李氏不樂意地哼哼:「那是我洪哥兒的口糧,我是洪哥兒祖母,你說管不管我事兒?」她也知道等兒子進來了,這事就說不成,也不跟蕙娘掰扯,直接就沖瑤娘去了。她知道瑤娘是個老實的,比蕙娘好對付。

  「瑤娘你就說吧,這銀子你是給還是不給。」

  瑤娘一直垂著眼簾,聽到這話,她抬起眼,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擱在桌下的手卻是緊攥著的。

  「給,大娘你放心,待我得了月錢會每個月捎錢回來。」

  李氏得到滿意的答覆,扭頭就走了,估計也是怕蕙娘跟自己鬧騰。

  蕙娘急道:「瑤娘你理她作甚,小寶是我外甥,我還能管你要錢不成?」

  瑤娘抓著她的手,小聲道:「姐你聽我說,我給你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煩,她終究是你婆婆,她若是不樂意,小寶住在這裡也不安生,總不能害你日日跟她吵嘴。你也知道,進了王府月錢多,也不在乎這麼一星半點兒的,我這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小寶穿衣吃飯都得指著你,這些都是要用銀子換來的。真讓小寶在這裡白吃白住,我也心不安。」

  蕙娘滿臉悲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妹妹的心思她懂,不願落人口舌,不願與她為難。可這麼懂事體貼的妹妹,老天爺怎麼就這麼不長眼睛呢?

  這個問題,蕙娘自問過無數次,都沒能得到解答,只能抱著妹妹不捨地哭了起來。

  其實這一日瑤娘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幹的,她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以後不要再哭,哭並不解決問題,她應該努力讓自己笑起來才是。可到了此時,卻也有些忍不住眼淚了。

  姚成從外面急沖沖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怎麼倒哭上了?對了,劉媽媽的車來了。」

  瑤娘忙拭了拭眼淚,又給蕙娘擦了擦臉,才站起身去裡面屋裡再看看小寶。小寶睡得正香,小嘴兒一翹一翹的,似乎睡夢中還在吃娘的奶。

  瑤娘不敢再看,抓起旁邊的一個小包袱,扭頭就跑了出去。

  上了車,蕙娘抓著車窗絮絮叨叨地說著,叮囑讓瑤娘注意身體,不要擔心家裡,有空就回來看看,若是差事不好就回來,家裡缺不了她一口吃的。

  瑤娘連連點頭,眼中含淚。

  還是劉媽媽實在不耐煩了,出聲打斷說時候不早了,蕙娘才放開抓住車窗的手。

  馬兒一路往前小跑,在青石板路上敲擊出動聽的節奏。

  瑤娘從車窗裡鑽出頭來,對依舊站在門外的蕙娘道:「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快進屋吧。」

  蕙娘眼含熱淚,點點頭。

  看著姐姐姐夫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了,瑤娘才回身在馬車裡坐好,劉媽媽笑看著她:「好了,快把眼淚擦擦,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又不是不能回來。你若是在府裡幹好了,每個月都會有一天假,到時候攢著回來看看就是。」

  「嗯。」

  *

  位於晉王府後門處有一排宅子,佔地面積頗廣,在此住的大多都是晉王府的下人。

  劉媽媽的家也在這裡。

  她回來後,見男人胡萊也不在,先是將亂成豬窩的屋子收拾了收拾,就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出了家門。

  劉媽媽心情很好,臉上掛著笑,走路腳上帶風,旁人就好奇了,「胡萊家的,這是撿著金子了?」

  實在容不得人不好奇,自打劉媽媽的男人胡萊丟了差事,又沾上了賭,她的脾氣就一日大過一日,尋常極少回來,每次回來都要和胡萊大吵一架。這次劉媽媽回娘家,她男人胡萊多日不見蹤跡,住在這裡的人家,一戶挨著一戶,旁邊發生點什麼事,左鄰右舍都知道,自然知道胡萊這是又賭上了,大抵不輸個精光不會著家。

  本想著胡萊家的回來後又要大鬧一場,可誰曾想她不但沒惱,反而這麼高興,可不就讓人稀奇了。

  劉媽媽斜了一眼那等著看她笑話的婆子,笑吟吟地道:「倒沒撿著金子,反而踩了一腳臭狗屎,你說那狗屎咋就這麼討厭呢,自己貼著就往人腳跟上湊!」

  這婆子也是人精,自然聽出劉媽媽這是在罵自己,頓時惱羞成怒罵了一句:「有你得意的,你大概不知道,你家胡萊又上聚德莊了!」

  丟下話,這婆子就將頭縮回門裡。

  劉媽媽臉色難看,在心裡罵了無數聲砍腦殼的,可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得到王妃的賞識,頓時一掃心中的陰霾。

  她順著後門進了王府,一路沿著小道穿過後花園往思懿院走去。

  到了思懿院,越過影壁,迎臉是七間七架的正房。兩側有耳房、廂房,前後罩房抱廈,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氣派非常。

  正房的廊下站著幾個穿著綠比甲的丫頭,她挨著牆根走過去,觍著臉道:「紅兒姑娘,婆子有事想找李媽媽,不知她老人家可在?」

  叫紅兒的那丫頭端詳了她一會兒,才認出她是府裡管花草的劉婆子。知道她和李媽媽認知,也曾幫王妃辦過差事,便道:「你等等,我進去幫你傳話。」

  劉媽媽堆著一臉笑,連連點頭,去了一旁牆根處縮手站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6:00 PM

第七章

  過了差不多有一刻鐘的時間,李媽媽才從裡面走出來,領著她進了旁邊的一間耳房。

  這耳房裡有風爐有桌椅,是間茶房。

  「怎麼?找我有事?」

  劉媽媽笑得格外奉承,道:「可不是,自打上次您跟我提起的那事,我就留了心。這不,前兒回了趟娘家,在我娘家妹妹那兒發現了一個妙人兒。」

  李媽媽人多事忙,倒是忘了和劉媽媽提過什麼事了。

  直到看到劉媽媽那意有所指的笑,她才想起前陣子她和府裡幾個婆子坐在一處吃酒,吃到最後幾個婆子都醉了,就剩下她和劉婆子兩個人。她吃酒吃得上了頭,就忍不住和對方嘮了兩句煩心事,她自己都忘了這茬,萬萬沒想到劉婆子竟放在心上。

  李媽媽幾不可查地攏了攏眉,有一種被覬覦的不耐,語氣也冷了下來:「什麼妙人讓劉媽媽你竟這般如獲至寶?」

  劉媽媽只顧沉浸在欣喜中,根本沒注意到李媽媽冷淡的態度,「真是妙人,我拿自己性命打保票。說句大膽的話,這偌大的王府裡,我就沒見過比這人更妙的人兒。」

  李媽媽本是想將之隨意打發了,被劉媽媽這麼一說,倒是起了好奇心。

  「長得很水靈?」

  劉媽媽笑得曖昧:「不光如此。」

  「那比起留春館——」

  「不比她差!」劉媽媽拍了拍胸脯,道:「反正老姐姐你若是信我,就見上一見吧,若是連您都看不中,下次我再不出現在您面前。」

  劉媽媽這人雖有點這樣的那樣的小毛病,但總體來說並不是一個喜歡吹噓之人。能讓她做出這種姿態的,莫真是個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李媽媽擱在心裡想了想,道:「那行,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見了,剛好下面給小郡主挑了幾個奶口,你明兒將人摻進去,領到府裡來看看。」

  劉媽媽欣喜一拍巴掌,「行,您放心,我一定把這事給辦妥當了。人我都沒領回來,怕被人抓住了手腳,特意安頓在了外面。」

  聽到這話,李媽媽倒是對劉媽媽的謹慎有了幾分欣賞之意,又交代了她幾句,便離開了。

  而劉媽媽樂滋滋地出了思懿院,從後門又出了王府。

  *

  一大早天剛放曉,劉媽媽便來客棧裡接瑤娘了。

  先帶著她去吃了頓好的,臨行前又交代了一遍進府後該注意的事項以及規矩,才領著瑤娘來到晉王府。

  晉王府還是一如瑤娘記憶中那般氣派宏大,威嚴肅穆。

  兩人從西邊側門入了府,一路上經過重重院落,瑤娘目不斜視,劉媽媽見了心中更是喜歡,覺得這小婦人真是個乖順聽話的。

  上面人就喜歡下面人聽話乖順,這樣的人才好擺佈。

  到了一處花廳,裡面已經有五六個年青的小婦人正在等候。她們個個皮膚白皙,體態豐腴,一看就是剛生產沒多久的。

  瑤娘也是剛生產沒多久,卻並不像這幾個小婦人那般渾圓。她比以前胖了一些,卻是胖得正好,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還是細細的,更顯得身段玲瓏有致像個飽滿的葫蘆。

  瑤娘方一走進來,就迎來的眾人的矚目,是因為她容貌出挑,也是因為她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個會做奶娘的,倒像……

  大抵也知道這王府裡規矩大,這幾個小婦人只是抬頭看了幾眼,就又垂下頭去。劉媽媽對瑤娘使了個眼色,瑤娘便去了她們中間站著了。

  思懿院正房裡,晉王妃才剛起。

  一排數個身穿藍色比甲的丫頭手捧著銅盆、水壺、面巾、茶盞等物,立在黃花梨雕靈芝如意月洞門拔步床外面。

  晉王妃有頭暈症,每日醒後得坐上好一會兒才能起身。她慣是個規矩大的,思懿院的丫鬟婆子們規矩都極好,捧著這麼重的東西站著,手臂腿腳都不帶打顫的。

  紫煙扶起她,先在她身後墊了一個鬆軟的靠枕,讓她靠坐著,才端來一碗參茶服侍她喝下。喝了些放了紅棗的參茶,晉王妃總算是舒服多了,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也有了點血色。

  「怎麼老奴總覺得劉良醫開的這藥方,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周媽媽在一旁道。

  周媽媽五十多歲的模樣,圓胖臉,膚色白淨。身穿靛青色褙子與青灰色的馬面裙,一頭烏髮挽了個獨髻在腦後,以一支再簡單不過的金簪子固定,十分乾淨俐落又不失體面。

  她是晉王妃的奶嬤嬤,打小就在晉王妃身邊侍候,待到晉王妃出嫁之時,又跟著陪嫁了過來,所以在晉王妃跟前可是獨一份的體面。

  晉王妃蹙著柳眉,面上滿是倦怠,「劉良醫的藥還是有用的,只是我身子不爭氣,這頭暈症總是好不了。」

  「之前王妃本已經好多了,擱老奴看就是被留春館那邊給妨礙的。王爺也是,竟弄了這麼個狐媚子回來……」

  晉王妃將手裡的茶盞擱在旁邊丫頭手中托盤裡,又在另一個丫頭捧著的唾盂中將口中的茶給吐了,紫煙拿起一塊兒潔白的帕子幫她拭了拭嘴角,她這才開口道:「好了,奶娘別說了。」

  她語氣平淡,並沒有譴責之意,可周媽媽卻當即噤了聲。

  丫頭們魚貫上來服侍晉王妃漱口淨面,又塗上潤膚的面脂,這才依次退了出去。

  紫煙將晉王妃從床上扶了起來。

  晉王妃來到妝台前坐下,紫煙拿起犀角梳給她通頭。一下一下的梳著,要梳上一百遍才夠數。

  如今這屋裡也就只剩下晉王妃的心腹之人,有些話自然可以說了。

  晉王妃這才道:「奶娘,你以後要管住些自己的嘴,主子哪裡是你能非議的。你是我奶娘,我倒沒什麼,可你別忘了這府裡真正的主子是誰。」

  自然是晉王。

  可不是能容許一個下人非議的,哪怕此人是王妃的奶嬤嬤。

  周媽媽訕訕的,「老奴知道了。可老奴就是替您氣不過,您說那留春館有什麼好,那樣一個從煙花柳地出來的女人,竟然也敢故意和您做對……」

  一提這事,周媽媽又有些憤憤不平了。

  周媽媽這人什麼都好,就一點嘴太碎,其實她對別人也不是這樣的,也就是晉王妃是她奶大的,她幾乎是把晉王妃當自己女兒看,才格外替其不忿。

  晉王妃出身高貴,親姑姑是貴妃,本身又是徐國公府的嫡小姐,從小也算是泡在福窩兒裡長大。她容貌不俗,打小又有才女之名,按理說這般出身還如此多才,算是天之驕女了。

  可惜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這晉王妃萬般皆好,唯獨有一樣不美的就是她從小有體弱不足之症,身子稍顯弱了些。

  不過這樣的出身,什麼樣的太醫請不來,什麼樣的珍稀藥材尋不到,倒也將她養大成人,直至之後嫁給晉王做了王妃。

  這晉州雖是邊塞之地,但架不住晉王乃是親王之尊。晉州是晉王的封地,封地中一切好物都是先緊著王府,京中徐國公府那邊時不時也送東西來,更不用說還有宮裡來的賞,所以晉王妃養尊處優的日子從沒打過折,甚至比在國公府時更好。

  可就這麼精養細調著,晉王妃的身子卻一直不見起色,她與晉王大婚也有七年之久,就沒傳出過好消息。

  對此,以前還能歸咎於晉王在府中待的時候少,一年之中有大半是在邊城,回了府後也是十分忙碌,極少宿在後院。可去年開春的時候,晉王竟從外面帶了個女人回來。

  這女人就是胡側妃了。

  胡側妃從一進府就是盛寵無雙,素來寡淡晉王竟跟著了魔似的連連宿在留春館。而胡側妃的肚子也爭氣,進府沒多久就有了,生下晉王第一個子嗣,也就是小郡主。

  而胡側妃也母憑女貴,一躍被封了側妃。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沒有,也就沒有了。可你有,別人無,且胡側妃素來是個張揚的性子,可不就是招了人恨。

  周媽媽就恨死胡側妃了,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覺得都因為她是個狐媚子,勾得晉王勁兒盡往她身上使,王妃才會一直誕不下嫡子。

  周媽媽說得咬牙切齒,晉王妃不怒,反倒笑了起來。

  她鳳眼柳眉,身子羸弱,本是面色蒼白,一看便有弱不禁風之嫌,可笑起來卻似三月春花綻放,美不勝收。

  笑完,見周媽媽還是一臉鬱結的模樣,不免笑著安慰她:「好了,奶娘。我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哪能受得住生產之苦。她若是有本事生兒子儘管去生,生下了本妃抱過來養就是。」

  周媽媽有些不讚同這種態度,道:「王妃,您別嫌老奴嘴碎。你是王妃之尊,這府裡的嫡長子還是要出自您肚子才好。抱來的終究是抱來的,怎麼能和親生的比。」

  這些話周媽媽對晉王妃說過不下很多次,可她似乎從沒有放在心裡。

  晉王妃望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她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奶娘,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你就別操心了。」

  周媽媽倒不想操心,可是能行嗎?可她也看出自己王妃的不悅,想著自打大婚後王爺對王妃的冷淡,也不敢在晉王妃心口上捅刀子,只能在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又說:「給小郡主找的奶口已經到府裡了,正在和雲閣的花廳裡候著,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我聽李媽媽說,好像下面找了個不錯的人兒,既是如此,等用了早膳,我就去看看吧。」

  「這李婆子也是個嘴快的。」

  一旁的紫煙笑嘻嘻地接口:「是奴婢跟王妃說的,奴婢也想為娘娘分憂,才會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媽媽是紫煙的娘,兩人都是晉王妃的心腹,只是李媽媽是管事媽媽,管著後宅中許多雜事,尋常並不在晉王妃身邊貼身服侍。

  「知道你們娘倆對王妃忠心。」

  一通閒話,晉王妃用過早膳後,便帶著人往和雲閣去了。

  *

  和雲閣裡,瑤娘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

  她的腰開始泛酸,腿也開始打顫,而其他人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

  見這花廳裡除了幾個人,也沒有下人看著她們,便不免有人心生僥倖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打算歇歇腳。去了一個,緊接著兩個三個都去了,只剩下瑤娘一個人還傻站在哪兒。

  瑤娘看看坐在那邊揉腿揉腰的幾個小婦人,再看她們都盯著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人家都坐著,自己卻站著太不合群,便也走了過去。

  年輕的小媳婦們嘴都碎,坐在一起話就多。你跟我搭一句,我跟你回一句,又見還是沒人過來,便不免聊開了。

  瑤娘慣是個不多話的,也就聽著她們說。

  聽著聽著,也就知道了不少事。

  知道她們都是和府裡牽著關係,大多都是府裡某個下人拐著彎的親戚。其實想想也是,在王府裡當差可是好活計,不用幹重活,每個月工錢多,又不用簽死契,可不是只有有關係的才能進來。

  倒是有兩個小婦人沒說話,瑤娘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她們身上。

  正確的說應該是放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因為上輩子她就是被這個人設計了,才丟了奶娘的差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6:05 PM

第八章

  和雲閣裡涼風習習,外面日頭甚好,照耀在綠色琉璃瓦上,激起一道道碎金光芒。

  也才四月,晉州的天卻是有些熱了起來,太陽照得人眼發暈。

  不過這一切卻與和雲閣無關。

  和雲閣建在王府的後花園裡,花園中花木蔥鬱,又臨著水,一陣微風拂來,就是陣陣清涼之意。鳥雀唧唧喳喳的在枝頭上叫著,好一個鳥語花香的好地方。

  瑤娘只坐了半拉椅子,低垂著眼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就在她逕自想著自己心事的同時,她的對面也有一個人在看著她。

  翠竹的老子娘在晉王妃陪嫁的莊子上做差,她本人也嫁給了莊子上的一個莊頭。可惜她命不好,剛懷上,男人就死了。婆家沒有人,娘家還有哥哥嫂子,她也不能賴在娘家光吃閒飯,這才會託了關係進王府,想做了這奶娘的差事。

  翠竹的親姨母是王妃手下的一個管事媽媽,類似這樣的管事媽媽,晉王妃身邊有不下十多個,各司其職。可上面既然想辦成事,下面免不了知道些許內容,而翠竹就知道些旁人不曉得的事兒。

  她就是衝著這個,才會不計一切想做上這差事的。

  在翠竹想來,她其實早就想進王府做差了。可她老子娘是晉王妃的陪房,深知自家王妃的個性,不願讓女兒進府來攀這個高枝,免得害了一大家子。所以只要是徐家陪嫁過來的陪房,家中若是有像翠竹這種顏色好的丫頭,一般都不會將女兒往王妃身邊送。

  為了這事,翠竹不止一次埋怨爹娘,覺得若不是他們攔著自己,自己也不會嫁個那樣一個人,最後還當了寡婦。

  這次上面露了口風,翠竹就惦記上了,拼著捨下自己才三個多月大的女兒也要來。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可翠竹還知道這次上面頂多只會留下兩個人,而對面那個人是大敵。

  打從那人走進來,翠竹就知道,這個人肯定抱著和她同樣的目的,不然找奶娘找什麼樣的不成,非要找個這樣的來。

  這種人一看就是來給主子們添堵的!

  翠竹咬住嫣紅的下唇,忍不住攥緊了衣裳袖口,往那邊睇去的鳳眼滿是嫉妒。

  為了今日,她特意將自己壓箱底的衣裳都穿來了,頭髮是剛洗過的,特意上了帶桂花香的頭油,髮髻是讓她娘梳的,還戴上自己僅有的一根金釵。

  翠竹從小愛漂亮,也喜歡搗騰自己,生下了女兒後,她就特意忌了口,所以身段早就恢復了。用翠竹自己的眼光來看,這會兒的她絕對比她沒嫁人之前時水靈,因為只有嫁過人的婦人才知道,那些青澀的小姑娘們顏色再好,也是比不過開了竅的婦人。

  可她——

  翠竹再一次用嫉妒紅了的眼睛看了看對面坐著的那個人,心裡恨不得把她臉給撓花了才能解氣!

  瑤娘總覺得有人在瞪自己,抬起頭就看見對面那個惱中帶妒的眼神,雖然對方很快就垂下了眼,但她還是看個正著。

  她有些心悸。

  因為對方的眼神。這種眼神若不是有仇有怨,誰會這麼看人。

  瑤娘心中苦笑,上輩子她屢遭磨難,初進王府時心思根本不在上頭,只顧得自哀自怨,只知道思念不得已丟下的兒子。還是一次她差點沒被人打死,才終於振作起來為了保命而努力。所以初進王府時發生的許多事,在瑤娘的記憶中並不清晰,她根本記不起上輩子翠竹是不是這樣看過自己。

  同時,她不免有些疑惑翠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畢竟,現在才剛進王府,侍候小郡主的奶娘根本沒定下,她和翠竹並不是對手,她又何必如此妒恨自己。

  難道說,翠竹也是重活了一次?

  旋即,瑤娘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因為上輩子她死的時候翠竹還好好的,正在小郡主身邊做她威風八面的奶娘。

  那翠竹不是重生的,又何至於如此?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翠竹知道些什麼。又或是她早已是內定下的人選,所以才會如此敵視她。可這些都說不通,畢竟就算翠竹是內定的,她又不是,對方又何必如此敵視自己?

  瑤娘並不是個太聰明的人,想一會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但這件事卻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

  門外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

  頓時,本來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有些忐忑地看著門外站著那個丫頭。

  這丫頭年紀並不大,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板著一張白淨的小臉看了眾人幾眼,扭頭又走了。

  正當大家心中忐忑不安之際,從外面走進來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

  她們衣衫體面,正顏肅穆,儀態不凡,一看就知是府裡的管事媽媽。

  為首的一位梳著油光水滑的獨髻,容長臉,顯得面容極為嚴肅。穿著暗紅色的綢衫,外罩石青色的比甲,下面是一條青綠色的馬面裙。頭上只插了一根老銀簪子,耳朵上掛著一對貓眼石耳珰。而那雙眼睛就宛如那對貓眼石也似,精光四射,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瑤娘認識這個人,她是王妃身邊的李媽媽,管著府中諸多事務,算得上是王妃身邊得力助手之一。

  不過瑤娘也見過此人笑臉迎人的時候,那就是她剛在晉王跟前得寵,王妃給她臉,連帶王妃身邊的下人也十分給她臉面。

  瑤娘雖在王府只待了一年多的時間,可也見多了府裡下人翻臉如翻書的模樣。前一刻笑面迎人,後一刻可是滿含鄙夷。同理,只要有勢,在她們眼裡就是主子。失了勢,那是連條狗都不如。

  瑤娘不止一次在府裡見到,前面還對著她畢恭畢敬叫著瑤夫人,扭頭說她是個狐媚子的下人。

  她憤怒,難過,卻也意興闌珊。

  幸好,她這一輩子再也不用面對這一切了。瑤娘在進府之前就想好了,她上輩子之所以會死,左不過是礙了別人的眼。只要她不被翠竹設計,她就可以安安穩穩在小郡主身邊做自己的奶娘,再也不用攙和晉王后院的事。

  她不用做太久,一兩年就成,只用攢夠能養大小寶的銀子,她就離開這裡。

  這麼想著,瑤娘倒也鎮定下來,接受著上面幾個婆子的審視。

  「身子可都康健?奶水可夠?在府裡當差不同其他,侍候的又是小主子,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幾個嘴快的小婦人忙不迭七嘴八舌地回著話,李媽媽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倒也沒露出不耐煩,只是沒搭理她們,問著旁邊一個小丫頭:「人可請來了?」

  小丫頭脆生生地說:「回媽媽的話,請來了,正在外面候著。」

  不多時,一個年過半百地老者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小廝。

  「這是咱們王府良醫所的大夫,給諸位把把脈。」

  於是便依次去了大夫跟前,伸出手腕讓對方診脈。其實有一個人似乎被診出了隱疾,讓下人給領走了。那小婦人被領走的時候口裡還叫著冤枉,說自己身子從來康健,絕不敢有所欺瞞。

  因為這一出,大家不免有些驚魂未定。不過是選個奶娘,怎生如此複雜?可瑤娘卻知道複雜地還在後頭呢。

  李媽媽看了幾人一眼,吩咐道:「帶她們去後面看看。」

  「是。」

  幾個婆子低頭應道,便領著瑤娘等人往裡頭暗室中去了。

  這種經歷上輩子也有過,因為太過難忘,所以瑤娘記得十分清楚。

  那還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裸露身體,還被人翻著看,所以屈辱之餘,格外記憶猶新。

  負責檢查她的婆子十分仔細,不光檢查有沒有暗瘡之類的,甚至嗅了腋下,還讓她躺在一張鋪了布的條案上,檢查了那不可言說之地。

  婆子大抵也怕瑤娘心生牴觸,一面檢查,一面道:「小郡主是王爺的獨女,又是當今聖上的親孫女,天生的龍子鳳孫。這在晉州,肯定不同在京中,只能在外頭尋奶口。可這奶口的挑選卻是要萬萬仔細的,小郡主一旦有個什麼差池,就是掉腦袋的份兒……」

  瑤娘咬著唇,閉著目,沒有說話。感覺對方掂了掂自己的胸,又聽對方道:「你這一看就是個奶水多的。嗯,都不錯,下來吧。」

  她忙從條案上翻下來,低著頭將衣裳穿上。

  等出去後,見大家面色各異,顯然遭遇相同。

  就在大家都等著後續之事,李媽媽卻並沒有說話,而是出去了。其他幾個婆子還留在花廳中。

  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讓人詫異的,可瑤娘卻忍不住留了心。

  李媽媽出了門,就往左側行了去。

  若是離開和雲閣,應該是直行向外,她怎麼走到那兒去了?

  那個地方是哪裡?

  瑤娘絞盡腦汁的想,突然心中一緊。

  哦,她想起那處是什麼地方了。

  這和雲閣乃是尋常招待賓客的地方,有一次王府擺宴款待封地官員時,王妃也在後宅款待了眾官員家的女眷。

  當時瑤娘已經是晉王身邊人了,以她的身份這種地方自是不能來,可那日她在園中賞花卻是走岔了道,來到了這和雲閣附近。

  這和雲閣佔地頗大,一面臨著水,一側則臨著花房。她當時就是貪看那開得正好的牡丹花,而走岔了道。看花之際,突然聽到一陣說話聲,她就忍不住尋了去,恰巧她當時站的那個位置剛好可以從外面看到和雲閣裡的情形。

  她努力去想當初看到的是哪處地方,可不正是這座花廳。

  瞧瞧牆角處那尊鎏金三足的熏爐,因為太過顯眼,她往裡頭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當時這座花廳裡只坐了幾位衣衫華麗的貴婦,瑤娘素來膽小,生怕被人發現誤會自己想偷窺什麼,就匆匆走了。

  可因為印象太深,她一直記憶猶新。

  瑤娘下意識去看側面一處不起眼的花窗,那花窗整體呈朱紅色,上面鏤空著各種好看的花紋,其後有大片蔥鬱的枝葉。乍一看去,似乎並無異常,可若是細看就能看出那繁茂的枝葉似乎隱隱顫動。

  後面有人。

  是誰?誰在那裡看?

  瑤娘不敢再看,忙狀若無事地扭過頭,可眼角還盯著那處。

  那片繁茂的枝葉突然顫動了幾下,只來得及看見一截花紋繁複的衣角劃過,就再沒有其他動靜。

  可落在瑤娘的眼裡,卻是讓她如遭雷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6:13 PM

第九章

  那樣的布料,如此眼熟的花紋,瑤娘只在晉王妃一人身上見過。

  晉王妃偏愛朝顏,衣裳首飾上都喜歡用朝顏花。瑤娘出身不高,見多了難免好奇,曾經忍不住私下裡說了一句,卻遭來貼身丫鬟蝶兒的恥笑。

  蝶兒說,那不叫牽牛子,叫朝顏花,以後快別這麼說了,免得說出去讓人恥笑,說不定還會觸怒王妃。

  自那以後瑤娘就再不敢多言了,卻是牢牢記住了這個東西。

  可王妃為何要站在那裡往裡看?她作為一府的女主人,整個王府盡可去的,實在不用如此藏頭藏尾。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王妃不想讓裡面的人知道她來過。

  可為什麼呢?

  瑤娘突然想起上輩子她得寵後,胡側妃被她擠兌得咬牙切齒,一次惱羞成怒對她說的話。

  對方說她是個傻子,竟去心甘情願捧王妃臭腳,知不知道自己如今這樣託了誰的福,以後一定會死在晉王妃的手裡。

  彼時她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中,因為她覺得對方就是因恨生怨,故意挑撥離間。當初她被胡側妃折磨得痛苦不堪,遂生了爬床擺脫這一切的心思。事情發生後,邊城傳來急報,晉王直接往邊城去了,根本沒安置她,而她卻還在胡側妃的魔掌下。

  正當胡側妃因妒生恨想對她動用私刑之時,是王妃派人來救下了她,並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而不是但凡被人提起,就是那個爬床的丫頭。

  因為這一切,瑤娘一直感激晉王妃。即使之後明知道晉王妃在利用自己和胡側妃打擂台,她也沒有逆反之心。她一直一直記得在自己最孤立無助的時候,是晉王妃拉了自己一把,並一直在府裡給她臉給她尊榮讓她站起來。

  而那個本應該給自己這一切的男人,其實就是個只管睡不管善後的混蛋。這是上輩子一直埋藏在瑤娘心中的想法。

  此時,瑤娘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告訴自己,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她想起了在林雲縣時劉媽媽的異常,想到翠竹看她的眼神,想到方才一閃即過的衣角,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的種種經歷,還有胡側妃說的那些話……

  突然,有一種讓她如墜冰窟的認知,也許從一開始她的路就是被人安排好了,不管她如何的走,都逃不出對方的掌控。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釋,為何劉媽媽會如此慇勤,為何翠竹會這麼恨她,為何她去了留春館後,明明什麼也沒做,胡側妃身邊的人卻總是為難她。為何王妃表現的十分憐憫她,卻在留春館那邊將自己退回來後,依舊將她塞到胡側妃身邊當下人。明明若真是可憐她,大可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瑤娘想起了熬鷹——

  晉王有一隻海東青,是一隻非常漂亮卻兇猛駭人的大鳥,從不讓外人親近,但對晉王卻是十分溫順聽話。

  有一次她見了,忍不住好奇問他。那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了那麼多的話,雖然只有幾句,卻讓瑤娘記憶猶新。

  其實這種形容並不貼切,可意思卻是差不離的。都是利用種種手段去打磨對方的意志,去摧殘以及壓迫,直到對方無路可走,直到對方失去了自己的意志,一切都按照主人的意思來。

  瑤娘渾身冰涼,突然發現自己的世界全然遭到了顛覆。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如同上輩子那樣進行著。

  瑤娘和翠竹被挑中了,剩下的人則是一人得了五兩賞銀,被人領著離開了王府。

  李媽媽將瑤娘兩人帶去了思懿院,晉王妃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她們用心服侍小郡主,就讓人將兩人領了下去。

  待兩人下去後,晉王妃誇了李媽媽,說她眼光不錯。晉王妃生性清冷,能說出這樣的話,代表她對這差事辦得十分滿意。

  而這滿意自然應在瑤娘身上。

  哪怕晉王妃也算是見多識廣,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妙人兒。她想了又想,只能用『妙』這一字形容,旁的若不是不太貼切,就是太過不雅。

  「謝王妃誇讚,也是那劉婆子機緣巧合尋到的人,能讓王妃滿意,也算是那劉婆子燒了高香。」

  「賞她。」晉王妃笑吟吟的。不知因為想到什麼,鳳眼中波光流轉,一時間竟讓人多了幾分明豔不可直視的感覺。

  「給留春館那邊傳話,明兒就把人送過去。」

  「是。」

  *

  留春館,胡側妃聽到下面人傳話,當即砸了手裡的胭脂盒。

  她穿著遍地金妝花掐腰褙子,下身是品紅色十二幅羅裙,頭上梳著桃心髻,帶著全套的赤金鑲紅寶首飾,顯得富貴逼人,又明豔無雙。

  一張纖巧的瓜子臉,大抵是因為皮膚格外瑩白,顯得深黑的濃眉長睫分外有一種讓人不敢逼視的明豔。此刻,那雙嫵媚的鳳眼中卻是充滿了騰騰怒焰,飽滿怒聳的胸脯也上下起伏著。

  胡側妃渾身都在顫抖,砸了胭脂盒不算,她又去砸妝台上的東西,卻被丫鬟桃紅一把從身後給抱住了。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一旁侍候的兩個丫頭,還有來傳話的下人俱都下去了。

  桃紅這才對胡側妃道:「娘娘,您可千萬發怒,這不是正上了思懿院那邊的當。」

  胡側妃氣得手指頭都是抖的,嘴唇也在抖,卻又被潔白的貝齒緊緊咬住,溢出了血跡,足以證明她怒成什麼樣了。

  「她這幹得就不叫人事,她怎麼能……」胡側妃說不下去了。

  反倒是桃紅見自家側妃氣成這樣,莫名有些可憐她。

  她心中嘆了口氣,安慰道:「按照府裡規矩,小郡主身邊該配四個奶口。王妃這麼做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可側妃您若是……」

  接下來的話,桃紅沒有再說,胡側妃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若是她因此生怨,就是她的不對。

  可,那能一樣嗎?

  其實胡側妃之所以會怒成這樣,不光是因為晉王妃明晃晃往她身邊塞人,還應在另一處隱私上。

  這事府裡知道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也沒人敢隨便議論。倒不是怕胡側妃知道會不高興,而是怕踩了那位的痛處。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按照王府慣例,府中女眷若是誕下子嗣,是不用自己餵奶的。一般的富戶人家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天生就是堆金砌玉富貴無雙的晉王府。

  小郡主的奶口早在胡側妃還沒生產之前就備下了,為了怕王妃從中動了手腳,害了自己的命根子,胡側妃還專門請了晉王的話,自己命人在外面尋來的,就為了小郡主生下來就有奶吃。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胡側妃生產後應該連奶都不開,直接讓良醫所那邊開些回奶的藥來吃,將奶壓回去,也免得自己以後遭罪。一般富貴人家都是如此處置的。可胡側妃非但沒這麼做,還命穩婆給自己開了奶,甚至還服了幾副下奶的藥。

  當時也不是沒有下人從中提出質疑,可胡側妃卻十分堅持。本以為這胡側妃是不是出身低下,想親自餵養小郡主,誰曾想她並沒有,小郡主一直讓兩個奶娘餵養著。

  留春館上上下下幾十號人,免不了有人走漏了風聲。

  獲知消息的人不免疑惑,這胡側妃如此費盡心思,不給小郡主吃,那是打算幹什麼?不免有人思及一些勳貴豪門之家私底下的齟齬事,再加上府裡也有流傳說胡側妃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自然免不了有人想歪了。

  府裡私下傳得沸沸揚揚,胡側妃拚命藏拚命捂都摀不住,為此讓後院的幾個女人看了不少笑話。

  胡側妃本就為了這事羞惱萬分,晉王妃突然命人這當頭送兩個奶娘來,聽說還是兩個顏色出眾的,而若無意外出門巡視封地的晉王近期就會歸來,那是給誰用的,還用明說?

  實在不能怪胡側妃想歪了,擱她來看,王妃明明是來打她的臉。還是將她裡子面子都扯下來,當著閤府上下人的面打。

  胡側妃又怎麼能不惱!不恨!

  「她表面裝得清冷不食人間煙火,實則就是個心思齷齪的賤人……」

  胡側妃一通怒罵,突然她柳眉蹙了一下,手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前衣襟處。匆忙推開桃紅,往裡間去了。

  連桃紅也沒叫上服侍。

  桃紅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

  晉王妃今日的心情很不錯。

  她心情好的時候,思懿院的天都格外比平時亮一些。

  見王妃心情好,紫煙幾個也比平時活潑多了,又見外頭天氣好,便磨著讓王妃去園子裡散散,總是這麼憋在屋裡也不成。

  晉王妃欣然答允,帶著人上園子裡去了

  正值四月春暖花開,園子裡一片蔥鬱的綠色,看著就讓人神清氣爽。

  晉王妃散了會步,又去池邊上餵了會兒魚。有人來報說留春館那邊胡側妃大發雷霆,怒不可遏,晉王妃頓時笑得更開心了。

  晉王妃開心,周媽媽就開心。

  在她來看,只要能讓自家王妃高興,那是對方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因為這,她特意命人給瑤娘送了兩身衣裳過去,在飯菜上也格外有優待。

  這種小事是不用晉王妃主動說的,周媽媽自己也就辦了。能在主子們身邊服侍這麼多年的人,沒幾個是簡單的角色,最起碼揣摩上意都有一手。

  瑤娘看著面前的東西,身邊是翠竹宛如刀子似的的目光。

  她送走了來送東西的小丫頭,心中一陣疲憊感突生。

  瑤娘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白活了,這麼多明顯的端倪,上輩子她竟一絲一毫都沒感覺出異樣來。

  她將衣裳隨手擱在床頭邊條案上,就去床上躺下了。

  一間不大的屋子放了兩張架子床,床上都掛著帳子,瑤娘上床後就把帳子放了下來,倒也擋下了翠竹的眼光。

  見對方不屑與自己說話的樣子,翠竹又氣又恨,摔摔打打了半天,才消停下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6:34 PM

第十章

  瑤娘正在考慮自己以後該走的路。

  在認清王妃從一開始就別有居心後,她更加確定自己要牢牢抓緊奶娘這個差事。只要她在小郡主身邊一天,她就不用攙和這王府後院的事。其實上輩子若不是她不中用丟了差事,也不會被王妃塞到胡側妃身邊服侍,給對方一個理所當然對自己下手的機會。

  很多東西都是有因才有果。

  到了中午,有丫頭給瑤娘和翠竹送來午飯,瑤娘的食盒中明顯比翠竹多了兩個菜。

  奶娘們的飯菜本就比下人好,可瑤娘的食盒中卻又比翠竹多了兩個。

  瑤娘為王妃的手段感到心悸,她雖然笨,但並不蠢。尤其上輩子在王府那一年多的時間,讓她明白了許多以前她根本不會也沒辦法明白的道理。

  可令她詫異的是,翠竹看到了就好像沒看見一樣。她還只當對方是改了性,可扭頭就知道翠竹為何如此了。因為她方才放在條案上的兩身衣裳,被翠竹用不知名的東西給劃了兩道口子。

  瑤娘並不是個太聰明的人,可她也依舊覺得翠竹蠢得簡直沒話說。

  屋裡就她們兩個人,她怎麼就敢弄壞上面賞下來的衣裳,她就不怕她鬧騰?上輩子瑤娘就鬧騰了,她雖性格柔順,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被人這明晃晃的對付,她自然要找人做主。

  最後翠竹挨了訓斥,王妃為了補償她,又賞了她兩身衣裳,比之前這兩身料子更好,顏色更鮮嫩。她十分喜歡,第二天就穿在了身上,卻紮了胡側妃的眼,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瑤娘突然不想再想下去了,翠竹蠢,曾經的她何嘗不是也蠢。若不是經歷了一輩子,她根本不懂這其中的機鋒。

  瑤娘只是翻了翻破了的衣裳,就又回到床上躺下了。

  翠竹得意地看著那邊,覺得這人如此懦弱,並不難對付。

  次日,胡側妃在給晉王妃請了安後,就將瑤娘兩人領回了留春館。

  一路上,胡側妃臉色並不好,看得出在請安的時候,又在晉王妃面前受了氣。

  進了堂中,胡側妃在首位上坐下,瑤娘和翠竹站在她面前。

  胡側妃漂亮的鳳眼上下在兩人身上徘徊著。

  兩個奶娘長得都不錯,算是中上之姿。

  其中一個穿了一身嫣紅色的衫子,瓜子臉丹鳳眼,嘴角有一顆小痣,一笑就有一股子媚意迎面撲來。關鍵此人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眼神閃閃爍爍,笑得十分獻媚。

  胡側妃見多了這種人,這種人一看就是給她機會就會拚命往上爬的。

  至於另一個,芙蓉面,柳葉眉,杏眼櫻唇,底子倒是不差,就是看起來怯生生的,總是垂著眼瞼,一看就是個膽小的。

  穿一身秋香色的舊衣,衣襟和袖口都洗得微微有些泛白,且衣裳顏色太暗,本來此女有七分姿色,也被這衣裳降低只剩了三四分。

  胡側妃心裡暗想:又是個不會打扮自己的。胡側妃最是愛美,歷來瞧低這種不會打扮自己的女人。也可能是出身寒酸,才會穿這樣一身衣裳。

  當然胡側妃還不光只看這些,她的眼神更多地放在兩人身段上。

  也是翠竹的樣子太扎眼。楊柳小腰纖纖,更顯飽滿怒聳,那腰間的汗巾恨不能往死裡繫緊了,生怕顯不出身段來。而另一個卻衣衫陳舊寬鬆,瞧不大清楚。

  只是一個照面,胡側妃心中對這兩人也粗略有了印象,誰該重視,誰該首要對付,心中已經有數了。

  尤其翠竹容貌偏向豔麗嫵媚,而胡側妃恰恰也是容貌偏嫵媚的。

  見胡側妃的目光來回在翠竹身上打著轉,看自己卻不過是幾眼就略過,瑤娘高懸的心終於安下幾分。

  而這一切說起來很久,實則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很快胡側妃就將眼神收了回去,神色淡淡道:「領她們去小跨院。」

  「是。」

  直到兩人轉身離開,瑤娘還能感覺到胡側妃在她們後背上打轉的視線。

  她在慶幸自己做了對的決定。

  *

  思懿院那邊,紅兒將瑤娘留下的衣裳捧給了周媽媽看。

  周媽媽擰眉一看,道:「我就說這小婦人怎生放著新衣裳不穿,倒穿了身舊的。合則是衣裳破了。」

  晉王妃也在,抬眼望了過來。

  見此,周媽媽忙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那個叫翠竹的是曹婆子家的?」

  周媽媽點點頭:「翠竹的老子娘都是王妃陪嫁莊子上做差事,這女子也是命不好,剛懷上男人就死了。這不,沒了生計就想進府謀個差事。老奴看她像是個心氣兒高的,顏色也是一等一,就挑了她。誰曾想她倒是如此沉不住氣的性子。」

  她微蹙著眉,顯然有些反感翠竹的所作所為。

  因為在她們這種人眼裡,翠竹就是個蠢到家的,只有蠢到家才會做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來噁心人。

  可相反,晉王妃倒是不以為然,本就是給人添堵的,只要給人添到堵了,那就行了。至於能不能繼續添堵下去,那就看對方的造化,如果做得好的話,她是不介意讓對方成為第二個馮侍妾。

  讓晉王妃來看,反倒是翠竹這樣的更好使喚,夠蠢又夠跳脫,才能鬧出事。

  倒是另一個,不免讓晉王妃有些失望……

  不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個下人,對晉王妃這種身份地位來說,真不是太重要。別看昨兒瑤娘讓晉王妃滿意了,可這種滿意就好比是看到一根樣式別緻的簪子,或是招人喜歡的小貓小狗一樣,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只圖博得一笑,不喜了,棄掉便是,因為總還會有無數這樣的人蜂擁而起。

  「行了奶娘,不過是看場戲,不用太慎重其事。」

  「也是。」周媽媽點點頭,笑眯眯的,「留春館那邊也不用咱們如此慎重其事。」

  這說得自然是反話,可貴人都是要臉面的,難道說思懿院很在意留春館那邊,所以才會處處使絆子噁心人?不是顯得自己心胸太小了。

  每次給留春館添堵的時候,總是思懿院氣氛最好的時候,大家都笑盈盈的,仿若是看到了什麼鬧劇。晉王妃也笑著,卻笑著笑著不經意的往窗外望了一眼,柳眉微微的蹙了起來。

  她突然有些厭煩這樣的自己,活著似乎就只是為了和那幾個女人鬥?

  *

  小郡主住在留春館中的小跨院裡。

  說是小跨院,實則也名不副實。

  是一個與留春館相鄰的院子,從側邊開了個角門可以通往留春館,另還有正門可以自由出入。

  院子雖不大,但看起來極為精緻。三間兩層的小樓,粉牆黛瓦,窗樓、門扇皆是朱紅色。庭院中放著兩口大缸,大缸中漂浮著蓮葉,卻是養了碗蓮,還沒到盛開的季節。另又在遊廊前的空地上栽了兩棵粉杏樹,整個景緻出奇的柔和。

  除了小樓外,另還有倒座房後罩房,並有左右廂房,算得上是極為寬敞的了。

  如今這院子裡除了住著小郡主外,有管事嬤嬤一名,大丫鬟兩名,二等丫鬟四個,粗使丫頭婆子若干,以及兩個奶娘,共計十多個人侍候小郡主。如今又加了瑤娘和翠竹兩個人。

  這還只是服侍一個小奶娃,等小郡主再大些,侍候的人只會更多。

  因為自己也有個同樣大小的孩子,瑤娘感嘆之餘,不禁心生對比,同樣都是奶娃娃,她卻是虧欠了小寶良多。

  這麼一想,心情不免就黯淡了下來。

  瑤娘和翠竹來到小跨院,就被先領到了穆嬤嬤跟前。

  這穆嬤嬤就是小跨院裡的管事嬤嬤。

  為什麼叫做嬤嬤,而不是叫媽媽,起先瑤娘也不懂,還是上輩子後來才知道,從宮裡出來的,才能叫嬤嬤。而這個穆嬤嬤就是從宮裡頭出來的,是晉王放在小郡主身邊的人。

  起初瑤娘並不知道這件事,她一進王府就被翠竹和留春館那邊找上了茬,自顧尚且不暇,又哪裡有功夫去注意這檔子事。還是後來在王府裡待久了,才知道原來貌不其揚的穆嬤嬤竟身份如此不一般。

  而恰恰是因為穆嬤嬤的存在,哪怕王妃和胡側妃她們鬥得再厲害,從沒有波及到小郡主的身上。直到那時,瑤娘才意識到這其中的真正含義,抑或是晉王真正的本意。

  因為這種認知,瑤娘在見到穆嬤嬤的時候,不免有些緊張。

  不過穆嬤嬤並沒有和她們說什麼,只是看了她們一眼,就讓人將她們帶下去安頓了。

  如今小跨院裡的主子就一個,還是個奶娃娃,下人也不多,所以房子住得極為寬敞。

  小郡主住在小樓裡,穆嬤嬤和玉翠玉燕兩人住在東廂。奶娘們則在西廂房,至於其他人則在倒座房和後罩房。

  瑤娘和翠竹被安排在了西廂房,一人一間房,與上一世別無不同。

  房間很大,至少對瑤娘的出身來說不小了。整個房間被一架黑漆繡四季花卉屏風一分為二,前面是廳,放了一張黑漆雕花的八仙桌和同樣顏色花型的凳子,挨著窗下是一張羅漢床,另有兩張圈椅並花幾及條案等物。

  越過屏風就是臥房了,挨著牆角放著一張填漆如意雲紋的架子床,床上掛著羅紗帳,另有衣櫃箱籠臉盆架子。槅窗下襬著一個黑漆雕花的妝台,靠著最裡角是一架屏風,屏風後放著恭桶和浴桶。

  這樣的臥房若是在外面,富家小姐們也是住的,在這裡卻是給一個下人住,王府的富貴確實讓人瞠目結舌。

  不過瑤娘上輩子見多了王府的富貴,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詫異。

  瑤娘剛將自己的小包袱放下,綠娥就敲門走了進來。

  綠娥是小跨院裡的二等丫鬟。

  除過她,二等丫鬟還有綠綢、綠腰、綠蘿。在四個綠上頭是玉翠和玉燕,這兩個玉字起頭的丫鬟是小郡主身邊的大丫鬟,地位比另外兩個奶娘還要高,在這小院裡除過穆嬤嬤,就是她們。

  之所以會罕見的奶娘地位比丫鬟低,是因為小郡主如今還小,奶娘的除了餵奶,並沒有其他作用,更稱不上教養什麼的。

  綠娥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幾身衣裳。

  瑤娘忙迎上前去,綠娥道:「奉玉燕姐姐的命,給蘇奶娘送衣裳。剛好趕上換季,一共有四身。」

  「謝謝綠娥姑娘。」瑤娘道。

  綠娥點了點,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5 08:18 PM

第十一章

  瑤娘看著放在桌上的衣裳,眼中滿是喜悅。

  她正愁沒衣裳穿呢。

  其實她從家裡出來,多少也是帶了幾身衣裳的,可她以前慣是喜歡些粉嫩嬌豔的顏色,如今她想不招人眼,自是想撿了暗色穿,而送來的四身衣裳恰恰都是暗色的。

  一身石青色,一身綠沉色,另兩身則是秋香色和檀香色。從顏色上來看,可能不符合年紀,但卻很符合身份,奶娘本就是來奶孩子的,不用穿得太花哨。

  上輩子瑤娘剛到小跨院,上面也發下了這幾身衣裳,可她嫌棄顏色太難看,都是撿了自己的穿。明明是同樣一件事,卻因為心境的不同,心態自然也不同,不得不讓人感嘆世事無常。

  瑤娘拿著衣裳去屏風後面試,因為不是量身定做,稍顯有些大了些,但她現在恰恰要的就是衣裳寬鬆。

  瑤娘索性就穿上新衣出了門。

  先找了個小丫頭問哪裡可以洗衣,得知後罩房前的那口井可以用,她就回房將要洗的衣裳,抱到後面去洗了。

  從小樓旁的角門出去,迎面就是一個和前面庭院差不多大的院子。正面是一排後罩房,兩側還有雜物房、廚房以及住人的房子若干。

  雜物房裡有木盆、水桶,還有洗衣用的皂角。這些都是綠腰告訴瑤娘的。其實這些瑤娘都知道,只是不經過詢問就冒然,總顯得有些突兀。

  拿到自己要用的東西,瑤娘便去了水井前,將水桶丟進井裡,往上打水。她力氣不大,只能打起半桶來。

  就著這半桶水,她將自己換下的衣裳泡進木盆裡。

  綠腰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見她真擺出要洗衣的架勢,也沒說話就離開了。

  而就在瑤娘洗衣的同時,翠竹也收到了綠娥送過去的衣裳。

  只是她頗為不屑的看了一眼,就扔在邊上了。

  料子倒是不錯,就是顏色寡淡了些。她雖是寡婦,可沒想一輩子當寡婦。

  由於今天初來乍到,瑤娘和翠竹是不用上值的,這半日時間是留作安頓之用。不過翠竹可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收拾收拾就換了一身衣裳,出門找人說話了。

  她慣是個熱鬧的性子,嘴巴也甜,一口一個嬸子妹子的,不多會兒就和小跨院裡的人混熟了。

  玉燕將事情報來,穆嬤嬤老臉上看不出波瀾。

  「不管她們,我們只用看好小郡主。」

  玉燕點點頭。

  *

  瑤娘洗完衣裳,在繩子上晾好。

  她又去打了些水端回去,將自己屋裡四處擦了一遍。房間似乎提前有人收拾過,但並不仔細,邊角處都能看見有些灰塵。

  瑤娘既然想打算留在這院子裡,就擺出姿態,而她現在所幹的看似毫無干係,實則正是在向大家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些道理還是瑤娘上輩子在王府裡待久了,才洞悉的道理。她也只能做到這些,別的就看人家給不給自己的機會了。

  接下來的數日時間裡,小跨院裡的生活平淡而又索然無味。

  與上輩子一樣,小跨院裡的人看似待兩人和善,實則和善中帶著疏離。

  瑤娘和翠竹兩個雖也去了小郡主身邊服侍,卻只能遠遠看著,連打個下手都會被人代勞,更不用說是近身侍候小郡主了。

  沒幾日,翠竹就厭煩了,開始頻繁往外面跑。

  藉口是去找自己姨母,更多的時候則是和留春館的人套近乎,倒是瑤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安之若素。

  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卻又變化無常。可能今兒是個大太陽,夏衫也是能穿的,半夜就開始下雨,次日又要換上裌衣。

  昨兒下了雨,上午的時候天還是陰沉沉的,下午出了大太陽,頓時熱了起來,悶得讓人心裡發慌。

  暮色四合,小跨院裡平時就安靜,到了這種時候更是安靜得宛如無人之地。

  不受重用倒也有不受重用的好處,那就是幹什麼都沒人管,瑤娘去廚房端了自己的晚飯,因為天熱實在沒胃口吃,就先放在那裡,打算洗個澡再說。

  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洗完,可能是要下雨,屋裡十分悶熱,瑤娘頭髮還沒晾乾,就又出了一腦門的汗。她披著濕漉漉的頭髮,從屋裡走出來,外面果然比屋裡涼快許多,微風徐徐,吹得人十分舒服。

  瑤娘剛在外面站定,就聽見旁邊傳來吱呀一聲,翠竹也出來了。

  見她粉白的臉上汗珠點點,看樣子也是被熱出來的。

  最近翠竹一改早先不待見瑤娘的模樣,可能是受了誰的指點,待瑤娘十分熱情。

  兩人本就相鄰住著,時不時翠竹也會來瑤娘屋裡坐坐,與她說說話。瑤娘心中清明,表面上卻是一派柔和。翠竹只當她為人駑弱,倒是沒多想,偶爾還會讓瑤娘幫她洗件衣裳什麼的。

  不過瑤娘若是幫她幹了活兒,她也不是沒回報的,時不時端來一盤糕點果子什麼的,送給瑤娘吃。

  翠竹的親姨母曹婆子是大廚房裡的一個小管事,這些東西都是翠竹從她那兒討來的。翠竹經常會拿些小零嘴回來,給小跨院裡丫鬟婆子們吃,有些粗使小丫頭和婆子都貪這個嘴,所以翠竹在小跨院甚至是留春館的下人面前,可比瑤娘受歡迎多了。

  別人見她都是一臉笑,倒是瑤娘顯得黯淡許多,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翠竹見瑤娘站在門外,來到她身邊站定。

  「這天也太熱了。」她一面說,一面拿著把團扇搧風。

  瑤娘道:「是啊,我剛沐浴,又出汗了。」

  翠竹抹了把汗,見手上一道白印子,她當即蜷起了手心,從袖子裡掏出一條汗巾,掩飾地在臉上按了按。同時眼睛不著痕跡地在瑤娘宛如剝了殼的雞蛋也似的臉上劃了一眼,嘴裡嚷著:「不行不行,我也得去洗洗了,這天實在太熱了。」

  她想叫瑤娘幫自己提水,可這會兒瑤娘已經去遊廊的石台上坐下,另一手撥著自己的長髮,她也只能悻悻地閉上嘴,扭身進了屋裡。

  瑤娘看了她背影一眼,復又將目光收了回來。

  天色不知不覺就暗了下來,這種時候多少是有些蚊蟲的。瑤娘的長髮也差不多晾乾了,便打算回屋用晚飯。

  她剛來到桌前坐下,就聽到一陣奶娃娃的啼哭聲,聲音很尖銳,她下意識就緊繃了身子。

  倒不是嚇的,而是一個做娘的,天生就對孩子的哭聲特別敏感。

  瑤娘意識到這是小郡主在哭,自打來到這小跨院,每晚小郡主都會鬧這麼一齣。她端起飯碗,打算吃完晚飯,再去打些水來擦擦身就歇下。

  飯菜有些油膩,奶娘們的飯菜本就比尋常下人們的要豐富,以大葷大肉居多,因為多吃大葷才能產奶。可瑤娘本就心裡燥得慌,飯也有些涼了,吃了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她放下筷子,將桌子收拾了,端著盤碗去小廚房。回來的時候,又提了半桶溫水。小廚房裡的熱水是不斷的,因為小郡主時時刻刻都能用上,燒得也多,所以下人也可以用一些。

  瑤娘擦了身,將水端出去倒掉。

  這期間小郡主的哭聲一直沒停,甚至越來越尖銳。尤其這會兒突然起了風,嗚嗚的風聲襯著孩子的哭聲,在這靜謐的夜色下,顯得格外滲人。

  瑤娘有些坐不住,不禁去了門邊,往小樓那邊望去。

  此時小樓裡早已燃起燭火,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留春館那邊也來人了,問過究竟後,才離開。

  翠竹從屋裡走出來,倚著門對瑤娘說:「那兩個不是很有本事麼,怎麼連個孩子都哄不住。」她笑吟吟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她口中所指的那兩個,指的是如今在小郡主身邊服侍的王奶娘和錢奶娘。翠竹和瑤娘之所以會被排擠,根本沒辦法在小郡主身邊插手,要屬這兩個先來的奶娘居功甚偉。這二人聯手擠兌翠竹和瑤娘,瑤娘倒還好,翠竹在心裡可是恨死她們了。

  可惜翠竹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一來對方比她資歷深,二來兩人待小郡主十分盡心,幾乎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都是胡側妃的人,她根本惹不起,只能憋著一肚子氣,只有私底下會和瑤娘譏酸幾句。

  這不瞧見這樣的動靜,翠竹不用想就知道,錢王兩個奶娘明日肯定會受到胡側妃的訓斥,笑得格外的燦爛。

  倒是瑤娘卻沉默非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瑤娘伸手將門闔上,往外行去。

  翠竹見此,問道:「你去哪兒?」

  「我去看看。」

  「得了吧你,別去礙眼了,又不是沒去過,上次你是怎麼被人擠兌出來的?」

  翠竹這話倒不是同情瑤娘,不過是在宣洩心中一種不滿罷了,因為上一次她也去了,卻被人擠兌了出來。

  暫時的她和瑤娘還處於統一戰線,這也是她為何如今待瑤娘和顏悅色的其中原因之一。

  瑤娘沒有理她,逕自地往小樓走去。

  「吃虧上當還嫌不夠啊你!」身後,翠竹揚聲道。

  瑤娘在想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翠竹這般不著五六,還能趾高氣揚地留在小院裡當小郡主的奶娘,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她有大功在身。

  彼時小郡主也是這般哭泣,可瑤娘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她剛離開兒子小寶,聽到這種哭聲,總會忍不住想起小寶離了娘,是不是也會這麼沒命的哭。

  於是她越發傷心。小郡主哭,她也哭,哭得沒白天沒黑夜。

  有人說她晦氣,她覺得十分委屈,更是傷心難過。本來小郡主身邊的奶娘就有多,如此一來不免被排斥在外面。可小郡主這麼哭卻是不正常的,她不免留了心。

  觀察了幾日,她差不多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自告奮勇想去解決這個問題,卻被人擋在外面,不光見不到小郡主,連那棟小樓都進不去。她心中焦急,又實在心疼小郡主這麼哭下去,怎麼受得了。就找上了唯一能說上話的翠竹,想通過她將這個法子告訴貼身照顧小郡主的人。

  翠竹拿著她的法子,治好了小郡主的夜哭症。

  卻根本沒告訴別人這辦法是自己的,而是在她根本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設計並從中挑唆,讓本就對她十分不滿的穆嬤嬤將她退了回去。

  相反,翠竹卻在小跨院裡站穩了腳跟。小郡主離不了她,她的位置越發穩固,連胡側妃都對她頗為另眼相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0:00 PM

第十二章

  這件事當時瑤娘還沒會意過來,直到被攆出小跨院,又經過晉王妃的安排來到留春館做下人。見小跨院裡的人待翠竹格外不同,弄清楚了究竟,才恍然大悟。

  可那時候已經晚了,沒人會相信她說的話,她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兩日瑤娘就一直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雖然這樣可能會讓小郡主多遭一些罪,可她實在沒有辦法,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在這裡站穩腳跟的法子。

  只有在小郡主身邊站穩了腳跟,她才能保住性命不被人拖下水,才能等到出府的那一日,見到兒子小寶。上輩子莫名其妙死了,丟下年幼的小寶,也不知道小寶沒了娘後該如何是好。

  每每想到這一切,瑤娘都心如刀絞。

  在這些的前提下,瑤娘有生以來第一次扔掉了自己的良心,一切都是為了切身利益為先。

  瑤娘來到小樓前,門外並沒有守人。

  她進門往裡走去,就見東次間裡燈火明亮,穆嬤嬤臉色陰沉地站在那兒,玉翠玉燕還有綠娥幾個都是滿臉焦慮。兩個奶娘滿頭大汗,錢奶娘正抱著小郡主來回不停地走著。

  氣氛十分壓抑,給人感覺像似空氣中隱藏著火苗,隨時都有可能會炸掉。

  她走了過去,「我能幫幫忙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臉上。

  *

  認真說來,其實瑤娘的長相並不豔麗,甚至是一種極為乖巧的長相。

  瑩白的小臉,兩道彎彎的眉,就好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靜靜綻放。大抵因為年紀不大,臉上多少還帶了幾分稚嫩和嬌憨之態。

  可偏偏這樣乖巧的長相,卻又從眉宇之間不經意地散發出一種媚色。

  這種媚是朦朧的,你乍一看去,並不顯。可靜靜地看,就能看出些內容,綿綿密密的,像一道網,不經意就能把人魅惑了去。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偏巧生了一副蜂腰翹臀,飽滿怒聳的好身子,再加上獨有的走路姿勢,所以讓人一看過去就有些不正經。

  為了讓自己不惹人注意,瑤娘用寬大的衣裳遮掩掉了自己的好身段,又特意改了走路的姿勢。可這一切不過只能騙騙普通人,對於明眼人來說,這種行徑反倒會被人誤以為心機深重。

  尤其是穆嬤嬤,對於將一切盡收於眼底的她來說,光知道如今翠竹風頭正盛,而這個叫做瑤娘的卻沒引來任何人的注意,就足夠她洞悉很多事情了。

  她看著瑤娘。

  燈光下的瑤娘,無疑是美麗而純淨的。暈黃色的燈光照耀在她臉色上,顯得瑩白的皮膚上宛如抹了層蜜也似,給人一種芳香可口的感觸。

  穆嬤嬤不禁皺起眉,她其實對這兩個新來的奶娘沒有什麼好印象,因為府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們是來做什麼的。

  在穆嬤嬤來想,井水不犯河水,不需要她們幹什麼,只要別惹事就行了。可偏偏就在穆嬤嬤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有人來惹事。

  玉燕兩人跟在穆嬤嬤身邊多年,三人沒來小跨院的時候,一直在朝暉堂裡侍候,一見穆嬤嬤皺了眉,玉燕就站出來道:「蘇奶娘,你還是回屋吧,這裡你幫不上什麼忙。」

  瑤娘怔了一下,道:「小郡主似乎不舒服的樣子,我想看看……」

  小郡主哭得更厲害了,在奶娘懷裡拚命掙扎著。這種哭聲給人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沉沉地壓在頭上,不堪負重。

  穆嬤嬤心浮氣躁地瞪著她:「你想看什麼?你能看什麼?還不出去!」

  她生得四方臉,棱角分明,本就是宮裡出來的,身上格外帶了一種與尋常下人不同的威嚴感。此時冷肅著一張臉,看起來格外嚇人。

  可瑤娘卻逕自不為所動,她試著說服:「我兒小寶比小郡主要大一些,曾經也碰過這樣的情況,有辦法可以緩解一些……」

  並沒有人相信她,因為其實大家都知道小郡主為何會如此。

  夜哭症顧名思義,就是每到天黑之後,奶娃娃就會莫名哭啼不休。

  有時候會連哭一兩個時辰,有時候則是斷斷續續,反正夜裡多有鬧騰。

  夜哭症在病理上是沒辦法醫治的,大夫來了也不管用,民間又稱患了這種病症的奶娃娃為夜哭郎。

  哪家若是出了個夜哭郎的孩子,都會在一張紙上寫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晚上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貼在大街上,來往行人見到免不了會念上一遍,說不定便可治癒。

  不過這是迷信的做法,其實奶娃夜啼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其中可能摻雜的原因太多,根本不是在紙上寫字就能解決的。可當一個不會說話的奶娃子,他既不是病了,又不是餓了,日日這麼鬧騰,人們也只能寄望於鬼神。

  小郡主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哭了,認真說來,打從出了月子,小郡主就沒消停過。

  該試的辦法都試過了,良醫所的良醫也來看過,最後得出了一個很普遍性的結論,那就是沒有辦法。

  所以大家心中都有一種認知,那就是等小郡主哭到不哭的時候,或是到了某個月份,自然就不哭了。大不了就是下人辛苦些,換著人抱罷了。這對王府來說不算什麼,別說兩個人換著抱,十個百個也沒什麼。

  可這一切只限於紙上談兵,沒有見過奶娃娃哭的人,永遠不知道是多麼的恐怖。她可以哭得聲嘶力竭,臉漲得通紅,就是緊閉著眼睛嚎哭,有時候甚至會哭得厥過去。會讓人不由自主就神經緊繃起來,甚至擔憂她是不是病了,或是其他別的原因。

  尤其現在襁褓中的孩子不好養活,小郡主的身份又不同一般,穆嬤嬤她們才會如臨大敵。

  特別是穆嬤嬤,她承擔的壓力比人想像中更大,因為胡側妃不止一次藉著由頭,想要把小郡主抱回身邊養。

  出於這種種原因,別人又怎麼會相信瑤娘輕飄飄的一句『我有辦法』。

  沒有人相信。

  沒有人相信眼前這個奶娘能有什麼好的辦法,沒看見錢奶娘和王奶娘都沒什麼辦法。她們可是整個晉州最好的奶娘,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半吊子可以相比的。

  尤其是穆嬤嬤和玉翠玉燕更是不信,這些人中大抵只有她們清楚瑤娘兩個是來做什麼的。

  可瑤娘十分堅持,她甚至走到抱著小郡主來回踱步的王奶娘身邊,並伸出了手。

  她很固執。

  「讓我試試吧,試試並不妨礙什麼。」同時,她回頭懇求地望著穆嬤嬤:「小郡主這麼哭下去是不行的,很可能會哭厥過去。」這恰恰是穆嬤嬤最擔心的。

  穆嬤嬤瞪視著她。

  王奶娘也覺得瑤娘目的不單純,有些不耐煩道:「蘇奶娘你還是別添亂了,小郡主這麼鬧騰慣了,哄哄就好了,哄哄就好了。」

  「讓我試一試吧。」

  「你這人……」

  「給她!」穆嬤嬤嘶啞著嗓子道。

  知道其秉性的的人都知曉穆嬤嬤這是生氣了。

  穆嬤嬤確實生氣了,她輕易不動怒,可若是動怒起來……

  反正即使是玉翠玉燕兩個,也沒見過穆嬤嬤動怒的樣子。因為穆嬤嬤資歷太老了,她出身宮廷,什麼樣的場面沒經歷過,早就練就了一番不動如山。可養了小郡主這一個多月來,她是真把這孩子疼到了心坎裡,覺得這孩子可憐,又是肩負晉王的囑咐。

  她將小郡主看得多重要,她此時就有多麼的惱怒。

  她甚至想了,若是這個奶娘只是為了表現自己,而故意鬧騰這麼一齣,她一定會一改之前冷眼旁觀的狀態,讓她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一定會!

  王奶娘將小郡主遞給了瑤娘,瑤娘伸手接過來。

  小郡主是個十分漂亮的奶娃娃,可此時卻是變得有些可怕。她小臉漲得通紅,紅得宛如滴血,緊緊閉著眼睛,小嘴大張地哭著,聲音已經有些嘶了,小身子也緊繃得很厲害。

  瑤娘摸了摸她身上的襁褓,又用手指探了探她頸背部,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雖然瑤娘也是才當娘,可她照顧襁褓中的奶娃卻很有一手。朱氏連生了三個兒子,她娘身子不好,都是她幫忙照看的。還有明哥兒,更不用說洪哥兒小寶了。

  認真說來,經過瑤娘手照看的孩子不下五個。

  所以她帶孩子的經驗極為豐富,甚至比很多人都瞭解奶娃子的肢體語言。

  就好比現在小郡主明明渾身已經汗濕透了,卻依舊被裹著這麼厚的襁褓,她能舒服才怪了。奶娃子不會說話,她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哭,更何況她本就難受,還被這樣,自然是更加嚴重了。

  她抱著小郡主,來到一旁的羅漢床前,就去解她的襁褓。

  「你做什麼!」錢奶娘跑過來抓住瑤娘的手。

  「小郡主都汗濕了,我讓她涼快涼快。」

  瑤娘覺得自己所言沒什麼奇怪的,可這話聽在別人耳裡卻十分刺耳,尤其王奶娘和錢奶娘格外不能苟同,臉上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鄙夷。

  「這個月份的奶娃是不能見風的,會著涼的。」王奶娘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道,好像瑤娘什麼都不懂,卻要偏偏裝懂。

  瑤娘沒有理她,依舊解著小郡主的襁褓。

  王奶娘臉漲得通紅,有一種被人輕視的感覺。錢奶娘甚至求助地去看穆嬤嬤和玉翠玉燕她們。

  她們在小跨院裡待的時間久,自然明白這小跨院裡誰做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0:07 PM

第十三章

  與之相比,瑤娘就顯得淡定多了。

  她甚至沒有去看這兩個奶娘,而是眼神專注在小郡主身上,一面分心道:「小奶娃也是人,大人出一身汗都會難受,難道小郡主就不會難受了?我雖年紀不大,只養了一個孩子,可我卻是帶過我的三個侄兒,另我的兩個外甥,我也幫過手。」

  穆嬤嬤眼色沉沉地盯著她,沒有說話。

  既然穆嬤嬤沒說話,玉翠玉燕自然也不會說話。見此,王奶娘和錢奶娘只能悻悻地不再制止了。

  瑤娘將小郡主的襁褓打開,小郡主裡面還穿一件厚厚的棉衣棉褲。見此,她更是感嘆:「其實奶娃娃是不怕冷的,所謂『小兒無六月』的說法只是訛傳。就和正常人一樣,只要沒病沒疼,我們穿多少衣裳,給他們穿多少就好了。今兒天這麼熱,咱們穿一身單衣都大汗淋漓,更何況是穿著棉襖的小郡主……」

  「麻煩哪位姑娘去打一盆熱水來?」

  大家都聽她的話聽呆了,此時聽她這麼說,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還是綠腰反應最快,忙道:「我去。」

  而瑤娘已經將小郡主身上的厚棉衣棉褲都脫下來了。

  棉衣棉褲裡面還有一層薄棉衣,瑤娘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甚至懷疑小郡主可能是被捂病了,而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原因。

  「小郡主的衣裳也需要換,都汗濕了。」

  仗著穆嬤嬤一直沒說話,瑤娘將大家使喚得團團轉。很快,不光熱水端來了,小郡主的衣裳也拿來了。

  小郡主已經沒方才哭得那麼厲害了,但還是抽抽搭搭的。瑤娘一面給她脫衣裳,一面柔聲哄著她,又拿來一根布帶子,打了個漂亮的結,塞到她小手心裡。她頓時顧不得哭了,歪著腦袋看手裡那根紅色的帶子。

  小郡主被脫了個精光,胖胖的身子肥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兒像藕節也似。就是身上有些小紅點,看起來像似出了熱痱子。

  「這便是捂出來的。咱們大人出了熱痱子,都會難受,又何況是個奶娃子。」

  看見小郡主身上那一片片的小紅點,穆嬤嬤鋒利的老眼看向錢奶娘和王奶娘兩個人。雖她一句話都沒說,但無形之間就給人一種很沉重的壓力。

  錢奶娘慌了神,王奶娘倒是比她鎮定,委屈道:「小郡主還這麼小,平日裡也不敢給她洗澡,都是擦一擦便罷。這些痱子我們每天都會給她醮了寒瓜水擦洗,本來已經沒有了,誰知道怎麼又出了這麼些。我們中午給小郡主擦洗的時候,玉燕姑娘也在。玉燕姑娘,當時是不是沒有的?」

  玉燕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穆嬤嬤沒再說話。瑤娘也沒有說話,換成別人肯定少不了一通借勢擠兌,可她卻似乎根本不懂這些一樣,只是默默地、十分仔細地用浸濕的帕子給小郡主擦身。

  她的動作輕柔而又熟稔,一看就是幹慣了的。時至至今,眾人也知道這個蘇奶娘並不是想表現自己胡來,而是真有一手。

  再加上小郡主這會兒也沒哭了,大家更是多了幾分信服。

  玉翠上前給瑤娘幫手,瑤娘也未拒絕,讓玉翠幫著給小郡主穿好上衣,而她則是將帕子放在水盆裡搓了搓擰乾,輕輕抬起小郡主的腿,給她擦拭小屁股。

  瑤娘看見小郡主的谷道周圍通紅一片,忍不住就皺起了眉,「怎麼紅成這樣了?」

  她並無斥責之意,只是表述事實,可在方才經歷那麼一出的兩個奶娘耳裡,無疑是在挑刺。

  錢奶娘格外理直氣壯,駁道:「這個月份的奶娃拉得頻繁,會紅也是正常。」

  瑤娘簡直懷疑這兩個奶娘是從哪兒找來的,可轉念一想,她們年紀並不大,大概也就只奶過一個或是兩個孩子,又怎麼可能懂這些。

  她沒再說什麼,而是讓綠娥去找些麻油來。

  綠娥一愣,不懂這種時候要麻油做什麼,不禁看了穆嬤嬤一眼。

  穆嬤嬤意味深長地看了瑤娘一眼,點了點頭。

  很快,綠娥就端著一碗麻油來了。小跨院裡有個小廚房,所以這種東西是不缺的。

  瑤娘沒料到她會弄這麼多來,不禁道:「其實一點點就夠了。」

  她用手指沾了一點,塗抹在小郡主谷道周圍通紅的地方,然後給她穿上襯褲,並墊好尿布。

  而這時小郡主似乎舒服多了,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瑤娘,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

  瑤娘不光臉軟了,心也宛如化了也似。

  這一刻,她想起了小寶,心中泛起一股酸楚。不過她並沒有沉浸在這種傷懷之中,她伸手摸了摸小郡主的小肚子。

  其實方才擦身時,瑤娘就感覺出來小郡主有些腹脹,只是並不確定,此時摸了摸,又在大家大驚失色的目光中輕敲了敲,她心中已經有數了。

  「這兩日小郡主出虛恭的次數可多?」

  聽到這話,王奶娘望望錢奶娘,錢奶娘又望她,兩人面面相覷,顯然是連她們也沒有刻意去觀察這件事。

  瑤娘不禁又在心裡嘆了口氣,道:「這個月份的奶娃娃最是容易腹脹,腹脹會引起她們身體上的不適,因此才會啼哭不止。」

  這下錢奶娘終於找到可以駁倒對方的話了。

  她十分不讚同道:「蘇奶娘這是在質疑我和王姐姐的判斷力?且不說我二人按照規矩忌嘴,小郡主出恭很正常,並不如你所言是腹脹。腹脹怎麼可能出恭?」

  這個瑤娘倒不知該如何解釋,她之所以就下這種判定,也是自己琢磨出來野法子。

  當年朱氏生了東哥兒,東哥兒也是這麼夜夜鬧騰,家裡被折騰得人仰馬翻,一宿一宿睡不了覺。

  她娘急得沒辦法,到處去問別人家的奶娃是不是這樣的。不問不知道,一問許多人家的奶娃都是這樣的,甚至有人給她娘弄了不少偏方。可該試的都試過了,不該試的也試完了,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於是便回歸到老辦法,抱在懷裡哄。

  其實也就指著她一個人抱,她娘身子不好,朱氏又懶心又壞,根本不擔心東哥兒。在得知很多人家的奶娃都是這麼過來的,到了一定的月份自動就好了,乾脆丟手不管。於是她成夜成夜地抱著東哥兒,有時候懷裡抱著孩子都能睡著。

  後來實在受不了,才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經過她連著多日的觀察,才得出一個很可能是腹脹引起的結論。

  她慢慢試探,小心求證,摸索出一個獨門的法子。雖不一定能治好,但可以很大程度的緩解。後來瑤娘又在另外兩個小侄兒身上進行了嘗試,事實證明確實有效果。

  再之後,姐姐家的明哥兒洪哥兒,甚至是小寶,都未曾再鬧夜過。

  錢奶娘見終於將瑤娘駁得說不出來話,很是得意。可這一切瑤娘卻並沒有看在眼裡,她用指尖又沾了些麻油,放在手中使勁揉搓,一直到把手給搓熱了,才將手覆蓋在小郡主的腹部上,給她輕輕地按摩小肚子。

  「小郡主還這麼小是不能這麼揉的,會揉壞的。」錢奶娘衝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動作太突然,聲音又尖又細,嚇得本來不哭的小郡主又哭了起來。瑤娘吃疼了一下,錢奶娘的手太重,掐得她生疼。

  王奶娘忙將小郡主抱起來,抱得遠遠的,一副生怕被瑤娘搶去害了的模樣。

  「嬤嬤,你可是想好了,信她還是信我們。奶娃小,骨頭還沒長好,這麼揉會揉壞的!」

  一時間,穆嬤嬤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到底信誰的。

  「讓她做!」

  一個低沉卻又十分有磁性的男聲突然在門外響起,霎時所有人都不禁望了過去。

  卻是不知何時,晉王竟來了。

  晉王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似乎站了有一會兒了,身後跟著王府的總管太監福成。

  廳堂中只點了一盞燈,顯得光線昏暗。晉王一身暗紫色常服,袖口和衣襟依稀似有紋樣,腰間束著玉帶,整個人都浸在那片昏暗裡,卻越發顯得其面如冠玉。

  總有一種人,只需靜靜地站著,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晉王就是其中翹楚。

  他身材挺拔高碩,更顯其尊貴的氣質。皮膚偏白皙,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高挺的鼻樑配著薄薄的唇,其上是若柳長眉與一雙幽暗看不出深淺的狹長鳳目。

  毋庸置疑,晉王是俊美的。

  因為太俊,甚至俊到美的程度,所以晉王明明身材結實碩長,卻氣質偏文雅。

  可若是熟知他過往經歷的,就知道這是矇騙世人的。事實上晉王在外面的名聲並不好,好殺成性,脾氣暴戾。

  在民間,他的名頭有小兒止啼之效。

  世人甚至謠傳,晉王是因為殺孽太重,才會至今沒有子嗣。更有謠傳晉王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

  關於晉王的謠傳有許多,別的瑤娘不清楚,可不喜歡女人,反倒喜歡男人這一說法,她最是有發言權。

  因為她見過他最不文雅的樣子……

  ——————

  夜哭郎是很早以前的說法,甚至前些年還有這麼處置的。近多年隨著科技醫學的漸漸發展,已經有人慢慢摸索出為何會造成嬰兒夜啼的原因了。

  一般有這麼一個說法,百日內的小嬰孩容易夜啼,被稱之為夜哭郎。沒有解決的辦法,很多都是採取一些迷信的辦法,例如寫了字貼在路上,有的是拿著寶寶的小衣裳出去『喊一喊』,諸如此類。

  而現在在醫學上有兩種說法,小兒腸絞痛,或是小兒黃昏鬧。不過這兩種說法依舊沒有經過明確的肯定,是造成小兒夜鬧的原因。腸絞痛和黃昏鬧經常被併為一類。黃昏鬧的原因有些複雜,天氣溫度冷熱濕度,以及嬰兒神經末梢沒發育完全,造成他想睡睡不著,很焦躁等等,都會造成他在黃昏左右的時候鬧騰。

  ~

  腸絞痛則是嬰兒出生後,很多地方都沒有完全發育好,例如腸道功能,造成他排便放氣都比較吃力,他的腸道不能有效的將多餘氣體排出,聚集在腸道中,就會引起腸絞痛。

  腸絞痛有輕有重,如果用奶瓶的話,買那種好一點的,可以將奶液中多餘氣體排出,寶寶吃奶瓶的時候,也有講究,不要讓他吸進去空氣。另外每天多做排氣操,可有效防止腸絞痛。

  當然,若是腸絞痛嚴重的話(氣體聚集太多),西甲硅油有奇效。不過這東西有依賴性,所以還是媽媽勤快一點,每天做個三四次排氣操,一般寶寶都不會腸絞痛的。

  ~

  也有一種說法是,嬰兒夜裡睡不踏實,是缺鈣,其實母乳寶寶六個月前不會缺鈣的。他自身從母體帶出來的鈣,可以維持到他5.6個月左右的樣子。後期如果媽媽膳食營養全面,寶寶也正確添加了輔食,也是不會缺鈣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0:13 PM

第十四章

  瑤娘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砰砰砰砰……

  手心裡全是汗。

  晉王明明不在府裡,怎會突然就出現了。

  而隨著心跳聲,她似乎到了一片虛無的世界,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只能感受到身後那具炙熱的男體,還有耳邊那若有似無地喘息聲……

  瑤娘突然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屋裡的情形也映射在她眼底,除了穆嬤嬤,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她還直愣愣地站在那裡。

  而對面,是晉王晦闇莫名看著她的眼神。

  瑤娘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當即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晉王環視眾人,在看到王奶娘懷裡的小郡主的時候,眼神軟了一瞬。他虛抬了下手,並走了進來:「都起來。」

  他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不用顧忌本王,你們繼續,一切以小郡主為先。」

  綠娥幾個忙不迭就退了出去,不多時奉上茶,再不進來,而是站在門外。堂間的燈也都被點燃了,通明一片。

  瑤娘垂著頭,愣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玉翠叫了她一聲,她才反應過來。

  「蘇奶娘,殿下叫你繼續。」

  「哦。」

  瑤娘轉過身去,深吸了好幾口起,才穩住心神。

  為了遮掩心中的緊張,她又伸手在碗裡沾了麻油,放在掌心裡搓著。良久,她才動作有些僵硬地輕揉著小郡主的腹部,一下又一下。

  因為她這動作實在讓人驚詫,所有人都不禁地盯著她的手,生怕她下手重了,將小郡主按出個好歹來。誰曾想小郡主卻似乎無事的模樣,雖是有些不適地動了動小身子,卻並沒有哭泣。

  如今瑤娘能堅持下來,全憑著一股毅力在撐著。

  她儘量去忽視背後的目光,照著記憶中的法子給小郡主揉了腹部,又去幫著她蜷腿。左邊幾下,右邊幾下,而後兩根小胖腿全部提起來蜷在腹部上,按壓住,停留幾息,才放下來。

  這動作太駭人,王奶娘和錢奶娘本是又想咋呼,可礙於晉王在此,都不敢出聲。

  屋裡靜得嚇人,瑤娘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能感覺到一道目光投擲在她的脊背上,讓她緊張的同時,一種熟悉的酥麻感從尾椎骨串了上來。

  幸好這道目光很快就偏移了開,瑤娘才能強制鎮定幫小郡主做完一套。到了此時,她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瑤娘不敢回頭,手腳輕柔地幫小郡主將裌衣穿上。

  「好了?」穆嬤嬤走過來問道。

  就在這時,傳來噗噗的幾聲,聲音聽起來有些不雅,瑤娘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顧不得去回答穆嬤嬤的話,打開小郡主的尿布看了一下。

  小郡主只是出了虛恭。

  「這只能暫時緩解,有沒有作用還得再看看。另外這些需每日都做,多做幾日,方能見效果……」

  這時,一連串急促腳步聲驀地響起,緊接著一行人步了進來。

  卻是胡側妃帶著人過來了。

  她一臉詫異地驚喜:「殿下,您怎麼回來了?」接著,她便憂心忡忡地步上來看小郡主:「小郡主怎麼樣了?你說要你們有什麼用,連個孩子都哄不住。本妃坐在留春館裡都能聽見小郡主的哭聲……我可憐的妞妞,真是讓娘心疼死了……」

  她變臉極快,前一刻的驚喜,後一刻就成了擔憂與焦慮。面對瑤娘等人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樣,在面對晉王的時候,又換做了我見猶憐。

  瑤娘心生感嘆,怪不得上輩子她死了的時候,胡側妃還能好好的活著。

  這就是本事啊!

  想想上輩子自己和晉王是怎麼相處的?似乎從來沒有多餘的話。府裡的人都謠傳自己得寵,只有瑤娘自己明白事實到底是怎樣。別看她敢在思懿院裡擠兌胡側妃,那是因為她知道有王妃撐腰,換做瑤娘自己,明明胡側妃那般折辱自己,她卻從沒有想報復的心思。

  是不想,也是不敢。

  因為瑤娘能感覺出胡側妃對晉王的特殊意義,更何況胡側妃還有小郡主。

  晉王唯一的子嗣,僅憑這個就足夠晉王對她另眼相看了。

  另一邊,胡側妃盈盈楚楚地看著晉王:「殿下,若不就讓妾身將小郡主抱回留春館吧,妾身哪怕自己辛苦些,也要守著小郡主。小郡主這麼鬧騰肯定是想娘了,孩子都親娘。殿下,你就答應妾身可好?」

  換做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這般的美人,這般的惹人憐愛,恐怕都會忍不住動容。偏偏晉王宛如個石頭人也似,別說臉色未變了,連眼色都未動。

  自家殿下懶得說話,作為貼身太監的福成自然要幫著圓場。

  他笑眯眯的,半彎著腰,恭敬道:「讓側妃掛心了,小郡主已經沒事了。您瞧,這不好好兒的?」

  小郡主正在瑤娘懷裡,神情安然地吸吮著自己的大拇指,看起來十分可愛。

  「沒事了?」

  胡側妃紅唇半張,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模樣。

  福成眼中劃過一絲不顯的波紋,臉上依舊帶著笑:「是啊,沒事了。」

  他眼神放在胡側妃身上,胡側妃穿著胭脂紅色雲霧綃束裙,肩披同色薄衫的外衫。看似一身寢衣匆忙而來,實則細看就能看出是特意打扮過。頭上梳著髮髻,插了一根赤金累絲鑲桃紅色碧璽牡丹花的步搖,鬢旁還插了幾朵鬢花,那嫣紅的嘴唇還塗過了胭脂。

  誰睡覺的時候會是這種打扮?

  不過福成一個沒了根的太監,也沒認真看過女人睡覺是什麼樣的,他只是直覺判斷胡側妃是得知殿下來了,才匆匆趕過來的。

  福成都能看出的東西,晉王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他臉上表情不顯:「本王覺得安榮在這裡,讓穆嬤嬤照料的不錯。」

  「這是老奴本分。」穆嬤嬤恭敬道。

  晉王點點頭,就站了起來,往門外步去。

  胡側妃愣了一下,看了看瑤娘懷裡抱著的小郡主,又去看晉王背影,咬咬牙,還是追了出去。

  屋裡頓時空了下來,瑤娘也終於鬆了口氣。

  晶瑩的汗水順著她額頭滴下來,掉落在她的睫羽之上,想眨眼不敢眨,想擦空不出手,看起來有些的狼狽。

  瑤娘竟是全身都汗濕透了。

  穆嬤嬤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又在她胸前被汗潤濕的地方掃過一眼,示意玉翠將小郡主接過來,並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今兒晚上就留在小郡主身邊侍候。」

  瑤娘愣住了,這是允許她侍候小郡主了?

  同時,她也注意到穆嬤嬤的眼神,垂眼看了一下,當即面紅耳赤。

  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夏衫,這種布料的衣裳,不沾水則已,一沾水就會顯得有些透。

  薄薄的料子因為汗水的侵蝕,黏在皮肉上,因為顏色暗,越發顯得下面的顏色顯眼。嬌豔的大紅色,其下是高聳的白皙……

  瑤娘想到晉王方才望著自己的眼神,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一幕,頓時臉似火燒,羞窘欲死。

  她想起上輩子在床笫之間,晉王說過的一句話,說她是個小妖精,總是喜歡勾引他。

  那是他對她說過最羞人的話。

  只有那麼一次,卻讓她記憶猶新。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不檢點,特意這樣讓他看到,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在勾引他?來不及多想,瑤娘匆匆點了兩下頭,連頭都不敢抬,捂著胸口就跑了。

  穆嬤嬤本是目光晦暗,見此反倒失笑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宮裡頭待久了,見誰都像似別有心機。

  據目前觀察來看,這個蘇奶娘倒不像似個有心計的人。

  可一想到晉王妃,穆嬤嬤又不確定這種想法了。不過對她來說,只要能誕下晉王子嗣,有心計與否,又有何計較。

  德妃死得早,所以晉王是穆嬤嬤打小看大的。在她看來,從不注重過程是如何,只論結果。這也是穆嬤嬤願意給胡側妃兩分好臉的緣由所在,反倒是晉王妃並不得她待見。

  一個養不了孩子的女人,即是王妃又如何。在穆嬤嬤這種老人家的心中,根深蒂固認為子嗣為大。

  瑤娘步履急促地往自己屋走去,到了門前才停了下來。

  翠竹站在自己房門前,顯然她也是聽到方才那陣動靜,知道晉王來了。

  昏黃的燈光下,翠竹咬著下唇,眼神又妒又羨其中還帶著幾絲複雜地看著瑤娘。

  「我真是小瞧你了。」聲音是從嗓子眼裡崩出來的,乾涸得厲害。

  瑤娘望著她,佯裝不解:「翠竹,你說什麼?」心中卻是苦笑。她若是知道晉王今夜會歸,絕對絕對不會選了今日冒頭。

  翠竹眼神在她打了個轉,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進屋,摔上了房門。

  動作很大,感覺門框子都快掉下來了。

  黑暗中,瑤娘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推門進了屋。

  她打算去打些熱水回來,還沒等她去,就有一個粗使婆子提著兩桶熱水過來了。她想接過來,對方也沒讓,笑眯眯地將水幫她倒進了浴桶裡,並說了不夠還有。

  其實人就是這麼現實,不需要你去做什麼,只要上面稍微露出幾分對你的另眼相看,就足以下面人改變態度。

  之於上輩子晉王妃對瑤娘,之於這輩子的穆嬤嬤。

  小郡主如今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奶娃娃,穆嬤嬤就是這小跨院裡的風向標。晉王前腳剛走,後腳所有人都知道了,蘇奶娘在殿下面前立功了,穆嬤嬤准許她到小郡主身邊貼身服侍。

  這背後代表著什麼含義還用說嗎?

  無形中,其實每個人都在衡量。

  穆嬤嬤年事已高,不可能做小郡主的奶嬤嬤,無疑小郡主未來的奶嬤嬤會是在這幾個奶娘中間挑選。王奶娘和錢奶娘看似統一戰線,實則彼此較著勁兒,瑤娘和翠竹本是沒被人計算在之內的。如今瑤娘出乎人意料地脫穎而出,又是立了這麼大的功,只要她真能治好小郡主的夜哭症,小跨院裡所有人都得捧著她。

  有了這些,還愁在小郡主身邊沒位置?

  浴桶裡,瑤娘將自己浸在熱水中,任自己思緒放空。

  她看似想了很多,實則又什麼也沒想。

  心慌、忐忑、不安、侷促、焦慮早已褪了去,只剩下了滿滿的惆悵。

  她到底在惆悵什麼,她也不知道。

  她想起了追著晉王而去的胡側妃,猛地一下將自己整個人都浸在熱水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0:27 PM

第十五章

  晉王的突然而歸,讓夜色中的晉王府整個都動了起來。

  留春館裡燈火大作的同時,思懿院、棲霞閣、聽雪居的燈火也紛紛都亮了,直到晉王回了朝暉堂,整個後院才再度歸於沉寂。

  留春館裡,胡側妃忿忿地拔下自己頭上的步搖,摜在地上。她本是想留了晉王在留春館,哪知晉王根本沒理會她,就離開了。

  晉王雖性子冷硬,但極少會如此不給胡側妃的臉。

  不用猜,晉王肯定是怒了。

  桃紅走過去將簪子撿起來,並來到胡側妃身邊勸道:「娘娘,殿下剛從外面回來,風塵僕僕的,肯定是需略作休整的。」

  胡側妃咬牙切齒道:「這門房都是做什麼吃的,殿下回府竟也不知來報個信,害得本妃匆匆趕過去,殿下看重小郡主,肯定以為本妃沒盡到為人母的責任。」

  其實胡側妃也覺得自己很冤,誰不想將自己生的孩兒養在身邊。可王妃那賤人心思毒辣,竟從中做梗讓殿下誤會了自己,才會讓小郡主獨院而居。

  看似小郡主如今還在留春館,實則清楚內裡的都知道怎麼回事,胡側妃所謂的盛寵無雙當即被打了折,大家都清楚殿下還是英明神武的,也不是被女色迷昏了頭。

  胡側妃恨,恨不得將晉王妃生吞活剝了,都不能解掉她心中怨怒。

  「小郡主鬧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良醫所的良醫也不是沒來看過,這些府裡上下都是知道的,殿下怎麼會遷怒上了側妃。」桃紅勸道。

  「可你別忘了,那賤人最是擅長興風作浪,背後捅刀。那奶娘是她塞進來的,還不知她會怎麼在殿下跟前表功,順道給我使絆子,本妃還想把小郡主要回來……」

  「不行,不行!」胡側妃來回走了幾步,打定主意:「方才那奶娘叫什麼?本妃要賞她,還要重賞。另外,讓人盯緊了那個叫翠竹的,尋個機會將她攆出去。如今殿下回府了,也別磨磨蹭蹭,免得橫生事端。」

  「是。」

  *

  瑤娘匆匆洗了個澡,便頂著一頭濕髮往小樓去了。

  風停了,卻又下起雨來。雨勢不大,淅淅瀝瀝地下著,天也終於沒那麼悶熱了。

  瑤娘順著抄手遊廊,一路進了小樓。小郡主已經睡下了,錢奶娘和穆嬤嬤等人還守在一旁。

  紫檀木雕福壽祿的悠車擱在拔步床前,上面掛著一層軟煙羅的帳子。整間臥房還是一貫王府的風格,奢華而又不失低調的尊貴。

  小郡主似乎睡得並不踏實,瑤娘給穆嬤嬤行了禮後,就聽見她在悠車裡動靜。是那種用鼻腔發生的聲音,吭吭唧唧的,聲音很小,但人卻是沒有醒的。

  瑤娘知道這是沒睡沉的表現,大抵還是哪兒有些不舒服。

  她走過去一看,見悠車裡的小郡主又被人裹上了一層襁褓,不禁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小郡主這麼被包著睡,肯定會不舒坦的。」

  襁褓是錢奶娘裹上的,整個大乾朝所有奶娃娃都是這麼過來的,從小裹著蠟燭包,這樣養出來的孩子胳膊腿兒才直,怎麼到了這裡這姓蘇的奶娘就是喜歡挑三揀四。

  錢奶娘不光覺得瑤娘是在挑三揀四,還覺得她是在針對自己,她並沒有忘記之前自己和王奶娘是怎麼擠兌對方的。

  可這本就是一個不可解的死結,小郡主就一個人,身邊奶娘卻有四個。等小郡主漸漸長大,她身邊的奶娘會越來越少,最終只會留下一個人,作為奶嬤嬤的存在。所以與其讓對方站穩腳跟再對付,還不如早些下手,將對方擠兌得立不住腳。

  「哪家的奶娃娃不是這麼長大的,怎麼到了蘇奶娘口裡卻好像是我們故意苛責小郡主?」錢奶娘如實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分外覺得委屈,望向穆嬤嬤:「嬤嬤,奴婢也不是第一天侍候小郡主了,以前小郡主都是好好的,連王妃和側妃都誇奴婢和王姐姐將小郡主奶得好,吃得又胖又壯實。夜哭症幾乎每個奶娃娃都會有這麼一陣子,蘇奶娘確實本事了得,方才也緩解了小郡主的啼哭。可這種事誰也說不清楚,不能從這一點就否決了我和王姐姐所有的辛勞。」

  這些話看似說了挺多,其實就只有兩個意思。一是想說瑤娘就是瞎貓逮住了一隻死耗子,才會錯打錯著。另外也是向穆嬤嬤訴委屈,順便達到以退為進將瑤娘一軍的意思。

  若是換成上輩子的瑤娘,大抵這會兒已經慌得不知道該怎麼好了,只想解釋自己沒有這種心思。可比人活多了一輩子,別的瑤娘不會,鎮定還是有幾分。

  最重要的是瑤娘相信穆嬤嬤會自有判斷。

  退一萬步來講,小郡主這樣大抵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為什麼就不能試試其他的辦法?

  瑤娘也將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比起委屈得有些假的錢奶娘,顯然瑤娘溫和的態度更讓穆嬤嬤欣賞。不過這也並不能讓穆嬤嬤抹除錢奶娘二人之前的辛苦,畢竟先入為主是怎麼也躲避不了的觀念。

  「就照著蘇奶娘說的試試,試試也不妨礙什麼。你和王奶娘對小郡主的這份心,我和殿下都放在眼裡,不會讓你們的辛苦白費。這樣吧,你最近和王奶娘也辛苦了,晚上睡不了,白天還得守著,今晚你回去好生歇一歇,明天再來上值。」

  穆嬤嬤一番安撫之後,就讓玉翠將依舊有些委屈的錢奶娘送走了。她看了瑤娘一眼,即使不說話,瑤娘也懂她的意思。

  瑤娘點點頭,伸手到悠車裡將小郡主身上的襁褓解開。

  她動作十分輕柔,將襁褓解開後,又順道輕輕地給小郡主按摩了手和腳。可能她手法輕柔,也可能確實不喜歡那襁褓,小郡主並沒有醒,而是動了兩下就沉沉睡去。這一次她睡得很香甜,再未發出之前那種睡得不踏實的聲音。

  小郡主也累了,畢竟對於一個小奶娃來說,啼哭也是一件極為耗費體力的事情。

  見此,穆嬤嬤終於輕吁了一口氣,去了旁邊椅子上坐下。

  她上了年紀,又一直緊繃著神經,如今總算是能歇口氣兒。她半闔著目坐在那裡,屋裡很安靜,落針可聞。瑤娘悄悄瞅了她一眼,也沒說話,而是在腳踏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悠車裡的小郡主。玉翠去給穆嬤嬤泡了杯茶來,她端起輕啜了兩口放下,正打算站起說什麼,這時玉燕從門外走進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穆嬤嬤看了玉翠一眼,便帶著玉燕離開了。

  屋裡只剩下瑤娘和玉翠兩個人。

  玉翠小聲道:「今日我和蘇奶娘一同守夜,你可以先睡,若是小郡主醒了餓了,我再叫你就是。」

  她指了指南窗下貴妃榻,榻上放著一套鋪蓋,顯然是已經有人提前準備好了。房裡倒是有床,可這床卻不是給下人睡的。

  瑤娘道:「玉翠姑娘白日裡也辛苦了,還是你先睡,我不睏。」

  見玉翠不動,她柔笑了一下:「自打來到這裡,每日都是閒吃飯不幹活,心裡總覺得十分不安,如今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場,也是該盡一份力的時候。而且你看我這濕髮,還沒乾呢,這會兒也睡不了。再說了,也不知小郡主前半夜會不會醒,還是玉翠姑娘先歇著吧。」

  玉翠倒也沒再說什麼了,去將被縟鋪好,便在上面躺下了。

  還別說,這陣子她真累得不輕。

  *

  殘月如鉤,夜雨瀟瀟。

  夜幕下的晉王府宛如是一隻正在沉睡中的神獸,寧靜卻充滿了威嚴。

  晉王府的規矩十分嚴格,掌燈之後,若是無事,嚴禁閒雜人在府中遊蕩。

  朝暉堂位於晉王府的中軸位置,取正、中之意。以它為界限,將整個晉王府劃分為二。前面是王府的前院,分中、東、西三路,中路乃是晉王處理封地政務樞紐之地,迎賓宴客也在此。東西兩路則分別是王府的門客、幕僚、家將、護衛,以及長史司、車馬處、回事處等等所在之地。

  朝暉堂恰恰承接著前院和後宅,乃是晉王所居之地。

  說是堂,實則佔地十分寬廣。有別於王府後宅秀麗、雅緻的風格,這裡儼然一副恢弘堂皇的皇家氣派。守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日夜都有王府護衛不停地巡邏。

  穆嬤嬤一行人來到此,早已有人在門外迎接。

  從側門進入,一路到了後寢的位置,方到門前,就有幾個太監迎了上來,扶著她往裡頭去了。

  晉王回到朝暉堂就先沐了浴,這會兒剛從浴間裡出來。

  他只著了一身玄色長袍,光著腳從裡面走出來。錚亮的金磚地面上鋪著一層深紫色的軟毯,晉王衣襟半敞,露出光滑而結實的胸膛,如墨似的長髮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與胸前,還往下滴著水珠。

  濃郁的黑襯著耀目的白,更加顯得晉王皮膚宛如上等羊脂白玉也似,又不失男子應有的精壯感,讓人無法忽視那結實肌理中蘊含的巨大力量。

  他來到貴妃榻前隨意坐下,便有一個小太監步上來跪在他腳邊幫他擦足。

  「嬤嬤,坐。」晉王道。

  隨著他的說話聲,有太監搬了一張椅子過來,穆嬤嬤也並未拒絕,在上面坐下。

  福成拿來一塊棉帕子上前幫晉王擦頭髮,擦了兩下,晉王便煩了,擺了擺手讓他退開。

  穆嬤嬤看著自家小主子,雖是已長大成人了,卻還是不改以往的秉性,小時候的晉王也是最不喜讓人擦髮。他嫌麻煩,也是不喜歡有人在他頭上動來動去。

  「若是著涼,可就不好了。」穆嬤嬤笑容和藹道。

  晉王雖還是冷著一張臉,但明眼可見表情臉部線條軟了不少,「讓嬤嬤費心了。」

  這話有一語雙關之意,即是表達自己的關切,也是謝穆嬤嬤撐著年老體邁之軀,還去幫晉王照看小郡主的事情。

  穆嬤嬤年紀已經不小了,六十多的人。當年晉王出京,就將她帶了出來,本是想讓她在自己身邊頤養天年,哪知事不從人願,這後院裡的事晉王分身無暇,只能將穆嬤嬤這尊大佛再請出山。

  穆嬤嬤浸淫宮廷多年,不過是個王府後院,對她來說,背地裡的那些妖魔鬼怪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晉王也不需她做什麼,只要看好小郡主就行,至於其他人愛怎麼鬥怎麼鬥,無關緊要。

  外面有謠傳說晉王因殺孽太重,才會致使年逾二十六膝下無子。又有謠傳說晉王那方面有問題,才會生不出兒子。

  晉王雖表面上不加以理會,實則多少還是有些在乎的。殺孽也就罷,他即屏藩要塞,就該盡忠職守。可那方面有問題,大抵沒幾個男人會不在意這個。

  尤其——

  穆嬤嬤拍了拍腿,笑著道:「費心什麼,嬤嬤雖是一把老骨頭,可這一把老骨頭還是能頂些作用的。」

  「嬤嬤的腿疾可是還有再犯?本王這趟巡視封地,尋到一鄉野郎中,對風濕之症多有涉及,本王此次將他帶回來,明日便讓他去給嬤嬤看看。」

  穆嬤嬤道了一聲『讓殿下費心了』,頓了一下,才又道:「嬤嬤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治好不重要,反正這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倒是殿下子嗣之事當是緊要關鍵,畢竟光有一個小郡主還是不夠,殿下還缺一個小公子。」

  一提這事,晉王面容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換做旁人,自然發現不了這點兒端倪,可對於從小將晉王看大的穆嬤嬤,卻是怎麼也漏不掉的。

  她顯然有些誤解了,嘆了口氣,道:「既然那人還能討得殿下幾分歡心,殿下又何必在乎是不是個好的。殿下這性子也得改改,女人之於您來說,不過是個繁衍子嗣的工具。好不好無關緊要,不需計較太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0:53 PM

第十六章

  晉王沒有說話。

  穆嬤嬤自然也不會再繼續多說,她畢竟是個奴婢,雖仗著以往的情分能多說兩句,可說得太多就是在消磨往日的情分。

  且她心中也清楚,自家小主子是個心中有計量之人,不是有計量也不會失了親娘的庇護,還能從那深宮之中層層廝殺出來,直至成為鎮守一地的藩王。

  之後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多都是在說晉王這陣子沒在府裡,後院之中發生的一些事。正確的應該是在說小郡主、胡側妃乃至王妃的事,畢竟當初晉王之所以會把小郡主從留春館隔出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胡側妃拿女兒做筏子,屢屢藉著小郡主向晉王邀寵,並與思懿院的王妃相鬥。

  見時候不早了,晉王親自將穆嬤嬤送出門。藉著濃濃的夜色,穆嬤嬤悄無聲息地回到小跨院,一如以往。

  晉王回到內殿,他慣是不喜身邊人太多,所以也就福成跟了進來。

  福成三十多歲的樣子,面白無鬚,著一身墨綠色團領長袍。他在晉王身邊服侍多年,算得上晉王頭號心腹之一。因著是打小就侍候晉王長大,自然又與旁人多了幾分不同的情義,也因此他在晉王跟前也比較敢說話。

  看得出穆嬤嬤的話讓殿下聽進了心裡,福成躊躇一下道:「殿下,老奴覺得嬤嬤說得有道理,這府裡是該有一位小主子了。」

  但也僅此一句而已,能在主子們身邊服侍多年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適可而止,過猶則不及。主子畢竟是主子,奴才畢竟是奴才。尤其此事又干涉到晉王最不能容忍別人碰觸的禁忌,也因此福成說得格外小心翼翼。

  晉王沒有說話,只是眉心緊蹙的弧度又深了些。

  他突然想起方才那個奶娘,那片濡濕之下隱隱透出的白皙與高聳。

  一陣熟悉的燥熱感自體內攀升而起,不過晉王早就習慣了,只是蹙了蹙眉,就忽視了它。

  *

  晉王的回歸讓王府後院裡的人都動了起來。

  其實晉王算得上是清心寡慾之人了,他後院的女人並不多,這麼多年也就是晉王妃、胡側妃,以及當年出京時弘景帝賞下的兩位夫人,和一位姓馮的侍妾。

  早先還沒有胡側妃的時候,晉王的後院一直很平靜。邊關多有戰事,而晉王作為屏藩一地的藩王,自然有抵抗外族侵略之重責,所以他常年領兵在外,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趟。

  正主兒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鬥的呢,大家自然關上門各過各的日子。可自打晉王帶回了胡側妃,胡側妃又誕下小郡主後,就宛如打開了某一處的機巧,讓猶如一潭死水的後院中多了許多暗流。

  晉王回府,按規矩是要見見晉王妃的。

  這無關於喜與不喜,不過是處在他們這個位置彼此該給的一份臉面。所以一大早,晉王便到了思懿院。

  晉王的到來讓整個思懿院都忙碌起來,下人們臉上帶著明眼可見的喜氣。及至胡側妃、陶夫人及李夫人前來請安,能明顯感覺出這裡不同尋常的氣氛。

  陶夫人和李夫人面露欽羨之意,倒是胡側妃不屑地一嗤。

  等經過通報進了堂中,抬眼就能看見端坐在首位的晉王,還有站在其身邊邀寵獻媚的馮侍妾。

  晉王穿一身湛藍色錦袍,衣襟與袖口處俱用銀線繡了繁複的花紋。一頭烏髮盡數攏束在頭頂,用一隻三指寬的嵌藍寶赤金冠扣著,更顯得其面如冠玉,俊美無儔,宛若神邸。

  而他身邊站著的馮侍妾,穿一身海棠紅暗花刻絲對襟夏褂,下繫十二幅石榴裙,梳著隨雲髻,插著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真是人比花嬌,美不勝收。

  關鍵對方衣裳做得極為合身,窄袖掐腰,那胸前顫巍巍的,感覺恨不得要掉下來。

  賤人!

  胡側妃捏緊袖下的粉拳。

  這馮侍妾是去年晉王妃在胡側妃大著肚子時提起來的一個人,道是晉王身邊人太少,後院太過清冷,她作為王妃有失職之嫌。實則是晉王妃知道李夫人和陶夫人就是個擺設,為了打壓胡側妃的勢頭,刻意立起來的一桿槍。

  馮侍妾不愧晉王妃賦予她的職責,邀起寵來連胡側妃都甘拜下風,替她臉紅。但凡晉王在府裡,花樣百出,且宛如鬥雞也似盯著胡側妃不丟,屢屢和她作對。

  胡側妃對晉王妃的恨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源自這馮侍妾,可惜馮侍妾仗著晉王妃的勢,暫時胡側妃是拿她沒辦法的。

  瞧瞧現在不就是,胡側妃三人還得經過通報才能入內,而馮侍妾早早就在晉王身邊侍候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誰知道這騷蹄子會不會趁著人都不在,使出什麼狐媚子的手段勾引了殿下。

  胡側妃覺得晉王妃就是王妃的身份,老鴇子的命,再沒見過哪個王妃往自己男人身邊塞人像她這麼肆無忌憚的。一大早上就特意空出地方,讓馮侍妾這小賤人勾勾搭搭,也不怕被噁心了。

  陶夫人與李夫人目露哀怨之色,盈盈下拜。

  晉王微微抬手,眼神清冷,給人感覺似乎沒有焦距。

  胡側妃拜後,便偎到了晉王身邊,正打算說什麼,這時晉王妃從裡面出來了。

  晉王妃的出現讓堂中的氣氛頓時一變,本來偷偷向晉王睇著眼神的陶夫人和李夫人,頓時收斂起來。甚至胡側妃本是打算惡人先告狀的,都消停了。

  給人感覺就像是老鼠見了貓。

  實質上也確實如此,妾室見了正室,可不就如老鼠見了貓一樣。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老鼠,例如胡側妃。

  她對晉王妃行禮都行得十分敷衍。

  堂中十分安靜,身著綠色比甲的丫鬟們動作輕巧地魚貫而入,在西次間的八仙桌上擺了早膳。

  晉王和晉王妃移步,去了桌前坐下。

  胡側妃本是立在一旁,晉王點了點下首的一個位置,胡側妃頓時得意一笑,去了椅子上坐下。

  這笑自然是彰顯自己受寵,也是笑給晉王妃和馮侍妾看的,可惜晉王妃連撩都沒撩她一眼。倒是馮侍妾暗中咬了咬牙,恨不得衝上去將她拽下來。

  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

  陶夫人、李夫人和馮侍妾在一旁侍膳。

  三人動作輕巧的挽起袖子,拿著長柄銀箸為晉王與晉王妃布膳,看得出是做熟了的。每次晉王從外面回來,都會上演這麼一齣,所有人都習慣了。

  相較於陶夫人和李夫人的中規中矩,馮侍妾這侍膳侍得就有內容多了,媚眼亂飛,眼波流轉,那嬌嬌俏俏的小摸樣特別勾人。反正讓胡側妃看,這騷蹄子的那脹鼓鼓的胸只差欺上了晉王的手臂。

  「殿下,您嘗嘗這個,是王妃特意命人為您準備的呢。」更別說聲音,那是入耳骨頭都要軟三分。

  晉王倒也罷了,依舊不動如山的清冷。倒是胡側妃氣得連連咬牙切齒,食不下嚥。

  等用完膳,晉王移步去了堂中喝茶時,大戲才開始上演。

  晉王妃風淡雲輕地提了提往小跨院裡放了兩個奶娘的事,在她的口中這兩個奶娘自然成了她精心挑選的。

  她言語簡練,晉王似是在聽,又似是沒在聽。

  胡側妃雖然沒有說話,但滿臉都是委屈,好像有滿腔的苦水要訴卻又欲言又止。

  晉王並未發表自己的任何看法,晉王妃也是點到即止,胡側妃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心裡憋屈極了。

  陶夫人和李夫人兩個則是默默地在一旁看戲,根本不敢往裡攙和。

  說是大戲,其實也頗為無趣,因為之間彼此的較量和機鋒,都在一言一行中,甚至是著妝打扮上都以一種近乎潤物無聲的方式在進行廝殺。

  例如早就無寵的陶夫人和李夫人,她們將自己裝扮出最美的樣子,出現在晉王眼前,多是寄望晉王能多看她們一眼,說不定晚上會來找她們。而於晉王妃來說,方才那種近乎指摘似的言語,更多是一種隱形的壓制,即警告了胡側妃不得僭越,也是彰顯自己王妃的身份。

  至於胡側妃,她還沒有蠢到當面去反駁王妃說的話。

  曾經她也不是沒試過,換來的卻是晉王的冷眼。晉王是一個很注重規矩的人,在大面上從不下晉王妃的面子。

  所以胡側妃的示威甚至委屈,不過是一種表態,算是當小的對做正室的一種小小抗議。哪怕她心裡恨不得晉王妃死,面上她也不會當晉王說。

  倒是素來跳脫的馮侍妾也罕見地沒有衝上前煽風點火,終歸咎底馮侍妾也不是蠢人,知道過猶則不及的道理。

  於是所謂的大戲以一種相對平靜的局面進行著,直到晉王放下茶盞,站了起來。

  「都散了吧。」

  隨著一聲聲恭送殿下,晉王踏出了思懿院的大門。

  正主都走了,誰還願意待在戲檯子上。

  晉王妃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便讓紫煙扶著往內室去了。

  胡側妃因她無視的態度,而感到羞惱,攥緊手裡的帕子,哼了一聲,帶著桃紅等一干丫鬟婆子浩浩蕩蕩而去。

  陶夫人和李夫人隨後默默離開。

  至於馮侍妾則進了內室,伏低做小地給晉王妃捶著腿。期間並未說什麼,但其舉止無不是在表明忠心,想讓王妃不要放棄她。

  王妃又怎麼會放棄她呢?

  槍,從來都不嫌少。

  *

  玉翠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的時候還有些發懵。

  她想起了小郡主,想起了蘇奶娘,也想起了昨晚似乎並沒有人叫醒自己。

  她怎麼就睡得這麼沉?明明以前她可是很警醒的。

  她下意識從貴妃榻上彈坐起來,剛起身就看見玉燕正立在不遠處對著自己笑。

  玉翠莫名有些窘,下了榻來。

  玉燕道:「醒了?穆嬤嬤說你累了,不讓叫醒你。」

  「蘇奶娘呢?小郡主可好?」

  「蘇奶娘啊,她回屋休息了,小郡主很好,睡了一夜的整覺,聽蘇奶娘說夜裡吃了一遍,這會兒正讓錢奶娘抱去餵奶了。」

  玉翠輕吁了一口氣,有些複雜道:「這蘇奶娘也是,怎麼不叫醒我。」

  「讓你睡個舒坦覺還不好?」玉燕笑著打趣她。

  玉翠微紅著臉和她笑鬧了幾句,才有些感嘆道:「沒看出來,這蘇奶娘倒是個老實人。」她想起瑤娘昨日說的那話,還有對方沒有叫醒她體貼的行舉。

  玉燕笑眯眯的,「老實不老實這誰知道,咱們看著就行。」

  「也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7 11:00 PM

第十七章

  熬了一夜,回房後瑤娘便睡下了。

  感覺還沒睡多久,就被敲門聲吵醒。

  敲門聲很急,瑤娘迷迷糊糊起來開門。還沒走到門前,突然反應過來,忙回去將外衫穿上,又將披散在肩上的長髮隨意在腦後挽了一個獨髻,才去開門。

  自打來到這小跨院裡,瑤娘便再未梳過其他髮髻,都是以僵板規矩的獨髻示人。

  她開了門,是綠娥。

  不光有綠娥,還有留春館的二等丫頭秋菊。

  秋菊滿臉都是笑,身後跟著一個手端托盤的小丫頭。

  托盤上面蓋著紅布,看不出內裡究竟。

  「這是側妃娘娘給蘇奶娘的賞。」

  進屋後,隨著秋菊的話音落下,小丫頭將手裡托盤上的紅布揭了開。其上放著兩錠銀子,一個水頭不錯的玉鐲子,並一根鎏金簪子。

  瑤娘有些侷促想要推拒,秋菊卻是笑著道:「側妃說多虧了蘇奶娘,這陣子側妃吃不香睡不好,辦法想了許多,可都治不好小郡主的鬧夜,還是蘇奶娘本事,解了側妃娘娘的心頭大事。」

  「這是瑤娘應盡的本分。」

  秋菊點點頭,「既然蘇奶娘正在休息,奴婢就不打攪了,這便回去向側妃娘娘回話。」

  「秋菊姑娘慢走。」

  瑤娘將秋菊等人送至門外,正好碰見翠竹回屋。

  翠竹慣是喜歡往留春館裡跑,自然認得秋菊,知道她是胡側妃跟前得臉的丫頭,又見她與瑤娘笑語聲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她不敢對秋菊使氣,便含怒帶怨地瞪了瑤娘一眼。

  瑤娘看見就好像沒看見一樣,將對方送走,就回屋關了房門。

  她來到桌前,看著桌上擺著的東西。

  不得不說,這晉王府裡對下人確實大方,就這麼幾樣東西至少值百兩紋銀,夠得上瑤娘大半年的工錢了。

  就是銀子少了些,只有二十兩,玉鐲子和金簪雖都是好物,可恰恰是好物才換不來銀子。

  瑤娘將金簪拿起,果然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有晉王府的徽記。這種王府內造的東西,整個晉州都沒哪家敢收,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只能自己戴,換了銀子卻是莫想。

  若是能全部換了銀子,瑤娘甚至有當即就離開王府的衝動。

  因為她能感覺出這後院裡的機鋒不是她能應付,再加上昨日見了晉王,瑤娘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怕他。

  到底怕什麼呢,其實她也說不明白,就是想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

  經過這麼一遭,瑤娘也睡不著了。趁著今兒天氣好,索性便把昨天換下的衣裳拿去洗。

  這小跨院裡,說忙也忙,說閒也閒,左不過就是圍著小郡主轉。後罩房那處此時正熱鬧著,幾個粗使婆子坐在樹陰涼兒下,一面幹著手裡的雜活,嘴還不閒下。另有兩個小丫頭坐在屋簷下,手裡拿著針線做著,時不時還笑鬧一番。

  瑤娘聽她們說話,一面在井邊洗衣裳,感覺時間過得很快。

  倒也有婆子仗著年紀大,資歷也比瑤娘老,問了問她家裡情況。瑤娘刪刪減減,拼湊出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故事告訴她們。

  一聽說瑤娘懷上的時候死了男人,兒子是個遺腹子,大傢俱都面露憐憫之意。各自說了些安慰話,渾當給瑤娘寬心。

  這在以前是幾乎不可能出現過的情形,似乎穆嬤嬤答應讓瑤娘貼身侍候小郡主,就是給了大家一個訊號。

  一個可以當做自己人的訊號。

  既然是自己人,大家說話起來也就沒什麼顧忌了,甚至因為之前翠竹的格外跳脫,免不了有人說些譏酸話。

  似乎是想故意討好瑤娘,也似乎對翠竹真有些看不順眼,她們議論著翠竹是如何巴結留春館裡的人,各種獻媚之態描述得活靈活現。例如說到翠竹巴結上一個姓毛的婆子,那婆子慣是個二皮臉。說白了就是有好處就上,需要辦事的時候,就翻臉不認人。

  「你們瞧瞧吧,有她吃虧上當的時候。」一個婆子道。

  另一個婆子笑著打趣她:「還不是因為上次人家拿了一盤子豌豆黃沒給你,反倒端去留春館給了毛婆子,你就這麼埋汰人家。」

  明顯就是開玩笑的話,那婆子倒也不含糊,寒磣著翠竹的同時,還不忘捧一捧瑤娘:「誰會因為一碟豌豆黃使氣?老婆子見不慣她那上躥下跳的模樣,瞧瞧人家蘇奶娘怎麼不像她那樣。」

  怎麼這事倒扯上自己了?

  瑤娘正在這麼想著,突然見大家都變了顏色。順著眾人視線望過去,卻是翠竹來了。

  翠竹滿臉鐵青,雙目中綻放出憤恨的光芒,氣得渾身直發抖。

  「好一群上桌吃飯下桌罵娘的老妖婆,受我好處時怎麼不是這副嘴臉?東西都塞不住你們的嘴,你們該多貪婪無厭……」

  這話可是捅婁子了,算是無差別攻擊,霎時幾個婆子都惱羞成怒站了起來同翠竹大吵。

  別看翠竹是個潑辣貨,可一個對幾個,她也不是對手啊,最後被氣著哭跑了。

  「瞧瞧,瞧瞧這德行!一個做丫頭的命,偏偏喜歡擺那大小姐的譜,動不動就使喚人給她洗衣裳提水端飯,拿著點小零嘴就想使喚大家。誰看中她那點吃食,還不是因為大家彼此都顧忌著顏面,不願與她計較。可她倒好,反倒倒打一耙!」那個方才寒磣翠竹的婆子一面拍著巴掌,一面忿忿道。

  經她這麼一說,倒全是翠竹的錯了。

  其實對錯且不論,翠竹身上確實有許多令人詬病的地方,不然人家背後也不會這麼說她。

  瑤娘最是不願攙和這種事,剛好衣裳也洗完了,將衣裳晾起來,便匆匆離開了。

  而另一邊,翠竹又氣又怒又覺得沒臉。

  她雖是個奴婢生的,但從小還沒受過這種氣。尤其自打進了王府,總覺得事事不順,先是半路殺了個程咬金,然後又被人擠兌排斥,如今被幾個老婆子指著鼻子這麼罵,翠竹何曾受過這種氣。

  她現在恨死這個地方了,自然不想再待在小跨院裡。她一路出了院子,打算去找姨母曹婆子討主意,看能不能讓她尋了機會給這幾個婆子一個教訓。剛踏出院門,就被留春館裡一個叫梅枝的小丫頭給叫住了。

  「翠竹姐,你這上哪兒去啊?怎麼了?」

  最近翠竹和梅枝處得十分熱乎,梅枝是留春館的二等丫頭,年紀不大,最是貪吃的時候,翠竹時不時拿些小零嘴過去,倒也將這小丫頭哄得一口一個姐姐。

  其實翠竹打得算盤很簡單,自己既然是王妃安排過來分寵的,自然要將這事辦好。是時不但能飛上枝頭,說不定還能得王妃另眼相看。

  她初來乍到,毫無根基,自然要收買兩個得用的人當眼線。例如殿下什麼時候來留春館,殿下的喜好什麼的,總能讓她從中間找到機會。

  這梅枝就是翠竹想籠絡的人之一。

  翠竹臉上掛著眼淚,明顯就是被人欺負了。見對方不說話,梅枝上來拉住她的手道:「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翠竹沒少和梅枝說在小跨院裡被人擠兌的事,所以梅枝也是知道些許內情的。

  「沒什麼。」翠竹擦了一把眼淚,她畢竟比梅枝年長,怎麼好意思當個小丫頭面前哭。其實她也沒比梅枝大到哪兒去,也不過才十八而已。

  「你這樣怎麼可能沒什麼。我今兒不上值,要不你去我房裡坐會兒,我陪你說說話?」

  翠竹想了想,她慣是在外面要強慣了,這麼出去指不定被人怎麼議論,便點點頭。

  *

  兩人一同去了梅枝的房裡。

  梅枝作為一個二等丫頭,住的地處自然不若翠竹寬敞,一個通間裡擺了四張架子床,梅枝在靠最裡面的一張床上。

  屋裡沒人,大抵都在上值。

  梅枝關了門,領著翠竹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給她。

  看得出翠竹模樣有些狼狽,臉上的妝都花了,梅枝又去打了盆水來,讓翠竹淨面。翠竹洗了臉又喝了茶,頓時覺得梅枝這個好朋友沒白交。

  這樣的心情下,不免就當梅枝訴起苦來。

  聽完後,梅枝自然同仇敵愾幫她罵了一通那幾個婆子,而後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道:「翠竹姐,你別嫌我多嘴。你是進府當奶娘的,她們這般擠兌你,你這差事大抵可能要做不下去了。」

  這恰恰是翠竹最害怕的地方。於她來想,她本是打算騎驢找馬,一面做著奶娘的差事,一面不忘幹些其他別的。這也是為何她之前,一直想往小郡主身邊湊的主要原因。

  可惜如今蘇瑤娘突然冒頭,以幾乎勢不可擋的姿態站穩了腳跟,比起另外兩個奶娘,她又缺少一份先入為主,小郡主身邊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翠竹姐姐長這麼漂亮,當個奶娘真是可惜了。」梅枝有些感嘆道。

  可不是,翠竹也是這麼認為的!

  種種的原因交織下,她一時衝動地拉起對方的手:「好妹妹,你可一定要幫幫姐姐。」

  梅枝詫異,不解:「我一個丫頭能幫你什麼。」

  翠竹附耳過去說了許多,梅枝臉色驚疑不定。

  翠竹又道:「好妹妹,若是你幫我,我定不會忘了你的恩情,到時候定也幫你。」

  「這……我……」

  「難道你也想當一輩子的丫頭?」

  誰願意當一輩子的丫頭!

  在主子們身邊服侍的,雖是下人,卻比一般富戶家小姐的待遇也是不差。可到了年紀卻是要放出去嫁人的,像她們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既不能讓主子做主得門好親事,又不甘被配個小廝馬伕什麼的,去過那苦日子,似乎只有唯一的出路就是攀高枝。

  「咱們聯手,互幫互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9:32 AM

第十八章

  怕小郡主鬧夜,瑤娘被安排在夜裡上值。

  或是同玉燕一起,或是同玉翠。不鬧夜的小郡主其實極好哄的,夜裡極少會醒,頂多就餓了會醒上一兩次。至於拉了更是容易簡單,手腳放輕幫她把尿布換了,是不會吵醒她的。

  每逢到了夜晚,都是小樓裡最安靜的時候,可今日外面卻是響起一陣嘈雜聲。

  因為瑤娘在東梢間,聽得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似乎有人來了。

  是瑤娘和玉燕值夜,聽到動靜,玉燕迎出去,不多時轉回來,面色有些凝重:「晚上別亂走。」

  亂走?

  她晚上值夜,能往哪兒走。

  起先瑤娘還不明其意,可見玉燕慎重其事的樣子,也不好多嘴詢問,只能將疑惑按捺在心。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她上值的時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

  留春館裡,只那屋角處亮著一盞宮燈,暈黃色燈光襯著這滿室櫻粉色紗幔,平添了幾分曖昧之意。斗櫃上,一尺多高的鎏金獸首三足香爐裡,香粉已經點燃,奇異幽香從獸首蓋鈕下的鏤空蓮瓣裡靜靜飄散出來,熏得滿室香氣。

  胡側妃穿著胭脂紅色雲霧綃束裙,肩披同色薄衫的外衫。一頭如雲長髮盡皆披在身後,只鬢角處簪了朵花,添了幾分嫵媚,幾分妖嬈。

  她半俯在晉王腿側,抬著玉頸看著坐在軟榻上的男人。

  晉王穿一身玄色錦袍,衣襟與袖口處俱用金線繡了繁複的花紋。一頭烏髮盡數攏束在頭頂,用一隻白玉冠扣著,更顯得其面如冠玉,俊美無儔,宛若神祇。

  較於胡側妃這身只適合在閨房中穿的衣裳,無疑晉王的裝束要正式許多。

  此時的他,呈放鬆之態地靠坐在軟榻上,俊目半闔,眼簾低垂,似漫不經心,又似在想什麼問題。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掌隔於案几之上,時不時敲擊一下。

  「殿下……」胡側妃嬌喚了聲。

  晉王只是揚眉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胡側妃霞飛雙頰,蕩漾著一種異樣的春情,她一隻手在晉王腿上來回游移著,說不盡的纏綿。

  「殿下……」

  胡側妃有些難耐地又叫了一聲,可晉王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她咬了咬嫣紅的下唇,手撐著軟榻站了起來,依偎到晉王身邊。

  以一種謙卑、仰望的姿態。

  到了此時,晉王才終於正視她。

  燈光下的晉王,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幽深的眼眸像似黑洞也似,吸人心魂。

  胡側妃目眩神馳,心潮澎湃,竟激動得有些不能自制。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她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口裡發乾。

  「殿下……」

  胡側妃的臉更紅,鳳眼裡彷彿能滴出水兒,纖白的手指在晉王胸前打著圈兒。

  一圈兒又一圈兒,漸漸滑入了衣襟裡,看得出今日晉王心情似乎不錯,只是垂眸看著衣裳下她的手指,卻並未阻止她。

  胡側妃感受到一種隱晦的鼓勵,水蛇般的身子挨得更緊,似乎想讓晉王將她揉到了骨子裡,才能獲得極致滿足。

  她越纏越往上,竟整個人都覆在了晉王身上。她礙於晉王威嚴,不敢隨意用紅唇去觸碰他的身體,只敢拉著晉王手在自己身上游移著。

  她並沒有發現,半垂著眼眸的晉王,眉心蹙了起來,越來越緊。擱在桌案上的大掌收緊成拳,卻不知因為何種原因並沒有出言制止。

  「殿下……」

  胡側妃嬌喘吁吁,晉王有別於之前的態度終於讓她失去了神智,她將自己當年在勾欄院裡被老鴇子調教出來的手段,全部用了出來。

  這些手段她曾在腦海裡重複了千遍萬遍,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將它用到可以用的地方。

  無疑,胡側妃是心悅晉王的,不光是他的皮囊,更是他的身份。

  來到王府後,胡側妃才知道原來日子也能過成這樣。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仰望著她。除過王妃,她已經是後院的第一人,可胡側妃覺得還不夠,她還需要一個兒子。

  ……

  突然,一陣天翻地覆,胡側妃整個人跌倒在地上。

  她衣衫凌亂,掛在脖子上的肚兜早已耷拉下來,捲在她的腰間。

  是胡側妃自己扯下來的。

  方才無論她怎麼施為,晉王都沒有動她,唯獨當她扯下肚兜,想將自己生了孩子卻更甚以往的身子給晉王看,晉王抓著她的脖子,一把將她掀了出去。

  不得不說,胡側妃是美的,不光臉美,身子也美。那嬌生生、嫩怯怯的兩捧,顫顫巍巍,花蕊上甚至吐露了幾滴奶白的花露。

  「你大膽!」

  軟榻上的晉王不知何時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半掩著冷白的薄唇。他面色森冷,狹長眼眸微眯地睇著胡側妃,像似一頭幾欲噬人的凶獸。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晉王,若說平日裡晉王只是氣質清冷,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疏離,幾分雍容華貴的尊貴。而此時氣勢完全外放的他,才真正像那個戰場上殺戮無數,收割人頭連眼皮子都不眨的晉王。

  胡側妃摸著自己的脖子,整個人都嚇呆了。

  外面傳來福成低低地詢問:「殿下……」

  晉王這才斂住鋒芒,從榻上站起來,連看都沒看胡側妃一眼,冷哼一聲離開了。

  行走之間,那塊兒潔白的帕子一直半掩著他的嘴。

  桃紅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在看到胡側妃以如此狼狽的樣子癱倒在地,也忍不住有想掩目的衝動。到底胡側妃的精神狀態有些不正常,桃紅也沒敢多想,忙將她從地上攙了起來。

  桃紅這動作像似打開了機關,醒過神來的胡側妃頓時哭出了聲。她哭得極為傷心,有傷心難過,有不敢置信,也有絕望和茫然。

  胡側妃萬萬沒想到晉王竟會如此對待自己,她整個人都混亂了,什麼裡子面子都不要了,哭得抑不可止。

  「他竟然連碰都不願意碰我一下……」她嘴裡含糊不清地哭道。

  桃紅心中本就焦慮,聽到這話也渾當是側妃惹怒了殿下。

  其實桃紅也差不多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可兩位主子的閨房之樂,本就是下人不該插言的。當初側妃一意孤行,她勸了一次,側妃不聽,便再不敢出言勸阻,瞧瞧這不是起了反效果。

  殿下素來寡淡,又出身高貴,怎麼可能會吃這一套。

  同時桃紅心中對胡側妃也有一種很隱晦的厭惡,都離開了那破地方,怎生還是改不了做派。

  「娘娘,您別哭了,殿下素來待您另眼相看。不過是一時火氣上了頭,您不用擔心的。」

  胡側妃逕自不聽。

  「……您別忘了,還有小郡主呢。有小郡主在,殿下怎麼也不可能會真對您生氣……」

  這話頓時驚醒了胡側妃,她也顧不得哭了,忙擦了兩下臉,問著桃紅:「殿下走了?往哪兒去了?」

  「奴婢瞧著好像是往小跨院裡去了。」

  「外面那些護衛可是離了?」

  桃紅搖了搖頭。

  胡側妃倉皇茫然的臉,頓時露出一抹笑容,不住地喃喃:「殿下還是顧念情分的,殿下還是顧念情分的……」

  桃紅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

  萬籟俱靜的深夜,小樓裡一片安靜無聲。

  玉燕已經在貴妃榻上睡著了,發出平穩的呼吸聲。瑤娘輕手輕腳給小郡主換了尿布,並將髒尿布拿去屏風後的盆中放著,便往茶房裡去了。

  小樓裡有個茶房,在西梢間角落的一個小隔間裡。

  茶房裡一應物什俱全,有燒水的風爐,柴炭不斷,既能管著小樓裡日常用茶,也能管著夜裡小樓中用熱水。

  瑤娘想洗洗手,另外也是渴了,可房中水壺裡卻沒有水。

  到了茶房,瑤娘打開爐口,拿起竹筒對著爐口吹了口氣。

  她有些用力過猛,火吹燃了,也激起一陣煙塵,嗆得她連連直咳,自然忽視了身後的動靜。

  瑤娘被嗆得眼淚直流,一面手攥著帕子在鼻前揮著,一面站了起來。剛稍微好了些,抬頭就被嚇住了。

  晉王竟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他身一身玄色綢袍,墨色長髮微微有些凌亂地披散在他的肩上及胸前,似乎因為白日裡梳了髮髻,帶著微微彎曲的弧度,蜿蜒而下,直至腰間。襯得他腰越發結實纖瘦,一副肩寬腰細的好身材。

  瑤娘當然知道晉王的身材很好,她上輩子不知見了多少次。

  她腦海裡不禁出現了一副畫面——

  她被抵在桌子上,因為承受太過,只能無力的伏在上頭,卻又因為他的索求,微微偏著頭承受著他的舔舐。

  眼角餘光中,就見那結實有力而徒然收緊的腰身,一下又一下,像似海浪,又似波濤,讓她只能沉浸在其中沉浮,不知該作何反應……

  瑤娘的臉本就有些紅,這下因為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更紅了。

  晉王皺眉看著眼前這個紅著臉的奶娘。

  經過淚水洗刷的眼睛烏亮水潤,中間是大而黑的瞳仁,眼角微微挑起,卻又不讓人覺得太過。眼眶四周紅紅的,襯著瑩白的皮膚,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像似一隻怯生生的小兔子。

  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快地垂下頭去。因為垂得太低,總讓感覺她纖細的脖子會斷掉。

  「給本王沏杯茶。」

  晉王不再看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便去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7-9-18 09:41 AM 編輯

第十九章

  茶房裡靜得嚇人,落針可聞。

  瑤娘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忙轉過身去。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蹲在風爐前,機械地拿著一把蒲扇對著爐口搧風,想讓銅壺裡的水滾得快一些。

  晉王怎麼會出現在小樓,還是這種打扮?

  瑤娘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可同時心中卻有了一絲明悟,怪不得昨日玉燕會叮囑她讓她晚上別亂走,而今天……瑤娘依稀回憶起,之前外面似乎也響起一陣動靜,不過那會兒她正給小郡主餵奶,倒是沒有太過注意。

  雖是待在小跨院裡,但瑤娘的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

  這歸咎於小跨院裡的那幾個嘴碎的婆子,瑤娘白日不用當差,免不了會碰到她們私下裡說小話。而今天白日的時候,她就聽見那幾個婆子說,留春館那邊真是其他人比不得,殿下自打回府,第一次上後院來,就是留宿在留春館。

  這話自然是說的昨晚上,可昨晚上晉王卻是來了小樓。

  她突然想起小樓那從不讓人上去的二樓……

  思索之間,水開了。壺口剛發出陣陣蜂鳴聲,冒著白煙的水從壺口壺蓋裡撲了出來。

  竟是她將壺中的水裝得太滿,所以一煮沸就溢了。

  瑤娘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她想去提壺,卻被燙得縮回了手,只能轉身去找抹布。這期間她碰翻了旁邊桌上的茶盞和茶壺,發出一連串清脆而雜亂的響聲。

  她越是心裡慌,越是手忙腳亂,等她好不容易將水壺從風爐上提下來,面前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瑤娘沮喪地看著這一切,簡直恨不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更不敢回頭,她不敢想像晉王現在是一副什麼表情,只能宛如鴕鳥也似想趕緊把茶泡好,然後離開。

  晉王緊蹙著眉,盯著瑤娘背影看。

  那日見這奶娘,沒這麼笨手笨腳的。晉王想起穆嬤嬤誇讚她的的話,眼中染上了幾分冷色。

  穆嬤嬤既然不可能說謊,自然就是這奶娘故意如此。

  晉王以為瑤娘是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

  晉王長在宮廷,身份高貴,見多了各種費盡心機想博上位的女人。

  後宮裡的那些女人為了邀寵,什麼樣的手段沒用過,什麼樣的奇技淫巧沒使過。有刻意展現自己出眾的容貌,曼妙的身段,也有見此路不通,別出心裁利用出醜來引起注意力的。

  他眼神近乎刻薄地盯著正朝他走來的女人,梳著平凡刻板的髮髻,一身只有那些老婆子才會穿的衣裳,渾身上下包得密密實實。除了那半垂的臉蛋和修長的玉頸,倒是在暗色衣裳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白。

  像似剝了殼的雞蛋,在暈黃的燈光下,仿若抹了一層蜜,給人芳香可口的錯覺。

  再看她走路的姿勢,乳晃臀搖,哪怕遮著一層皮,以晉王的利目也不會忽視。

  她憑什麼?一個嫁了人,還生過孩子的婦人!

  晉王心中厭惡感更深,眉心緊蹙,同時從袖中掏出帕子,半掩著薄唇,望著瑤娘的眼神也越發冷。

  瑤娘十分侷促,更是被看得毛骨悚然,也顧不得是不是沒有規矩了,擱下茶盞,匆匆說了一句還得去看著小郡主就跑了。

  倒是讓晉王愣在當場。

  瑤娘一路心跳加速跑回東梢間,到了門前才放慢腳步。

  推門進去,玉翠醒了,問她上哪兒去了。瑤娘也沒隱藏,將去茶房喝水遇見晉王的事說了。

  玉燕看著瑤娘,猶豫了一下,道:「這事蘇奶娘自己知道就成,千萬別往外面傳,主子們做什麼都有他們自己的意思,切記勿犯口舌。」

  瑤娘愣了一下,忙點點頭。

  *

  晉王喝完茶,便上了二樓。

  他睡到半夜口渴,可這小樓裡卻並不若朝暉堂方便。福成又睡著了,他並不是凡事都讓人侍候的性子,才會自己去茶房裡倒茶。

  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碰見那個奶娘。

  晉王上了二樓還在想方才那個奶娘,他對此人印象是模糊不清的,因為對方總是喜歡低著頭。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白皙的皮膚,那雙紅紅的兔子眼,還有就是那日……

  晉王不禁想起那日看到的情形,石青色的綾紗,其下是被大紅色裹著的白皙……

  幾乎是下意識的,晉王腦海裡突然出現之前在留春館裡發生的一切。

  晉王出身宮廷,自然知道許多女人不可言說的邀寵手段,可他沒想到有一日竟有人會將這種手段用在他身上。

  只要一想到那白花花的一片,還有那往下低落的白色汁液,晉王就一陣陣作嘔感升起,而這種心理變化也引起了生理反應。

  晉王從袖中掏出帕子半掩著薄唇,努力地壓下不停往上翻湧的嘔感,卻怎麼也壓不住……

  福成聽到動靜,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

  一看晉王這樣,福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到旁邊案上放了一個茶盞。過去一摸是熱的,便端來奉給晉王,又急匆匆去擰了個涼帕子過來。

  晉王將大半盞茶喝完,用帕子蓋在臉上敷了半晌,才壓住了那陣噁心感。

  福成臉上滿是憂心,想到那胡側妃,不禁在心裡感嘆,這又是何必呢。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毫無用武之地,還把殿下給噁心了。

  「殿下,若不老奴去找劉良醫……」

  晉王扯下帕子,抬眼看著他,眼神森冷,弄到最後福成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老奴多言了。」

  「下去。」

  *

  後半夜換了瑤娘休息,可她並沒有睡踏實,一直睡不著,直到天快亮了的時候,才合了會兒眼。

  再次醒來卻是感覺有人進來了,王奶娘和玉翠來得極早,外面剛麻麻亮,兩人便來了。搭著手將小郡主房裡收拾了一遍,瑤娘便回了屋。

  下台階時,她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小樓。

  晨曦微露,精緻如畫的小樓宛如一個龐然大物矗立在那裡,瑤娘想起二樓上的那個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換成以前,瑤娘值了夜,最起碼要睡到下午才會起,可今日她卻是回屋睡了一個時辰不到,就起來了。

  她也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也沒事幹,瑤娘便去了小廚房。

  整個小跨院最熱鬧的地方,自然就是小廚房了。這小廚房是另闢的,獨立於府裡大廚房之外,管著小跨院裡上上下下的吃食。

  其中管廚房的是一個叫做莫婆子的,她灶上手藝很好,專門管著小灶。

  小廚房裡分大灶小灶,小灶指的是比較精細一些的吃食,例如幾個奶娘以及穆嬤嬤玉翠她們,就是吃小灶。大灶則是其他丫鬟婆子吃。

  一進小廚房,正中就是個偌大的案台,做以處理菜食之用。靠牆邊正面有一排三個灶口,這是小灶的灶口,左面是管做大鍋飯的,右面則是燒水用的灶口。

  瑤娘走進小廚房,廚房裡正熱鬧。

  幾個婆子各司其職,另有兩個小丫頭正蹲在牆角擇菜,大家有說有笑的。見了瑤娘走進來,一個姓王的婆子笑著跟她打招呼:「蘇奶娘怎生來這麼早,可是餓了?」

  正在案台前切菜的莫婆子,抬頭看向瑤娘,「若是餓了,灶上有早上剩下的包子。」

  瑤娘忙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餓了,就是睡醒了沒事幹。」

  大家理解地點點頭,其中一個婆子還去給她搬了個凳子過來,並往她手裡塞了一把茴香豆,「那就坐在這裡陪我們幾個老婆子說話。」

  瑤娘沒有接,「謝謝大娘,不過這東西我不能吃。」

  旁邊一個婆子插嘴道:「你這老王婆也是,蘇奶娘管著小郡主吃奶呢,哪能吃這種東西。」

  王婆子也沒惱,笑著道:「倒是忘了這茬。」

  瑤娘有些侷促:「我還是找點事幹吧,我去給香草她們幫忙。」說著,她便去了靠門右側的空地處,那裡正蹲在兩個丫頭。

  一個叫香草,一個叫香香,都是廚房裡的粗使丫頭。

  「蘇奶娘你坐。」香草去拿了個小杌子遞給瑤娘,又對她說:「哪能讓您給我們幫忙,就這麼點菜,我和香香一會兒就弄完了。」

  她在手邊的菜籃子裡拿出一根旱黃瓜,到外面洗了洗,拿回來給瑤娘。

  「可水靈了,您嘗嘗。」

  瑤娘只能接了過去,擱在嘴邊小口小口地吃,看著香草兩人擇菜。

  大家先跟瑤娘說了幾句閒話,問了問小郡主夜裡睡得可香甜之類的,說著說著就繞到其他處了。

  大多都是府裡的一些雜事,例如哪個婆子和人拌嘴了,哪個丫頭在主子跟前吃了掛落。這王府看似挺大,實則後宅也不過只佔了三分之一。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些瑣碎小事免不了就你傳我傳你的。

  「嘿,你們不知道,今兒我出門碰見留春館的玲兒丫頭和如歸軒的夢兒打起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叫趙婆子的,只聽她這話音,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大戲。

  一時間,大家的眼神都望了過去,還有人忍不住讓她趕緊說。

  「能是什麼事,還不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廚房將給留春館食盒拿錯給了如歸軒,如今留春館多大的風頭,殿下又在府裡,那玲兒也就格外的囂張,半道上將夢兒給攔下了,劈頭蓋臉給了對方兩巴掌。」

  「嘖嘖,夢兒那丫頭長得挺水靈的,這兩巴掌下去那不小臉兒都打腫了。」

  「可不是!那小臉兒又紅又紫,像個紫茄子,當場就腫了起來。我記得以前玲兒和夢兒就有嫌隙,據說夢兒沒少跟她那主子一樣,給留春館沒臉。胡側妃又是個脾氣大的,回來指定給玲兒掛落,這不新仇舊恨加一起,就對上了。」

  玲兒和夢兒都是提膳丫頭,如今這晉王府裡,除了晉王所住的朝暉堂,晉王妃所住的思懿院,和小郡主的小跨院,其他各處的膳食都是出自大廚房。胡側妃倒也曾提過想在留春館裡設個小廚房,可惜被晉王妃駁了回來,所以留春館和其他幾個院子一樣,都是從大廚房提膳用的。

  「嘖嘖,這殿下一回府,留春館那邊就要出吆蛾子。等殿下離了府……」剩下的話沒說,但大家都知道什麼意思。

  還不是仗著殿下的勢,顯擺自己得寵唄。

  可人家有寵啊。

  一提起這個,大家的眼色不禁都變了,變得十分曖昧且有內容。

  「嘿,別說。就照留春館的勢頭,殿下前兒昨兒都宿在那兒,指不定思懿院那邊又會做出什麼……」說著說著,這人似乎突然意識到瑤娘的來歷,當即噤了聲。

  幾個婆子忙互相做了個眼色,把話題岔了開。

  瑤娘豎著耳朵聽,心裡想的卻是上輩子旁人是不是也是這麼議論自己的。

  同時,她留意更多的卻是晉王連著兩個晚上都宿在留春館的事。可為何她卻在小樓裡見到了晉王,難道那是假的晉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9:48 AM

第二十章

  這個問題能沒人回答她,瑤娘也不可能去問別人,只能默默藏在心裡。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一個小丫頭匆匆忙忙從門外跑進來:「外面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留春、留春館那邊,胡側妃要打翠竹的板子……」

  「什麼事,竟要打翠竹板子?」

  大家面面相覷,瑤娘心中卻是忍不住一緊,有了不好的猜測。

  「好像聽說是翠竹偷了胡側妃的首飾,被巧兒給發現了。那簪子是殿下賞給胡側妃的,十分得她喜愛,所以側妃大怒……」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這翠竹是小跨院裡的人,胡側妃哪能說打就打……」說著說著,此人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胡側妃可是主子,而翠竹不過是個奶娘。奶娘也是下人,別說翠竹還是個奴生子,哪怕是個平民身,以胡側妃的身份,打死也就打死了,連冤都沒處喊。

  「要不,咱們去看看?」

  一個兩個都忍不住好奇心,想去看看究竟。別看是打一個奶娘,可這奶娘卻牽扯甚多,首先她是思懿院那邊派過來的人,翠竹的親姨母曹婆子又在府裡當差,翠竹一家都是王妃的陪房,更不用說翠竹還是小郡主的奶娘。

  這胡側妃是打算和王妃對上了啊,早就想著這胡側妃肯定要出么蛾子,這不就鬧大了。

  *

  留春館,翠竹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分外狼狽。

  嫣紅色的衫子上滿是髒灰,頭髮亂了,臉上也一片狼藉,可那雙眼卻是死死地盯著人群中的一個人。

  這個人是梅枝。

  翠竹萬萬沒想到梅枝竟會這麼害她,她也不知道胡側妃的簪子怎麼就出現在她身上,之前她可是一直和梅枝在一起說話的。可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沒人信她,甚至除了梅枝,另又站出幾個證明她確實偷偷進過胡側妃房裡的下人。

  翠竹知道這是刻意針對她的一個局。

  其實這個局很粗糙,她怎麼可能進胡側妃的房裡,還去偷她簪子!她是窮瘋了才會這麼做!

  可沒有人去理會這些,主子說你做了,你就是做了。

  四周圍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留春館裡的下人,還有些則是小跨院裡的。小跨院的人大多都站在後面,面露唏噓地看著被壓在地上的翠竹。

  其實翠竹明白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誰讓你哪兒不去非往留春館鑽,這不就出事了。

  瑤娘也來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來,可她還是來了,她想看看接下來的事情會變成怎樣。要知道她上輩子被胡側妃藉著由頭懲治,也挨了好幾次板子。

  沒想到這輩子自己不冒頭,倒是輪到翠竹了。

  她有一種兔死狐悲的蒼涼感。

  「側妃娘娘說了,賞她五板子,小懲大誡。」秋菊從屋裡走出來,站在台階上道。

  終究,胡側妃還是不敢將晉王妃的人往死裡整。

  有人應是,不多會兒,就有兩個婆子提著凳子手拿板子走了過來。

  翠竹的嘴早就因為吵嚷被堵住了,婆子將她按在凳子上捆好,邊道:「不過是五板子,打不死人,渾當是讓你以後長點教訓。」

  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翠竹身上,只能聽見悶哼聲。

  瑤娘沒有再看,悄悄地離開了。

  她的心情有些不好,她想起了上輩子自己的遭遇。

  *

  五板子確實不重,翠竹挨了板子後,還能下來走路。

  沒等胡側妃發話,穆嬤嬤就命人將翠竹送走了。

  時至至今,翠竹已經不適合待在小跨院裡了。且不提她手腳是不是乾淨,小郡主身邊的奶娘本就有多,少一個翠竹,會少掉許多麻煩。

  明眼可見,現在的翠竹就是一個麻煩,穆嬤嬤是不會任麻煩留在小郡主身邊的。

  瑤娘突然有一種明悟,也許上輩子她也是被這麼送走的。無關於你犯錯沒犯錯,是不是冤屈,上面人是不會管這一切的,她們只會從根本上衡量你的去與留,而並不在意此舉會給對方的一生帶來怎樣的改變。

  若說之前瑤娘只是單純的憑著上輩子的教訓,想避開這一切,而親眼目睹了翠竹的遭遇後,她才有一種深刻的認識。

  一種對於上位者思考模式的認知。

  她想翠竹肯定還會再回來的,如果王妃的心思真如她所猜想。

  果然第二天翠竹就回來了,是被晉王妃命人送去留春館的。

  晉王妃說,胡側妃教導有方,這不成器的丫頭就送給胡側妃調教。雖與瑤娘上輩子情況完全不一樣,卻異途同歸。

  翠竹會遭遇什麼呢?

  瑤娘只要一想到,就覺得不寒而慄。

  她上輩子怎麼就會認為王妃是個好人!

  哪知之後翠竹來小跨院收拾自己東西的時候,讓瑤娘撞見,卻見她笑吟吟的。

  翠竹看見瑤娘,滿臉都是得意:「蘇奶娘昨兒熬了一夜,今兒個不用歇息?」

  看見這樣的翠竹,瑤娘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人和人啊,就是不一樣,有些人天生就是下賤奴才命,有些人啊注定與之不同。」丟下這話,翠竹就抱著自己的東西走了,留下瑤娘看著她的背影,半天緩不過來神兒。

  起先瑤娘不解翠竹為何如此得意,旋即明悟。也許每個人的追求本就是不一樣的,她在翠竹笑容中看到了一種甘之如飴。

  她想,王妃肯定對翠竹說了什麼。

  事情的發展已經與上輩子截然不同,瑤娘終於不用擔心再重蹈覆轍了。可這一切並未讓她放鬆警惕,反而更是小心翼翼,當然這是後話。

  *

  思懿院裡,讓人把翠竹領走後,周媽媽對晉王妃道:「娘娘,這翠竹如今已經被留春館那邊視為眼中釘,再塞過去,恐怕生不了什麼作用。」

  貴妃榻上的晉王妃,正在低頭看一本書,聽了這話,她抬頭看了看周媽媽道:「奶娘,我本就沒指著她能起什麼作用。」

  「那……」

  周媽媽很快就明白過來,說白了晉王妃就是給胡側妃添堵來著。

  可損了翠竹,留春館那邊的勢頭更是打壓不下,等於她們佈置了許久的棋已經走廢了。

  「你忘了還有一個?」晉王妃笑吟吟的。

  日光下她,臉上多了一絲紅潤,卻還是帶著一種病態的美。明明是弱不勝衣,眉宇間卻帶著讓人不能忽視的、睿智的光芒。

  晉王妃不愧出身徐國公府,心智手段都是一等一,就是被這身子給連累了。每每想到這一切,周媽媽便不免心生感嘆。

  「您是說那姓蘇的奶娘?」周媽媽猶豫道。

  晉王妃點點頭:「奶娘難道沒發現此女極為聰明?藉著翠竹的跳脫,隱藏了自己,並迅速在小郡主身邊站穩了腳跟,可比這翠竹聰明多了,我之前倒是小看了她。」

  「可奴婢見她似乎並沒有想攀高枝的打算。聽人說,這姓蘇的奶娘平日十分低調,從不邁出小跨院半步,在院子裡也極少出門,不是在房裡,就是在小郡主身邊侍候。」

  「你忘了殿下?殿下可是經常去看小郡主。」

  周媽媽還有些發愣,晉王妃卻是又道:「又有哪個女人不心悅殿下這種男人?」說著,她眉眼低垂一笑,竟給人一種風華絕代的錯覺。

  可不是如此,晉王龍章鳳姿、玉質金相、儀表堂堂,又出生高貴,乃是天生的皇子之尊。當年在京中時,便有無數貴女競相傾倒,卻被晉王妃拔了頭籌。

  只是——

  其實周媽媽一直有句話想問卻又不敢問:王妃你可是心悅殿下?

  若是心悅,為何從不主動親近殿下,若是不心悅,又何必與那胡側妃鬥得風生水起。

  只是周媽媽不敢說,她想起了晉王妃還沒出嫁之前的一次,那次王妃差點就死了。

  是晉王妃自己尋死的。

  周媽媽一直以為晉王妃不想嫁給晉王,可能是有了意中人,可她作為晉王妃的奶娘,卻知道自家王妃還在閨閣的時候,從未對任何男人另眼相看過。

  這個疑惑埋藏在周媽媽心中十幾年,也許會埋藏一輩子。

  *

  留春館裡,胡側妃臉色陰沉地看著翠竹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

  其實翠竹的態度很謙卑,可在胡側妃眼裡就是能從那謙卑的臉上,看到掩藏在其下的得意洋洋和險惡用心。

  胡側妃甚至透過她看到一張臉,那是晉王妃的臉。

  一張清冷蒼白,眉宇間總是充斥著渾不在意,卻包含著最大惡意的臉。她甚至能看見晉王妃在對自己笑,笑得充滿了鄙夷與諷刺。

  你再怎麼得寵又如何,還不是任本妃揉捏,你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假的……沒了殿下,你什麼也不是……

  胡側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心中焦慮更甚。

  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胡側妃突然站了起來。

  「娘娘!」

  桃紅急急地叫了一聲,詫異地看著她。顯然是她動作太突然,讓桃紅誤解了什麼。

  胡側妃看著桃紅的眼神,更是惱怒,她就是這麼不理智的人?

  不過她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去看看小郡主。」

  桃紅鬆了口氣。

  如今留春館可再經不起任何事兒了。

  *

  東次間裡,穆嬤嬤坐在紫檀鑲青玉山水圖羅漢床上,胡側妃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玉燕端了兩杯茶過來,擱在小几上,可胡側妃只是端起來做個樣子,並沒有去喝。看得出胡側妃這幾日睡得不好,漂亮的鳳眼下隱隱有些烏青。

  相較於胡側妃的欲言又止,穆嬤嬤卻是老神在在地喝著茶,似乎並不關心胡側妃所為何來。

  終歸咎底,還是胡側妃沉不住氣些,她猶豫了半晌,道出自己的來意:「嬤嬤,妾有些想小郡主了,能否將小郡主抱去留春館過一夜?」

  不同於面對晉王妃時的張揚,她在面對穆嬤嬤甚至是謙卑的。

  胡側妃並不蠢,她知道穆嬤嬤代表著誰,更是知道穆嬤嬤的身份——先德妃身邊的掌事嬤嬤,德妃去世後,就在晉王身邊服侍,晉王對其十分敬重,拿她當長輩看待。

  僅憑這些就足夠胡側妃對穆嬤嬤畢恭畢敬了。

  不同於晉王妃,穆嬤嬤可是晉王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05 AM

第二十一章

  穆嬤嬤看著她胡側妃,面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

  大抵是因為出身宮廷,這種洞悉是潛藏在皮層下的,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來,只會覺得高深莫測。

  恰恰胡側妃就有這種感覺,也因此她格外如坐針氈。

  「殿下可是同意了?」

  這話讓胡側妃有一絲難堪,可她心裡也明白她必須說通了穆嬤嬤,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她去了朝暉堂兩趟,卻連門都沒進去。這一切都讓她惶恐不安,她甚至猜想晉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何至於將翠竹如此大明其白地塞回來。

  她不能失寵,絕對絕對不能。

  一旦失寵,足以讓王妃和馮侍妾活撕了她。

  想到這裡,胡側妃攥了攥袖下的手,哭了起來。她哭得十分傷心,連體面都顧不上了,帶著一種淒惶與不安。

  她沒有為了面子而選擇遮掩,而是挑挑揀揀選了一些,說自己那天晚上不小心觸怒了晉王,不過具體細節並沒有說。

  這件事對穆嬤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她人雖當時不在小樓,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時候連穆嬤嬤都有些弄不懂晉王在想什麼,但弄不弄得懂並不妨礙她打算怎麼去做。這胡側妃哪怕是蠢了些,經常觸怒殿下,但殿下既然願意去,還費心地為她做了那麼些,穆嬤嬤就該在後面推她一把。

  她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在胡側妃肚子上掃了一眼,聲音徐緩道:「既然想了,就抱去住一晚吧,我讓玉燕幫忙收拾,就帶著蘇奶娘去。」

  胡側妃當即破涕為笑:「謝謝嬤嬤。」

  *

  東梢間裡,瑤娘正在給小郡主做按摩,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胡側妃的哭聲,說實話很讓瑤娘感到吃驚。這種吃驚不下於見到什麼怪物,因為胡側妃在她印象中從來是趾高氣揚的,哪怕上輩子被她分了大半的寵,她也從沒有示弱過。

  玉燕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瑤娘說今兒晚上要去留春館的事。

  瑤娘一個奶娘,能說什麼,只能聽從。

  說是要收拾,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當初生下小郡主後,胡側妃就刻意把留春館的西梢間收拾出來,單獨給小郡主闢了一間房,並將該準備的都準備齊了,就是想把女兒養在身邊。

  之後小郡主搬到小跨院,所用之物又重新備了一套,那邊的東西卻是動都未動,所以這趟去只用把小郡主抱過去就成了。

  不過玉燕還是幫著瑤娘收拾了一些小郡主用的尿布,和慣常玩的小玩意什麼的。等收拾好,瑤娘便抱著小郡主,跟在胡側妃後面往留春館去了。

  西梢間收拾得十分乾淨,一塵不染的,小郡主的東西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臨著牆角紫檀木的櫥櫃裡,擺滿了小郡主的各種小玩具,市面上有的這裡都有,市面上沒有的,這裡也有。

  這裡有胡側妃親自準備的,有王妃送來的,當然也少不了晉王命人從各處收羅來的。

  認真說來,晉王是極為疼愛這個女兒的。

  留春館裡的丫鬟婆子們也對瑤娘十分慇勤,一口一個蘇奶娘,滿臉都是笑。上輩子瑤娘在留春館,遭受的從來都是冷眼和奚落,還未見到過她們這樣,自是驚詫不已。

  但驚詫卻並不吃驚,到底這輩子與上輩子有太多的不同。

  瑤娘沒有看見翠竹,不過她知道翠竹為何沒有出現,之前翠竹被罰著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個多時辰,人中暑了,到現在都還不能下床。

  這件事小跨院裡的人都知道,還曾議論過,瑤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小郡主已經過了百日,這個月份的奶娃骨頭慢慢硬了,也開始不甘寂寞起來。讓大人抱在懷裡,總是想左顧右盼地看,給她東西她也知道稀罕,一個撥浪鼓就能讓她看上老半天。

  瑤娘拿了個撥浪鼓塞在她手裡,這些日子她經常鍛鍊小郡主的抓握能力,所以小郡主拿得十分穩當,還能拿在手裡搖一搖,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小郡主沒有提防,被嚇得忍不住眯眼,再看著手裡的小玩意,旋即又笑了起來,揮舞得更是亢奮,發出一連串嘎嘎哢哢獨屬奶娃的笑聲。

  小郡主笑了,留春館裡的人都笑了,胡側妃自然也笑了,留春館裡一片歡聲笑語,一掃之前的低氣壓。

  胡側妃並沒有久留,匆匆忙忙帶著人就出去了。

  瑤娘想,她大抵是去朝暉堂。

  晉王會來嗎?

  晉王自然會來的。

  莫名的,瑤娘有這種認知。

  *

  朝暉堂,內書房裡,晉王正在看一批邸報和密信。

  福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幾乎沒發生任何響聲。

  晉王抬頭去看他,福成道:「殿下,胡側妃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晉王蹙起眉心。

  福成半彎著腰,繼續道:「側妃去了小跨院,徵得嬤嬤的同意,將小郡主抱去了留春館,說是要住一夜。」

  所以接下來自然不用說,晉王也明白了胡側妃的意思。

  「側妃請您晚上到留春館用膳。」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晉王依舊看著手裡的密信。

  半晌,他眉眼不抬道:「讓她回去,本王會去。」

  「是。」

  得到晉王的話,胡側妃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福成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嘆。

  你說她蠢吧,她確實有些蠢,說她聰明,也確實有些小聰明。至少這胡側妃能琢磨出殿下的一兩分心思,也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麼。

  這人啊,活在這世上,活得好與不好,不就是靠著那點仰仗麼。

  福成撣撣袖角,半眯著眼看著遙遠的天際。

  *

  暮色四合,留春館裡一片燈火通明。

  丫鬟婆子們個個打扮體面,臉上帶著十分喜慶的笑。

  屋裡,胡側妃早早就把小郡主抱在手裡了,今兒她打扮得格外素淨,一身水紅色杭綢的夏衫,妝容也淡,首飾都取了,只髮髻上插了一根簡單的玉簪。

  這樣的胡側妃倒是大家從未見過的,少了幾分明豔逼人,多了幾分嫻靜溫婉。

  她懷裡的小郡主,穿紅色棉布做的繫繩式上衣下褲。樣式簡單,質地綿軟,裡面穿了個同色的肚兜,更顯得她雪白可愛。

  這衣裳是瑤娘抽空做的。

  天熱,小奶娃也不太適宜穿那種繡了太多紋樣的衣裳。那種衣裳看起來華麗氣派,但並不適宜這種月份的奶娃子穿,傷皮膚。瑤娘起先嘗試性做了一套,給小郡主穿上,又好看又透氣,還不會刮傷細嫩的皮膚。哪怕天熱,小郡主也沒再出熱痱子,更沒有著涼,穆嬤嬤索性便任由她去搗騰了。

  胡側妃滿臉笑容,連連誇讚瑤娘奶得好,一旁的丫鬟婆子自然也跟著湊趣。

  瑤娘有一種做夢的感覺,上輩子對自己疾言厲色的人們,這輩子卻是全然換了一副面孔,真是讓人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一個小丫頭匆匆走了進來,說是殿下到了。

  胡側妃當即抱起小郡主,領著一大群人迎了出去。

  庭院裡,遊廊的簷下都點了琉璃宮燈,照得四處通明一片,連天上的明月星辰也為之黯淡。

  晉王一身石青色繡暗紋錦袍,一手負後,朝這裡走來。身後跟著福成。

  燈光下的他,英氣逼人,俊美無儔,就像似從神座上步下的神仙。

  瑤娘看見胡側妃失神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旋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迎了上去。

  「殿下。」

  晉王點點頭,眼神在她臉上掃過一眼,放在小郡主的身上。

  見此,胡側妃刻意地將小郡主往前遞了遞,柔聲對晉王道:「小郡主今天很高興呢,也知道父王要來。」

  小郡主今天確實很高興,下午睡了覺,醒來後這麼多人陪著她玩兒,她到現在還亢奮著。她的小身子還是有些軟,想要直起身子,還得找大人借力,胡側妃將她懸空抱起,她失去了支撐,再加上胡側妃動作太突兀,讓她上半身突然就往一旁倒去。

  嚇了所有人一跳。

  倒不是怕會摔著,而是怕會傷到小郡主的腰。

  瑤娘在胡側妃身邊,反應最快,下意識一個跨步上前,從旁邊搭手將小郡主扶住。

  胡側妃心有餘悸,面色蒼白。

  她根本沒料到會這樣,也是她自己沒養孩子的經驗,只為了討好晉王,一時之間不免有些疏忽,忘了扶住小郡主的腰背。

  晉王的臉當即冷了下來。

  幸虧小郡主沒哭,這個月份的奶娃娃也不懂什麼叫害怕,還以為大人在跟她玩耍,扶著瑤娘的手,發出咿咿哦哦的聲音。

  如此可愛的小郡主,自然讓晉王緩和了面色。而胡側妃也鬆了口氣,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幹這個的,她順勢就把小郡主塞到瑤娘懷裡,跟在晉王身邊進屋了。

  進了次間,胡側妃先服侍著晉王在羅漢床上坐下,才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一干閒雜人等盡皆退了出去,倒是瑤娘託了小郡主的鴻福,還能留在一旁侍候著。

  瑤娘有些如坐針氈,覺得現在的情形詭異極了。

  她上輩子侍候的男人和她上輩子的對頭坐在一起,而她手裡抱著她們的孩子。

  莫名的,瑤娘心中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她也沒功夫去想這些,因為胡側妃與晉王說話,主要話題是集中在小郡主身上,而作為抱著小郡主的那個人,必須要小心應對。

  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最近吃胖了,她就必須順著對方的眼神,把吃胖了小郡主展示給晉王看。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現在可調皮了,她就必須得湊趣講一些小郡主調皮的事兒。

  大抵是因為上輩子的遭遇影響著,瑤娘雖然說著,但臉上的表情極為勉強。而小郡主大抵是也玩累了,並不願意配合,不止一次回頭拿臉在瑤娘胸前揉蹭著。

  小郡主這樣的舉動讓瑤娘極為尷尬,因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郡主身上,小郡主這樣自然也看到她那個地方了。

  若是別人也就罷,關鍵其中有一道目光是晉王的。

  瑤娘的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漲紅起來,脖子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臉埋在小郡主的懷裡,試圖掩耳盜鈴。

  對於這一切,小奶娃是一無所知的。

  因為吃不到奶,小郡主明眼可見有些焦躁了,她在瑤娘懷裡掙扎著,又不停地用臉在瑤娘胸前揉著,甚至小聲地哭了起來。

  神經緊繃,再加上小郡主這種暗示性的動作,以及她的哭聲,讓瑤娘反射性有了反應,也不過是幾息之間,她胸前的布料就全部濕透了。

  這一切說起來慢,其實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

  自己身體的異常,自然能感覺到,瑤娘大腦一片空白,簡直羞窘欲死。不過她也知道不能再這麼持續下去了,忙把小郡主一把抱起來,擋在胸前,期期艾艾道:「小郡主好像餓了。」期間,連頭都不敢抬。

  胡側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晉王身上,倒是沒注意到她的端倪。聽到這話,她道:「既然餓了,就抱她下去吧。」

  瑤娘宛如得到特赦令一般,匆匆抱著小郡主下去了。

  一直到進了裡屋,瑤娘都還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脊背上。

  *

  瑤娘想起上輩子的一件事。

  因為這件事,她給小郡主餵奶時,還依舊胡思亂想著。

  看著懷裡那個含著吸得可歡實的小人兒,不知怎麼這張小人兒臉就變成了大人兒臉。

  她想了很多……

  很多上輩子的一些事。

  瑤娘格外有一種羞恥感,哪怕她是上輩子主動爬床才能在晉王身邊服侍,終歸咎底她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兒。即使上輩子的經歷讓她改變了許多,也懂得女人的身體其實一種工具,懂得了床笫之間的歡愉,可還是沒有想到上輩子的遺毒竟如此深,她竟只憑這些亂七八糟想法,就能……

  瑤娘一手捂著自己的臉,感覺像似要燃燒起來,幸好屋裡沒人,不然她該羞得鑽地縫了。

  小郡主已經睡著了,瑤娘輕手輕腳站起來,將她放在悠車裡,才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

  屋裡很安靜,甚至整個留春館都是安靜的。

  這種安靜瑤娘並不陌生,因為上輩子晉王每次去小院的時候,小院裡也是這麼安靜的。

  晉王和胡側妃現在是在做什麼?

  大概是在用晚膳吧,用了晚膳後,自然是要歇下的。

  晉王會幸了胡側妃嗎?胡側妃可是受得住?

  畢竟——

  瑤娘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麼想下去了,上輩子就是上輩子,與這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既然沒打算走這條路,就不該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當務之急要做的是保命,然後做上兩年差事便回家去。

  她會一直守著小寶,將他養育成人,或許她可以開個小雜貨舖,鋪子的進項應該足夠她用來維持母子二人的生計了……她會送小寶去唸書,只要孩子能念,就繼續供他唸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她也能誥命加身,享著兒子媳婦的福……

  這麼想一想,瑤娘的心頓時平靜下來,而之前那些旖旎就宛如掉落在湖中的一顆小石子,只是泛起一陣漣漪,便轉眼再是不見。

  瑤娘感覺胸前濕噠噠的,卻是沒有衣裳可換,她不禁有些後悔之前過來時,應該帶一身衣裳的。也是她心裡太亂,方才給小郡主餵奶的時候,忘了拿塊兒帕子墊著。

  她找了塊兒帕子在胸前衣裳上擦了擦,一點作用都不起,再加上屋裡有些悶熱,瑤娘索性來到槅窗前,打開了窗扇。

  夜色迷人,卻是沒有風。

  院中的燈依舊還是那麼明亮,卻空寂無聲,一個下人都不見,倒是院子裡似乎站了不少護衛。

  瑤娘對這些人的裝束並不陌生,這是晉王身邊的貼身護衛。

  她只是看了幾眼,就沒再看了。

  她想,這個夜大抵會很漫長吧。

  *

  東次間那裡,晚上已經擺了。

  一桌子的珍饈美味,桌前卻只坐了兩人。

  胡側妃也沒讓人侍膳,親自服侍晉王。

  見晉王神色冷淡,但自己給他侍膳,他也沒有拒絕。胡側妃心中一喜,更是慇勤,又是夾菜,又是倒酒,忙得不亦樂乎。

  晉王喝了兩杯酒,見氣氛還不錯,胡側妃也終於壯起了膽子,有些委屈又帶了些嬌嗔道:「殿下還請千萬別怪妾,妾那日也是一時糊塗……」

  不得不說,胡側妃是十分擅長討好人的。

  尤其是討好一個男人。

  可能是天賦異稟,也可能是受過調教,她十分懂得女人該擺出什麼樣一副姿態,才能博得男人的歡心與疼愛。

  她打算得倒是挺好,做得也不差。從將小郡主抱回來,到她這一身打扮和做派,都是精心安排了,可惜錯估了晉王的秉性。

  恰恰晉王是見多了這種,才明白胡側妃這些行舉中有多少刻意,而這刻意中又帶著怎樣一副目的。

  其實晉王並不在乎這個目的,可顯然那日的事讓他印象太過深刻,天知道他之所以能坐在這裡,更多的是一種近乎自虐似的克制。

  這種克制從小就跟隨著晉王,他沒有母族的庇佑,又生長在人吃人的皇宮裡。他雖是皇子,卻並沒有資格任性。為了從一眾皇子之間脫穎而出,為了給自己創造更多的機會,他必須壓抑著本性,克制久了,這種克制近乎成了他的與生俱來的本能。

  晉王沒有說話,手裡捏著酒盞,卻是沒動那杯中酒。

  胡側妃咬了咬下唇,啜泣哀求道:「您再不看,看看咱們的女兒,小郡主那麼可愛……」

  是啊,小郡主。

  這才是晉王今晚前來的原因。

  晉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而是因為小郡主,他唯一的血脈。

  所以他可以給胡側妃側室的位置,給她寵愛,給她可以和晉王妃分庭相抗的一切,可惜她卻越來越讓他失望,也許他從來就沒對她抱過希望。

  晉王看著胡側妃。

  眼前這個衣衫素淨脂粉未施的女子,與以往的胡側妃截然不同。晉王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如今的胡側妃有多麼清麗脫俗嫻靜溫婉,晉王記憶中曾經關於她的張揚跋扈愚蠢無知就有多麼深刻。

  認真說來,晉王能忍這一年多,已經是極為難得了,他向來不是個會為了那些不相干人等浪費自己精力的性子。

  「你既然明白這一切,就該安分才是。」晉王嗓音清冷地道。

  胡側妃的臉驀地一白,安分?什麼才叫安分?

  晉王丟下酒盞,站了起來,「當好你的側妃,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本王不會再說第二次。」

  說完,晉王就走了,胡側妃想追過去,卻被福成從一旁攔住。

  「側妃娘娘,還請留步。」

  胡側妃緊緊地咬住下唇,先是瞪了福成一眼,才眼中波濤翻滾地看著晉王消失的背影。

  福成對她的瞪視若無睹,見她打消了追過去的念頭,便去了西梢間。不多時,就見瑤娘抱著小郡主,跟在他後面出來了。

  胡側妃的臉色更白,可想著晉王方才說的話,並沒有胡攪蠻纏地做出什麼。

  沒關係,只要殿下願意原諒她,她總能找到機會。

  *

  夜風徐徐,透著一股沁人的涼意。

  弦月高掛在夜空,銀輝淡淡。

  庭院裡很安靜,數多個護衛宛如雕像也似立在黑暗中,動也不動。

  晉王在前,瑤娘在後,而福成則跟在一旁身旁。

  瑤娘緊緊地抱著小郡主,望著身前不遠處那個男人的背影。晉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甚至擋住了瑤娘身前的光,她心裡亂,又有些暗,走得跌跌撞撞的。

  他怎麼出來了?這是打算去小跨院?為何不留下,為何外面明明都說晉王留宿在留春館,可他卻又在小樓裡出現?

  瑤娘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她發現她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哪怕上輩子兩人同床共枕,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她也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就從沒瞭解過。

  瑤娘只顧悶著頭走,卻忘了看路,一頭撞在晉王的身上。幸好晉王反應夠快,回身一把拉住她,不然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尤其瑤娘還抱著小郡主。

  瑤娘整個人都懵了,幸好小郡主睡得沉,再加上有她的胳膊護著,倒也沒有什麼大礙,依舊睡得十分香甜。

  對面的眼神寒冷似冰,瑤娘並沒有如此被晉王看過。

  她見過他最多的樣子是冷漠,還有更多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注意他到底是什麼樣子。醒來後,滿室清幽,除了他身上慣用的薰香仍留有一絲餘韻,再沒有其他。

  兩人除了做那事,之間交際太少太少了。

  「都是奴婢疏忽了……」瑤娘說得期期艾艾。

  晉王垂首看著她。

  她的眼珠子很黑,給人感覺霧濛濛的,像似隨時都會哭出來。小嘴兒很紅,微微有些顫抖,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晉王眼神下滑,自然看見瑤娘胸前的那片濡濕。瑤娘的衣裳並沒有晾乾,依舊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在月光下一片深沉,卻是緊緊地貼在那處,顯得那高聳的渾圓十分明顯,隱隱透著白皙。

  不知為何晉王突然想起之前小郡主在她胸前揉臉之舉,同時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夾雜著淡淡奶香的味道飄進他的鼻息間。騰地一下,熟悉的燥熱憑空攀升而起。

  晉王不禁蹙緊了眉,抬頭看了看天。

  月明星稀,下弦月高懸於空,如今才不過四月下旬剛半。

  晉王復又低下頭,克制的眼神在瑤娘臉上劃了一下,扭頭往前面走去,什麼也沒說。

  福成在旁邊小聲對瑤娘道:「蘇奶娘,當心腳下。」

  瑤娘點點頭。

  三人通過一個不起眼的角門到了小跨院,這個角門恰恰通往的是西廂側面。

  三人的歸來並未惹起任何人的察覺,小樓那裡也沒有亮燈。福成先去西廂叫人,不多時玉燕玉翠都迎了出來,兩人鬢髮凌亂,顯然都是剛從床上起來。

  她們並沒有說什麼,率先進了小樓,燃起了燭火。

  晉王上了二樓,福成也跟著上去了。

  瑤娘突然有些看不透晉王了。

  莫名,她突然有一種認知,也許胡側妃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都是晉王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可晉王為何會這麼做?

  沒有人能回答她。

  *

  小郡主如今吃胖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病怏怏的,一點都不活潑。

  穆嬤嬤說瑤娘居功甚偉,也因此瑤娘在小跨院裡的地位越發高了,連錢奶娘和王奶娘都得在她面前低上一頭。

  倒是瑤娘一貫柔和,也幹不出那仗勢欺人之事,並沒有藉機擠兌錢王兩個奶娘。不過和她們也沒什麼話說,之間相處淡淡的。

  經此一事,錢王兩個奶娘也知道瑤娘是個好性子,不像那有些人得志便猖狂。甭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倒是待瑤娘和顏悅色許多。

  瑤娘在小跨院裡的日子越發順遂,倒是翠竹在留春館裡卻是頻頻出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多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可但凡和主子扯上關係的,那就不是小事。

  例如翠竹給胡側妃梳髮,不小心手勁兒太大,扯疼了胡側妃。胡側妃當然要罰她,也不會重罰,都是小懲大誡讓她站在外面。

  這外面指的可不是廊下,也不是陰涼地兒,而是太陽底下。也不會讓你多站,不過一兩個時辰。可如今正值初夏,雖然天還不太熱,但日頭也是非常毒的。一兩個時辰站下來,足夠將人曬得頭昏腦漲,痛苦不堪,卻又不會傷了性命。

  還例如給胡側妃端茶,水太燙了,抑或是水太涼了,都會遭來不滿,一般胡側妃都是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

  你能說她不對嗎?畢竟人家是主子,你是奴婢,主子想找奴婢的碴,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翠竹狼狽不堪,不光讓留春館裡的人看足了戲,小跨院裡的人也一樣。

  沒有人幫翠竹說話,大家都說她該。

  為什麼該,還用明說嗎?

  瑤娘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上輩子被胡側妃那麼磋磨,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幫自己說話了。

  因為從本身意義上來講,若不是自找的,根本不會發生這一切,所以沒人會同情翠竹,自然也沒有人同情她。

  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可能翠竹本身目的就不純,而她是被王妃硬塞過來的。可她若說自己那時候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懂,大抵是沒人會信的。

  所以該,誰叫你蠢呢?該你承受這一切!

  甚至連瑤娘自己,上輩子吃過同樣的苦,卻一點也不同情翠竹,真是奇怪而又詭異的心情。

  這幾日晉王不在府裡,據說是封地裡有地方出了些事,晉王帶著人前去處理。

  期間,府裡格外安靜,連胡側妃折騰翠竹都沒有之前那麼厲害了,上上下下都十分消停。

  轉眼間到了端午節,府裡各處提前就開始除塵、撒藥、並在門窗上插了艾蒲,會針線的丫鬟婆子們紛紛都做了五毒香囊佩戴。不會做香囊的,也會買幾條五色絲線編了,戴在手腕上。

  當然也少不了端午節要吃的粽子,府裡早就開始準備了,畢竟這晉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加起來幾千號人,做這麼多人要吃的粽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這種粽子指的是大鍋飯,小跨院裡也單獨做了。

  因為地位特殊,府裡都不敢慢待,所以小廚房裡的材料十分齊全。光粽子就包了五六種,甜的鹹的,紅棗的,豬肉的,蝦仁的,蛋黃的都有。

  小跨院裡其他人忙著包粽子,瑤娘則忙著繡香囊。

  瑤娘針線活兒好,那五毒香囊上的五毒繡得活靈活現,上面配的五色絲絛編的花樣也好看。她本是打算給穆嬤嬤繡一個,算是孝敬,給小郡主繡一個,算是本分。哪知大家看了東西,都說她繡得好,竟紛紛求上門來。

  拒又拒不得,畢竟小跨院裡的人對她都挺好挺客氣的。於是光香囊,瑤娘就接了五六個,更不用說五彩手串、絲絛之類的了。

  最後還是玉燕發了話,大家才消停。

  其實做這些東西並不費事,抽空就做了,瑤娘花了五天時間將這些東西做好。另外她給自己也做了一個,其實應該是兩個才對,等東西做好後瑤娘才發現,她已經不是晉王的妾了。

  上輩子她也給晉王做過一個五毒香囊,晉王嘴裡沒說,卻將它掛在了腰間。這對素來生性內斂冷漠的晉王來說,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所以讓瑤娘一直記在心裡,心心唸唸都是給他再做一個。

  可惜她上輩子沒活到時候,死在了三月。

  瑤娘看著多出來的那個香囊,想了又想,還是沒將它收起來,而是兩個香囊綁在一塊兒,繫在腰間。

  這香囊不大,瑤娘給自己做得格外精細,整體呈蝴蝶狀,所以即使是繫兩個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倒以為是一對兒的。

  瑤娘想,既然多做了,也別浪費,等改天往家裡捎東西,託人將它帶回去,渾當給小寶做個玩意兒。

  到了端午節這日,晉王依舊沒有回來。

  晉王妃素來是個喜靜的性子,見晉王沒歸,索性連宴都不擺了,交代各處各在各院子過節,並將過節的分例都發了下去。

  每年端午節都是晉王府最熱鬧,也是最忙碌的時候。難得今年清閒,殿下沒回府,王妃又發話了,大家自然要好好的慶一慶。

  小跨院裡,光酒席就擺了三桌。

  反正菜是齊備的,不夠再管大廚房要,又是自己做,大家互相搭手,便倒做得十分豐盛。小跨院裡人不多,也都沒什麼緊要的差事,將院門一關,就自顧樂自己的。

  連小郡主都參加了,只是她還不能吃東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幸好她這會兒還不識五穀香,不然指不定會鬧騰著也要吃。

  這一場席面一直吃到夜幕低垂才罷,因為喝了不少雄黃酒,大家又都是婦人,多少都有些喝醉了。

  手把手的幫襯將殘局收拾了收拾,就各自回屋歇息。

  瑤娘卻是沒辦法歇下的,她晚上還得值夜。不過因為她晚上要餵奶,倒是沒有喝那雄黃酒。

  一同值夜的還有玉翠,可惜玉翠不勝酒力,不過只喝幾杯就爛醉如泥,玉燕比她強點,也沒強到哪兒去,索性瑤娘便一個人值夜了。

  本來小郡主現在不鬧夜,晚上也沒什麼要忙的,一個人照看足以。穆嬤嬤有些不放心,指了個沒喝酒的小丫頭晚上歇在外頭給瑤娘幫手。

  只要瑤娘一叫她就能起,倒也不怕有什麼突發狀況。

  夜深人靜,只在角落裡點了一盞暈黃的燈。

  瑤娘坐在拔步床前,看著睡得正香的小郡主。自打小郡主會翻身,就從悠車裡移到床上了。地方大,夠她翻騰,也不怕會掉下來。

  這種氣氛下,瑤娘睏意漸濃,勉強打起精神,卻管制不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她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床上的小郡主,見她沒醒也沒尿,就將她往裡面挪了挪,自己在床邊上和衣躺下了。

  天氣有些悶熱,瑤娘本就沒脫衣裳,睡著睡著就出汗了。

  她是被熱醒的,起來摸了摸小郡主尿布,感覺有些潤,便重新給她換了一個尿布。等再度躺下時,瑤娘將外衫褪了去。

  房裡就她和小郡主兩個,整個小跨院都沒有男人,她自然不怕旁人看到了什麼。

  脫了外衫,只穿著中衣褲,瑤娘總算覺得舒服多了。

  迷迷糊糊中,小郡主似乎醒了。

  瑤娘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眼睛沒睜就撩開衣裳,又將肚兜的往邊上拽了拽,將東西塞進小郡主嘴裡。

  含著想要的東西,小郡主頓時消停了,小嘴一下一下的吸著,眼睛再度閉上。

  兩人都睡得很香甜。

  冥冥之中,瑤娘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睜開眼睛,見小郡主睡得很沉,而目光的來源是在背後,便下意識回頭往外看。

  正巧對上一個寒潭般無情的黑眸,這雙眸子清冷而孤寂,明明很亮,卻沒有倒影,似乎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這是晉王的眼睛,瑤娘也只見過晉王的眼睛是這樣的。

  她驀地反應過來,晉王?晉王回府了?

  再往下看,果然看到一張淡漠的面孔,淡漠到沒有任何情緒,宛如萬年冰山。

  瑤娘頓時坐了起來,因為胸前跳躍得幅度太大,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窘態。她給小郡主餵奶餵睡著了,竟是連衣裳都沒有拉上,有一隻白玉兔裸露在外頭。

  瑤娘想尖叫,卻又忍住了,慌手慌腳將白玉兔藏了起來,又匆匆拉好衣襟。

  她只著了中衣褲,外衫和鞋襪都是脫下了。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碰見餓狼的小綿羊,怯生生的蜷縮著自己的身子,明明姿態是無限放低,卻怎麼都讓人覺得一定十分美味。

  瑤娘抱著胸,兩條只著薄薄綢褲的腿兒緊緊交纏在一起。

  衣裳是府裡發下的,不光有外衫,還有內衫。穆嬤嬤見瑤娘侍候得好,之後又送了她兩身衣裳,還是一如既往的暗色系,但料子卻好了不止一倍。

  薄薄的襯褲是湖綢做的,湖綢的質地本就輕薄,夏天裡穿最是涼快。若是穿了幾層也就罷,偏偏是一層,又是在燈光下,也因此顯得有些透。

  青綠色的闊腿褲,越發顯得其下的玉腿修長纖細,不大的玉足,其上指甲蓋呈透明狀,微微帶著點兒粉紅。尤其此時呈蜷縮狀態,更是誘人。

  晉王沒想到這個在他印象中刻板僵化的奶娘,竟還有這樣一副面孔!他眸光晦暗地看著在她的擁抱下越發顯得挺拔的高聳,不知怎麼就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幕情形——

  嫣紅色上水潤光澤,皓雪凝脂般的物事,旁邊是一張天真無邪的奶娃臉。

  晉王體內的火騰地一聲就上來了,壓也壓不住,讓他錯覺以為今兒是月圓之夜。

  瑤娘被看得羞窘欲死,想躲躲不掉,想藏藏不了,不過她反應還算快,很快就抓起放在床腳的衣裳,胡亂地披在身上。

  「還請殿下贖罪,奴婢此時不方便行禮。」

  晉王嗯了一聲,嗓子前所未有的暗啞,「本王來看看小郡主。」

  「小郡主很好……」

  晉王點點頭,頓了一下,便離開了。

  瑤娘也沒敢耽誤,忙穿好衣裳和鞋襪,跟了出去。

  就見晉王已不知所蹤,福成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拐角處,而小丫頭香香正睡得香甜,大抵根本就沒聽到動靜。

  瑤娘不禁搖了搖頭,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和玉燕她們是不能比的,光警覺性就差了許多。再轉頭想想自己,也沒比對方好到哪兒去。

  同時她輕吁了一口氣,在堂中略站了站,便回裡屋去了。

  屋裡很安靜,晉王的到來並沒有驚醒小郡主,她依舊睡得香甜。

  瑤娘臉紅似滴血,一想到方才情形就有一種掩面想死的衝動。

  她竟不小心讓他看到那樣的畫面,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勾引她?也是她太疏忽了,發生這樣的漏子。

  同時瑤娘也有些疑惑,怎麼晉王今兒又宿在二樓,為何不回朝暉堂?

  經過這麼一齣,瑤娘也睡不著了,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發呆。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瑤娘剛站起來,就見福成走了進來。

  「蘇奶娘,打盆熱水送到二樓。」

  瑤娘躑躅,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郡主,又看了看福成,「福內侍,小郡主……」

  「咱家幫你看著就是。」福成擺擺手道。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瑤娘也只能聽從。她當然疑惑為何福成不自己打,反而要讓她去。可轉念一想,以福成的身份大抵平日裡也沒幹過燒水之類的粗活兒,倒也不再疑惑了。

  瑤娘先去茶房燒了水,待水燒熱後,便用銅盆裝了水,端上二樓。

  小樓的二樓,瑤娘從沒上來過,樓梯在正堂的中堂畫後面。

  踏上二樓,迎面是一個不大的廳堂,只有一扇門可以通往裡面。

  此時那扇門是半掩著的。

  瑤娘端著水盆推門而入,入目之間就是一片深棕色的地板。

  地板擦得很乾淨,正中鋪著一塊兒深紫色織圖案的氈墊,反正以瑤娘的眼界,也認不出上面那圖案是什麼,只是覺得很好看,很配房間的擺設。

  正對面的牆上是一排槅窗,窗下襬著條案,窗上掛著紫色的薄紗簾幔。此時有兩扇窗子大開,夜風從外面吹拂進來,攪動得薄紗上下曼舞。

  靠右手邊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就著朦朧的夜色,隱隱能看見裡面有書架和書案,還有數把圈椅和花几。左手邊也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裡面亮著燈,燈光並不明亮,但能看見放了一張八仙桌,窗下襬著一張貴妃榻。

  而瑤娘的目光沒有放在這些上,而是望向再往裡去那扇半闔的房門上,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

  瑤娘深吸了一口氣,端著水盆走過去。

  她沒有辦法一隻手端著水盆,另一手敲門,只能將銅盆擱在地上,輕敲三聲。

  「進。」是晉王慣常清冷的聲音。

  瑤娘推開房門走進去,這間房裡擺設簡單卻又不失雅緻。房中一角擺著個鎏金蟠龍三足香爐,似乎燃了香,空氣中有一種獨有的、特殊的味道。

  這是屬於晉王的味道,最是讓瑤娘記憶猶新,因為上輩子很多時候她都是在這種味道的餘韻中醒來。

  莫名的,她有些心悸,而當她抬起頭看見坐在簾幔後床沿上,衣襟半敞烏髮披散在肩後狹長的鳳眼睨著她的晉王時,更是覺得有一種窒息感。

  心,怦怦地,跳得很厲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35 AM

第二十二章

  這種緊張的窒息感,瑤娘並不陌生,因為她上輩子每次見到晉王就有這種感覺。

  她曾分析過為何如此,只有一個結論——晉王生得太俊。

  無疑,晉王是俊的,是瑤娘見過最俊的人。

  俊到讓她多看一眼都不敢。

  瑤娘垂下頭,小聲道:「殿下,水來了。」

  「服侍本王淨足。」

  瑤娘愣了一下,也沒敢反駁,端著水盆走過去。

  耽誤了這麼一會兒,水溫正是剛好。晉王早就褪了鞋襪,光著腳踩在腳踏上。瑤娘一手托著他的足底,一手扶著他的小腿兒,將晉王的腳放入水盆中。

  晉王的腳很好看,潔白而筋骨有力,指甲也是經常修理的,唯獨就是腳底板上有些薄繭。這些瑤娘都是幹熟了的,正確說來是她上輩子為了討好晉王,留他在自己屋裡,曾經特意學過。

  例如怎麼洗晉王才舒服,按摩哪個穴位可以解乏,她都門清。

  討好他。似乎不知不覺她就這麼做了。

  瑤娘一手撩著水往晉王的腿腳上澆著,另一隻手則是去輕觸他的小腿。晉王的小腿肌肉虯結,硬挺的,按都按不動,一看就是長時間騎馬的結果。

  瑤娘心裡喟嘆了一口,用手輕撫他的小腿肚,等肌肉稍微疲軟一點,才開始用手指按了起來。

  一點一點,從上到下,來回地按。

  細細、密密地按。

  瑤娘似乎並沒有發現,她這是第一次給晉王淨足,卻是如此熟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曾做過了無數次。

  晉王就有這種感覺,但這並不妨礙他感覺十分舒服。

  真的非常舒服,似乎腿腳上所有的不適都不翼而飛。這次晉王從外面回來,是騎了一整天的馬,才趕回來的,他慣是不喜坐車,走哪兒都騎馬。

  舒服的同時,晉王垂眸看著瑤娘。

  見她臉頰白皙,睫毛捲翹,因為衣裳包得很緊,從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

  晉王不禁有些蹙眉,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之前那種想法,覺得這個奶娘就是故意在勾引自己。若是有那種想法,也不可能是這樣的裝束。

  可能也許她是換了手段,特意如此才能顯得不同尋常?不得不否認,在見過那極美的一幕後,晉王腦海裡總是會忍不住浮現那副畫面。

  這才是晉王特意將瑤娘叫上來的根本原因,因為他竟然沒吐。

  可能是場面太讓人震驚,也可能是太過匆忙,直到上了二樓晉王才發現這端倪。為了試驗是不是真是如此,他讓福成下去給他打水梳洗,又特意提了那奶娘。

  福成生得七竅玲瓏心肝,定能懂得他的意思。

  果然是她來了。

  *

  樓下,福成來回不停地踱著步,都沒能克制住激動的心情。

  殿下竟然主動找女人?

  只要一想到這些,福成就有一種老淚橫流的感覺。

  會成?不會成?

  這兩個念頭來回不停地在他腦子翻滾著,像似開了水的鍋。

  福成兩個耳朵豎得極高,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動靜,更怕一會兒那奶娘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下來,殿下在上面大怒不止。

  哪知左等右等都沒有動靜,就在福成焦慮之際,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當即撩起衣袍下襬飛奔了出去,將他當初當小太監那會兒的勁頭兒都拿了出來。

  樓上,瑤娘越來越覺得侷促,她雖是低著頭,但她能感覺到頭頂上的眼神。

  這種目光她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悉的。

  讓她想想,每次晉王用這種目光看她,總會……

  瑤娘整個人都呆住了,同時一股酥麻感不受控制自尾椎骨串了上來,頓時有一種置身火爐的感覺。胸前脹鼓鼓的,像似要爆了開,隨著一陣微微的刺痛,瑤娘甚至能聽到滋滋聲。

  她反射性地彈站起來,並捂著胸口,可惜腿軟無力,跌倒在了一旁。

  晉王被她這舉動弄得有些懵了,下意識想伸手去拉她,可她卻倉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同時還擋開了他的手。

  燈光下的她,臉紅紅的,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的胸,眉眼低垂,睫毛卻是止不住地顫抖:「奴婢、奴婢好像聽見小郡主哭了,奴婢得下去了……」

  說著,她根本不給晉王反應的機會,轉身就跑了。

  留下晉王雙腳擱在水盆裡,手僵在空中,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福成剛出來,就看見瑤娘從樓上下來了。

  沒有眼淚,也沒有鼻涕,更沒有衣衫不整,就是眼睛水汪汪的,臉紅紅的,像似剛洗了臉,又像是剛承了寵。

  福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見瑤娘被嚇得一個激靈,心道果然是個膽小的。

  「蘇奶娘,可是服侍好了?」

  瑤娘怔了一下,怎麼這話聽起來這麼怪?

  瑤娘對福成並不陌生,福成雖掛著王府大總管的名頭,實則卻是貼身侍候晉王,上輩子晉王每次來小院,她都能見著他。可在她印象中,從來看似笑眯眯,實則態度不鹹不淡的福成,驀地變成這樣一副面孔,說實話瑤娘有些接受不了。

  總覺得他看似正經的表情中透露著一種詭異。

  「殿下已經歇下了。」瑤娘相對選了個不那麼奇怪的說法。

  聽見這話,福成眼睛當即一亮,連連點頭,臉上帶笑:,「蘇奶娘辛苦了,快去歇著吧。」

  心裡則在想,這蘇奶娘真是個老實人,都這樣了還能下來當值,真是身子骨潑實。同時又覺得時間太倉促,難道他家殿下不夠龍精虎猛。

  總而言之,這會兒福成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恨不得飛奔上去目睹他家殿下衣衫全解一臉饜足的模樣。

  不過他到底還是理智的,又對瑤娘點點頭,才邁著相對和緩的步子踏上樓梯。

  瑤娘心中有事,即使有些疑惑,也沒有功夫多想,匆匆進了屋去。

  西梢間,榻上的小郡主還在沉睡,瑤娘急急吐了一口氣,便去了屏風後面。

  屏風後有臉盆架子,盆中有水,她也沒管水是冷的,便一下子將臉浸在盆中。

  瑤娘打小就長得好,在她家附近是出了名的。

  蘇家一子兩女,瑤娘小的時候在家裡的待遇比不上大哥蘇玉成,但也落不了多少,俱因瑤娘從小就給她娘吳氏掙足了面子。

  但凡出門走親戚,哪家哪戶都說瑤娘生得好,真會長。平日裡街坊鄰里們,誰不羨慕吳氏會生,生了個那麼漂亮的女兒。

  瑤娘癸水來得早,十一就來了。而自打來了癸水,瑤娘就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胸脯是一日比一日高,小屁股也越來越翹,本來就長得可人的小臉蛋兒一日比一日嬌美,漸漸外面的目光就開始變了。

  瑤娘不止一次聽見同一條巷子裡的大娘跟她娘說,說光憑這個女兒,以後她娘就有享不完的福氣,蘇家以後的好日子全指著她了。

  一次兩次倒也就罷,可人人都這麼說,再加上免不了有些喜歡說酸話的,漸漸這其中的味道就變了。

  蘇家是什麼人家?說好聽些是書香門第,家裡也是出了個秀才的,實則窮得家徒四壁,一股子窮酸味兒。

  這種人家的女兒注定嫁不到什麼好的人家去,有錢有地位的嫌棄蘇家寒磣,沒錢沒勢的倒是想求娶瑤娘,可別說蘇秀才了,連吳氏都不可能答應。

  畢竟瑤娘打小就被人說一看就是好命,日後是要當大官夫人的。

  尤其女兒生得好,吳氏自己也清楚,算是亂石堆裡出了顆夜明珠,怎麼也捨不得讓明珠蒙塵。當然這一切都只是蘇家人自己內心的計較,外人倒是不得而知。

  這種情況下外面人這麼說,還能是什麼意思?

  不是明擺著說瑤娘以後會嫁進哪個富戶人家給人做妾,扭頭再回來貼補娘家!

  蘇秀才最是在乎自己的臉面和身份,不然蘇家也不會落個窮酸之說。這窮酸指得不光是窮,還是酸,酸在假清高假斯文之上。受到這種思想的引導下,蘇家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清高的,也因此吳氏格外不能接受外面人說她女兒要給人做妾的說法。

  更何況一個當娘的也捨不得讓女兒給人做妾。

  為了這事,吳氏氣哭了不止一次。

  那時候瑤娘還小,是不懂這些的,只知道外面人因為自己相貌,總是議論家裡,還用那種閃爍曖昧的眼神打量自己。漸漸的,她出門越來越少,也開始比較注意自己的打扮。尋常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免不了搽脂抹粉帶個花兒什麼的,她卻從來不愛弄這些。

  而瑤娘更是打心底的堅定,她哪怕不嫁人,也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給人做妾。

  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事,讓她不得不為了活下去,走上一條自己十分不願的道路。

  真正當了妾,瑤娘才知道妾什麼,妾就是個玩意兒。

  她不是沒聽過府裡人怎麼議論她,好聽的不好聽的,她都聽到過。

  好聽的不外乎是一些奉承之言,不好聽的讓她每每鬱結在心,不能釋懷。而這不好聽的,其中就有說她是狐媚子騷蹄子的,騷到沒男人不能過,竟然飢渴成那樣。

  彼時,瑤娘為了討好晉王妃,和胡側妃鬥得風生水起。她慣是不會用什麼手段,只能從根本上找源頭,那就是把晉王留在自己房裡。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使出了渾身解數,而胡側妃也不是不反抗的,這種流言便開始在府裡慢慢流傳起來。

  自然而然就進了她的耳裡。

  當時她又羞又惱,心裡差點沒把胡側妃給恨死,雖之後她獲知這是胡側妃特意用來噁心她的手段,卻還是讓她牢牢記在心裡,一記就是兩輩子。

  上輩子瑤娘從來不願承認這種污言穢語,但凡想起來就生惱,可現在她卻不能再騙自己了。

  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次更為明顯,她竟被晉王看得生出了反應。

  她果然如人家所說的那樣……

  一直憋到極致,頭腦發白,瑤娘才抬起頭。她拿起臉盆架子上的帕子,將臉胡亂擦了擦,邊大力地喘著氣。

  直到此時,她心中那股羞到想鑽地的感覺才終於淡了。

  她不想再去想晉王為何會那麼看她了,總而言之,這輩子她一定不會走老路。

  她就不信,她是小郡主的奶娘,他還能強了她不成。更何況瑤娘也清楚晉王的性格,他也不是一個會強迫女人的人。

  *

  另一邊,福成上了二樓,見裡面安靜無聲,略微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他想像過自己可能會看到任何一種畫面,就是沒想到竟會看見他家殿下褲腿兒撩在膝蓋上,雙腳泡在盆子裡,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水盆?泡腳?

  難道方才都是他想多了?

  可他若是想多了,為何蘇奶娘會是那樣一副模樣。

  福成有一種反應不過來的錯覺,正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晉王問道:「安榮醒了?」

  福成不明其意,下意識答:「小郡主很好,睡得很香。」

  晉王微微眯起狹長的眼,這個小奶娘真是大膽,竟然敢騙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44 AM

第二十三章

  這日,又是瑤娘和玉燕一同值夜。

  快到錢奶娘和王奶娘來之前,玉燕突然說讓瑤娘今兒回去休息一日,晚上不用來上值了,明兒白日來。

  瑤娘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發生什麼了?穆嬤嬤怎麼不讓我值夜了?」

  正在收拾床鋪的玉燕,頭也不抬地道:「哪有總讓你一個人值夜的,最近小郡主也沒怎麼鬧夜了,總是頂著你一個人熬,可是不成。」

  「可……」

  玉燕將床上的軟枕拍了拍,放在床頭,直起身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不是我說你,你也太老實了,那兩個不吭氣,你也就不吱聲。她們兩個白日裡當差,兩個人侍候小郡主一個,旁邊還有那麼些搭手的。你成天夜裡熬著,白天還要操心來給小郡主揉腹,使喚人也不是這麼個使喚法!所以我就跟嬤嬤商量了一下,讓你和王奶娘和錢奶娘輪調著來,接下來你值白日,讓她倆值夜裡。」

  「其實我沒什麼的,我挺喜歡夜裡上值……」

  玉燕回頭笑睇著她,明擺著就是不信她的話。

  是啊,誰情願熬夜,晚上連個整覺都睡不了。

  瑤娘面上赧然,玉燕就勢坐在床沿上對她說:「其實也不光是因為你,前陣子小郡主鬧夜,折騰得人仰馬翻。沒辦法,就只能大家都一起熬著。現在如果還是只你一人值夜,我和玉翠勢必要分出一個陪你。這院子裡上上下下看似就這麼一個小主子,實則事也挺多,光一個人可是管不過來,還得勞嬤嬤坐鎮。嬤嬤上了年紀,早就不管事了,哪能讓她老人家這麼累著。所以這般輪調最是妥當,你三人換著值夜,剛好我和玉翠也能歇歇了。」

  話都說成這副樣子,瑤娘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能說其實她是真不想白天當值?

  這幾日,晉王來小跨院十分頻繁,即使瑤娘白天在房裡睡覺佔大多數,還是不止一次聽見下面人說晉王來了。

  莫名的,她有些心虛。

  她想起那日她急中生智,藉口小郡主哭了,倉皇而逃。當時福成是在下面的,是不是被晉王知道她其實是騙他的?

  瑤娘想過晉王是不是打算懲治她,可這個說法完全不通。晉王身為整個晉王府最大的人,完全可以因她的欺瞞而懲罰於她,甚至將她攆出去都可以,實在犯不著如此費力。

  又思及那日晉王的眼神,瑤娘總覺得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意圖。

  可轉念再想,以晉王身份,怎麼可能會惦記上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

  不是瑤娘自貶,而是晉王後院裡的妻妾,沒一個不是國色天香,論容貌人品個個遠超她甚多。

  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章程,瑤娘也只能學著鴕鳥什麼也不去想,該怎樣到時候就知道了。

  事情既已定下,瑤娘便換成了白日裡當差。還別說,白日裡雖是事多了些,但確實比值夜要輕鬆多了。

  瑤娘上值的第一天,晉王並沒有出現。

  她果斷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可第一日沒來,第二日晉王卻是來了。

  小郡主剛睡下。這個點正是她該睡覺的時候,白嫩的小手不過是揉了幾下眼睛,瑤娘便看出她的睏意。將她抱在懷裡,來回走動哄了哄,不過是眨個眼的功夫,小郡主就睡著了。

  玉翠正誇她哄孩子睡覺本事了得,換著錢奶娘和王奶娘得折騰半天,突然聽到院子裡有請安的聲音。見動靜似乎是晉王來了,兩人忙迎了出去。

  果然是晉王。

  今日的晉王看起來出奇俊美,一身雨過天晴底兒銀繡雲紋的錦袍,頭束青玉冠。晉王極少穿這種清爽的顏色,也因此看起來格外顯得奪目,像似遠山雲霧,又似海浪迭起。

  瑤娘恍神一下,忙隨著玉翠曲膝行禮。

  晉王步進房裡,福成緊隨在側。

  「小郡主剛睡下,嬤嬤在東廂。」玉翠恭敬地對晉王道。

  晉王點點頭,看了床榻上的小郡主一眼。其實與其說是看小郡主,瑤娘更覺得他是在看自己。莫名的,她就是覺得他的目光在滑過時,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瑤娘心裡一縮,拘束地垂下眼簾。

  晉王面色清淡,對玉翠點點頭,便折身往外去了。

  不是離開,而是去了二樓。

  對此,玉翠並不詫異。

  因為這二樓本就是給晉王空下的,晉王時不時就會過來,雖然以晚上的時候居多。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給殿下送茶上去,這二樓沒人吩咐,是不允許隨便上去的。

  玉翠正和瑤娘說道這事,福成施施然從外面走進來。

  「蘇奶娘,去給殿下泡杯茶,君山銀針,別泡錯了。」

  福成這話不光讓玉翠詫異了一下,也讓瑤娘十分錯愕,因為泡茶這活計在有丫頭的情況下,是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奶娘去做的。

  可福成都發話了,瑤娘也不敢反駁,只能去泡了茶,端上二樓。

  看著似乎沒有想上樓跡象,笑吟吟和玉翠說話的福成,瑤娘心中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她上去就看見坐在書案後,眼神有些晦暗的晉王。

  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麼,明明晉王看得是書,並不是她,他卻總覺得他好像額頭上生了眼睛。

  瑤娘心如鹿撞,忍不住想摸摸自己頭髮,還有衣裳。可惜兩隻手都被茶盤佔著,也只能就這麼的僵著身子,將茶端過去。

  隨著離晉王越來越近,瑤娘的額頭和鼻尖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心裡慌得厲害,輕手輕腳地將茶盞擱在桌上。越是離晉王近,瑤娘越是覺得他高大,她站著,他坐著,可兩人卻是平齊。

  見晉王沒有動作,瑤娘鬆了一口氣。

  正想退開下去,就聽見晉王輕咳了一聲。

  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雙手絞在一起,緊緊攥住。

  晉王不用抬眼,就看到那一根根宛若蔥根的纖白細指,他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幅畫面——

  那日,水中,她一下一下地撩著水,為他淨足的模樣。

  「沒有話對本王說?」

  瑤娘嘴裡直泛苦,心道果然是來了。

  不過這樣反倒讓她心裡沒那麼七上八下了,他果然是記著自己欺騙他的話,而不是其他……

  她嗓音細細弱弱地道:「還請殿下贖罪,那日奴婢並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聽岔了,總覺得小郡主像似在哭,可等下去了才發現小郡主並沒有哭,都是奴婢錯了。」

  這是不打自招了?

  「你錯什麼了?」

  「奴婢不該幫殿下淨足淨到一半兒,就丟下您不管了,更不該下來看見小郡主沒醒,怕挨罰不敢再上去。」

  「這麼說來,也是情有可原?」

  瑤娘忙點頭。

  晉王看向她。

  今天這個奶娘打扮得更是老氣,一身檀香色的衣裳,寬寬大大,沒個形狀。梳著獨髻,以前光潔的額頭,如今全部掩藏在她刻意弄出來的劉海之下。

  按照大乾朝的風俗民情,已婚婦人是不留劉海的。

  可她倒好,為了刻意弄出個劉海來,竟把前額的頭髮特意擋在額頭前,並用頭油固定住。可能因為這種劉海不容易弄出來,她在這一層劉海上抹了很多頭油,油光四射的,看著就讓人覺得礙眼。

  乍一看去整個就一廚房裡打雜的婆子,實則在見過那種美景之後,又怎麼能瞞過慧眼如炬的晉王。

  他只覺得暴殄天物。

  晉王有些詫異自己的這種想法,要知道他從來最是覺得婦人的身子令人作嘔。別說遐思,根本不會往那種方向去想,可他卻是一再為這個小奶娘破例。

  就是因為這些異常,晉王更是確定自己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若想讓本王不怪罪你也可……」晉王徐徐道。

  瑤娘愣了一下。

  「將你的衣裳脫了。」

  呃?

  瑤娘這下驚訝得連掩藏連尊卑都忘了,抬頭詫異地望著晉王,瑩白的小臉兒一覽無遺,嫣紅的小嘴兒微張,像似看到什麼奇景。

  晉王從來不是一個粗放的人,認真說來他話極少,也比較講究體面,畢竟是天潢貴胄的出生,富貴到不能再富貴的龍子鳳孫。讓他從嘴裡說出那種調戲良家婦女的話,簡直比在街上看見有人光著身子跑還可怕。

  反正瑤娘上輩子和晉王在一起那麼多次,他也就僅僅只說了寥寥幾次,還俱都是床笫之間意亂情迷之時的錯語。而等他下了床榻,卻是一派正經、冰冷,宛如不染塵埃的神祇。

  「殿下,你不能這樣的……」紅嘴兒抖索半天,瑤娘才艱難道:「這樣與那些欺男霸女的惡霸,又有何不同……」

  聞之,晉王淺笑。

  是那種十分狂妄、鄙夷、不屑一切,又夾雜著幾分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笑,無遮無掩,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晉王確實沒幹過什麼逼姦良家婦女的惡霸之舉,但並不代表他沒做其他別的類似仗勢欺人的事。要知道他們這種身份與地位,打從出生後最先懂的便是,什麼叫做『勢』。而他們這些所謂的龍子鳳孫之所以會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何嘗不也是『勢』。

  尤其晉王,幼年時德妃便歿了,失了親娘的皇子在宮裡,還不如個奴才。從小晉王就懂得如何借『勢』,懂得靠『勢』去威懾那些個奴才,以及如何去獲得更多的『勢』,以求哪一日能屹立在那雲巔之上。

  所以晉王不是不惡霸,他不過是惡霸得比較高端,是惡霸們的祖宗罷了。

  可真讓他宛如市井之徒做出種種惡霸之舉,他還真有些為難。

  晉王在腦海裡思索著市井中的惡霸該是如何欺壓良民的,不是他愛聯想,而是眼前這個有趣的小奶娘,她的表現就是如此。

  可惜晉王想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堪透這項本領,他決定放棄,按照自己的法子來。

  「把你的衣裳脫了,別讓本王再說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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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你是死了男人的寡婦?本王死了?你自己數數這文才不過二十二章,你死了多少次男人了?

  瑤娘:(無辜臉,對手指,就是不說話)

  晉王:本王這就讓你知道你男人到底是不是死的……以下省略萬餘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52 AM

第二十四章

  不得不說,瑤娘真被嚇到了,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下意識就想匍匐在地,任晉王予取予求,可她同時也想到了小寶。

  她想起了上輩子沒了親娘,可能孤苦無依,在姚家受盡李氏白眼的小寶。若論這世上最讓瑤娘覺得對不起的人,也只能是這兩輩子都讓她不得不扔下的兒子。

  小寶不能沒有親娘,她不能死,所以她不能再重蹈覆轍去做晉王的妾了。

  同時瑤娘腦中也有一絲清明,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一種不自覺的迷障。明明她是正正經經來王府做差的奶娘,她差事做得很好,讓人無可挑剔,憑什麼就覺得自己一定得依了晉王,才能算是對的。

  她並沒有賣身給晉王府,也不是晉王的妾!她不過是個奶娘而已!

  果然是上輩子的遺毒影響至深,不光是她的身體,甚至是思想。

  瑤娘突然有一種如遭灌頂的清醒感,腰桿不自覺挺直,也不再呈防衛姿態地護在自己胸前,而是雙手自然垂下。

  晉王以為瑤娘終於打算不做掙扎了,心滿意足的同時不免又犯了疑,覺得這奶娘是不是欲擒故縱,故意如此來吊他胃口?

  他曾經見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女人,一副寧死不從威武不能屈的模樣,可實際上不過是表面裝個樣子,都是套路。

  宮裡這種套路實在是太多,晉王看得不想再看。

  他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他不太明白自己這種情緒從何而來,不過他也不想去明白。

  於他來說,女人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得不得的到,而是他想不想要。

  想要,盡可得之。

  晉王甚至想了,若此女真能讓自己癖病消除,他給她一世榮華又如何。

  就好像留春館那樣。

  晉王的臉復又冷了起來,可半垂著眼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的瑤娘,並沒有發現這一切。

  *

  於晉王來說,不過是一句話,一件事。

  可於瑤娘來說,卻不亞於一場人生顛覆。

  她生來即性格柔順,曾經很多人謾罵她是個狐狸精,是個狐媚子,實則瑤娘是個十分老實的姑娘,也沒有那麼多心眼子。

  她從小生在晉州,長在晉州。

  而在晉州,晉王是王,是天。

  他所言,對晉州的老百姓來說,不亞於聖諭。

  因為這種思想,打從瑤娘進了晉王府,她便生不起任何去反抗的心思。

  於晉王妃來說,是。

  於晉王來說,也是。

  可這一次,她卻不想再去順從了,她已經死了一次,她不想再死第二次。

  瑤娘抬起頭,看向那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當她目光觸及到對方俊美的臉龐之時,忍不住一陣瞳孔緊縮,那種不能呼吸的感覺不期而至,讓她心生恍惚。

  可她腦中還有一絲清明,沒忘記自己面對是怎樣一副處境,怎樣的抉擇。

  她微微地抿著嘴,頭垂得很低,嗓音顫抖,卻依舊強制要讓自己說出來。

  「殿下,請恕您的命令民女無法聽從。民女乃是有夫之婦,雖夫亡故,但民女尚有幼子,並未打算改嫁。來王府做差,也是為了撫育幼子長大成人。您英明神武、光明磊落,又有氣吞山河之威儀,想必不會強迫一個淒苦可憐的弱質女流……」

  無疑晉王是惱的,可這種惱與其他無關,可能也有男性尊嚴以及身份地位被挑戰的惱羞成怒,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窘迫與難堪。

  他堂堂大乾朝的皇子,親王之尊,以他的身份地位,天下女人竟可得之,如今竟被一個奶娘這般拒絕。

  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拒,自己倣傚那些企圖『欺男霸女』的惡霸,而對方卻是寧死不從……

  可看著對方的樣子,他這種惱卻是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了,因為他能看出她有多怕,怕得整個人都打起哆嗦了。

  真可憐。

  瑤娘的樣子確實挺可憐,看似鎮定,實則不過是層皮,細看就能看出她究竟有多緊張。小臉兒一片慘白,手是抖的,嘴唇是抖的,甚至那濃翹的睫毛也在微微顫抖,眼角泛紅,給人的感覺像似頃刻就要哭出來。

  也因此她說得這些話,明明該是義正言辭、寧死不從的剛烈,反倒給人一種乞憐的錯覺。就好像一隻小兔子在面對想要吃掉自己的狼時,明明反抗無用,還是伸出沒有鋒利指甲的爪子想要威懾。

  讓人覺得即好笑又心中憐憫。

  晉王薄唇微抿,想出言訓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難道說人家不給自己脫衣裳看就是錯了。可讓晉王承認自己錯了,以他的性格又怎麼可能。

  於是他只能冷著臉,掩飾自己的尷尬甚至微窘,寒聲道:「下去。」

  瑤娘忍不住一個哆嗦,按著心口,腿腳發軟地走了出去。

  到了門外,卻是再也堅持不住,滑坐在地上。

  她觸怒他了。

  這樣,也好。

  *

  瑤娘慢慢走下樓,怕被人看出異常,她特意在臉上揉搓了兩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去了東間。

  東間裡很安靜,福成並不在,玉翠坐在床沿上看著熟睡的小郡主。

  見到瑤娘進來,玉翠下意識抬頭去看她。

  「咦,福內侍呢?」瑤娘佯裝若無其事。

  玉翠答:「福內侍去了淨房。」

  瑤娘點點頭,來到床榻前,見小郡主還在睡,去一旁找了些小郡主換下的衣裳,對玉翠說去洗,便抱著東西低著頭匆匆出去了。

  玉翠看著她的背影,近乎無聲地嘆了口氣。

  福成覺得自己一把年紀了,做出這樣的事,實在丟人,可到底殿下的人生大事是大事。

  他撐著在淨房裡待了許半天,即使這淨房乾淨整潔不亞於臥房,也讓人憋得夠嗆。在心裡估摸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他才從淨房裡出來。剛到小樓前,就見晉王寒著臉從門裡步出,忙湊了上去。

  「殿下,可是回朝暉堂?」

  晉王沒說話,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福成瞅了他臉色一下,這是沒成?

  怎麼就沒成呢?難道說殿下還弄不過一個小奶娘?還是殿下沒經驗,把事搞砸了?

  福成覺得後面一個可能性要大一些。

  他也不敢多問,只是低著頭跟在晉王身後走。晉王腳步很快,他拼了老命才能跟上。好不容易等晉王腳步停下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小聲道:「要不老奴讓暗十去將那小奶娘給敲暈了,送到殿下房裡?」

  晉王看著他,眼神很冷很冷。

  冷得像冰。

  福成當即不吱聲了,作老實鵪鶉樣。

  即是如此,晉王也沒放過他,接下來的大半日時間裡,福成被晉王使著滿府上下的跑。明明這種小事讓下面人也就做了,偏偏晉王就使著福成去。

  福成知道自家殿下這是自己慪上了,可關鍵問題是他也很無辜啊。

  勞累了一天,到了晚上,晉王才一聲冷哼宣告福成的酷刑終於結束。

  福成自持老邁體弱,將侍候晉王的事交給乾兒子小順子,便忙不迭來了小跨院。

  他去了東廂,坐在穆嬤嬤對面,唉聲嘆氣和穆嬤嬤吐了半天的苦水。

  「你是說殿下看中了蘇奶娘?」與其說這是一句疑問,還不說是平述,其實穆嬤嬤並不是不詫異,她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打從瑤娘進這院子的頭一日開始,穆嬤嬤心裡就注意上了。

  比起相對跳脫的翠竹,反倒是沉默寡言處事低調的瑤娘更惹她關注。穆嬤嬤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可人疼。後宮佳麗三千,真正能讓上面的惦記的又有幾個?而能讓之惦記的不外乎有這樣那樣的優勢,例如容貌出眾,例如性子討喜,還例如像瑤娘這樣的,天生就是一個讓男人抗拒不了的尤物。

  穆嬤嬤原是想,這徐國公家裡出來的姑娘到底就是眼界不一般,也不知從哪兒弄來這麼個尤物。對於晉王妃和胡側妃的明爭暗鬥,穆嬤嬤心中明白,卻從來不干涉,因為她實在見過太多這種事,她並不認為這種級別的後宅之爭會牽連到男人身上去。

  就算有,也絕不會是晉王。晉王是穆嬤嬤看大的,她瞭解自家小主子的秉性和手段。

  且穆嬤嬤心中下意識是希望晉王女人越多越好的,只有這樣,才能繁衍子嗣,枝繁葉茂。

  「這小婦人可是個破了身子的,又有個孩子,殿下就不嫌棄?」

  聽見穆嬤嬤這麼說,福成的目光閃了閃,乾笑道:「這種事殿下哪會對我們這些當奴才的直言。」

  穆嬤嬤點點頭:「這倒也是,殿下向來是個自有主張的。其實這樣也沒什麼,能開花結果才說明這田肥,總比擇塊兒貧瘠之地,無論怎麼下力氣,也不長莊稼的好。」

  這話福成沒接茬,他明白穆嬤嬤所言的貧瘠之地到底在說誰,還不是在說晉王妃。

  想到對方不明究竟,他也不好直言,只是連連在心裡懊惱今兒這趟來錯了。有些話他不能明說,只能含糊其辭,可穆嬤嬤是誰,在宮裡頭待的年頭比他久,道行也比他深,就怕她會通過隻字片語看出些什麼來,那可就不好了。

  於是福成也沒敢再訴苦,更是忘了自己來這趟想要辦的事兒,匆匆忙忙向穆嬤嬤告辭,便離開了。

  留下穆嬤嬤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老眼看著他的背影,眉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2:08 PM

第二十五章

  晉王確實氣了一整天。

  這種氣,不光是因為瑤娘,更多的是因為福成的不識趣與瞧低。

  他堂堂親王之尊,竟需要讓屬下將女人打暈送到自己的房裡來,不是瞧低又是什麼?簡直是在之前被瑤娘點燃的那把火上又添了一把乾柴!

  他不能去欺壓小奶娘,免得不英明神武,不光明磊落,不氣吞山河,自然就去選擇欺負嘴賤不自知的福成。

  見福成被虐的樣子,晉王感覺到一絲爽意。

  可他還是覺得不痛快,因為他眼前總會閃過小奶娘那張慘白的俏臉。之前她出去後外面的動靜,自然被晉王納入耳底,莫名一種懊惱感便油然而生。

  她膽子真小,肯定是嚇壞了。其實他也沒想幹什麼,就想看看……

  想了又想,次日一大早晉王就吩咐人往小跨院裡去了。

  相較於晉王,瑤娘也是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怕等一下就有人來命令自己收拾東西離開,怕晉王回去後越想越怒懲罰自己,還另有些其他別的東西,她也想不明白。

  一夜未眠,次日醒來瑤娘看見鏡中的自己,眼眶下隱隱泛青。

  可惜她從來不用胭脂水粉,也沒有備下這種東西,想遮掩下都沒辦法,便只能掛著這青眼圈去上值。

  瑤娘生得白,也因此顯得這眼圈特別明顯。玉燕看見她,有些吃驚,得知是晚上沒睡好,不免感嘆連連,說是以前她值夜也沒見成這樣,怎麼如今不值夜了,反倒夜裡不能安眠。

  瑤娘窘然,答不上來。幸好玉燕也沒再說其他別的什麼,只是讓綠娥去廚房裡拿個剛煮好的雞蛋,給瑤娘去去烏青。

  朝暉堂的人來的時候,瑤娘正半仰著臉拿雞蛋在眼下滾著,聽說是朝暉堂來了人,她當即便愣住了。等她反應過來,卻是被燙得吃疼不已,眼下也紅了一片。

  雞蛋滾落在地上,她也慌手慌腳差點沒把台上的鏡子給砸了。

  她剛站起來,綠娥喜氣洋洋進來道:「蘇奶娘,殿下賞你的呢。」

  啊!

  瑤娘愕然。

  「還不快出去謝賞,殿下說你侍候小郡主侍候的好……」綠娥一面說著,一面就將瑤娘拉了出去。玉燕玉翠幾個也都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到了院子裡,一個穿著圓領衫的年輕太監立在那裡,身邊還跟著幾個手捧著托盤的小太監。

  整個晉王府,也就晉王身邊有太監侍候,都是當年從宮裡面帶出來的。

  此人瑤娘也認識,正是福成的乾兒子小順子,在晉王府裡也是一等一的大紅人。

  瑤娘跪下謝賞,小順子也沒多留,便帶著人走了。

  待人走後,小跨院裡的人都圍上來向瑤娘賀喜,不要錢的好聽話,一句接著一句地往外冒。

  若論整個晉王府誰出手最闊氣,當是晉王無疑。但凡能得晉王賞的,就沒有一次不讓人瞠目結舌。尤其這還是晉王第一次賞下人,更是讓人紛紛眼紅不已,連留春館裡的人也聽到動靜過來了。

  托盤上蓋著紅布,有人想掀了看,卻被潑辣的綠腰給趕開了。還有人仗著和瑤娘熟悉,觍著臉討酒吃,院中一片喧嚷。

  見鬧成這樣,玉容出聲道:「好了好了,都散了,改日讓蘇奶娘請大家吃果子吃酒。」

  瑤娘也不是第一日進王府,自然懂得這府裡的規矩,一般若是下人得了上頭的賞,都是要分出一些買來吃食分享給大家,也算是沾沾喜氣。她自然連連點頭附和玉容的話,說是改日定請大家吃果子吃酒,眾人這才散了。

  翠竹一直站在人群裡,她臉頰消瘦,面容憔悴,望著被人圍著在中間的瑤娘,又是恨又是妒。她捏了捏自己傷痕遍佈的手,咬著牙走了。

  幫著瑤娘將東西端回屋,綠娥等人便走了,只留下瑤娘一個人。

  她站在桌前,猶豫了一下,才去掀那托盤上的紅綢。

  晉王賞人果然是一貫的豪邁闊氣,一個赤金纏絲的手鐲,一對兒赤金垂心耳墜,還有一根赤金的簪子。

  明晃晃,亮閃閃,掂在手裡很沉手。

  比起胡側妃之前賞給瑤娘的鎏金簪子和玉鐲子,晉王的闊氣確實不同一般。

  這種賞,認真說來,瑤娘接過很多次,早已是駕熟就輕,卻惟獨這次讓她心生恍然。

  她沒有賭錯。

  晉王確實是個正人君子。

  所以在她說出那樣的話後,他幹不出強人所難的事,甚至連遷怒都沒有,因為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為一團。就是因為明白晉王這種性子,瑤娘昨兒才會斗膽說出那些話。

  可也正是明白這些,瑤娘心中更是酸澀。

  除了這幾樣首飾外,另外兩個托盤裡則放著衣裳,不過瑤娘並沒有細看,就將之壓箱底了,她並沒有能穿上這些的機會。

  *

  朝暉堂,內書房中,晉王端坐在書案之後,其下左右兩側的圈椅上各坐數人。

  這內書房乃是晉王日裡處理一些不易擺在檯面上的私務,能進這處來,足以證明眼前這幾人俱都是晉王心腹。

  他們都是晉王府的幕僚或是門客,稱呼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是獨屬晉王門下之人。

  對,並不是晉王府,而是晉王。

  這晉王府雖是晉王府邸,到底龍蛇混雜也算不得是鐵桶一塊,王府內又設長史司,這長史司乃是朝廷設立,算是朝廷監視地方藩王的一種手段。尤其晉州此處又與其他處不同,這裡緊鄰邊線要塞,晉王手握數十萬大軍兵權,不用細查就能知道朝廷乃至各處的釘子沒少往這裡放。

  因為晉王對待另外其他藩王,也是這麼幹的,所以這劃分十分明確。

  左首第一位坐著一名身穿道袍,手持羽扇之人。他年紀不詳,看似鶴髮,面相卻十分年輕,也並未蓄鬚。此人姓劉,人稱劉大先生,知其來歷者極少,但卻十分得晉王賞識,儼然一副穩坐晉王門下幕僚第一把交椅的姿態。

  他下首坐著個黑面大漢,若是熟識此人的就知道,他是王府府衛指揮使仇湛,掌著晉王親兵九千,乃是晉王手下的一員大將,深得其信任。

  另有一人著僧袍,一人著儒衫,穿儒衫者面相凶悍,一副敢惹我殺你全家的凶相,穿僧袍卻是腦滿肥腸,且並未剃度,一看就不像是個僧人。總而言之,在座的四位當中,大抵也就只有仇湛看起來正常些。

  晉王正在同他們議事。

  劉大先生扇了扇手中的羽扇,道:「照這麼說來,永王倒是脫去了嫌疑?」

  打扮斯文,卻是一臉凶相,人稱黑先生的,還未等劉大先生話說完,就插嘴道:「就算不是他,跟他個瓜娃子也脫不了干係。」

  黑先生一口蜀地話,來到晉王府多年,也未學會官話,說起誰來都是瓜娃子的。

  因為他這口音,當初來晉王府時,可沒少遭來不少笑話。但也不過月餘時間,就再無人敢笑話他,而是見到此人便爭相躲避。因為這黑先生人如其名,慣是個喜歡使黑手的,坑人害人起來眼睛從來不眨。

  若說劉大先生是行光明正大之道,慣是喜歡用陽謀。那麼黑先生則行的是邪門歪道,鬼蜮伎倆。

  至於一身僧袍的李茂天,他算是中和了劉大先生和黑先生的性格,處事中庸,少了讓人驚豔之處,卻是事無鉅細,算無遺漏。

  他坐在一張給人感覺快要被其壓塌的圈椅上,搓了搓自己的蒜頭鼻,道:「倒是太子那邊嫌疑最大,不過……」

  那事發生近一年之久,晉王手下的人明裡暗裡撒出去不少,幾乎沒把永州翻個底朝天,一波一波的釘子往永王府派去,可所得來的消息無不顯示那件事並不是永王做的,倒是查到最後身在京城的太子最有嫌疑。

  太子?

  那個年逾四十依舊還是太子,被弘景帝壓得喘不過氣兒來,名為儲君,實則還沒有皇太孫得寵的的窩囊廢?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可消息顯示確實是太子,正確的應該是說是東宮一系。其實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那個搶去太子所有風頭的皇太孫做的。

  只是他為何要這麼做?想挑起永王和晉王兩人相爭?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一個男人而言,確實挺踐踏尊嚴的,但著實稱不上要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總覺得東宮一系大費周章,卻只做了這麼一件小事,有些不通常理。

  李茂天表示了質疑。

  書案後的晉王面色冰涼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左手無意識地撫觸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間或偶爾轉動一下。

  黑先生面上帶笑,眼波卻是一動,他伸手在李茂天滿是肥肉的脊樑上拍了一下,操著大嗓門道:「個瓜娃子滴,你啷個操心嫩多幹啥子嘛,腦殼喬得很,人家肯定有人家的意思……」

  李茂天頓時顧不得去思索了,耳朵裡腦海裡全是這一串串讓人聽著費力的蜀地話。

  「凡事必有其意,對方實在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瞧你那驚抓抓的樣兒,神錯錯滴,真是個瓜娃子喲。」

  李茂天就算再笨,也意識到黑先生的異樣。這黑蛋子尋常可沒有這麼不著五六,除非……

  他心中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其中有些異常的地方了。

  從始至終,晉王就沒有對東宮一系,為何會大費周章幹出這麼荒唐的一件小事,表示過異議。既然晉王沒有異議,這就說明東宮這麼做必有其道理,可那到底是什麼道理?

  難道說——

  李茂天沒有再想下去,他跟隨晉王也有不少年頭了,深懂這位主兒的心志謀略都過人。他們這些所謂幕僚,與其說是出謀劃策,不如說是拾遺補漏。畢竟人無完人,總有想不到的地方,至於大方向,晉王可從來沒出過紕漏。

  既然知道不能再說下去,李茂天當即為黑先生方才罵他『神錯錯滴』、『瓜娃子』等罵人話,和對方掰扯起來,頗有不屈不撓之態。

  這倆活寶,天生一副異象,一旦不正經起來,十分讓人覺得好笑。

  反正劉大先生是搖頭失笑不已,他搖了搖手中的羽扇,道:「行了,你二人要鬧還是出去鬧吧,別在這裡礙了殿下的眼。」

  兩人也不含糊,對晉王畢恭畢敬施了禮後,便你拉我衣襟,我拽你袖子互相撕扯著出去了。直至去了門外,都還能隱隱聽見兩人的爭吵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1:33 PM

第二十六章

  待兩人出去後,劉大先生又就此事與晉王進行了一番分析,著重放在太子失寵失勢,皇太孫有取而代之的嫌疑上。

  最近這兩年弘景帝的態度確實挺曖昧的,太子無能,越過太子就皇太孫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可問題是,除過太子,弘景帝可還有幾個正值壯年文韜武略都不弱他人的皇子。

  例如安王、永王,例如晉王。

  這幾個皇子能甘心情願看著一個毛頭小子越過自己,坐上那位置?若說是太子,太子乃是中宮嫡子,又是長子,確實當之無愧。

  可皇太孫?他畢竟是太孫,不是太子,哪怕他少年天才,也不足以服眾。

  估計皇太孫也知道自己這些皇叔們,恐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上位,才會先下手為強。而首先選擇對付的便是在一眾藩王中,勢力最大的晉王和永王。不過是略施手段,便可以讓兩王相爭,而他坐山觀虎鬥,其心機深沉讓人瞠目結舌。

  那麼一個老問題再度到了眼前,皇太孫為何會行那齟齬之舉,就這麼肯定一定能挑起晉王和永王敵對?

  他到底依仗的是什麼?

  這是一個迴避不了的問題,不過劉大先生是誰,就這麼明晃晃地當做這個問題不存在,只議其他,卻隻字不提這事。

  不過臨離開之時,劉大先生還是對晉王提了一句,晉王府如今缺少一位小公子。不光是晉王有後無後的問題,而是行大事當面面俱到,永王安王等都有了不止一個兒子,晉王卻一個都無,這就是他自身最大的一處短板。

  待劉大先生走後,內書房裡是一片寂靜,直到此時晉王才露出滿臉冰寒陰冷的模樣。

  突然,他輕敲了敲書案,眨眼之間他的面前就突然冒出一個人。

  一個身著勁裝,面容普通的男子。

  「讓京城那邊的人動一動,本王記得太子沉迷美色,許久未踏入太子妃房裡。太子妃正值如狼似虎的年月,獨守空閨,寂寞難耐。送個男人給她,讓她好好享受享受。皇長孫似乎要大婚了,娶的是陳家的女兒?哪能讓他這麼容易,攪黃了他。另解藥之事,從東宮皇長孫身上下手。」

  「是。」

  男子消失不見,書房中再度恢復一片凝滯之中,直到福成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東西已經送去小跨院了。」

  其實這事按理是不用再回的,不過是賞個下人,又哪需要當主子的時時刻刻關注著。可這下人和下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尤其還有之前那事,福成自然要事無鉅細。

  晉王面色本是冰涼如水,聽到這話,古井不波的眼動了一下。

  他突然有點想見那小奶娘,想看看她是不是能懂自己的意思,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尤其這會兒他心情並不好,也想出去透透氣。

  可晉王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出現有些太明顯,於是他低頭繼續看著桌上的密信,感覺差不多快到午時,才帶著福成往小跨院而去。

  此時小跨院裡剛叫用午飯,下面的丫頭婆子們分批去吃,瑤娘和玉燕兩人的午飯也已經做好了。小郡主這會兒正玩著,瑤娘便讓玉翠先去吃,反正她這會兒還不餓。

  小郡主正在床榻上玩耍著,這時候的奶娃子正是好動的時候,天氣熱,屋裡也沒放冰,瑤娘便只給小郡主穿了個小肚兜,任她在榻上翻騰,只用看著她不掉下來就好。

  瑤娘面上帶笑地看著小郡主,心裡軟成了一片,她想起了小寶。小寶跟小郡主差不多大小,想必這會兒也會翻身了吧。

  思念宛如潮水般湧來,瑤娘心中充滿了感傷,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眨眼就能飛回林雲縣,去見小寶和姐姐。

  瑤娘自顧沉浸在思緒中,自然忽視了身後的動靜,直到晉王走到她面前來,她才發現屋裡竟然來了人。

  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院中空無一人,想著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大抵守門的婆子又偷懶了。其實也是小跨院裡尋常沒人來,又是在王府裡,所以下人都比較鬆散,再加上玉燕玉翠兩個丫頭也不是那種待人苛刻的,難免有人偷奸耍滑。

  她曲膝行禮,沒敢抬頭。

  心中想著上午那賞,更是不確定晉王這時候來是幹什麼。

  「本王來看看小郡主。」晉王輕咳了下,道。

  瑤娘忙點點頭。

  按規矩,主子來了,是要奉茶的。可這會兒小樓中一個人都沒,福成竟然也罕見的沒出現,瑤娘十分懷疑晉王能看得住小郡主,只能侷促地站在那裡渾當沒這回事。

  屋裡很靜,兩人的目光看似都看著床榻上,不停地翻過來翻過去樂不思蜀的小郡主,實則注意力卻是有些飄散了。

  瑤娘想了又想,才小聲道:「奴婢謝謝殿下的賞。」

  晉王幾不可查地唔了一聲,頓了頓,才道:「你侍候小郡主有功,本王早該賞你。」

  這就算是翻篇了?

  渾當那日之事沒有發生?

  瑤娘能明白晉王的意思,此時又得了晉王的話,一直懸在空中沒著沒落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甚至有一絲小小的雀躍,她成功了,也許她真的可以安穩無恙地待到小郡主再大一些,便帶著賺來的銀子回家。

  想著這些的同時,瑤娘不禁看了晉王一眼。

  晉王長身玉立,脊背挺直,雙手負在身後,面色冷凝地看著小郡主。明明那張俊臉還是如同以往,幾乎沒有什麼多餘表情,可因為眼中柔軟,軟化了整張面孔的鋒芒。

  這樣的晉王,是瑤娘從未見到過的。

  她甚至隱隱有些羨慕床榻上那個天真無邪的奶娃。

  她想,這世上大抵也就只有小郡主,才能讓晉王褪去臉上的冰寒,全心全意呵護。

  晉王覺得這個小奶娘有點傻,他都來了這麼半天,飯也就不提了,連茶都沒有一杯。

  他在想她的規矩到底是誰教的。

  於是瑤娘便發現晉王的俊眉蹙了起來。

  晉王蹙眉真好看。

  瑤娘見過很多人皺眉,可要麼是顯得十分兇殘,要麼就是皺著兩個包在額頭上,有的甚至連眼形都會變,皺巴巴地擰在一塊兒。

  可唯獨他,長眉順滑,色澤不濃也不淡,宛如煙雨籠罩的水墨畫。眉峰不會顯得太鋒利,反倒走勢柔和,當他皺起眉頭時,只是眉心微微擰起一個弧度,看起來不是皺,反倒是蹙更為貼切。

  瑤娘突然想起一首詩,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想完之後,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大逆不道了,她怎麼能把晉王比作女人。可認真去看,晉王長得真得很好看,比女人還好看。

  瑤娘覺得自己洞悉了一個事實,為何晉王總是冷著一張臉,冷冰冰,硬梆梆的。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若是這樣一副模樣被外人看到,還怎麼能威懾閤府上下,統領邊關將士抵禦蠻夷。

  就在瑤娘思緒渙散之時,晉王早就看了過來,他當然發現小奶娘在偷看他。

  這種眼神晉王並不陌生,認真說來,他被很多人這麼看過。但還從未有一個人,是這樣的眼神。

  沒有算計,沒有別有用心,沒有那些很雜的東西,而是很純粹,似乎就是看著是他這個人,而不是晉王。

  這樣的眼神讓晉王有一瞬間的茫然,可他並沒有來得及去深思,就被打斷了。

  原來福成方才之所以沒同晉王一起進來,一是識趣,二則是去叫人了。

  玉燕玉翠進來後就跪在地上。

  她二人也是宮裡出來的,宮裡的規矩最是嚴謹,早先在朝暉堂的時候,規矩大致與宮裡差不多。可自打來到小跨院,可能真是閒散慣了,竟會發生門裡門外都沒人守著,殿下來了才後知後覺。

  按照晉王一向處事的規矩,玉燕和玉翠都少不了鞭刑十下,可這次他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下不可再犯,就讓她們起來了。

  玉燕玉翠心有餘悸,看著她們隱隱有些蒼白的臉色,瑤娘有些不明白她們為何怕成這樣。

  其實瑤娘也怕晉王,但她知道晉王不是一個會亂發脾氣,隨意遷怒之人。

  晉王沒有用午膳,玉燕下去安排。

  廚房那邊準備得很快,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午膳就提來了。

  午膳在東次間擺好,晉王移步過去。

  經過這一會兒的時間,瑤娘也餓得不輕,奶娘就是餓得快,說來就來了,一旦餓勁兒上來,就是飢腸轆轆。

  她想這會兒玉燕玉翠都在,有人幫忙看著小郡主,她可以去吃午飯。便悄悄跟玉翠說了一句,打算離開。

  她以為她行為不惹人注意,實則一切盡落旁人眼底。

  「既然蘇奶娘沒事,那就幫著侍膳吧。」福成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1:45 PM

第二十七章

  福成雙手抄在袖子裡中,一副老神在在地立在晉王身後。

  他一身碧青色緙絲團領衫,頭戴烏紗帽,腳踩黑面皂靴,腰間垂掛著一個青蝠玉珮。看面相也不過三十出頭,實則瑤娘知道福成已有四十好幾了。不過太監都生得細皮嫩肉,所以面相顯得年輕。

  他眼睛往這邊斜了斜,就看見挨著牆角打算離開的瑤娘。

  其實晉王的眼神也看在這裡,只是相對沒那麼明顯。

  「既然蘇奶娘沒事,那就幫著侍膳吧。」

  瑤娘抬頭看著福成,神情錯愕。

  再去看端坐在桌前的晉王,晉王神情淡漠,並未表現異議。既然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可屋裡這麼多丫頭,怎麼就輪到讓她一個奶娘侍膳了?

  「蘇奶娘在這下人裡頭,如今可是頭一份兒啊。」福成笑吟吟道。

  所以說主子跟前的得臉奴才說話就是不一樣,福成看似隻字未提上午那事,可無不是在說瑤娘受了晉王的賞,就當得鞠躬盡瘁。這鞠躬盡瘁自是要盡心盡力服侍晉王,首要就是這侍膳了。

  玉燕等一眾丫頭俱不敢吱聲,瑤娘站在那裡頗有些手足無措。可如今這種情況,她肯定無法出言拒絕,便也只能來到桌前。

  綠娥捧來了水盆,讓瑤娘淨手,眼神略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這侍膳之事看似簡單,實則也不是誰都能做的,需得知道主子的喜好,並要懂得眼色。主子本是想吃這個菜,你卻夾來那個菜,不是擺明了添堵。且主子並不會出言指導你該怎麼去做,凡事都讓人指點,還要你這奴才作甚。

  且晉王是出了名的難侍候。

  晉王的難侍候是他的冷臉,一旦不如他的意,那冰寒之氣能凍死人。當然這一切都是綠娥她們聽人說的,以她們的身份還到不了晉王跟前侍膳。

  幾個綠字輩的丫頭眼神擔憂地看著瑤娘,心想這殿下的賞也不是隨便能接下的,賞識的同時也蘊含著無限危機,一個不好可就是遭了嫌棄的下場。

  倒是玉燕兩個還是一貫的沉穩,臉上看不出喜怒。

  瑤娘用乾帕子拭了手,先是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才接過綠腰捧來的長柄銀箸。

  其實給晉王侍膳這事,瑤娘也是幹熟了的,她上輩子沒少給他侍膳,深諳這位主兒有多難侍候。關鍵此人還是個脾氣大的,但凡不合意就甩冷臉,上輩子瑤娘沒少因為這事被晉王嫌棄。

  他雖然口裡不說,但眼中無不是寫著:侍個膳你都不會,你還能幹什麼?

  彼時為了一雪前恥,也是為了討好晉王,瑤娘可是用心學過了的,她雖對晉王其他方面瞭解不多,但關於他一些生活上的小習慣,簡直太清楚了。

  桌上的菜很豐盛,八菜一湯,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瑤娘只用嗅著這味兒,就知道這是朝暉堂小廚房裡的菜式。

  她慣是個不貪吃的,但吃過晉王幾次剩菜,才知道什麼叫做人間美味,那是讓人把自己舌頭吞掉都不為過。上輩子瑤娘只是個小小的妾室,說是寵妾,其實還是吃大廚房,大廚房裡的飯食雖也不差,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至於是什麼,瑤娘也分辨不清,反正她知道晉王的膳很好吃就夠了。

  菜是五葷三素一個湯,葷菜有爆炒肚絲、口蘑炒雞片、清湯魚圓,宮保野兔、砂鍋煨鹿筋,素的有糟燴鞭筍、鮮菇菜心、清炒茭白,還有一道三鮮湯。

  可能真是餓了,瑤娘看得口涎氾濫,心裡火燒火燎的。

  不過她還沒有忘記自己要幹的差事,見晉王持起銀箸,便一手壓著袖子,一手給晉王夾了幾片清炒茭白,擱在他面前的瓷碟裡。

  大抵是太熟悉這幕場面,也可能實在是餓了。瑤娘一時竟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出身,進了王府也沒幹過給人侍膳的事,按理應該是不懂給人侍膳這事的。

  她動作有條不紊,行雲流水,十分優美。那微微翹起纖纖玉指,一舉一動都蘊含著一種嫻靜的從容,美得像是一幅畫。甚至讓人可以很輕易地就忽視她此時的打扮,而是下意識就覺得此女很美。

  最關鍵的是她的手很穩,並沒有遲疑,似乎很篤定她夾的菜晉王一定喜歡吃。

  晉王也確實喜歡吃。

  與其他行伍出身的人不同,晉王喜素不喜葷。葷食也是吃的,但素食更得他青睞。當然肯定會有人說,為何明明喜素,卻偏偏弄這麼多葷菜。這個問題就有些深奧了,反正瑤娘也是服侍晉王久了,才知道他身邊有許許多多奇怪的規矩。

  就好比這些菜,晉王吃得並不多,可能每樣也就吃幾筷子,他的喜好跳躍性很大,但只要記住一個道理就可,跟著他的眼神走。

  這邊一個夾,一個吃,配合得很好。

  那邊以福成為首的一眾人,各種吃驚、詫異,就不一一列舉。

  屋裡十分安靜,宛如無人之境。

  反正瑤娘為晉王侍膳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十分佩服他用膳碗筷從來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甚至連咀嚼聲都沒有。

  瑤娘夾過去的菜,眨眼沒了,眨眼又沒了,就是讓人不知道是怎麼沒的。

  驀地,一陣腹鳴聲突兀地響起,因為屋裡安靜,所以顯得十分響亮。

  瑤娘臉唰的一下紅了,恨不得想找個地縫裡鑽進去。她想晉王大抵要斥她失儀,哪知他根本沒說什麼,似乎沒聽見一樣。

  晉王又吃了幾口,放下了銀箸。

  「剩下的菜賞你。」

  晉王並未點名道姓,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就望了過來,瑤娘除了自己,也不做他人思考。

  她看著桌子幾乎沒怎麼動的菜,疑惑地想著,今兒晉王胃口不好?

  *

  晉王並沒有久留,吃過午膳就離開了。

  似乎他來就是為了吃頓午膳。

  瑤娘得了一桌子菜,因為這桌非比尋常的菜,她得以回房去用膳,還有人恭恭敬敬幫她將這些剩菜提回房裡,在桌上擺好。

  有時候瑤娘挺不懂這種規矩的,不過是晉王吃剩下的菜,怎麼就格外與眾不同了呢,明明它就是菜啊。

  瑤娘上輩子沒堪透這個道理,這輩子大抵也是無能,反正吃晉王剩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瑤娘適應良好。甚至因為這些菜好吃得讓人想吞舌頭,她比以往多用了一碗飯,吃得肚兒圓圓,才算罷。

  可菜還是沒有吃完,還剩了許多。

  要不,晚上熱熱再吃?

  瑤娘默默地這麼想,她這一想法獲得一個叫做阿夏的小丫頭的附議。

  阿夏今年十四,生得嬌俏可人,又聰明伶俐。她剛進府裡當差沒多久,在小廚房當打雜丫頭。

  她十分喜歡來找瑤娘說話,瑤娘雖沒比她大多少,但可能是經歷不同,竟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而阿夏的天真爛漫在這王府後宅裡無疑是一抹亮眼的風景,讓人見之就忍不住微笑,所以瑤娘也喜歡與她說話。

  這次幫瑤娘收拾盤碗,便是阿夏自告奮勇來的。她一面收拾著桌子,一面嘴裡嘰嘰喳喳道:「這些菜我幫蘇奶娘用冰鎮著,晚上定不會壞,到時候熱一熱,再往裡配點兒素的,還能吃一頓。」

  瑤娘點點頭:「那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這是我該做的。」

  阿夏在灶上活計上十分有天賦,來小廚房沒多久,就得了莫婆子的青眼,時不時便會指點她一二,如今小丫頭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做些簡單的吃食了。照如今這形式來看,讓莫婆子收了她當做徒弟指日可待。

  「蘇奶娘,你不知道,大家可羨慕你了,說你本事大,讓殿下接二連三的賞。」

  瑤娘笑得赧然:「哪有說得那麼誇張,不過是湊巧替殿下侍膳,殿下才順勢賞了我罷了。」

  「反正蘇奶娘一看就是運氣好的人。你給我說說唄,你怕殿下嗎?怎麼我每次遠遠看見,都覺得殿下怕人得緊,都不敢直視去瞧。」

  瑤娘躊躇一下:「其實殿下是個很好的人,賞罰分明,體恤下人。」她也不知該去怎麼形容,只能選了兩個相對容易讓人理解的說法。

  「真是羨慕蘇奶娘呢,你不知道她們今兒議論得可多了。不過廚房有兩個婆子真是討人嫌,總是說些酸溜溜的話,還說要夥同其他人想讓蘇奶娘這次大出血。」阿夏皺著鼻子,面上帶著嫌惡。

  這件事瑤娘並不意外,其實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見別人得了賞眼紅,企圖用讓人損失出血這種方式來獲取一種心理平衡。瑤娘這次本就打算要大方一回請大家吃頓酒,倒也沒覺得有什麼。

  只是想著晉王賞她的東西,她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等阿夏走後,瑤娘去了櫃子旁,從裡面翻出一個小布包。

  小布包裡放著她一個月的工錢,和上回胡側妃賞她的首飾和銀子,還有就是晉王今兒賞她的東西。

  若是換成等價銀子,也有大幾百兩了,可問題是晉王府的東西,上面都印有徽記,只能自己帶,拿去賣倒是甭想。

  瑤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慍懟。

  這種怨意不光是這次,還有上輩子的積怨。

  上輩子也是這樣的,晉王盡賞她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都好看,也都值錢,有的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可惜這些都是要登記造冊的,少了一件都不行。

  而她最最缺的銀子卻只有每個月的那點兒月錢,她不敢問晉王要銀子拿回去貼兒子,便只能從月錢裡面摳銀子。可她每個月的月錢總要耗費大半用來打賞下人,拿回去的銀子其實並不多。

  這次請吃酒至少得十兩銀子,畢竟她是得了殿下的賞,還得了這麼些好物,手面太小氣會落人口舌。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攏共只有三十兩銀子,這麼一去就是十兩,總有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她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銀子回家去!

  瑤娘坐在那裡感嘆了好一會兒,才從裡面拿出十兩銀子來,正打算將布包拿去放好,想了想,又拿出五兩。

  還是多準備點,免得到時候不夠,可就丟醜了。

  *

  朝暉堂,書房裡,面無表情的暗十垂手站在書案前,稟道:「蘇奶娘用了很多,吃了兩碗飯,吃得撐腸拄腹,剩下的菜她也沒捨得扔,打算晚上熱熱再吃。」

  暗十作為晉王身邊的暗衛,免不了會幫他在暗中查探點什麼,一般這種情況下,他都會選擇事無鉅細地稟報,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主子準確地分析出其中的意思。

  所以連瑤娘吃了兩碗飯,剩下的菜捨不得扔,還打算熱熱再吃這事,都被晉王知道了。

  晉王目露一絲笑意,正打算說什麼,這時福成從外面走進來。

  見此,晉王擺了擺手,暗十便在福成進來之前消失了。

  「殿下,思懿院那邊來了人遞話。」

  晉王瞥了他一眼。

  福成略有些猶豫道:「是王妃身邊的人,道是十五那日是王妃生辰,王妃打算在思懿院設宴,還望殿下是時能個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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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月光族的小奶娘》

  瑤娘數著自己的小金庫:一兩、二兩、十兩……

  門外傳來丫頭的傳話聲:「夫人,殿下來賞了。」

  ……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殿下真是寵愛您呢。」

  瑤娘笑得面目僵硬:「賞,都賞,每個人賞一百文……」

  ……

  瑤娘繼續數著自己的小金庫:一兩、二兩、十兩……

  房門突然被敲響了,瑤娘被嚇得一個激靈。

  「夫人夫人,殿下又來賞了。」

  「賞,本夫人很開森,同樂,同樂……」

  ……

  數著數著,瑤娘發現自己錢箱子裡的錢越來越少,每次月頭發的月錢,還不到月尾就沒了。

  她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做月光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1:52 PM

第二十八章

  一聽說是十五那日,晉王不禁地蹙起眉頭,

  其實不光是晉王,福成也顯得有些擔憂:「若不,老奴讓人去把話給回了?」

  沉吟一瞬,晉王搖搖頭。

  晉王妃最是不喜這種熱鬧的場面,她嫁給晉王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提出要擺宴慶祝生辰,於情於理他都該去一趟。

  既然晉王已經下了決定,福成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

  月明星稀,仿若那圓盤似的明月,將所有星子都襯得黯淡了。

  思懿院燈火通明,不時有下人進進出出。

  晉王妃從來不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對於擺宴這事能擋則擋,能避則避。難得王妃說今兒要設宴,思懿院上上下下都滿臉的喜氣。

  既然思懿院都放話了,以胡側妃為首的其他人自然要來賀壽。她們白日裡來,晉王妃也沒親自出面相陪,只是賞了席面,讓她們自己吃完便各自散去。

  陶夫人她們倒還好,習慣了王妃的這種做派,倒是胡側妃恨得咬牙切齒,扭頭就上朝暉堂去了。她想半路劫胡,好生慪慪晉王妃,可惜時候選得不湊巧,晉王不在朝暉堂,她又去不了前院,只能氣怒而歸。回來後藉故找翠竹撒了通氣,這裡就不細述了。

  晉王從前院回來,直接就往思懿院去了。

  從晉王踏入後院,一路就有人不停往思懿院報信。等晉王踏進花廳,就見滿堂金輝,正中偌大一張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珍饈美饌,而晉王妃已久候多時。

  晉王妃難得一身明豔,穿豔赤色簇團薔薇短夏褂,配煙霞色滾銀絲萬福蘇緞十二幅長裙,梳著隨雲髻,髮髻上插一根赤金八寶攥珠飛燕步搖。

  她慣是喜素不喜豔,極少會做這般耀眼的打扮,本來清淡的眉眼染上這種鮮豔,也憑空多了幾分嬌媚。

  看到這樣的晉王妃,晉王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尖兒,面色古井無波。

  周媽媽卻是面現得色,她就說了男人都是愛色的,誰也不喜歡身邊女人成天到晚一身清淡,又不是死了爹。紅色多好,多喜慶,自家王妃生得姿容不俗,這不是讓殿下看呆了。

  不同於周媽媽,倒是坐在桌前的晉王妃忍不住攥了攥袖下的手,面上閃過一抹隱忍。直到周媽媽從後面輕輕推了一下她,晉王妃才作勢起來迎了迎,與晉王一同又來到桌前坐下。

  除了一桌子珍饈佳餚,桌上還放了兩壺酒。

  一壺是晉王慣喝的松醪酒,用白玉壺盛著,還有一壺則是荔枝酒。

  荔枝酒乃是果酒,京中貴女貴婦們最是喜喝這種酒,要價不菲,一壺需得十兩紋銀,且供不應求。此時這荔枝酒用晶瑩剔透的琉璃壺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在宮燈的照耀下,折射出斑駁的七彩光芒,美得讓人目眩。

  晉王眼中閃過一道不顯的波光,要知道晉王妃是從來不飲酒的。

  大抵今日十分高興,晉王妃不但給晉王斟了酒,還給自己也斟了一杯,並主動向晉王敬酒。

  晉王何等慧眼如炬,想著徐國公府前陣子的來信,心中對晉王妃的目的約莫有些數了。又見周媽媽不停在旁邊給晉王妃打眼色,而晉王妃一臉夾雜著不願的強顏歡笑,晉王的眼色更冷,心中冷笑。

  他攥著酒杯喝酒,沉默不言,大抵是習慣了晉王的冷漠,晉王妃和周媽媽似乎並沒有看出他眼中的冷色。

  也是心中各自有事,疏忽了這一切。

  周媽媽站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推開晉王妃替她說話。

  在她來想,討好自己的男人又有什麼抹不開面子的,夫妻乃是同為一體,誰對誰低頭又有何妨。

  可惜這個道理晉王妃從沒堪透過,也許她懂,卻並不想去做。

  只是如今卻不是她想不想去做的事情了,徐國公府那邊來了信,一再詢問晉王妃子嗣之事。

  其實這並不是徐國公府第一次來信說這事,每年都會來上幾封,晉王妃都是能推就推能擋就擋。可這一次,徐國公卻是親自發了話,說晉王妃倘若還不能誕下晉王的子嗣,府裡會再送來一名徐家的女兒替她生。

  且不提這其中有何等糾葛,讓徐國公自貶身價做出這等事情。關鍵是徐國公打算送過來的人,是徐家的十三姑娘。

  提起這十三姑娘,就要說說了。

  徐國公有一妾,甚得其寵愛,當年為了這妾,徐國公沒少做出一些寵妾滅妻的事。到底出身不同,鬧歸鬧,面子上還是要顧忌些的,所以國公夫人依舊還是國公夫人,只是內裡酸甜苦辣只有本人自己清楚。

  這妾為徐國公誕下兩子一女,其中的女兒便是十三姑娘。十三姑娘自打生下來便極為得徐國公喜愛,甚至連嫡出的晉王妃都稍顯不如。不過晉王妃比十三姑娘年長不少,兩人倒也沒鬧出什麼矛盾,可晉王妃卻因為母親的關係,極為厭惡這妾和她所出的子女,簡直說是肉中刺眼中刺都不為過。

  所以晉王妃怎能忍受弄個眼中釘在跟前兒,又是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她素來注重體面,這對她而言簡直奇恥大辱。那日收到信後,晉王妃當場發了怒,之後周媽媽再勸她與晉王親近,她卻是再不像之前那樣嚴詞拒絕了。

  也因此才會有今日之宴。

  她需要一個孩子,哪怕她並不願如此。

  心中波濤洶湧,面上晉王妃卻是態度柔和地笑道:「殿下,再飲一杯吧。我夫妻二人成婚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舉杯對飲。」

  晉王沒有拒絕,默默喝下一杯,而晉王妃也以袖掩面飲了一杯。

  就這麼一面吃宴,一面飲酒,兩人說話極少,倒是酒沒少喝。燈光下,晉王妃霞飛雙頰,大抵是喝得有些醉了,話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不過大多都是她說,晉王卻是沒怎麼說話。

  不知不覺中,兩人便各自喝下了兩壺酒。

  晉王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朦朧之色,像似雨後的江南,又像似揉碎的月光。白皙的俊臉上也沾染上了一抹霞色,讓他少了許多冷漠,而多了幾分迷離。

  這樣的晉王無疑是俊美的,讓人見之心醉,大抵這世間也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男人,尤其當他以手撐額看著你時,總會讓人不由自主沉浸在他的眼底,忘掉自己的呼吸。

  晉王妃感覺背後有人輕輕地戳了自己一下,才清醒過來。她的眼神有些複雜,不過這些複雜很快就消失了,她勾起一抹絕美的笑,站了起來,俯身輕喚:「殿下,殿下……」

  晉王沒有答她,醉眼惺忪,似乎真是醉了。

  晉王妃又喚了一聲。

  福成眨了眨眼,正想上前探看晉王情況,就聽周媽媽道:「殿下這定是醉了,王妃還是把殿下扶進去休息吧。」

  晉王妃從善如流,在在紫煙的幫襯下扶起晉王,往臥房行去。

  到了臥房門前,周媽媽笑著將福成攔了下來,「今兒福內侍就歇歇吧,有王妃服侍殿下,不用擔心。」

  「這……」

  周媽媽笑得意味深長,「這種情況,福內侍也不適合在殿下身邊服侍。」

  正說著,紫煙從裡面走出來,將房門關上,和周媽媽一唱一和拉著福成去喫茶。

  臥房裡只剩下晉王和晉王妃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卻是站在床前躊躇不前。

  過了好一會兒,晉王妃才一捏袖下的手,半彎著腰伸手去解晉王的衣裳。哪知纖纖細指剛觸上對方的衣襟,手就被人抓住了。

  再看抓住她那人,正是晉王。

  晉王眼中一片清明,哪還有方才的醉意。

  晉王妃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翕張了下嘴,強撐起一抹笑:「殿下想必也熱了,妾身服侍您更衣。」

  晉王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浮起一抹譏誚。

  晉王妃佯裝沒看到,又垂頭去解他衣裳,卻被晉王一把揮開。

  「你這是打算連臉都不要了?真沒想到,素來清高自傲,覺得天下男子都是污穢物的徐燕茹也會做出這種事情!」

  晉王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的髮微微有些凌亂,從鬢角處掉落下些許垂在臉頰上。在昏黃的燈影下,投射出幾道陰影,顯得他面色更是晦暗,蘊藏著危險。

  他嗓音清亮,又微微帶了些磁性。而從那張形狀好看的薄唇中,所吐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重石一般,以勢不可擋地姿態投擲在晉王妃臉上,將所有的一切碾壓成渣。

  晉王妃再也偽裝不下去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狼狽地半垂著頭,纖瘦的脊背像一把被拉滿了的弓,半晌才勉力站直。

  「既然殿下如此厭惡,那就去請回吧。」她還在保留克制,這是骨子裡帶來的教養,學不來市井鄉間村婦的謾罵。

  其實若能選擇,晉王妃此時恨不得衝上去撕碎了晉王。

  可惜她不能。

  晉王哼笑了一聲,「怎麼?是你請本王來,如今倒是又換了一副面孔?」

  「你到底想怎樣?」晉王妃攥著手,目光威脅地瞪視著對方。可惜卻是色厲內荏,薄弱得一戳即破。

  晉王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譏諷不屑的意味,同時還帶著一層冰冷地怨恨。

  須臾,他站了起來,睨著立在他面前的晉王妃:「問本王想怎樣?應該是你想怎樣吧?是不是徐國公催著你給本王生個兒子,所以你才會學那勾欄院裡妓子的手段,又是逢迎討好,又是灌本王酒。你徐燕茹不是自詡純潔無暇,不願本王碰你?本王就不碰你,讓你一個人待著!怎麼現在倒是一副飢渴難耐,恨不得當即張開大腿讓本王幸了你的模樣。」

  晉王的言語刻薄且惡毒,這樣的晉王是極為罕見的,似乎和晉王妃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他也似乎看不見晉王妃的頻臨破碎的狼狽與脆弱,又加了一記重鎚。

  「可惜啊,本王嫌你噁心。」

  這一句聲音清淡,漫不經心,卻是宛如最鋒利的利劍,狠狠地扎刺在晉王妃心口上,鮮血淋漓。

  「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2:07 PM

第二十九章

  這大抵是晉王妃有生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刻。

  什麼體面、尊嚴全部被摧毀殆盡。

  其實還有一次,卻是當年她剛嫁給晉王,還在京城的時候。

  只是晉王妃並不願意去回憶那一切,因為隨著來到晉州,那遙遠的記憶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事。

  她變得從容安適,不再糾結以往,其實有些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只需要時間沖逝,就足夠人忘記一切的刻骨銘心。

  可晉王的話卻無疑像一把帶著倒刺的劍,殘忍地撕開了她心中埋藏已久的傷口。血肉橫飛,痛不欲生,各種情緒糾纏在晉王妃的心裡,長成了一片參天大樹,讓她幾欲發狂。

  「你滾!滾!」

  她雙目通紅,臉卻是白得嚇人,整張臉都扭曲了,但聲音壓抑得克制。她瞪視著晉王,帶著一種幾乎窮途末路的兇殘。

  看到這樣的晉王妃,晉王眼神譏諷又充滿了憐憫。

  他記憶中的徐燕茹不是這樣的,高傲得像似一隻鳳凰,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哪怕面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不可否認彼時還是皇子的晉王,當得知徐燕茹會是自己的皇子妃,他內心深處是有一些高興的。

  不光是因為她背後帶來的勢力,還因為她這個人。

  徐燕茹是京中最有名的才女,是那高嶺之花,京中想娶她的青年才俊許多,甚至連他那幾個未成婚的兄弟也有人看中她了。可這朵美麗的花兒卻是屬於自己的,那時還年輕的晉王,多少還是擁有一些屬於少年的意氣之爭。

  別人都得不到,卻被自己擁有了,就格外與眾不同。

  可當真正把人娶回來後,晉王才發現有些事情是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

  新婚之夜,她不願意讓他碰觸,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嫌惡和厭棄。

  他以為她是害怕,不想強迫她,且他也有一些心理障礙,就想給彼此一個慢慢接受的時間。

  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徹底讓晉王對晉王妃改觀。

  不光是改觀,他甚至是嫌惡、痛恨的。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日他看到的畫面,兩個宛如蛆蟲的女體交纏在一起……

  一股排山倒海的嘔意直衝喉間,晉王從袖中掏出一塊兒潔白的帕子半掩著薄唇。而晉王妃似乎完全誤會意思了,她以為晉王是故意想刺激她。

  因為晉王方才說嫌她噁心了呢。

  她噁心,她噁心……

  她自取其辱!

  她就不該動這樣的心思!

  「你滾,滾出去!」此時的晉王妃再也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吼著。

  屋裡的動靜似乎被外面的人聽到了,門外傳來急急的敲門聲和紫煙、周媽媽低低的喚聲,卻並沒有人理會她們。

  晉王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女人,感覺有些意興闌珊,也失去了想繼續報復的興致。

  他的臉冷了下來,再度掛上一層冰寒,聲音冷得掉渣:「徐燕茹,本王最後再跟你說一次,當好你的晉王妃,別試圖來挑戰本王的耐心。你做的那些事,足夠本王廢你幾次了!」

  丟下這句話,晉王便走了,留下晉王妃身體無力地滑到在地,默默地流著眼淚。

  門外一陣大亂,周媽媽匆匆跑了進來。

  「娘娘,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紫煙也跟在她後面進來了,聽見這話,她出言打斷道:「媽媽,還是先把娘娘扶起來,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

  周媽媽連連點頭,和她一同將癱倒在地的晉王妃扶到了榻上。

  *

  晉王的腳步很急,幾乎生了風。

  頭頂上明月高懸,有風,卻並不讓人感到涼爽。

  福成氣喘吁吁地跟在他後面。

  突然,晉王停住了腳步,福成差點沒一頭撞在他脊背上。

  晉王復又緩緩前行,腳步不疾不徐,福成低嘆了口氣,也放緩了腳步跟在他一旁。

  光影交錯之間,晉王的臉色也是忽晴忽陰的,他感受著身體裡竄出的那股火兒,額頭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跳。

  福成終於意識到晉王的不對了,擔憂地喚了一聲:「殿下?」

  晉王並沒有理他,腳步越慢,額頭上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兩人很快就到了朝暉堂。

  見殿下回來了,從裡面迎出來數個小太監。

  福成聲音急促:「命人備水。」

  說完,就急急跟在晉王身後進了後寢房。

  ……

  漢白玉砌的池子,大約兩丈見方,四角皆築有銅製獸首。此時從那獸口中,正汩汩地往外吐著水。

  水是冷水,冰涼沁人。

  池中的人卻宛如著了火也似,正在熊熊燃燒。

  這是一具宛如漢白玉鑄就的軀體,修長、挺拔,身體線條緊致,肌理分明。男子有一頭如墨似的長髮,此時正雜亂地披在身後,狹長的眼眸緊閉,俊臉上滿是隱忍的紅潮。

  福成蹲在水池旁邊:「殿下,您可好了些,若不老奴去叫了劉良醫來?」

  晉王眉眼低垂,沒有答他。

  鈍生生的疼,感覺像似要爆開了一般,晉王並不陌生這種感覺。認真說來,這股浪潮時不時就會翻湧上來,平時忍忍也就過了,唯獨月圓之夜卻十分難熬。

  尤其,那個賤人竟然會對他下催情藥。

  酒裡應該沒問題,那就是香了?

  晉王素來謹慎,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徐燕茹為了達到目的,竟會是用如斯下作手段。

  方才在思懿院時,晉王就發現了不對。

  自打一年多前他中了這毒,他就習慣了這種毒發的滋味,可這次卻全然不同。想著之前那周婆子胸有成竹的模樣,晉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半闔著目靠坐在池子邊緣,藉著池子冰涼的質地來降低身體的溫度。可惜一點用都沒有,他腦海裡開始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皆與女子有關。

  不論他心中是不是厭惡,這些東西強制性就出現了,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回放著,群魔亂舞。

  晉王劇烈地喘息著,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快嘔了出來,怎麼壓也壓不住,卻是又吐不出來,只能不停地乾嘔。

  他突然覺得自己下手還不夠狠,東宮一脈都該死。

  皇太孫、徐燕茹、永王妃……

  「殿下,若不老奴把蘇奶娘找過來?」見晉王情況如此嚴重,福成病急亂投醫道。

  晉王耳朵一動,腦海裡開始上演和小奶娘有關的畫面,那怯生生的兩捧,水潤光澤的紅櫻桃……

  *

  瑤娘早早就歇下了。

  現在她不用值夜,每日起得早,睡得也早。

  屋裡有些熱,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出了汗,便從榻上爬了起來,去屏風後用水擦洗了一下。冷水的沁涼讓她感覺十分舒適,她又再度回到榻上。

  榻上鋪著竹簟,她方才睡得那個地方已經被她捂得很熱,瑤娘索性便換個位置,果然舒服多了。她將臉貼在竹簟上,從始至終她的眼睛一直似睜非睜。

  她醒了,但意識並不清楚。

  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莫名地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誰在看自己呢?瑤娘想。她在自己房裡,沒人會看見自己,所以她是在做夢。

  昏暗中,有人佇立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只有一雙泛紅的眼格外顯眼。

  晉王血脈膨脹地看著榻上的人,薄薄而服帖的布料讓其下的軀體曲線畢現。收緊的是腰,翹起的是臀。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家睡覺的樣子,竟然能睡成這樣。可毋庸置疑的這副畫面讓他覺得很美,竟沒有想作嘔的感覺……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抱住那個渾圓……

  瑤娘徹底地醒了,她若是再不醒該完了。

  醒來之後就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地擁著,是個男人,身體炙熱,濕淋淋的,力道很大,推都推不開。

  瑤娘嚇得臉都白了,就想叫人。

  可她實在被人壓得太緊了,又是這樣的姿勢,她連張嘴都十分困難。似乎感覺到自己醒了,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摸著她的嘴,她剛想張嘴,就被對方的手指壓住了小粉舌。

  瑤娘駭得膽顫心驚,面目蒼白,怎麼也想不到王府裡竟然會有這種膽大賊人闖入,還偏偏闖入了她一個奶娘的房裡。

  她該怎麼辦?若早知道是這樣,她還不如當初去服侍晉王。

  想起晉王,瑤娘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了。因為壓著她的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壓著,並沒有其他動作。嗅著鼻尖熟悉的味道,體味著那熟悉的契合,瑤娘心肝一顫,下意識說了一句:「殿下?」

  聲音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很小,聲如蚊吟。

  卻很輕易地就穿入對方的耳裡,畢竟兩人是離得如此之近。幾乎是身體緊貼著身體,而對方的頭臉就在瑤娘腦勺後面。

  對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只這一聲瑤娘就聽出來了,真是晉王。

  只是他怎麼會來她房裡,他怎麼進來的?他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那次後,他還是賊心不死,一直覬覦著自己?

  知道此人是晉王,瑤娘雖心緒雜亂,但終於沒那麼害怕了。

  她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似乎只要是晉王,哪怕再危險的情況,她似乎都可以不怕。

  「殿下,你能不能下來?咱們不可以這樣的……」

  「不能。」一個沙啞地男聲,果斷地打斷她。

  呃……

  瑤娘還是害怕了,她不是害怕晉王壓著自己,而是害怕若是晉王克制不住對她做了什麼事情,她是不是還得走老路。

  她不想當晉王的妾,她還想回家……

  「本王很難受,你別動……」

  難受?瑤娘顧不得去想其他了,也是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對方很燙,而更燙的還有一處,正抵著她的大腿上……

  哪怕屋裡很暗,瑤娘都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紅。

  感覺就是轟的一聲,被炸成了一地的碎片。

  他想幹什麼?他會做什麼?他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2:33 PM

第三十章

  瑤娘強行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同時她也感覺到對方有些不對勁兒。

  那麼燙,燙得人忍不住就想在他的溫度下化掉。似乎也很痛苦,嗓子裡擠壓出細碎不顯的喘聲。

  瑤娘侍候過晉王很多次,她可能比他自己還瞭解的他的種種反應。正常的他應該不會是這樣,哪怕他素來很急,他也不會是這樣……

  「本王中了藥,很難受……」

  感覺到小奶娘能疏解自己的痛苦,晉王也不想讓她驚慌失措大喊大叫,於是便狡黠地如此說道。

  「你讓本王待一會兒,待一會兒就好了……」

  可問題是這是能待一會兒就好的?

  黑暗中,瑤娘臉紅似滴血。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推不開,也不敢叫人……不,她也叫不了,她的舌頭還被輕壓著,只能含糊地說話……

  他中了藥?中了什麼藥?會變成這樣,應該是什麼淫藥吧?是誰對他下藥,難道是胡側妃?

  可他為什麼不去找別人,偏偏來找了自己。

  瑤娘腦子裡有太多太多的不解。

  似乎感覺到她的恐懼,晉王安撫似的撫了撫她的舌尖兒,卻被其中溫暖、柔嫩的觸覺所吸引,忍不住又在裡面攪了兩下。

  那個小東西左躲右閃,他緊追不捨,一旦追上,便按在指下狠狠地蹂躪一番。有什麼東西越來越多,明明應該噁心的,晉王卻是想吃……

  他想吃,想吃掉,通通都吃掉。

  他把人翻了過來,就見她霞飛雙頰,一雙杏眼濕潤柔亮,形狀姣好的櫻桃小嘴兒中銜著他的手指,有透明色的東西不受控制從她嘴角淌了下來……

  他一口銜了過去,惡狠狠地舔吸著,感覺心裡的火兒終於下來了一些。

  晉王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的。在邊城軍營裡,一群大老粗聚在一塊兒,什麼葷段子沒說過,什麼葷腔沒聽過,旁人忌憚他身份及威嚴,不敢和他談論這種話題,但他卻不止一次聽過……

  知道女人家的小嘴兒是可以讓男人快樂的地方,那是一個極樂之境,他自是攆著使勁吸。

  果然好吃,又香又甜,若是再多一些就更好了。

  瑤娘感覺自己的魂兒都快被吸沒了,整個人都迷糊了,心神恍惚。

  有點羞,有點害怕,可更多的卻是渴望。各種酸甜苦辣的滋味與他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她解不掉的毒……

  她頭腦昏昏沉沉,感覺自己化成了一灘水,可上輩子的一些情形卻走馬觀花地出現在她腦海裡,她看到了小寶的臉。

  瑤娘如遭雷擊,頓時清醒過來。

  不同於之前,晉王的手腳已經開始不安分了,大掌揉得她胸口鈍生生得疼。

  她一把將他推開,他可能根本沒有防備,竟被推開了。

  朦朧的月色下,晉王俊得像似妖,長髮披散,衣衫半解,胸膛裸露了出來,往下是褻褲,有個地方支棱得老高。

  晉王那裡有多麼雄偉,再沒人比瑤娘更清楚了。

  她仿若被燙了也似,忙收回了視線。

  「殿下,不能,不能的……」

  至於不能什麼,她根本說不出口。

  晉王眼眸微眯的看著她,狹長的眼中波光流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可他那鄙夷的氣勢與罕見的狂放不羈,卻無不是在告訴瑤娘——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是不能的。

  他的神情中隱隱含著不耐,似乎頃刻就要撲上來。

  瑤娘被他看得就想躲起來,可她知道不能躲,她得想辦法。

  腦海中突然有一道閃電劃過,瑤娘的臉更紅,眼睛更是水潤。她緊捏著手心,提心吊膽地道:「殿下說中了藥,奴婢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晉王微微揚眉,集晉王府上下之力都無法解決,她竟能解決?

  瑤娘看出晉王眼中的質疑,她睫羽止不住顫抖著,兩隻手緊握:「奴婢有辦法,但請殿下別要了奴婢的身子……奴婢、奴婢還想回家,奴婢還有個幼子在家中……」說著,她又想哭了,卻拚命強忍著。

  晶瑩的淚珠懸掛在那捲翹的睫羽上,像似沾了晨露的花瓣。晉王盯著那晨露,有一種想去舔掉的衝動。

  瑤娘不敢再耽誤,低著頭,紅著臉,將晉王推倒在床榻之上。

  一道陰影飄了過來,卻連天上的月兒都羞得捂了臉。

  ……

  夜色靜謐,隱隱似乎有蟋蟀鳴叫的聲音。

  福成縮著脖子,蹲在瑤娘房門前遊廊的石台下。再沒見過比他更悲催的,主子出來偷人,他也變成了見不得人的。

  要知道這裡可是晉王府,這閤府上下除了思懿院他不能隨意進入,哪個地方不能去的。

  一點都聽不見裡面的動靜,福成心裡焦躁不安,恨不得拿起爪子將房門給撓破了。

  怕殿下毒氣攻心,又怕若是那小奶娘擰死了不答應,到時候鬧將出來惹人笑話。更怕的則是連這個都解決不了,那可真就沒法子了。

  想到這裡,福成更是焦慮。

  他忍不住下了台階,往房頂上看去。

  房頂上什麼都沒有,只有月光投射在黑瓦上散發的淡淡銀輝。福成對著房頂連噓了兩聲,也不過是眨眼之間他身前就多了個黑衣人,正是暗十。

  暗十一直蹲在房頂上,只是他隱藏的功夫太好,讓人看不出來罷了。

  「裡面動靜怎麼樣了?」

  暗十面無表情道:「我沒揭瓦。」

  「為什麼不揭呢?」

  福成壓著嗓子,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來回踱了幾步。

  暗十沒有理他。

  「你應該揭瓦瞧瞧的,這樣殿下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咱們也能提前知道。」福成絮絮叨叨。

  暗十才不會上這個老烏龜的當,他當然揭瓦了,還瞧到裡面的動靜了。可他絕不會說,因為面前這老貨若真是好奇起來,他可不是對手,讓殿下知道自己透露他的私事,指不定怎麼收拾他。

  於是暗十的臉更加漠然,高冷得像塊冰。

  可福成是誰?他可不蠢,他瞭解暗十的性格,他作為貼身保護晉王的暗衛,不可能會放任晉王不管。

  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裡面是不是成了?」

  暗十打算離開。

  「你快說呀,是不是?」

  剛轉身就被福成拽住了,「你不說今兒就別指望走。」

  暗十好煩。想想裡面的情形,都那樣了,應該算是成了吧,遂點點頭,

  福成露出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笑。

  喲,沒想到那小奶娘倒有這種好福氣,這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他家殿下終於有個能下嘴的人了。

  *

  天剛麻麻亮,只有些許微弱的光透過窗扇照射進屋裡來。

  屋中還是昏暗一片。

  床榻上,晉王半靠在床頭,俊目微闔,手一下又一下撫著掌下的長髮。瑤娘半俯在他身邊,俏目緊閉,像似睡著了。

  突然,她伸手推了推晉王,不過人沒起,還是趴伏在那裡,聲音像似從嗓子眼裡的擠出來也似。

  「殿下,您該走了,讓人看見該不好了。」

  晉王沒有說話。

  瑤娘滿心氣餒,恨不得將他立刻裝起來扔出去。

  她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在自找罪受,她只想著不能讓晉王要了自己的身子,卻根本忘記了晉王的精悍度。她累了整整一夜,也不過僅僅兩次,可她的手口這會兒完全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疼,都麻木了。

  「讓人看見,奴婢就沒法做人了,您明明答應得好好的。」瑤娘忍不住坐起來道。

  問題是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能算數?

  顯然瑤娘是不懂這個道理的,她還想勸服晉王讓他趕緊走,可晉王卻宛如饜足的大貓,懶洋洋地躺在那裡,時不時舔舔爪子擼擼毛,卻一點想挪窩的意思都沒有。

  瑤娘都快急哭了。

  見她急成這樣,晉王想著昨夜她那麼辛苦,也不忍心繼續為難她,遂坐直起身。扭頭看看跪坐在那裡的她,穿著檀香色中衣褲,包得嚴嚴實實,就是從纖白的玉頸那處露出一條大紅色的細帶,忍不住就讓人想起昨晚兒上見到的美景。

  她死死攥著衣襟不讓他看,可她那麼小的力氣,哪能阻擋他,所以晉王不但看到了,也嘗到了。

  沒有噁心作嘔,反倒覺得十分美味。

  身心都舒暢的晉王,面色格外平易近人,他爽快地下了榻,將外衫套在身上。

  瑤娘沒下來,半垂著頭坐在那裡。

  本來按理她是該服侍晉王更衣的,可她又不是晉王的侍妾,瑤娘一直謹記著這個,所以她才壯著膽子沒動。

  她等著晉王自己走,哪知晉王卻站在床前沒挪步,眼光放在她身上,讓她有些毛骨悚然。

  瑤娘潤了潤有些乾的嘴,正打算說點兒什麼,突然被一個黑影罩住。屋裡本就黑,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足踝上被套了個什麼東西,緊接著晉王便離開了。

  等她聽到一陣門被關上的聲音,才鬆懈了緊繃的身子。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足,上面被套了一條鏈子。

  她撩起褲腿看,就見雪白纖細的足踝上環了一條赤金的鏈子。寬約一指,其上盤踞著一條五爪金龍。

  瑤娘被嚇了一跳。

  她是見過這條鏈子的,平時就繫在晉王不離身的荷囊上。那荷囊裡可能裝著很緊要的物事,晉王從不讓人觸碰,哪怕她上輩子貼身服侍他,也是不敢隨意觸碰的。

  後來一次無意的情況下,瑤娘才知道那荷囊裡裝著晉王的印。

  可他怎麼把這條鏈子環在她的足上?

  瑤娘雖見識不多,但也知道這五爪金龍可不是隨意亂用的。按大乾朝的規矩,五爪金龍只有皇帝和親王可用。

  晉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因為她服侍得好,才賞她,還是因為其他別的原因?可就算想賞她,這種東西也不該是冒然賞人的啊。

  瑤娘試著去解金鏈,也不知是方法不對還是怎麼,竟然解不開。她又嘗試性地拽了一下,這鏈子也不知是什麼質地竟硬如鐵石,根本拽不動。

  於是,她只能無奈地看著這條在昏暗下顯得格外耀眼的鏈子,久久緩不過來神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4:09 PM

第三十一章

  聽到吱呀一聲響,靠坐在遊廊石台下的福成,猛地一下驚醒過來。

  可能是蜷久了,他竟腿腳有些不靈便,起來時差點摔了一跤。還是晉王伸手攙了他一把,才站穩住。

  「殿下。」福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晉王點點頭,悄無聲息地帶著他順著昨兒晚上進來的路,離開了小跨院。

  看著自家殿下飽滿的精神氣兒和舒展的眉宇,福成就知道昨兒蘇奶娘肯定侍候得好,不然殿下也不會是這副樣子。

  福成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好奴才,肯定是要善體上意的,遂問道:「殿下,可是要把蘇奶娘從小跨院裡挪出來?」畢竟這侍候爹的可跟侍候女兒的,不能混淆成一團。

  聽到這話,晉王遲疑了一下,半晌才道:「先不了。」

  晉王的反應讓福成有些吃驚,難道說殿下打算光吃不負責?他用那種十分詫異地目光直個勁兒盯著晉王的背影看,直到把晉王給看毛了。

  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壞掉,晉王想起小奶娘昨晚兒委曲求全侍候他的樣子。

  瑤娘的委屈求全讓晉王十分不能理解,為了讓他不要她的身子,她寧願辛苦地用別的辦法侍候他,也不願他沾了她的身子。

  她在守節?難道是為她那個死男人守身如玉?

  一想到這些,晉王的心情就更差了,也因此待福成更沒好臉色。

  不過他慣是一張冷臉,福成心思又不在這處,倒也沒發現端倪。主僕二人趁著晨光微熹的天色,一路悄無聲息地回到朝暉堂。

  *

  晉王走後,瑤娘坐在床榻上發了會兒呆,便起來了。

  她把床上的被縟全部換了下來,瞅著外面天色能看見了,便悄悄端著換下的東西去水井旁洗。

  後罩房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這會兒天色還早,大家都還沒起。

  瑤娘從井裡打了水,將拆下的被面泡進去,另還有兩件昨兒被晉王拽去擦身的她的褻衣褲。直到這些東西全部泡進水裡,她鼻端那股說不上來的味道才終於淡了些。

  明明沒人,她卻羞得面紅耳赤,把那些沾了髒污的地方浸水使勁搓,又塗上皂角搓。正洗著,有人起來了。

  是王婆子和趙婆子。

  小廚房裡的人每日起得最早,因為早飯是要提早做好的,這樣一來等會兒起來的其他下人才有早飯可吃。

  見這時候瑤娘蹲在井旁洗衣裳,兩人都十分吃驚。

  「蘇奶娘,怎麼這麼早?」

  早是其一,關鍵瑤娘盆中洗的東西瞎子都不會漏掉,自然讓人覺得詫異。哪個會大清早天剛麻麻亮,跑起來洗被縟的。

  瑤娘紅著臉,一時找不到藉口。

  擱在對方眼裡卻變成欲言又止,都是婦人家,每個月都有那麼不方便的幾日,偶爾弄髒了被縟子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大家都明白。

  趙婆子失笑著道:「你也真是,什麼時候不能洗,偏偏選著這麼早的時候。」

  王婆子在一旁插嘴道:「你這樣用冷水洗不淨,等灶燒了,我給你舀些熱水。」

  兩人把廚房門打開,很快就在裡頭忙活上了。不一會兒,香草和香香也起來了,兩人見瑤娘這麼早洗被縟也表示了一番詫異。

  瑤娘覺得自己不該這時候起來洗被縟,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可說什麼都晚了,她只能頂著大家好奇詫異的目光,蹲在那裡繼續洗。香草幾個小丫頭還說要幫她來著,都被她拒絕了。

  可能別人不知道,可她只要一想到讓別人洗那種東西,她就有一種鑽地的感覺。

  好不容易洗完,趙婆子還出來幫她擰乾了水。這東西太大,光瑤娘一個人卻是沒辦法的。

  「這天氣好,半上午就乾了。」

  瑤娘對趙婆子道過謝,這才回了房。

  而此時也到了大家慣常起的時候,小跨院裡漸漸熱鬧起來。

  整個上午瑤娘都是魂不守舍的,直到香草來找她。

  因為香草找瑤娘是有事說,瑤娘便和玉翠說了聲,帶著她去了自己房裡。

  「蘇奶娘,您想辦的事我都幫您打聽了,我有個小姐妹的哥哥在咱府裡車馬處當馬伕。他每兩個月就要回趟家,回紅原縣要經過林雲縣,幫你往回捎帶東西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瑤娘有些驚喜:「謝謝你了,香草。只是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別人?」

  香草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算不得什麼麻煩,不過是隨手幫個忙罷了。再說了,您可是小郡主的奶娘,就憑這出去隨便說一聲,也多得是人辦這趟事。」

  香草不以為然,瑤娘卻有些不能習慣。

  因為她上輩子也曾想往家裡捎東西,卻根本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這歸咎於她對府裡的情況不熟,也是她在府裡人緣不好,人人避她如蛇蠍,自然沒人願意跟她打交道。還是後來她做了晉王的妾,王妃又願意給她臉,下面巴結的下人才多了些。

  沒想到這輩子她僅僅是小郡主的奶娘,就有這麼多人搶著給她辦事,不得不讓瑤娘感嘆真是世事無常。

  感嘆的同時,瑤娘也感覺到其中的差異之處在哪兒。終歸咎底還是因為她上輩子立身不正,哪怕因為自己得寵,下人們再怎麼巴結她,實則內心深處還是覺得她就是靠狐媚子手段上位。對她是鄙視厭惡的。

  這大抵就是走捷徑,與靠著自己雙手養活自己的根本差別。

  「對了,蘇奶娘,我忘了跟您說。周升哥今天下午便要回去一趟,您若是有什麼東西要往回帶,就趕緊準備準備吧。」香草的聲音打破了瑤娘的沉思。

  瑤娘回過神來。

  她沒料到會這麼急,但想著可能明後兩天家裡人就能收到自己的東西,也是挺高興的。她忙就去準備,香草說讓她中午吃了飯後來找她,就回廚房了。

  瑤娘收拾了一包東西,之後回小樓當差還想著要補點什麼帶回去。

  銀子她只剩十五兩,她打算全部捎回去,還有晉王賞的她那幾身衣裳,她和姐姐身量差不多,她能穿,姐姐肯定也能穿。那兩身衣裳都是好質地,姐姐出門走人家走親戚都能穿。

  還有就是她給小寶做的兩身衣裳,是用上次她給小郡主做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穆嬤嬤說剩下那些布料給她,她就給小寶做了衣裳。

  都是正穿的,她早就準備好了。

  可她依舊覺得不夠,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拿出的東西都捎回去,心裡才能安穩。

  等中午用了飯,見小郡主睡著了,瑤娘便和玉燕告假去找香草,讓她帶著自己去找那個幫忙捎東西的人。

  香草帶著瑤娘去了王府的側大門,周升早已在那裡等著了。

  他年紀並不大,二十左右的樣子,生得皮膚黝黑,身材高大,惇惇實實的,一看就是個老實的後生。

  天氣熱,又是日頭正烈的時候,這人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躲太陽,就站在太陽底下曬著,離老遠就能看見他滿頭大汗。

  香草對瑤娘無奈一笑,跑了過去:「周升哥,你怎麼站在這兒,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周升抹了一把汗,對香草露出一個笑容,道:「沒多久,剛到這兒。我怕你們來了看不見我,就沒挪地。對了,這是蘇奶娘吧?」看著正向他走來的瑤娘,周升遲疑道。

  他眼中有一抹驚豔。

  陽光下,瑤娘的皮膚白皙剔透,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瑩潤的光芒。周升慣是在男人堆裡打滾,能見到的女人除了些婆子就是粗使丫頭了,哪裡見過這般的女子。

  先不提對方長得如何,光這身白皙的皮膚就足夠讓周升覺得驚豔了。那是一種他從沒接觸過的柔軟、細嫩。

  等對方走近了,再去看對方的臉,更是讓周升面紅耳赤地垂下頭,幸好天氣熱,倒也沒人質疑他的面上的紅暈。

  「蘇奶娘。這便是周升哥。」

  瑤娘笑著道:「周大哥,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周升呵呵傻笑,不住勁兒搔著自己的頭。「你要捎什麼回家,託給我,我一定幫你送回去。」他拍著胸口保證。

  瑤娘把手裡的包袱遞給他,邊道:「也沒什麼,就是一些銀子,還有幾身衣裳。」

  她把要帶的話和姚家詳細地址說了兩遍,確定周升牢記之後,才算罷。

  「總而言之,還是謝謝周大哥了,這是一點銀子,就當是請你喝茶。」瑤娘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子來,往周升手裡塞去。

  周升宛如被燙了也似地推拒,「這可使不得,蘇奶娘客氣了,真不用了。」說著,他怕瑤娘再繼續塞他銀子,抱著包袱就跑遠了。

  「蘇奶娘你放心,若是你家裡人有什麼話,我一定幫忙捎到。」離很遠了,他才沖這裡揮手道。

  瑤娘目視他離開,回頭對香草說:「這位周大哥倒是個挺不錯的人。」

  「周升哥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你不知道他……」

  *

  那次瑤娘得了晉王賞,便說要請小跨院裡的人吃酒。

  她也不會安排佈置,就把銀子給了莫婆子,讓她幫忙看著安排,時間就定在今天。

  下午,小廚房裡就開始準備了。

  等到了晚上飯點的時候,除了當差的王奶娘和錢奶娘,以及不喜歡湊熱鬧的穆嬤嬤,小跨院裡能來的都來了。

  正是月色正好的時候,圓盤似的月高懸在夜空之中。後罩房前的院子燈火通明,空地上擺了三張圓桌。

  菜式十分豐富,大多都是用晚飯的菜做的,只有肉菜和酒是用了瑤娘的銀子。也因此瑤娘雖是給了十五兩,但只用了十兩不到,剩下的莫婆子又塞給了她。說她出門討生活不易,又沒有個男人,還有個襁褓中的孩子,能省一些是一些。

  瑤娘嘴上不說,實則感動在心。

  這些婆子們大抵沒有一個不會喝酒的,別的小丫頭們也就算了,瑤娘這個出錢的東道主倒是讓她們抓著灌了幾杯。

  瑤娘本就酒量不佳,也不過只喝了幾杯,就有些不勝酒力。

  她忙藉故離開,反正她也吃得差不多了。

  從角門回到前面,不同於後罩房那處的熱鬧,這裡十分安靜。瑤娘本想打水沐浴,可想著後罩房那邊的熱鬧,自己去了恐怕要攪人興致。再加上水盆裡有大半盆乾淨水,是她下午剛換過的,於是她便藉著涼水擦了身,換了一身衣裳就躺下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是被口渴給渴醒了。她下榻趿拉著繡鞋,就去桌邊喝水。

  剛喝了兩口,突然被人從後面摟住。

  她扭頭就看見晉王的俊臉,頓時瞌睡都沒了。

  「殿下、殿下,您怎麼來了?」

  「想來,就來了。」

  「您看這會兒夜深人靜的,您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

  接下來的話,被晉王的舉動給自動嚇沒了。

  晉王竟去了床榻邊,坐了下來,儼然一副主人的模樣。

  瑤娘忍了好幾下,都沒忍住,「殿下,昨兒是事出有因,奴婢才會……而且,昨兒說得好好的,就一次,您不能說話不算數……」

  說到最後,她聲音裡甚至帶著哭腔。

  是給急的。也是今兒瑤娘心裡想了一天這事,總覺得晉王給她套了條那樣的鏈子,肯定沒這麼簡單放過她。

  果然!

  晉王擰著眉梢,「本王說過這話?」

  瑤娘一怔,想了想,道:「您雖沒說過,但我和您說過,您當時沒說話。」沒說話就是默認,這是晉王一貫的秉性,也是瑤娘慣性的認知。

  晉王的眼波閃了閃,「本王沒說話,就是代表沒同意。」

  瑤娘錯愕臉。

  這完全就是在耍流氓,怎麼能夠這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4:14 PM

第三十二章

  瑤娘瞪著晉王的臉,簡直沒辦法相信這麼無賴的話會是他說出來的。

  可她再看晉王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

  她有些急了,同時也想起足踝上那根金鏈子,有些倉皇地道:「殿下,您英明神武,高高在上。小婦人不過是個死了男人的寡婦,還有一個兒子,實在犯不上、實在犯不上您這樣……」

  晉王瞥了她一眼:「犯不犯得上,是本王說,可不是由你來說。」

  瑤娘的臉漲紅起來。

  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可奴婢不願。」

  晉王眯了眯狹長的眼,睨著她:「為何不願,為了你那死了的男人?」

  聽到這話,瑤娘愣了一下,下意識搖了搖頭:「反正奴、奴婢不願,您不能強迫良家女,我沒有賣身給王府的,我是好人家的女兒。」

  「過來!」

  「殿下,您不能……」

  「你過來不過來?」

  晉王板著臉的樣子很可怕,這是與他平時冷著臉完全是兩碼事。瑤娘都快被嚇哭了,反正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很沒出息的過去了。

  等她到了近前,晉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環著她纖細的腰,另一隻手則是熟稔地牽著她的手鑽進了衣擺下面。

  瑤娘被燙得就是一哆嗦,想收回來,卻被人死死按在上頭。

  「忘了跟你說,本王中的藥不是一次能夠解掉的。」晉王面上一派嚴肅,可私下裡可沒這麼老實,捏著那肉呼呼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磨蹭著。

  磨蹭得瑤娘嗓子都抖起來了,「那得、那得幾次?」

  晉王眯著眼看這個笨笨的小奶娘,道:「需得找到解藥才能解。」

  「那什麼時候能找到解藥?」

  「這個不確定,一年半載吧。」

  瑤娘頓時有一種烏雲罩頂的感覺。良久,有些艱澀道:「您有妻有妾,可以去找、實在犯不著……」

  「本王如何處事還用你來教?」

  瑤娘頓時沒出息地又不說話了。

  晉王似乎並不滿足於光只是這樣,睨了瑤娘好幾眼,可瑤娘這會兒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自然沒看到他的眼神。

  看來這事還得兩廂情願才行,晉王心裡突然有了這樣的認識。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說還想回家去?你若是侍候得好,一年後本王放你歸家。」

  「真的?」此時瑤娘滿心滿肺都是晉王不打算放過自己的念頭,自然忽視對方言語中的陷阱。

  「當然是真的。」晉王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上下睨了她一眼,「不光如此,本王還賞你一大筆銀子,足夠你安穩無憂地過完下半輩子。」

  瑤娘的腦袋快速轉動著。

  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好哄的,她雖不聰明,但也不笨,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沒辦法拒絕晉王。如今晉王之所以對她好言相向,大抵還是有幾分喜歡她,所以才格外容忍。若是她不識趣的僭越太過,他肯定會讓她懂得什麼叫做雷霆震怒。

  想到這裡,瑤娘有些愣神。

  晉王有幾分喜歡她?這是真的?

  她忍不住看了晉王一眼。

  黑暗中,他俊臉如玉,長眉若柳,目若朗星,俊得讓她不敢多看第二眼。忍不住就有小泡泡冒了上來,但還沒等翻湧起來,就被她盡皆打碎了。

  蘇瑤娘,你千萬別想多了,晉王對你的喜歡不過是喜歡你的身子,而不是你這個人。

  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你能讓他喜歡幾年,又或是這幾分喜歡能維持多久?

  她又想到晉王說的一年,這一年想必就是晉王的新鮮期了,等這陣兒過了,想必他也不會再將自己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

  「若只是這樣,奴婢答應您,但您能不能、能不能——」她咬著牙,心一狠道:「不讓別人知道這事。奴婢只想做好自己的差事,不想讓人知道……」

  晉王緘默不語,面上表情古井無波,眼神晦暗得不見底兒。

  看得瑤娘心怦怦直跳,可這已經是她最後一步底線了。若這事讓人知道,等於她再度走了上輩子的老路,她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上輩子是誰害死了她,她不想再死於非命。

  其實從昨兒那事發生,瑤娘心裡就有一種明悟,她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索性就該怎樣就是怎樣,只要她等到晉王對自己失去了興趣,想必離開不是難事。

  但前提是她得沒有名分。

  是的,她不能有名分,沒有名分她就沒有束縛。掛著一個晉王女人的名頭在身,她也只能待在這晉王府裡,連想看小寶一眼都得偷偷摸摸。

  也許這樣的想法讓世間女子來看,著實驚世駭俗,可瑤娘活了兩輩子,早就將曾經很在乎的拋之腦後了。

  反正這身子本就是不乾淨的,給誰不是給呢?她只想安安穩穩地在王府待到一年之後,回家守著兒子過完下輩子。

  晉王沒有說話,瑤娘突然有一種汗毛豎起的感覺。

  不知道什麼原因。

  正當她打算再說些什麼,就見晉王勾唇一笑:「可,本王答應你。」

  這一笑猶如百花綻放,又似萬鳥朝來,說不出的俊美惑人。

  瑤娘頓時顧不得再去想方才自己為何是那種反應了,以及晉王為何會答應的如此爽快。

  也許她也清楚,但她並不想去深思。

  *

  瑤娘感覺像似沒有盡頭,她已經幫晉王紓解了一次,可也不過一刻鍾不到的時間,他又拉著她的手過去了。

  看著閉著目,額上滿是薄汗的他,瑤娘的視線不禁往下移去。

  那裡,她的手已經磨得生疼。

  這其實只是其次,本身瑤娘已經做好的準備,可晉王卻一點那種想法都沒有,似乎更比較喜歡她的手。

  當然也不僅僅是她的手,他也會吃她的小嘴兒,會將她揉得鈍生生得疼,甚至偶爾會吃幾口別的,吃得可貪。可上輩子他也不是沒吃過,對此瑤娘雖覺得害羞,但倒也不是太驚詫。

  但卻僅此而已,再多的卻是沒有了。

  瑤娘深深覺得不解,她記得上輩子晉王不是這樣的。

  他的動作突然就停了下來,瑤娘當即收起雜亂的心思。

  昏暗中,晉王半擰著眉盯著某個地方看,似乎有什麼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瑤娘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當即臉更紅了。

  紅了卻還想看,認真說來她上輩子沒看過幾次的,也就服侍晉王沐浴的時候,匆匆掃了幾眼。

  真嚇人!

  「殿下……」

  晉王似乎放棄了,一把將瑤娘拉了過來。瑤娘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見他高挺的鼻樑靠近,薄唇霎時就貼上了她。

  瑤娘素來是個很柔順的性子,他要親就給他親。晉王的吻強勢且急促,像似要把人吞了似的,尤其此時他更帶著一種惡狠狠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急欲紓解卻不可得。瑤娘感覺腰都快被他掐折了,只能無力地攀著他寬厚的肩膀。

  因為貼得近,更是覺得他的雄偉。瑤娘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一點點挪,想離他遠一點。可剛只挪了兩下,就被他又抓了回去。晉王似乎也知道這樣更有趣兒,竟是捧著她就靠了過去。

  嘶……

  兩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瑤娘當即伸手想去推他,他就是不讓,硬是死死按著她。瑤娘力氣不如他,只能任他為之,卻被燙得直打哆嗦。晉王似乎得了趣味,竟就這麼開始的顛了起來,瑤娘的魂兒都被他顛飛到了九霄雲外。

  兩刻鐘後,瑤娘綿軟仿似無骨,淚花兒出來了,下嘴唇也咬破了,晉王又是一個大力,終於停了下來。晉王緊緊閉著眼睛,呼吸粗重,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去看她。就見她雙頰緋紅,臉蛋和玉頸上都汗津津的,幾縷碎髮貼在上面,極為礙眼。嘴兒紅紅的,有些腫脹。

  他伸手撥開那碎髮,又用手指在那嫣紅色的小嘴兒上撫觸了一下,才放下她折身去收拾自己。

  看著正背對著自己的身影,瑤娘撐著酥軟的身子也起來了,先去屏風後用水擦了擦頭臉身子,才脫下綢褲又換了一條乾淨的。攥著那綢褲,她連看都不敢看便塞到了臉盆後面。

  等瑤娘出來,晉王已經在榻上躺著了。

  他對她招了招手,她便過了去。才剛坐下,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裡,晉王大掌撫著她的脊背,道:「你很不錯。」

  瑤娘差點沒被口水嗆著,心情有些詭異。

  這樣就叫很不錯,上輩子晉王是不是在心裡將她誇到了天邊上?

  想了想,瑤娘決定他說不錯就不錯吧,既然晉王覺得不錯,就說明她服侍的好,等一年後她就可以回家了。

  次日,天還不亮,晉王便踏著微熹的晨光悄悄離去。一如上次,而這次卻是連福成都沒有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4:20 PM

第三十三章

  晉王走後,瑤娘見天色還早,就打算睡一會兒再起。

  她實在累得不輕,連著兩夜都沒怎麼睡著覺。

  這一睡就睡過了時間,直到有人來拍她的門。

  嘭嘭嘭……

  聽到這聲響時,瑤娘正在做夢。

  她夢見一年後晉王果然讓她歸家了,還賞了她很大一筆銀子。她帶著銀子回家,見到了姐姐、姐夫,還有小寶。

  小寶已經會走路了,還會叫娘,瑤娘高興極了,笑得眼兒彎彎。

  就在這時有人砸響了院門,她一面應聲一面去開門,卻看見晉王站在院子外頭,手裡牽著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小男娃。

  那男娃明明比小寶大,還叫自己娘,她被嚇了一跳,忙說自己不是他的娘,她就生了小寶一個孩子。小男娃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晉王臉黑如墨,說她沒有良心,竟然扔下他們父子兩個自己跑了。

  瑤娘覺得很冤枉,心裡還在想這是不是晉王耍得陰謀詭計,就在這時,聽見了嘭嘭嘭的敲門聲……

  瑤娘一下子自睡夢中醒來,出了一聲冷汗。她還有些恍不過來神兒,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大亮。

  她頓時顧不得發愣了,忙去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阿夏。

  「蘇奶娘,我見你沒起,就來叫你。」

  瑤娘忙問:「什麼時辰了?」

  阿夏一愣,笑道:「還沒到你上差的時候,我就是見你沒去吃早飯,過來叫你。」

  瑤娘頓時吐了一口氣:「我昨兒睡晚了,竟是忘了時間。」

  阿夏看她一眼:「怪不得,我看你眼圈兒紅紅的。對了,你的嘴這是怎麼了?」

  瑤娘下意識摸了摸嘴唇,明顯觸感與平時不同,還帶著微微的刺痛。她掩飾地笑了笑道:「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可能是蚊子叮的吧,有點疼。」說著,她揉了揉唇瓣,「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收拾收拾,免得待會兒上差去晚了。」

  阿夏點點頭:「那行,我去把你早飯端來。」接著,她也不給瑤娘拒絕的機會,人就跑了。

  瑤娘失笑搖了搖頭,回到屋裡。

  她去了鏡子前,鏡中的女子滿臉慵懶之意,乍一看去不顯,細看就能看出眼角處的春色。眼圈微微泛紅,嘴唇紅腫,越發顯得嬌豔欲滴,恨不得讓人上去咬一口。

  瑤娘忙揉了揉臉,去了屏風後面。

  因為天氣酷熱,晚上用水不便,瑤娘慣是喜歡在房裡擱兩個木桶。一個帶蓋的木桶裡裝滿水,另一個則是裝污水,每日都會換一遍。瑤娘打開木桶,裡面還餘有半桶水,便用瓢舀進臉盆洗漱。

  幸好房裡有水,不然瑤娘這兩日晚上還不知該怎麼辦,總不能大半夜去打水回房洗漱,那會兒讓她難死。

  想到這茬,不知怎麼又想到昨晚兒上發現的事,瑤娘面紅耳赤,自己摸著都能感覺臉有多麼燙。

  淨了面又漱了口,瑤娘去妝台前梳髮。一頭濃密烏黑的頭髮讓她拿在手裡盤繞,最後挽了個獨髻在後腦上,用一根木簪子固定住。她本來還想弄劉海的,想了想嫌太麻煩,那會兒是不想惹人注意,如今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似乎也沒什麼好藏藏掩掩。

  瑤娘剛把頭梳好,阿夏就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早飯很簡單,白米粥和香菇青菜包子,另有一碟子醬菜和炒青菜。

  瑤娘跟阿夏道謝。

  阿夏有些詫異地望著她:「蘇奶娘,沒發現你原來長這麼好看?」

  瑤娘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有嗎?我怎麼沒發現。」

  阿夏連連點頭:「當然,我看你以後別弄那什麼劉海了,實在把你襯得不太好看。」甚至有些醜,這話阿夏沒好意思說。

  「原來竟是這樣,我倒是沒有注意,以後不弄了。」

  之後,阿夏又和她說兩句,才離開。

  瑤娘來到桌前吃早飯。

  她吃得很快,因為時間不多,再加上她也餓得不輕,三下兩下就吃完了。她將桌子收拾了一下,盤碗送去小廚房,才去了小樓。

  到的時候還是有些來晚了,不過也沒有人說什麼,瑤娘素來是個勤快的,這些天大家都看在眼裡,自是不會因為她偶爾遲了一回,對她有什麼看法。

  錢奶娘和王奶娘很快就離開了,留下瑤娘和玉燕玉翠,期間玉燕有事出去了,便只剩她和玉翠。

  這時,綠腰走了進來,道:「福總管來了。」

  隨著她的話音,福成走了進來,他是來替晉王看望小郡主的。

  玉翠沒有多想,因為殿下有幾日沒過來了,只有瑤娘心中揣揣,生怕福成說出什麼。畢竟前天外面的動靜她也聽在耳裡,知道那日晉王來,福成就一直守在外頭。所以她面對福成的時候格外心虛。

  哪知福成這趟來確實是來看小郡主的,問了些小郡主的吃得可多睡得可香,瑤娘才放下心來。

  福成讓玉翠去給他倒杯茶,玉翠出去後,他笑眯眯地看著瑤娘,道:「蘇奶娘,殿下讓我來給你送樣東西。」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罐。

  「這藥治外傷最是不錯,嘴上也是可以塗的,吃下去也無妨。」

  瑤娘面紅耳赤,連頭都沒好意思抬,吶吶地接了過來:「謝謝福總管了。」

  福成瞅著她,越瞅越順眼,笑呵呵地道:「不謝不謝,那咱家就走了。」

  福成去了外面,剛好碰見端著茶來的玉翠。

  「福總管,您的茶。」

  「不喝了,咱家還有事。」

  玉翠端著茶進來,對瑤娘道:「這福總管也是,怎麼連盞茶不喝就走了。」

  瑤娘眼光閃了閃,不自在地摸了摸袖中的小瓷罐,沒有說話。

  中間,瑤娘找空檔回房了一趟,從袖中掏出那個小瓷罐。

  小瓷罐整體呈粉白色,瓶身上的釉面有很細的開片,質感宛若玉石,十分精美。打開後,裡面盛著碧綠色呈半透明狀的膏體。瑤娘用手指沾了一些,擦在手背上,清潤冰涼,十分舒適。

  她解開衣裳,咬了咬下唇,才忍著羞澀在兩點上抹了一些,頓時那火辣辣微微有些刺痛感沒了。昨兒他實在太貪,竟是都給吸破了。

  在身上幾個地方都擦了些,瑤娘又去解裙子,看著那兩邊被蹭出的紅印子,她臉紅紅地在上面塗了藥。塗完後,便匆匆將衣裳穿好,最後在嘴唇上擦了一些才算罷。

  希望他今兒晚上別再來,不然她可真受不住了。

  *

  位於林雲縣槐樹胡同的姚家,此時正是愁雲密佈。

  西廂裡,時不時能傳來李氏的罵聲。

  因為李氏壓著聲音,從外面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但蕙娘不用去聽就知道婆婆在罵什麼。

  未婚的燕姐兒竟然暗懷珠胎,只要一想到這些,蕙娘便有一種莫名的痛快。

  不是她幸災樂禍,而是她只要一想到去了晉城的妹妹,她就忍不住恨。恨李氏、恨燕姐兒,尤其瑤娘走後,燕姐兒便攛掇著李氏讓姚成去向陳安家提親,蕙娘總算明白為何前陣子婆婆作天作地要攆妹妹走了。

  所以都是該,自食惡果。

  陳安家沒有答應親事,燕姐兒被黑小子壞了身子,那馮家倒也上門提親了,可是李氏不答應,嫌馮家窮,嫌馮家有個寡婦娘,反正就是各種嫌棄。燕姐兒也不願意嫁,母女倆作天作地的。

  蕙娘平時冷眼旁觀,心裡卻忍不住腹誹,你倒是可以嫌棄,關鍵你女兒能嫌棄?有本事就霸著燕姐兒讓她在家裡住著,一輩子別嫁。

  想到這裡,蕙娘站起來,出門去了西廂。

  一見蕙娘來了,李氏頓時不罵了。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醜,她素來在兒媳婦面前擺婆婆的架子,哪能讓蕙娘瞧低。

  蕙娘眼中帶笑地看著坐在椅子上,被李氏罵得抬不起頭來的燕姐兒。

  「燕姐兒,你別說嫂子說你,你如今這情況可不是強的時候,都揣了別人的崽,你這還打算想嫁去陳家?」關鍵人家願意要你才行。這話蕙娘沒有說,其實打心底她覺得陳安挺配自己妹妹的,可惜被這狠毒的丫頭壞了事。

  蕙娘這話無疑是在燕姐兒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她頓時捂著臉哭了起來。

  李氏素來護短,又哪能忍受蕙娘擠兌女兒,一蹦三尺高:「蘇慧娘我告訴你,你少給我擠兌燕姐兒……」

  蕙娘打斷她:「娘,您真是多想了,我擠兌她作甚,又沒有人給我銀子。」

  這沒人給銀子之言,是李氏慣常掛在嘴邊上的話,蕙娘此時說出來,頗有調侃奚落之嫌。

  不過還沒等李氏罵出聲,蕙娘又道:「娘你總是說瑤娘不知廉恥,珠胎暗結,也不知從哪兒揣了個野崽子,敗壞了姚家的門風。還別說,這未婚便揣了崽,傳出去確實不怎麼好聽,所以您也別強著不把燕姐兒嫁去馮家了。您可別忘了成哥雖是個小班頭,但在咱們縣裡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明哥兒也不小了,過兩年便要去私塾唸書。咱老姚家的門楣可全指著您兩個大孫子,若是讓人知道有個這樣的姑姑……」

  剩下的話蕙娘沒有說完,可李氏和燕姐兒都明白她的意思。

  李氏這人作是作,但愛護明哥兒和洪哥兒心卻不假。這邊是自己兩個大孫子,那邊是不成器的女兒,所以還用選擇嗎?

  也許當下還選不出來,但李氏總會想開。

  恰恰是燕姐兒也明白這個道理,頓時哭出了聲:「娘,我不嫁!你不是不讓我嫁嘛,我真不嫁……」

  李氏亂了心神,下意識罵道:「老娘不讓你嫁,是跟你說著玩兒的,是拿捏那馮家,你還當真了不成。你不嫁,你想去哪兒,你個死丫頭……」

  蕙娘已經從西廂走出去了,聽著身後的罵聲,她不禁露出一個笑容。

  瑤瑤,姐姐也只能幫你做到這兒。你現在可好,怎麼也不讓人捎個信回來?

  蕙娘決定等男人回來了,就上一趟王家去,看能不能打聽到妹妹的現狀。妹妹一去兩個月都沒有人往回帶信,也不知過得怎樣了。

  就在這時,院門突然被敲響了。

  「有人在麼?」

  「誰啊?」蕙娘應道。

  頓時西廂那邊的動靜也沒了,李氏急急忙忙掀了簾子從裡面出來。

  「有人托我給您家捎點東西,姓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4:37 PM

第三十四章

  蕙娘來不及耽誤,忙走過去將院門打開。

  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青帷黑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氣派。

  車轅上坐了一位年輕的後生,皮膚黝黑,身材高大,但看面相是個實誠人,一笑一口大白牙。

  「這位小兄弟,您是?」

  「我是晉王府來的,替蘇奶娘捎些東西回來。另,蘇奶娘還托我捎了幾句話。你是蘇奶娘的大姐吧?」

  蕙娘忙點頭道:「我是瑤瑤的大姐。快快快,快請裡面坐,真是勞煩你了。我妹妹她現在可好……」

  周升心想:原來她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兒,瑤瑤。他擱在心裡念了幾遍,一面同蕙娘往裡走,一面分神答她的話。

  周升被迎進了堂間,一碗茶喝過之後,蕙娘也差不多弄清楚瑤娘的處境了。

  得知妹妹已經當上了小郡主的奶娘,在府裡做得不錯,也沒人欺負,還據說挺在主子跟前得臉,蕙娘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周升有些不明白蕙娘怎會哭成這樣,眼神不免有些詫異。

  蕙娘反應過來,忙擦了擦眼淚道:「我這妹子性格內向又膽小,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所以難免憂心。」

  周升理解地點點頭。

  之後,周升將包袱交給蕙娘,尤其銀子是當面點清交給了她,才對蕙娘學了話:「蘇奶娘說她在王府裡很好,讓大姐不用掛心。蘇奶娘還說讓大姐拿著這些銀子買個小丫頭,或者雇個人回來幫著做活兒,也免得累壞了身子。」

  其實後面這句才是瑤娘想說的,李氏是個懶的,蕙娘一個人帶三個娃,怎麼可能忙得過來,還不知累成什麼樣,她在王府裡日日夜夜擔心的就是這事。

  「謝謝周小哥,這事我會琢磨著辦。你幫我給她帶句話。就說讓她在王府裡好好當差,別掛心家裡,小寶很好,如今也會翻身了,吃得可胖了……」

  蕙娘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才把周升送出家門。她倒是留了周升在家吃飯,可周升還趕著回去,只說是以後少不了有機會。蕙娘心道這後生真是個熱心腸,再三道謝,才目送著周升駕著馬車離去。

  她在門口站了會兒,才扭頭回屋,剛進門就看見婆婆正在翻瑤娘送回來的包袱。

  李氏拎著一件嫣紅色的褙子,雞爪子似的手在那光滑的布料上來回摩挲著。

  蕙娘眉心直跳,總有一種她要將這衣裳給摸壞了的感覺。同時慶幸方才周升是直接把銀子給了她,不然落在李氏手裡,定是要不回來了。

  「嘖嘖嘖,這蘇瑤娘真是發達了啊,這麼好的料子都能拿來做衣裳穿。老婆子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麼好的料子。」李氏連連咂嘴,她拿著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對蕙娘說:「我看這身衣裳我穿挺合適,就當是蘇瑤娘孝敬我的吧。」

  蕙娘看看那嫣紅色撒花的褙子,再看看李氏那老臉,想不出李氏怎麼就能得出個她穿很合適的說法。

  正說著,站在門邊有些眼紅的燕姐兒插話了,「娘,我馬上要嫁人,這身衣裳給我。」

  這倆臭不要臉的!蕙娘氣得嘴唇直打哆嗦,正打算說什麼,突然外面響起一陣轟天巨響,像似院門被什麼人給狠狠撞開了。

  還不待三人有所反應,就聽見門外響起一個哭聲:「姚燕兒你這個喪門星,你賠我兒子——」

  這聲音是馮寡婦的。

  蕙娘心道一個不好,忙迎了出去。李氏也急急忙忙跟了出去,就見馮寡婦站在大門前破口大罵著,身後跟了不少圍觀的人。

  馮寡婦可不是個好惹的,她一個寡婦能帶大一個兒子,可以想像也定然不是個善茬。

  李氏之所以不願意和馮寡婦做親家,不光是因為馮家窮,是附近有名的破落戶,也是因為馮寡婦此人太潑辣。她曾在馮寡婦手下不止一次吃過虧,所以當馮寡婦好言好語求上門的時候,她怎麼可能不拿喬,她恨不得把早年受得氣通通討回來。

  李氏慣是個凶悍的,見馮寡婦如此罵自己寶貝女兒,哪能輕饒了她,一蹦三尺高就和對方互吵了起來。

  「你個剋了一家子的毒寡婦,作死沒腦殼的破爛貨,你才是喪門星,你們一家都是喪門星……」

  馮寡婦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面拍著大腿一面哭罵道:「我的天老爺啊,你快睜睜眼睛吧,瞧瞧這一屋子都什麼人啊。仗著我兒喜歡她家閨女,便不把人當人,往死裡做弄。嫌棄我家窮,嫌棄我馮寡婦命不好。可這命不好是我能選的?我馮寡婦一生守節,誰見到不是豎起一根大拇指,唯獨就是這一家子喪盡天良,動不動就是我剋了一家子人……」

  這馮寡婦大抵也不是第一次這樣,那是唱念做打樣樣俱全,哭罵聲抑揚頓挫,輾轉百回,尾音悠長。那眼淚嘩嘩地往下流,真是讓聞著傷心,聽者流淚。大乾朝雖不禁寡婦再嫁,但哪家若是出了個節婦,也是頗受人另眼相看的。

  圍觀者俱是唏噓不已,再加上李氏平日為人不行,免不得就有人為馮寡婦說話。

  「大家都是街坊鄰里,何必鬧得如此難看,一人退一步,也就完了。」有人從中勸和。

  見此,馮寡婦更是來了勁頭兒,「不是我家不想讓步,之前還是好聲好氣上門求娶了。是這姚家人太不是東西,竟逼著我兒出去找錢,害得我兒犯了事,被那官差抓進大牢……我不管,你姚家陪我兒子!姚燕兒,我兒若是有三長兩短,我馮寡婦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連李氏都不還嘴罵了。

  黑小子竟然犯了事,到底是犯了什麼事?

  別看李氏拿喬,燕姐兒也過不去心裡的那個坎兒,一直鬧著不嫁馮黑子。可真當馮黑子出了事,兩人也不禁心急了起來。

  若是馮黑子出了事,燕姐兒肚裡的孩子可怎麼辦?難道孩子以後是個沒爹的?

  馮寡婦見死對頭只顧發愣去了,眼中閃過一抹得意,繼續哭道:「我可憐的孫子啊,還沒出生,爹就出事了,還不知是死是活……老天爺啊,你怎麼這麼不長眼……」

  這話裡的信息量太大,好多人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俱都不由自主往燕姐兒肚子瞧去。

  李氏的那個氣啊,恨不得把馮寡婦給打出去。可又怕馮寡婦再說出什麼不著五六的話,再加上她也想弄清楚黑小子到底怎麼了,只能跳腳驅趕站在她家院子裡的人。

  「去去去,看什麼熱鬧,有什麼好看的。」

  一看李氏那潑婦樣,圍觀眾人頓時一哄而散。

  可散是散了,關於馮姚兩家的事也從這些人嘴裡傳了出去,到處議論得是沸沸揚揚。

  李氏關了院門,才瞪著馮寡婦:「你今兒若不把話給說清楚了,老娘我饒不了你。」

  馮寡婦拍拍褲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怕她。

  其實她來之前就把一切事想清楚了,馮家窮得叮噹響,自然沒銀子去撈被下了大獄的馮黑子。可馮家沒錢,姚家有,姚家不光有錢,姚家還在縣衙裡有人,所以當知道兒子犯了事,馮寡婦在經過最初的一陣慌亂後,就不慌了。

  馮寡婦會鬧出今天這麼一場,也不是沒衡量過,雖是丟人了些,但他們是男方自然不怕。事情一旦鬧出來,姚家只能幫她家,除非想讓大著肚子的女兒被人指著脊樑骨罵一輩子。只要姚家幫了這個忙,是時兒子不但能回來,媳婦有了,孫子也有了,還不用再受姚家老潑婦的臉色,萬事大吉。

  馮寡婦的算盤可是打得啪啪作響。

  她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氏聽得臉色乍紅乍紫,她扭頭就給了燕姐兒兩巴掌:「你個死丫頭,就會給老娘找事,就會給老娘找事!」

  燕姐兒被打得嗷嗷直哭,蕙娘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也不出言勸阻。

  「反正親家這事就多勞您家了,您不看其他,總是要看燕姐兒肚裡的孩子。」馮寡婦笑眯眯地道。

  這就是李氏的七寸,一掐即死。

  李氏何嘗受過這種氣,眼睛瞪著馮寡婦,又追著去打燕姐兒。可惜馮寡婦連個眼神都不給她,又不是她閨女,愛怎麼打怎麼打。

  李氏氣得吼蕙娘:「蘇蕙娘,還不去找你男人回來。」只有問了姚成,她們才能知道衙門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娘,洪哥兒哭了,我進去看看。」蕙娘也不接她話茬,掀了門簾子進東廂,進去後就不再出來了。

  可把李氏氣了個仰倒跌,想讓燕姐兒去,如今女兒有著身子,只能自己親自跑一趟。不過還沒等她出門,姚成就回來了,恰恰也是為了馮黑子的事。

  馮寡婦只知道馮黑子是因為銀子犯了事,並不知道具體如何,她也是聽人說才知道兒子被下了大獄。

  其實馮黑子犯的事可不小,他和怡紅閣裡的一個妓女合夥起來打劫過路行商。由妓女摸清楚對方銀子的多寡和行蹤,馮黑子帶著人半路搶劫。

  他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了,下手極狠,從來不留活口,所以事情一直沒敗露。可這次也許是老天開了眼,他劫的那個行商被他一石頭砸在頭上,又丟進河裡,竟然沒死。自己從河裡爬起來,去報官了,這不就順藤摸瓜將馮黑子牽連了出來。

  官差當場就在賭坊裡將他抓了個正著,連他那一眾所謂的兄弟也沒逃掉一個。

  殺人越貨,這可是大罪,輕則流放三千里,重則斬首示眾。

  且馮黑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他咬死不說,但那妓女沒招架住,吐了個乾淨。光是從這妓女口中得知,馮黑子等人就害了不下三四條人命,更不用說還有其他不知道的。

  也就是說馮黑子這次是死路一條了。

  聽完姚成的訴說,馮寡婦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了起來。

  此時哪還有之前的鎮定,她只當兒子在外面是打了人或者偷了人家的東西,萬萬沒想到兒子竟會如此膽大。也是馮黑子日裡弄了銀子,不是胡吃海喝,就是拿去賭了,從沒往家裡拿過一分。馮寡婦日裡忙著在外頭做活掙錢,根本沒發現任何端倪。

  不光是馮寡婦,李氏和燕姐兒也被嚇得不輕。

  這下徹底完了,燕姐兒該怎麼辦?

  姚家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盯在燕姐兒肚皮上。

  之前李氏和燕姐兒提起瑤娘,一口一個不知廉恥、未婚先孕,提起小寶也是野崽子,連爹都沒有,如今輪到燕姐兒也踏上了瑤娘的後塵,也算是現世報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4:45 PM

第三十五章

  不想燕姐兒和她肚裡的孩子沒著落,只能是馮黑子沒事。

  姚成是衙門裡的人,不光馮寡婦,連李氏都不免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姚成被兩人磨得頭都是大的,他又不是縣太爺,這種事怎麼可能有辦法。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被逼著去打點。

  也是機會湊巧,晉州由於緊鄰著邊關,但凡邊關兵力吃緊之時,就會抽調當地死囚去充軍。正好上面下來這樣一紙文書,馮黑子被免了秋後問斬之刑,擇日被送往邊城。

  臨行之前,馮寡婦去送了兒子,倒是燕姐兒根本沒露面。

  馮黑子揮別老母,踏上去邊城的路。像這樣的死囚一般去戰場都是充當炮灰之用。顯然馮黑子也懂得這其中的道理,於是他在半路上跑了。

  是的,跑了。

  消息傳回來,姚家人和馮家人也不知是哭還是笑。

  馮黑子雖是跑了,卻也落了個有家不能歸的下場。他是記名在案的逃犯加逃兵,一旦被抓,就是罪無可恕的下場。

  馮寡婦鬆了一口氣,再怎麼樣也比兒子沒了命強,倒是姚家人陷入兩難之境。

  李氏和姚成商量,本是打算將燕姐兒肚裡的孩子流掉的,索性趁著月份還小,早解決早完事。可這個決定是基於馮黑子必死無疑的下場,如今馮黑子逃了,這孩子是留還是不留?

  最後燕姐兒做了決定,不留!

  她打死都不願要這孩子,在家裡作天作地地鬧!

  李氏找了個遊方郎中回來給燕姐兒看了看,那郎中看過後就開了幾包藥,說是一天一副,連吃三天,胎兒必定能流下。李氏付了銀子,將郎中送走,就喜滋滋地去給燕姐兒熬藥了。

  之所以會是這種心態,是因為本來若是找醫館的大夫,至少得十兩銀子才能辦下這事。她找的這遊方郎中,卻只要二兩就能解決。

  可李氏忘了一件事,若是沒有必要,也不可能連著問了好幾家醫館都得十兩之數,偏偏這個郎中少了不止幾倍,俱因便宜的東西沒好貨。

  這藥確實如那遊方郎中所言,效果明顯。燕姐兒吃了後下面就見了紅,可一直流了五六日,還是沒見止血。李氏坐不住了,將女兒送去醫館。

  到了醫館,大夫把李氏痛罵了一頓,說她怎麼找了這種狼虎之藥來吃。女子打胎本就是要人命的事,想要不傷根本,就得徐徐圖之,是萬萬不能下猛藥的。因為這猛藥一旦不好就是血崩的下場。燕姐兒便有血崩之兆,被送來之前,她已經因為失血過度昏過去了。

  大夫好不容易將燕姐兒救回來,可燕姐兒也失去了日後當娘的權利。大夫說,以後懷上的可能性很小,這次傷太狠了。

  李氏心疼地死去活來,大哭了好幾場,埋怨自己不該省銀子。其實她也不光是為了省銀子,縣裡的醫館為了妥善,都是要見著病人才會下藥,李氏覺得丟人,怕事情傳開了對女兒的名聲不好,才會找那種走街串巷的遊方郎中買藥。

  哪知竟被那郎中給坑得這麼慘。

  而這事還沒完,馮寡婦找上門了,為了這事和李氏鬧了好幾場。如今馮黑子流亡在外,還不知道會不會死在外面,燕姐兒肚裡的孩子就是馮寡婦的命。

  如今命都沒有了,馮寡婦還不是要跟李氏拚命。

  只是這事馮寡婦也不佔理,到底燕姐兒和馮黑子即沒媒妁之言,又沒父母之命,連親都沒定,燕姐兒也算不得是馮家的人。她不想留下這個孩子,還想以後再嫁,也不是不合常理。

  可站在人情上講,馮黑子落得如此下場,卻是連個後都沒有。人性的慣例是同情弱者,尤其當下又是子嗣為大,馮寡婦雖是鎩羽而歸,可外面關於燕姐兒的流言卻是傳得沸沸揚揚。

  李氏打著以後再把燕姐兒嫁出去的想法得是落空了,這林雲縣大抵沒有幾個人家會娶燕姐兒。

  *

  這陣子姚成為了家裡的事,也算是精疲力盡了,偶爾連差事都顧不上。

  家裡日日鬧騰不休,今兒他出門前把李氏和燕姐兒訓斥了一頓,才算是消停。

  他剛進衙門,就被縣太爺給叫了過去。

  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別看姚成是個班頭,實際上對縣太爺來說,他就是下面一個微不足道地小嘍囉。

  難道縣裡又出什麼大案?

  姚成心裡想,即使出了什麼大案,也輪不到縣太爺叫他,他頭上還有捕頭,總捕頭,萬萬是輪不上他的。

  他疑惑地去了縣衙後堂,經過通傳入了內,就見素來眼睛直往天上瞅從不往地上瞄的縣太爺,正陪在一個人身邊說話。

  此人容貌普通,倒是穿著與普通人不一樣,像似哪個府上的武將。姚成眼界有些,也只能從那異於常人的穿著打扮上看出些許內容,再具體些卻是不得而知。

  「姚成,快過來,給王護衛行禮。」縣太爺出奇地和顏悅色,那眼神看著姚成,讓他心怦怦直跳,總有一種自己是縣太爺失散多年的兒子的錯覺。

  可他爹明明姓姚,他娘姓李。他娘說了,生他的時候疼了三天三夜,把他爹的手都給咬破了。

  姚成心裡胡思亂想著,上前十分拘謹地給這個王護衛行了禮。

  王護衛似乎有點眼高於頂,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同姚成說話。

  縣太爺往王護衛跟前湊了湊,介紹道:「王護衛,這就是姚成了。為人機靈能幹,在咱們縣衙裡可是數一數二的能幹人,下官一直挺欣賞他,正打算給他往上挪一挪。你來了一說咱們縣衙有個姓姚的班頭,下官就知道是他了。」

  姚成還沒見過縣太爺狗腿子成這樣,這姓王的護衛到底是誰?姚成人微言輕,也只能在旁邊聽著,卻默不作聲。

  王護衛睨了縣太爺一眼,笑了笑:「看得出錢大人是個知人善用的,快把事情辦了,我還等著回府交差。」

  「是是是。」錢大人連連點頭,轉頭和藹可親地看著姚成:「據說你姨妹進了王府當差?」

  姚成心裡一緊,想著莫是瑤娘在王府出了什麼事。不過人家即找上門來,肯定不是他能敷衍的,便老實地點了點頭:「內人的妹妹前陣子確實去晉王府當差了,是王大牛的娘王嬸子通過她親妹子介紹去的。大人可是小人那姨妹出了什麼事?只是前陣子瑤娘才託人從府裡帶了信回來……」

  錢大人打斷他:「你那姨妹沒出什麼事,只是王府安全不容忽視,來歷底細是要查清楚的。對了,你那姨妹可是新寡不久,還有個襁褓中的兒子?」

  姚成點了點頭:「小人那姨妹是個可憐人,嫁了個貨郎,可惜那貨郎是個短命的,丟下母子倆撒手而去。小人的內人心疼妹子,就接她在家中居住,連帶小人那小外甥,也是住小人家中居住的。」這種說法是當初早就商量好的,所以姚成一點都沒含糊。

  錢大人點點頭,拿眼睛去看王護衛。

  這王護衛站了起來,對錢大人拱了拱手:「謝謝錢大人了,我還得回王府覆命,就不多留了。」

  錢大人一路跟隨將此人送去門外,一直到對方騎馬揚長而去,才轉身回來。

  沒人叫姚成走,姚成也不敢走,就站在那裡等著。

  錢大人回來後,滿臉和藹可親地看著姚成:「沒想到你小子倒是有福氣,你那姨妹竟侍候的是晉王殿下的小郡主,姚成啊……」

  一直到姚成出了縣衙後堂,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說瑤娘真是不得了了?他不禁想起那日劉媽媽所說的宰相門前七品官的話,總覺得一切都像是在做夢。素來認錢不認人的縣太爺竟然對他另眼相看,而姨妹也似乎得了貴人的眼緣,若不何至於一個奶娘還專門派人來查底細。

  連著發生了兩件令人高興的事,總算一掃這陣子的烏雲。姚成打算回家告訴蕙娘,也讓媳婦高興高興。

  *

  而林雲縣發生的這些事,瑤娘並不知道。

  周升回來後就將話捎給了她,知道姐姐很好,小寶也很好,瑤娘就放心了。她如今忙著應付晉王都忙不過來,哪裡還能顧得上去想其他,成日裡覺都不夠睡。

  天越發的熱了,小跨院這個月的分例下來了,裡面有冰。

  不光有小郡主和穆嬤嬤的,連三個奶娘也有。

  這事是福成安排的,說是三個奶娘日裡侍候小郡主辛苦,真給熱壞了,小郡主該沒人侍候了。反正一點子冰也不當什麼,每年冬天王府會藏很多冰,供以夏天之用,存冰年年都用不完,也免得浪費。

  即是如此,也算是開了先例,再沒說哪個府上會給下人撥冰使的,頂多就是主子們屋裡放冰,下人跟著蹭會兒涼快。至於穆嬤嬤,她並不能算是下人,這件事整個晉王府裡的人心中都有數。

  於是三個奶娘的特殊待遇,就成了小郡主真受殿下寵愛,身邊侍候的下人都跟著雞犬升天。連帶著留春館的風頭也水漲船高,儼然一副盛寵無雙的模樣。畢竟小跨院從表面意義上是附屬留春館的,而小郡主又是胡側妃所出。

  母憑子貴,子憑母貴,這些歷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小郡主雖不是個男丁,但架不住晉王如今就這麼一個女兒。

  如歸軒和棲霞閣、聽雪居幾處得知這一消息,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胡側妃拉起來自己上,也好給晉王殿下生個一兒半女,能享享這種福氣。反倒是思懿院這些日子十分安靜,似乎一夕之間就淡出人們的視線。

  府裡的人都知道王妃病了,打從那日殿下從思懿院離開,王妃就病了。

  這還是殿下第一次如此不給王妃的臉,夫妻二人雖是相敬如賓,但極少發生這種王妃生辰,殿下如此掃其面子的事。

  私下裡,下人們議論紛紛,都說照這勢頭還是留春館風頭更甚。有名分不如有寵在身,有寵才能有子嗣,瞧瞧胡側妃也不過進府一年多些的時間,就為殿下誕下一名小郡主,而王妃嫁於殿下至今已有七八載之久,卻一直未能誕下子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這後宅之爭,還是歷來看子嗣。

  子嗣關係著晉王府的未來,若晉王妃生不下兒子,讓別人搶了先,那晉王府日後從屬可就與晉王妃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她頂多也就是空頂著太王妃的名頭,照王妃和胡側妃鬥成這樣,還不知道日後能不能善終。又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某親王府被側妃所出的兒子繼承了王位,老王妃被太側妃逼得深居簡出,連面都不敢露。

  也許在外面還講究個什麼嫡庶之分,出身高低,恰恰在這皇家,是最不講究出身的地方。

  思懿院,晉王妃形容枯槁地躺在床榻上,周媽媽不在,也就紫煙留在她身邊服侍。

  晉王妃笑得譏諷味兒極濃,對紫煙道:「瞧瞧,這不就來了。」

  紫煙嘆了口氣:「王妃……」

  「這就是他逼我的手段!為什麼都逼我?我已經退步了,我已經退了無數步,為什麼都逼我呢?我爹逼我,我娘也逼我,他倒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實際上也在逼我。弄了個那樣的女人回來噁心我,還不是做給我看,我為了不讓人壓在頭上,就得跟她去爭,跟她鬥……哈哈,他想看到的終於看到了,他手段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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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本王不過是晚上鑽小奶娘房裡,被熱得受不了,自己給自己找涼快。你們這群庸人真會腦補→.→

  瑤娘:我什麼都不知道。

  ~~~~~

  看好多親說晉王派人下去一查,就能查出小寶是他兒子。這想法有些想當然啦,首先瑤娘是過了明路的,晉王妃不可能弄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進王府,真出了什麼事,她第一個就跑不掉。晉王是藩王,是皇子,又鎮守一邊屏藩社稷,真若是因為晉王妃的原因損了性命,她必死無疑,徐國公家也跑不掉。沒發現晉王妃這次找的奶娘都是身邊下人親戚連親戚的?

  而想查瑤娘來歷很簡單啊,人是劉媽媽弄來的,自然要先問劉媽媽,哪家哪戶介紹人都不會是以介紹女眷為主,所以首當其衝就是姚成。姚成可是公差,最容易找到,而古時候的像捕快這種吏,都是世代相傳,爺爺傳老子,老子傳兒子這種。來歷不用懷疑,身家清白,他既然都這麼說了,瑤娘的來歷不可能有什麼問題。且瑤娘的身家也是清白的,她有戶籍,又是當地老百姓。

  關於晉王什麼時候找到小寶別著急,我相信大家都不希望看見男主是因為女主給他生了個兒子,女主會生兒子,只有女主給他生兒子,而喜歡上女主的。其實面面也喜歡看包子文,可有些包子文寫得給人的感覺,好像女主的作用就是那個肚皮。雖然以瑤娘如今的情況來看,她也幹不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輩子也就是後宅了,但真不希望她就只是肚皮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7:17 PM

第三十六章

  「娘娘……」

  晉王妃笑得直上氣不接下氣,還是紫煙扶住了她,她才停下笑聲:「她進府那會兒,你說以我的身份何必與她爭,她蹦跶不了幾日。瞧瞧這不就是明晃晃的例子,紫煙吶,我告訴你,但凡進了這後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就算你不想鬥,也有無數人逼著你去鬥。你不鬥,你就只能等著死……」

  紫煙想著這幾日下面報上來的,說是胡側妃的人格外囂張,經常和她們的人針鋒相對,又籠絡了不少下人去,心下默然。

  是她目光短淺了,總想著娘娘既然不喜這種事,何不遠遠避開些,以王妃的身份,胡側妃根本動搖不了她的地位。可也不過只是一年多點的時間,現實便狠狠地甩了她一記耳光。

  胡側妃再是個賤蹄子又怎麼樣,有那一位在後面撐著,她就算是個妓子出身,她也能壓在高貴的晉王妃頭上。

  「當年,我娘就是吃了這種虧,自以為身份高貴,誰也動搖不了,受了大半輩子的氣,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子女雙全,而自己這幾十年來也就生了個女兒。我連我娘都不如,以後還不知怎麼被那人磋磨……」

  紫煙本想安慰晉王妃幾句,哪知她卻自己從榻上坐了起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了。他既嫌我噁心,我就找幾個讓他不噁心的,是時生了孩子抱到身邊來養,反正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留春館。」

  「娘娘,那我們——」

  「讓小跨院裡的人動一動,看能不能唆動那個蠢不自知的奶娘,近水樓台先得月都不懂,也合該是個下賤胚子。等會把馮侍妾叫過來,另外讓下面人出去蒐羅,本妃就不信誰也搶不了那賤人的風頭!」

  隨著這句話落,晉王妃眼中綻放出一道銳利的光芒。直到此時,當年那個清高自傲的徐家天之驕女才有了幾分往日的風采。時間或許消磨掉了她的傲骨,但沒消磨掉她的心志。

  「是。」

  *

  瑤娘並不知道因為某個男人夜裡總是鑽她房間,卻被熱得受不了,為了讓自己也是讓她舒適一些的行舉,竟引發了這麼多事。她若是知道的話,大抵會被嚇得不輕。

  上面剛發了話,下午就有人送來了冰釜。

  除過小郡主和穆嬤嬤,三個奶娘房裡一人一個。錢奶娘和王奶娘笑得見牙不見眼,其他下人俱都欽羨不已,唯獨瑤娘心下微妙。

  冰釜送過來時,迎來了許多下人的圍觀。

  幾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這屋裡看看,那屋裡瞅瞅,便有人說瑤娘屋裡的冰釜與錢奶娘房裡的不一樣。

  本來大家都是正高興的時候,這話說出來就有些掃興了。

  錢奶娘慣是個小氣兒的,聽到這話心裡不美,便藉故來到瑤娘的房裡。

  瑤娘正在收撿屋子,這冰釜可不是小東西,十分佔地方,她特意挪了個位置才放下。又去打了盆水來,將冰釜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東西似乎剛才庫裡搬出來,上面有些灰。

  錢奶娘的到來,讓瑤娘有些詫異,這會兒應該是各在各房裡忙才是。

  哪知錢奶娘來了後,眼睛就黏在冰釜上了,眼珠子來回在上面睃了幾下,哼了一聲,便扭頭出去了。

  錢奶娘前腳出去,阿夏後腳進來。

  她望著錢奶娘的背影,有些著急地對瑤娘道:「蘇奶娘,我聽她們都在說,東西不一樣。」

  「什麼東西不一樣?」

  阿夏在屋裡環視一眼,眼睛就落在冰釜上頭。

  她有些愣神,指了指道:「就是這個不一樣。」

  瑤娘回頭在那冰釜上看了半晌,心裡還在想到底是哪兒不一樣,直到她聽阿夏形容了,才知道是哪兒不一樣。

  首先顏色就不一樣,同樣都是銅製的冰釜,錢奶娘是青銅的,瑤娘這個是黃銅的,然後細節花紋樣式都不一樣。

  這種情況下,瑤娘也不能親自過去看,只能又使著阿夏去看王奶娘房裡是什麼樣的。王奶娘住在西廂的最南頭,她的才剛搬過去。

  等阿夏回來說,王奶娘和錢奶娘是一樣的,瑤娘頓時說不出話了。

  這不找事麼!

  幾個送冰釜的小廝正打算離開,剛走到庭院裡,就被錢奶娘和王奶娘給攔下了。

  「幾位小哥,是不是東西送錯了?」

  領頭的一個小廝疑惑地看著兩人,「什麼送錯了?」

  「東西,那東西不一樣啊!」錢奶娘也不知該怎麼說,只能指指西廂那邊,說得有些激動,又有些語無倫次。

  小廝沒聽明白。

  王奶娘笑著把錢奶娘擠開,道:「小哥別誤會,她不會說話。就是剛送過來的冰釜,其中有一個跟另外兩個不一樣。」

  這小廝皺起眉,「有什麼不一樣的?這東西是上面命我們送來的,若真有什麼不一樣,那也是上面的安排。」

  聽到這話,錢奶娘還想說什麼,被王奶娘狠狠地從後面拉了一把。

  「幾位小哥慢走。」王奶娘陪著笑。

  等人走了,王奶娘才沒好氣地瞪著錢奶娘:「我就說不來問,你非要來。」

  說完,王奶娘就離開了。留下錢奶娘一個人站在那裡,半晌才忿忿一跺腳,眼睛在瑤娘房間那處狠狠地挖了一下,匆匆回了屋。

  東廂,所有人都沒發現站在廊下的穆嬤嬤。

  玉燕站在她身旁。

  「就當不知道。」穆嬤嬤道。

  玉燕點了點頭。

  *

  瑤娘去小廚房吃晚飯。

  錢奶娘和王奶娘也在那裡,見她進去了,兩人也不像之前那樣打招呼了。尤其是錢奶娘,那不甘願寫了滿臉。

  倒是小廚房裡的人待瑤娘還是一貫的親熱,甚至比以往更甚。

  其實想想也是,這不過是三個奶娘之前的機鋒,對於這些人來說,只要知道主子更看重誰,就明白該怎麼處事了。

  恰恰是這看重太明顯,讓錢奶娘和王奶娘失去了以往的鎮定,換以往多少是要保持幾分表面情的。

  王婆子滿臉慇勤地將瑤娘的晚飯遞給她,這次與以往不同,特意用食盒裝著。

  要知道以往都是托盤,會用食盒是什麼意思,還不是因為裡面有見不得人的東西。錢奶娘臉上掛著僵硬的笑,眼中藏著火苗,王奶娘雖沒有她明顯,但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瑤娘接過食盒,就匆匆離開了。至於錢王兩個奶娘留在小廚房裡,會說什麼會做什麼,她不想知道,也懶得去關心,更沒功夫去關心,因為她估摸著晚上晉王又要來了。

  果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來了。

  晉王最近來得十分頻繁,幾乎日日不落。大抵是食之入髓嘗了滋味,他要得特別貪。

  只唯獨有一件事讓瑤娘疑惑不解,那就是每次晉王都是在外面解決的。

  晉王的各個方面都沒問題,瑤娘上輩子親自嘗試過,這輩子也沒少嘗。有時候她的腿都磨紅了,可他就是寧願隔靴搔癢也不進去,難道說是他嫌自己身子髒?

  不知為何,瑤娘心中浮起這個想法。

  明明不該往這處想,可她實在忍不住,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

  但瑤娘卻隻字不敢提這事,一來她內心糾結,覺得這樣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煩。二來也是自卑心作祟,若真是晉王嫌棄自己身子不乾淨,她若是脫口問出不是自取其辱。

  因為這事,瑤娘不免在侍候晉王的時候露了些端倪。

  晉王不解,只當她心裡還是不願侍候自己,抑或是自己沒她前頭那個男人強,越發將她折騰得狠。

  可折騰得次數多了,晉王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底是哪兒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總覺得那種隔靴搔癢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對於男女之間床笫之歡,晉王的所知是來源於在軍營裡聽那些糙漢子們開黃腔。

  他知道女人有張小嘴兒,是男人的極樂之境。他也嘗過,卻是確實美不可言,讓他吃不夠。至於其他別的,他只明其字,不解其意。

  其實按理說作為一個皇子,不該這麼無知,皇子但凡出了初精,宮裡都會派教導人事的宮女侍候。可恰恰也是這件事當年出了岔子,讓晉王對女體產生了陰影,及至之後娶了晉王妃,又遭遇那麼一檔子事,更是讓這種陰影變成了癖病。

  一見女子身體就嘔吐不已。

  至於和胡側妃,那場不過是意外,也是那場有了小郡主,但也僅是那麼一場而已。

  認真說來,晉王是個徹頭徹尾的雛兒。

  只是這事怎麼能讓人知道,晉王也不會讓人知道。

  可最近小奶娘為難的樣子,若有所思的神態,無不在打擊著晉王屬於男人的自尊。根據他聽那些軍漢們所說的葷話,「……」「……」「……」「……」「……」「……」

  這些晉王都一一自己對照過了,唯獨那句『進去了就想死在裡頭』,他有些對不上。

  進哪兒?為何想死在裡頭。

  為此,晉王特意去找了春宮圖來觀摩。

  這種東西皇宮裡最多,可晉王從不看,有次意外看了一本,差點沒讓他噁心透了。這次他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讓人找了一本供自己觀摩。

  這一觀摩下來,著實不要緊,晉王發現了一片新天地。

  雖然他還是沒觀摩出來什麼子丑寅卯來,但卻掌握了幾個新花式,當晚去找瑤娘試驗,差點沒把瑤娘魂兒給折騰沒了。

  晉王雖不知道進去,但架不住他物事大,又逮著某個點使勁撞,好幾次都差點隔在衣裳擠進去了,瑤娘本就生得敏感,一場下來死了好幾次。晉王終於明白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真是讓他大開了眼界。

  因為這事,晉王最近對春宮圖這種東西十分感興趣,特意命人多去蒐羅一些。下面大抵是出於討好的心情,還另給捎帶了幾本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話本子。

  晉王秉持著認真好學的心態,將這些東西都看了,然後他終於發現是哪裡出了問題。

  *

  房裡燈光昏暗,室中一角擺著銅製冰釜,其上放著冰,沁得滿室清涼。

  晉王來了後,瑤娘便服侍他上榻了。

  他只著了一身紫色中衣褲,衣襟半開,半躺在榻上,長腿微曲,眼睛則盯著下面磨蹭著不願上榻的瑤娘。

  瑤娘已經灌了一肚子水,但還是拿著杯子小口啜著。她最近越來越怕晉王,總有一種不敢面對他的感覺。

  晉王輕咳了一聲,在寂靜的環境裡格外明顯。

  瑤娘手抖了一下,心如鹿撞,也知道再耽誤下去,他大抵要惱了。遂放下杯子,去了榻前,人剛走過去,就被一把拽了上去。

  驚呼掩在嘴裡,這西廂裡可不光只住了她一個,雖錢奶娘和王奶娘都在西廂的另一頭,中間還隔著翠竹的空屋子,但瑤娘還是怕被人發現了。

  晉王扯開她衣裳,低下頭,瑤娘直去推他,「使不得,使不得……」

  她掙扎得有些厲害,晉王不解地看著她。

  瑤娘臉紅似滴血,實在受不住了,伸手捂著自己臉,才小聲道:「小郡主最近都不夠吃了……」

  話語簡單,晉王也不是傻子,這是說他搶了女兒的糧食?

  饒是晉王自持臉皮堅如鐵,此時也忍不住有些赧然,他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就挪了地方。

  晉王欺了上來,一手撐在瑤娘後頸處,一手在下面摸索著。探著探著就鑽進衣裳裡了,瑤娘微微擰眉,卻是並未制止。可當晉王手探到那不可言說之地,她還是忍不住一把將他按住。

  晉王揚了揚眉,眼光幽暗,這心虛膽小的立馬將手拿開了。

  然後她就後悔了,晉王雖動作有些笨拙,卻按在了她的死穴上。

  「殿下……」

  晉王埋頭苦幹著,往裡探再往裡探。

  感覺有些障礙,他三下兩下將瑤娘的綢褲給扒了下來。

  瑤娘拽著不讓他扒,石青色的綢褲可憐兮兮地掛在臀兒上面,在暗黃色燈光下,愈發顯得肌膚白皙若膩,又帶著一種顫顫巍巍的肉感。

  可好看的景兒還是出來了,平滑到沒有一絲瑕疵的小腹,略鼓的陰阜上是漆黑但有些稀疏的柔軟芳草,微微帶著點捲曲,遮掩著那引人入勝的幽徑,芳草上似有幾滴透明的露珠,卻是晉王剛才抽出手指時,不小心溢出來的。

  瑤娘的玉頸上掛著細繩,肚兜要掉不掉地覆在那堅挺飽滿的高聳上。那兩隻白兔晉王嘗了無數次的,卻是他怎麼都嘗不厭。

  而他現在想嘗的是下面,他實在好奇得緊。

  瑤娘緊緊地閉著纖白的腿兒,就是不讓他打開,可她哪是晉王的對手。也不知他怎麼用力,反正她只感覺一麻,就被硬拉開了。

  她頓時有一種羞窘欲死的感覺,只能將被子拉過來蓋在臉上,企圖掩耳盜鈴。

  當人看不見的時候,感覺就特別敏銳,有什麼東西探了進去,她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心裡說不出的感覺。

  躲不掉了。

  瑤娘有一種惆悵感,像似半懸的心終於落到實處,又像似躲不過宿命的無奈。其實認真剖析,她並不反感這一切,因為她知道這一日總會來臨。

  因為她也是想他的。

  很想,很想。

  ……

  海浪層層疊疊,像似到不了盡頭。

  瑤娘抓著褥子的手,緊了鬆,鬆了緊。

  她緊緊咬著下唇,不想讓嗓子眼裡的聲音擠出來,感覺下唇都快要咬爛了,可晉王還是沒進入正題。

  晉王眼珠充血地看著眼前的美景兒,潔白無瑕的貝肉,其間是汁水淋漓的嫩紅色細縫,有透明的液體一口一口吐了出來。他扶著自己嘗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進去。

  好不容易找對了路,他一點點往裡擠。

  抽氣的是他,吃疼的是她。

  瑤娘繃緊身子,就想去推他,卻被他死死地壓住。

  他叼著她的耳垂,聲音急促而暗啞:「你鬆一些……」

  「我疼……」她聲音細細軟軟的哭,像似一隻乞憐的小獸。

  晉王額上青筋畢現,想不顧一切就這麼入了進去,卻又怕她受不住,因為方才他也發現了,兩人的尺寸實在太不相配。

  難道說他弄錯地方了?

  就在他這麼想時,瑤娘終於緩過來了些,她也知道這事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與晉王相比,顯然她更要有經驗一點。

  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太慌,慢慢放鬆身體,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動一動,輕輕地動一動,別一下子進來,一點點地來……」

  晉王聽了,就讓自己動了起來。

  起先他不解其意,漸漸就摸準了節奏。就那麼輕輕地,慢慢地,小幅度地,動著研磨著,越動越得趣味,越磨越舒服。

  不光晉王舒服,瑤娘也舒服了。

  她感覺渾身毛孔都被這麼擠了開,尾椎骨上漸漸升起一股酥麻感,然後那酥麻感慢慢攀升,又分為二流,一股到了腰眼處,一股則繼續攀升。瑤娘就覺得下面一熱,又是一片濕潤。

  隨著這股濕潤和潮濕,那巨物又沉入了幾分。

  晉王漸漸掌握了章程,動作越來越大,退兩分,進三分,一點點蠶食鯨吞。

  瑤娘覺得自己像是化成了一攤水,就想緊緊地包圍著對方,她想要更多,很顯然晉王如此的小幅度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反而讓她十分難受。

  她臉頰潮紅,媚眼如絲,胸感覺漲得很厲害,忍不住就挺起腰桿,捧著往他那裡湊。晉王順勢攛在手裡,也不過只能攛一半兒,又揉又搓,拿兩根帶著薄繭的手指搓著那嫩生生的奶尖兒。

  有什麼東西溢出,晉王順勢叼過來,同時腰身一沉,徹底撞了進去。

  瑤娘一顫,身子下意識彎曲,細白的腿兒半拱而起,想夾住什麼,卻又羞得不敢。她顫得更厲害了,一個緊繃後頹然倒下,像似斷了的弦。

  瑤娘那裡很緊很小,裡面的嫩肉緊緊地箍在晉王巨物上,上面彷彿長了無數張小嘴兒也似吸著他,間或吞吐。晉王總算明白為何那些軍漢會那麼說,每個女人身上都長著一張小嘴兒,那是男人的銷魂窩。

  現在,晉王就想把自己的魂都給她。

  他下意識地撞了起來,就彷彿方才那樣,退三分,進兩分,退五分,再進三分,再是狠狠一撞。聽著她近乎哭泣的嚶嚀,晉王恨不得肏穿了她。

  是的,肏。

  不知為何,他腦海裡又響起在軍營裡,那些軍漢們喝著烈酒,笑嘻嘻打著黃腔的聲音。

  「……那小騷蹄子,老子恨不得肏哭了她……」

  晉王想肏哭小奶娘。

  他也真把她肏哭了,她哭得那麼可憐,不敢發出聲音,只能難耐地咬著被子角。小臉兒紅彤彤的,眼兒裡一串串的水冒了出來。

  她的水可真多。

  晉王看得有些心疼,將礙事的被子撥到一旁,銜上她的小紅嘴兒,腰上更是下了死力氣。

  是過了一刻鐘,兩刻鐘,還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瑤娘已經不知道了,她整個人都模糊了,她已經洩了好幾次,此時像似一條缺水的魚兒,陷入不知覺地痙攣中,而他依舊還在繼續。

  她禁不住地哭道:「殿下,饒了我罷……」

  瞧瞧,他真把她肏哭了,哭著求了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07:40 PM

第三十七章

  微熹的晨光透過窗櫺灑射在室內,拔步床的帳子裡是一對安睡的人兒。

  晉王早就醒了,卻一直沒動。

  懷裡那嬌小的人兒依舊在熟睡,背靠在他懷裡,身子蜷曲,他的手臂做枕環過她的纖頸,另一隻手覆在被中她的纖腰之上。

  這是晉王從未接觸過的親密姿態,而他竟然不想鬆開。

  鼻息間是她發間淡淡的清香,手下的纖細是那麼綿軟,柔若無骨。像似上了癮,大掌有自主意識地在上面不斷徘徊。

  一直向上,到了那最高點處,晉王才停頓了,就在上面停著,繾綣不捨。

  懷裡人動了一下,晉王貪婪地在那纖細的玉頸上吻著,細細碎碎。

  瑤娘正是半夢半睡之間,感覺自己早上剛換的衣裳被拉開了,她還來不起反應,就被人從身後埋了進去。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晉王沒有理她。

  半掩的床帳子又開始搖晃起來,節奏富有旋律。

  *

  還是瑤娘連連催促,晉王才草草結束。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而床榻上是一片狼藉,瑤娘忍不住又想哭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

  這次是羞的,也是急的。

  晉王慢條斯理地套著衣裳:「多大點事。」

  瑤娘看到這張罪魁禍首的臉,想著昨兒他是如何折騰自己的,忍不住惡向膽邊生:「都怪你。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院子裡的人都起了,還有……」她頓了下,「我已經沒有鋪蓋可以換了。」

  這才是重點,瑤娘覺得自己很可憐,白天侍候女兒,晚上侍候爹,抽空還得各種洗。這些日子大家都十分詫異,問她怎麼總是洗被縟,她能怎麼說,只能先是紅著臉,再是默不作聲。

  可總不能天天來小日子,再說了她也沒來小日子。之後就只能藉口出汗太多,受不了被縟上都是汗漬。

  一次兩次行,次次都如此,她都快不知怎麼辦了,也因此素來膽小的她,難得對晉王露一次爪子。更不用說今兒這種情況,晉王怎麼背著人離開也讓她發愁。

  晉王見她急得面紅耳赤的小摸樣,莫名竟沒有火氣,也不忍斥她以下犯上,反倒覺得她這樣特別可人疼。想著昨晚上她被他欺負得直哭,再去看揉得一團糟的床榻,晉王的面色也有些微窘。

  他輕咳了下,伸出手。

  這會兒瑤娘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無狀,心裡正忐忑著,一見他如此,忙走了過去。順著晉王的手勁兒,就勢坐在他腿上。

  「本王說不是什麼事,就不是什麼事。」

  「可……」

  晉王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快上值了?」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蘇奶娘,你起了沒?」

  卻是阿夏,大抵又是見瑤娘沒起,來叫她了。

  瑤娘下意識從晉王腿上跳了起來,答:「起了起了,我馬上就來。」說完,她著急地看著晉王:「怎麼辦?你怎麼離開,外面有人。」

  「你只管去你的,本王自有主張。」

  瑤娘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真能行?千萬別讓人看見了。」

  晉王目露不愉,她也不敢再說,忙不迭就出去了。

  東廂,玉燕稟道:「嬤嬤,蘇奶娘起了。」

  穆嬤嬤點點頭:「去把外頭人都清了,再去把殿下請過來。」

  玉燕應是,便出去了。這個支使一下,那個吩咐個事,很快前院便空無一人。之後她來到瑤娘房門前,輕敲了幾聲:「殿下,嬤嬤請您過去。」

  說完,她就急急離開了,沒敢多留。她可不敢去看殿下被人撞破了臉。

  她前腳離開,晉王後腳就出來了,去了東廂。

  東廂裡,嬤嬤坐在羅漢床上,晉王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玉燕端了茶過來,便退下了。

  「殿下就打算這麼著?」

  晉王莫名有些微窘,偷人偷到女兒的奶娘身上,每天晚上闖空門,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實則薑還是老的辣。

  「嬤嬤是怎麼知道的?」

  穆嬤嬤失笑道:「那個人是笨的,有點什麼事都掛在臉上。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洗被縟,多注意觀察觀察,並不難發現。」

  晉王以拳堵著薄唇,輕咳了下。終於明白方才小奶娘為何那麼大的反應了,明明膽小得不得了,還敢對他亮爪子,原來那滿腔怨氣應在這處。

  他忍不住在腦海裡勾畫了一下,自己走後,小奶娘偷偷摸摸抱著一盆髒東西出去洗,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太殘忍了。

  「殿下就打算這麼著?」

  穆嬤嬤這是重提了方才晉王沒回答的老問題。

  晉王眉心蹙了蹙,「本王給她名分,她不要。」

  換做別人,晉王肯定不會說得這麼坦白,但穆嬤嬤不是別人,算得上是他極為尊重的一個長輩了。

  穆嬤嬤沉吟。

  她人老成精,即使晉王沒有說得太細緻,也大抵能明白什麼意思。

  這世上的女人千千萬萬,有那種為了權勢不顧一切往上爬的,有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像個鬥雞似的和人鬥不停的,林林總總,不勝枚舉。但也有那種老實本分,心地善良,沒那麼多花花心思的。

  根據穆嬤嬤這段時間的觀察,蘇瑤娘就是這麼一個人。

  明明長著一副合該煙視媚行的樣貌,卻偏偏恪守本分,放棄了可以走捷徑的機會,去做著一些讓人嗤笑不已,要罵她蠢的堅持。

  可這種人真是蠢嗎?

  並不。

  至少穆嬤嬤覺得瑤娘是有智慧的,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有些男人啊就是這樣,送在嘴邊上的不要,偏要就伸出手搆那種搆不著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瑤娘故意如此,刻意吊著晉王,只能說她這個人和她的行徑恰恰對了晉王的胃口。

  要知道,晉王可是一個很多疑的人,而蘇瑤娘卻是王妃塞過來的。

  「我看她莫是不懂思懿院那邊的意思,院子裡有個丫頭總是找她說話,我見她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穆嬤嬤含笑說著,又問:「底細可是查了?」

  晉王頷首:「她不敢胡亂塞人進來,這些年來她的處事風格,嬤嬤還沒看明白?福成讓人去查過了,是晉州本地人,土生土長,姐夫是下面一個縣城的捕快,爹是個窮秀才,算得上是身家清白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晉王妃,提起晉王妃,穆嬤嬤不禁有些感嘆:「你再是對她不滿,她總是你的王妃,面子多少還是要給些的。我聽玉燕說前陣子她惹怒了你,你多日未踏足思懿院,旁邊那院子裡的人最近格外高調。殿下別嫌老奴多嘴,這妻是妻,妾終究是妾,亂不得章程,一旦亂了,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事。」

  晉王沉吟一下,轉了轉食指上的藍寶戒指,「本王知道。」

  「她就是太心高氣傲了些,別的倒是沒什麼。」

  晉王不再說話。這件事他也不想多和穆嬤嬤說,因為很多事情穆嬤嬤並不知道,晉王也不想讓她知道。

  見此,穆嬤嬤也沒再多說,她今日是破天荒說了這麼多。也是怕晉王不懂這後宅的平衡之道,怕生了什麼亂子。

  晉王站起來:「嬤嬤,本王還有事。」

  穆嬤嬤要送他,被他扶住:「她是個笨的,有什麼事勞嬤嬤多照應。」晉王沉吟了下,「我讓福成送個丫頭過來,就安排在她旁邊那個屋裡吧,平時也能照料她一二。」

  穆嬤嬤點點頭,晉王便離開了。

  *

  怕時間不夠,瑤娘也沒將早飯端回房,而是和其他人一樣,隨便找個地就站著吃了。

  一個穿著粉紅色衫子的丫頭,端著滿臉笑走了過來:「蘇奶娘,原來你在這兒啊。」

  一見此人,瑤娘不由地蹙了蹙眉。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上輩子的貼身丫鬟蝶兒。

  對蝶兒此人,瑤娘並不喜歡。

  蝶兒身上有著各種各樣的毛病,譬如嘴碎、好吃懶做、愛慕虛榮,喜歡挑事兒。瑤娘本就是個性格內斂的,上輩子沒少跟在蝶兒屁股後面給她收拾爛攤子。可因為蝶兒是王妃派來侍候她的人,她也只能抱著寬容的心去對待。

  當然,蝶兒也不是沒有優點,她懂得很多,至少比瑤娘懂得多,府裡的方方面面她都知道些,也能給瑤娘出些主意,這也是瑤娘為何會容忍她的另外一個原因。

  只是這輩子瑤娘卻並不打算和她親近了,重活了一世,洞悉了自己上一世慘死的根本原因。瑤娘對蝶兒此人觀感產生了極大的改變,讓她來看,蝶兒身上好的壞的都是別有居心,俱是王妃刻意引導她與胡側妃敵對的潛在因素。

  上輩子若不是蝶兒總在她身邊慫恿,她其實沒那麼多膽子去刻意針對胡側妃。而蝶兒總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小事和留春館裡的人起了紛爭,致使雙方彼此矛盾擴大。當然本身她和胡側妃就是對頭,可若是沒有這一切,也許不會到那種地步。

  人們總是會計較於也許這個偽命題,而瑤娘因為猜測自己上輩子的死很可能是胡側妃害的,更是在意這些。所以打從她進了小跨院,她就對蝶兒此人唯恐避之不及,之後蝶兒屢屢來找她套近乎,她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蝶兒端著早飯,來到瑤娘身邊。

  「蘇奶娘,還要饅頭麼,我可能吃不了兩個。」她揚了揚手裡的另一個碗,裡面放著兩個又白又胖的大饅頭。

  瑤娘三下兩下將粥喝完,便將自己用的盤碗收拾了下,「你慢慢吃,我還等著去上值。」

  說完,她就急急忙忙走了,蝶兒看著她的背影,不禁地皺了皺眉。

  她當然能感覺到瑤娘對她不待見,可為什麼呢?她明明覺得自己沒有那麼討人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11 PM

第三十八章

  瑤娘心情忐忑地回了趟屋。

  她很怕見到晉王還在屋裡,哪知推門一看,房裡一個人都沒有。之後她的目光便落在了乾淨整潔的床榻上,上面被收拾得一乾二淨,被縟被換了一新,全然不見之前的髒亂和褶皺。

  瑤娘總算鬆了口氣,不免就想著到底是誰幹的?肯定不會是晉王,應該是下人做的,那到底是誰呢?怎麼這麼快,也就是她吃了頓早飯的功夫。

  帶著這種疑惑,瑤娘開始了一天的差事。

  其實瑤娘並不怎麼舒服,她渾身上下到處痠疼,不用想定是昨兒被折騰狠了。不過大抵是習慣了,她也沒覺得不能忍受,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小郡主如今已經五個多月大了,五個多月的奶娃子正是活潑的時候,見著什麼都想看都想要,瞌睡也比以前少多了。以前睡覺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非常好哄。而現在卻是需要人陪著玩,也就上午和下午會各睡一小會兒。

  好不容易將小郡主哄睡了,瑤娘也累得不輕,感覺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玉燕道:「蘇奶娘,我看你好像不怎麼舒服,要不回房歇一會兒?」

  瑤娘有些赧然道:「也不知怎麼,昨兒晚上睡覺落了枕,頸子有些疼。」其實是腰疼腿疼渾身疼,不過這種藉口可不少找,她也只能託詞是落枕了。

  玉燕善解人意地點點頭,「落枕可不少受,若不今兒你回房休息吧,我讓錢奶娘她們來一個頂你的差。」

  瑤娘想了想,還是拒絕道:「不了,沒多大的事。」

  她想著王錢兩個奶娘正看她不順眼,自己回房休息,讓人來給自己頂差,這不明擺著是給人找不痛快,讓人家更恨自己。

  「既然不舒服,就得休息休息,自打你來侍候小郡主,還沒休息過。再怎麼使喚人,也不是這種使喚法。你回屋休息,明天也不用來上差,給你空兩日。」玉燕頓了下,道:「這是該你歇的,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見此玉燕這麼堅持,瑤娘也只能聽從。

  其實她也想緩一緩,這段時間她著實累得不輕。

  既然定下,瑤娘就回了屋,至於錢奶娘她們,自然有人通知,也用不著瑤娘去操心。

  瑤娘回屋後,就睡下了,一覺睡到下午,是被門外的動靜給驚醒的。

  她穿好衣裳,出門去看。

  就見旁邊以前翠竹住的那間屋房門大敞著,她剛走過去想看看究竟,就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是個年紀大約在二十左右,長相十分普通的丫頭。

  「你是蘇奶娘吧,奴婢是玉蟬。」

  一聽這玉字開頭,瑤娘免不了將此人和玉燕兩個聯繫在一起。果然之後玉蟬說她是來侍候小郡主的,讓瑤娘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疑問。

  外面天一黑,瑤娘就不禁繃緊了神經。

  這已經成她這陣子的心魔了,她怕晉王今兒晚上又來。

  可是想什麼來什麼,晉王果然又來了。

  瑤娘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覺身邊多了個人,她的瞌睡一下子被嚇醒了。

  頎長的軀體帶著屬於夏季的微燥,緊緊地貼著她,明明她穿了一整套中衣褲,包得嚴嚴實實,卻憑空有一種自己沒穿衣裳的錯覺。

  其實不是瑤娘沒穿,反倒是晉王沒穿。

  「殿下,你怎麼來了?」到了亥時,瑤娘見晉王沒來,就想著他今兒肯定不會來,便睡下了,哪知他還是來了。

  「怎麼?不願本王來。」

  「奴婢不敢。」瑤娘笑得尷尬至極,等晉王不打招呼的探手而下,她卻急慌慌地把他手抓了住。

  晉王擰起眉,眼中冒著火苗,頗有一種她若是不給個解釋,他就會嚴懲她的模樣。

  瑤娘漲紅著,半晌才磕磕絆絆說了一句:「今兒不成,腫了。」

  「什麼腫了?」

  瑤娘簡直猜他是故意的,低垂著頭,漲紅著臉:「那裡腫了……」

  晉王還是不明其意,旋即明白過來。

  他眼神來回在瑤娘臉上掃了兩下,「你是想借此故意拒絕本王?」不知怎麼他又想起之前的事,若說自己是不懂,可她卻說嫁過人生過孩子,竟任自己蹉跎多日。

  今兒回去後,晉王就突然想起了這事,生了一整日的悶氣。想著她故意視若無睹地迴避自己,就覺得男性尊嚴被挑戰侮辱了。

  他晚上本來不打算來,可在朝暉堂越想越氣悶,就忍不住來了,哪知她竟真不想侍候她,還攀扯了這麼多藉口。

  晉王又想起之前福成稟報的話,說瑤娘前頭的那個男人是個命短的貨郎。他堂堂一個親王,還不如個走街串巷賣貨的貨郎?

  那男人就這麼好,讓她一直惦著不忘?為了替他守身如玉,一再敷衍他,先是用其他辦法,之後任由他誤會,若不是……

  這麼想著,晉王的臉冷了下來,周圍溫度都降了幾度。

  屋裡本就擱在冰,不冷不熱正正好,可瑤娘此時卻忍不住有想磨蹭手臂的衝動。見晉王這副樣子,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上輩子每次她有一丁點兒不願意的樣子,他就是這幅模樣。

  她心裡是害怕晉王生氣的,也是不想讓他生氣。

  想了想,她咬著下唇,往近前湊了湊,一直湊到他跟前。

  她低頭拉開腰間的細帶,又去牽他的手。他下意識地掙了一下,瑤娘卻沒有鬆手,有些固執地拉著他。

  然後就往裡面探了去。

  類似比這種更無狀的事情,瑤娘也不是沒做過,可每次她都有一種羞得要喘不過來氣兒的錯覺。她軟了身子,靠在晉王胸前,很小聲地道:「不信,你摸摸。」

  晉王也就真去摸了。

  果然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細聲細氣地道:「奴婢今兒疼了一整天,玉燕看我不舒服,就讓我回來歇著了。我真不是,真不是……」說著,瑤娘說不下去了。

  晉王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他是那麼高,即使坐在那裡也高出她一個頭還有多,而她也就將將只及他肩膀。此時偎在他身邊,無端就有一種他很高大強壯,她是那麼的柔弱堪憐的感覺。

  她也確實可憐,眼圈都有些紅了,瑩白的臉兒滿是忐忑不安,潔白的貝齒咬著紅豔豔地唇。晉王莫名有一種想伸手去弄開那牙齒的衝動,這小紅嘴兒應該是他的,只能他一個人啃咬,她哪裡有資格。

  晉王也這麼做了,伸出手指啟開她的嘴,在那馥軟的唇瓣上揉了揉,才收回手。

  他想,她果然是想討好他的。

  她的那個死鬼男人有什麼好,說不定骨頭都爛沒了,有什麼可以和他比的。論身份,他貴不可言,論樣貌,世間大抵能勝出他的男子沒幾個,論……

  瞧瞧,她昨兒都哭了,又腫成這個樣子。

  根本沒得比!

  這麼想著,晉王眉眼飛揚到一個克制的高度,也終於不氣了。

  不氣了的他,再去看小奶娘,多了幾分憐愛。

  「給本王看看。」

  他自認自己說得還算和顏悅色,哪知還是嚇到了她。

  紅豔豔的唇止不住顫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了,紅得像似要滴血,給人一種輕輕戳一下,就會破了的錯覺。

  「這怎麼行?」

  晉王微眯起眼。

  這次眯眼也不管用了,反正瑤娘就是不給他看。

  可這人吧,有時候就是這麼彆扭,越是不給他看,他越是想看。

  最後硬是強行看了。

  看得滿是唏噓和感嘆,內心更是膨脹到一個新高度。

  「上次福成給你拿的那膏子?」

  瑤娘拿狐疑的眼神忐忑看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晉王催她去拿,她也只能在床頭的小抽屜裡翻出來給他。

  最後的過程,瑤娘不想再重複第二遍,反正她是藏在被子裡不願出來了。

  她等著晉王離開,都這樣了,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哪知他根本沒有想走的意思,就這麼在她身後躺了下來。見她悶著不出來,強行將她拽出來,兩人相擁無事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離開。

  *

  那次見到瑤娘,周升就在心裡惦記上了。

  連著多日做夢,每天她都會出現在自己夢裡。

  周升已經快二十了,像他這個年紀的後生,一般早就成親了,唯獨他至今沒有著落。

  他家裡的爹娘也不是沒替他操心過這事,可他是奴身,平民家的姑娘看不上他,府裡倒是有丫頭看上他的,可他又看不上人家,便一直蹉跎至今。

  周家並不富裕,在鄉下乃是普通的農戶。

  當年家鄉遭了災,他爹又摔斷了腰,眼看著一家子生活無以為繼,周升便自賣其身為了奴。也是他運氣好,正趕上朝廷為晉王在晉州建府,便進了晉王府,一待就是這麼多年。

  晉王府待下人寬厚,周升在王府做馬伕每個月工錢也不低,他四妹纂兒後來也進府當了丫頭,兄妹二人在王府賺錢補貼家裡。周家的日子漸漸過了起來,在鄉下也算是頂頂殷實的人家。

  自然想過要贖身的,不過王府的規矩和其他處不同,別人家都是有錢了自贖,王府卻不是,女子到了二十,男子到了二十五,無需自贖就可被放還歸家。當然若是不想歸家也可,可繼續留在王府裡做差,娶妻生子都不怕,府裡自然會有安排。

  像周升因為來王府的年頭長,早就可以分下一棟小房子了,就在晉王府後面那一片。可因為他還未成親,便還是一直住在車馬處的下人房裡。

  這日晨起,周升捲了剛換下的衣裳,打算找個地方塞著,等有空好洗。他自以為動作隱蔽,殊不知早就落在同一個房裡其他人眼裡。

  這間房一共住了六個人,其他五個年紀都比周升長,尋常幾個男人在一起說些葷話,周升從不參與。逢著這麼好調侃的機會,其他人哪裡會放過。

  「升子,你說你也不娶媳婦,也不找姑娘,這日子怎麼熬得下去?」長著一口大黃牙,人稱鄭黃牙的一個馬伕,走上來環著周升的肩膀道。

  周升有些不知其然,滿頭霧水,見他這樣,房裡其他人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來,跟我們說說,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或者府裡哪個丫頭?」

  「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府裡有個叫瑤什麼的丫頭?」

  「去,你是什麼東西,府裡就算是個粗使丫頭,也比你金貴多了,能是讓你知道名兒的?」

  這倒確實是實話,像他們這樣的粗人,卻是怎麼也不能和府裡丫頭們搭上話的。能在府裡侍候的哪個丫頭不是眼界高,怎麼看得上他們這種粗人。這下人裡頭也分三六九等,而馬伕大抵是其中最低的一等。幹得是侍候畜生的活兒,尋常也到不了主子們跟前露臉,誰願意待見他們。

  不過周升與他們不一樣,他有個妹子在府裡做丫頭,藉著妹子周升也認識不少府裡的丫頭。尋常幫人帶個針頭線腦的,也能換得人稱呼一聲周升哥。

  可讓他同屋的這幾個羨慕死了,不過羨慕也沒用,誰叫人周升長得好,大小丫頭們都願意和他說幾句話。而對他們這些粗人,卻從來是唯恐避之不及。

  也確實是粗人,長相粗糙,說話也粗糙,像周升這樣的後生在這群人裡,簡直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

  瞧瞧,這幾個馬伕已經從調侃周升惦記大姑娘,轉移到去議論那群粗使丫頭裡哪個屁股大,哪個奶子翹。而周升卻面紅耳赤地站在一旁,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秘密怎麼被同屋的人知道了。

  他以為是他方才的動作落入眼底,殊不知他是這幾夜裡說了幾句夢話,讓人給聽見了。

  說著說著,話題又回到周升的身上。

  「升子,我告訴你,選媳婦要選屁股大的。你那個什麼瑤屁股可大?」

  周升面紅似火燒,匆匆丟下一句今兒還有差事便跑了,留下一連串笑聲在身後。

  周升腳步匆忙,腦子裡卻忍不住就浮上一個念頭:瑤娘的屁股可大?不過這念頭剛升起,就被他按下了。她就算不大,他也是中意她的。

  他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簪子看了看,又臉紅紅地塞進懷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21 PM

第三十九章

  晉王走後,瑤娘打算再睡一會兒起。

  今兒她不用上差,終於不用那麼早起了。

  哪知剛栓了門回來躺下,門就被敲響了。

  瑤娘心裡想著莫是晉王忘了什麼東西,轉念又想他進來的時候就從來沒敲過門,反正她日日都把門栓得嚴嚴實實,他總是能很輕易地進來。

  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

  門打開,外面站著阿夏。

  「這麼早有事?」

  瑤娘看了看外面的天,才不過麻麻亮。旋即她想起晉王剛離開沒多久,阿夏就來敲門了,她會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情形?

  「蘇奶娘……」阿夏的面色有些猶豫。

  瑤娘心裡一個激靈,頓時瞌睡沒有了,難道真看見了?

  「怎麼了你這是?」瑤娘面色有些勉強起來,不過屋裡沒點燈,天色又暗,倒是看不顯。

  「我昨天睡得早,今天便起得早,想著琴兒這兩日來了小日子,就想幫她把院子掃掃,然後……你……」阿夏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之事。

  「你到底怎麼了?」瑤娘需要拼了命才能按壓下心中的慌張,到底兩輩子也不是白活的,她面色詫異又滿是不解,似乎真不明白阿夏的來意。

  阿夏又瞄了她臉一眼,搖了搖頭:「沒什麼,肯定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見有隻耗子往你房門這裡跑來,不過你門關著,它肯定進不來的。不過你還是注意些,若真是發現耗子的蹤跡,就喊人幫你攆出去,免得咬壞了衣裳家具。」

  瑤娘端詳她臉色,看她好像不是在撒謊,才鬆了一口氣。

  「我會注意的,等會兒天大亮了,我各處查看一下,若是真有,肯定驚得走。」

  阿夏連連點頭:「你即在睡,就繼續睡吧,我不打攪你了。」說完,她就急急忙忙走了。

  瑤娘這才又關上房門,回屋繼續歇息。

  天色微亮,薄霧繚繞,空氣裡還帶著涼涼的濕意,沁人心扉。每逢到了夏日的時候,一天之中也就這時候最舒適。

  阿夏有些魂不守舍地攥緊手裡的掃把,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

  其實她方才是騙蘇奶娘的,她並不是眼花。她本是拿著掃帚來掃地,哪知迎面就撞上了那個人。

  一襲青衫,神情冷然,從薄霧裡走出,宛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阿夏當然知道他是誰,下意識就躲開,哪知對方那狹長冰冷的眼眸,當即就直射過來。

  那是怎麼樣的眼神?

  寫滿了無動於衷的淡漠,猶如萬年不化冰雪的巍峨高峰,鄙夷、傲然。又似藏著無數利劍,攝人心魄。

  那是警告的眼神!

  阿夏震驚當場,根本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那個人就翩然離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大腦才慢慢轉動了。

  晉王殿下是從西廂走出來的,而他的那個方向是蘇奶娘的房間。頓時蘇奶娘在小跨院獨樹一幟的地位,玉燕等人的回護,錢奶娘和王奶娘的怨憤,還有那日的冰釜之事等等,都一一閃過阿夏的腦海。

  所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蘇奶娘和殿下……

  她下意識就去敲了蘇奶娘的房門,就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在真正看到人後,反而遲疑了。

  她該怎麼問?問蘇奶娘是不是和殿下之間有什麼。

  她沒忘記晉王的眼神,她若是說錯了什麼話,後果不是她的承擔得起的。

  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蘇奶娘和殿下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又與她何干?

  阿夏一下又一下地掃著地,腦海裡依舊想著蘇奶娘的樣子——雲髻半偏,身姿妖嬈,神態慵懶……

  *

  太陽像個大火球似的懸掛在天上,院子裡的花草都被曬蔫巴了,蟬兒有氣無力地鳴叫著,空氣裡是近乎凝滯的悶熱。

  胡側妃是個怕熱的體質,每逢到了夏日就特別難熬,所以留春館早就擺了冰。

  即是如此,胡側妃還是覺得悶熱難耐。

  不光是身體熱,也是心裡熱。

  夏天就是這樣,但凡有什麼事窩在心裡,就覺得火燒火燎的,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一種不耐煩。

  晉王妃最近又找了幾個丫頭進府,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反正個頂個的水靈。晉王妃的託詞是身邊的丫頭放出去不少,需得添幾個人手,可讓胡側妃來看,那就是不懷好意。

  本來晉王被晉王妃惹怒後,連著多日未曾踏足思懿院。晉王雖與晉王妃不甚親近,但該給的體面從來不少,但凡在府裡,每逢一、五的日子,他都會到思懿院用膳,可自打那次後,晉王再是不去了,而晉王妃也病了。

  讓胡側妃來看,這哪是病了,這是找不到台階,自己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呢。

  可惜殿下不應茬啊!

  胡側妃心裡那個高興啊,可沒等她高興幾日,晉王妃就病癒了。

  這打不死老妖婆!她不止一次在心裡這麼罵道。

  晉王府與別處不同,因為是藩王府,府中各處分工明確,又分外務與內務兩個部分。

  對外有長史司、奉承司、朝暉堂,對內有內務所。而這內務所分管著整個府裡上上下下的內務之事,大到府中幕僚、門客、家將、護衛的車馬嚼用,小到府裡下人每一季的衣裳裁剪日常餐飯月錢發放,自然也包括這後宅。

  內務所是由王府總管福成掌管,不過後宅乃是王妃的地盤,自然又另外的劃分了出來。但由於其上有內務所箝制,晉王妃手中的權利已經被削減到相當低的程度,除了各處下人的調動,與各院分例的分發,並無其他。

  即使是這點權利,胡側妃也早就看在了眼裡。

  這些權利看似不多,卻掌握著後宅這裡所有人的命脈,胡側妃既然不想受人箝制,自然要與之相爭。

  好不容易藉著晉王妃失勢,她正藉著勢頭拉攏收買安插下人,哪知才剛進行開,晉王妃就病癒了。這不是就壞了胡側妃的大事,不然也不會這麼罵她。尤其晉王妃又弄了些小妖精進來,明擺著這些就是馮侍妾第二、第三。

  胡側妃越想心裡越煩,手裡拿著團扇,呼呼地對自己扇著。

  「桃紅,去給本妃弄碗乳酪澆櫻桃降降暑。」

  聽到這話,旁邊站著的桃紅面現難色。

  這乳酪什麼的都不稀奇,做法也簡單,王府堆金砌玉富貴至極,什麼珍饈美饌沒有。可這櫻桃——

  要知道晉州地處邊塞,地大遼闊,卻是算不得富饒,且當地也不產櫻桃。倒是前兒打從京裡送來的賞賜中有一簍,不過內務處那邊直接就送去了思懿院,說是晉王妃好這口,留春館這裡卻是丁點未分到。

  也是因為此,府裡的風向再度變了,早先往胡側妃這邊倒的人,紛紛變了態度,再度持觀望狀態。如今胡側妃鬧著要吃什麼乳酪澆櫻桃,不是明擺著讓桃紅去管晉王妃要。

  「娘娘……」

  胡側妃當然看出心腹丫鬟面上的難色,她美目一轉,落在旁邊打扇子的翠竹身上:「翠竹你去,就說小郡主要吃。」

  小郡主才多大,能吃這?

  這明擺著是藉著小郡主噁心人去了!

  翠竹當即難堪了臉色,卻根本不敢反駁,默默放下手裡的扇子出去了。

  桃紅睇著她背影,對胡側妃道:「她也真是好脾氣,娘娘這麼折騰她,她竟然也都這麼受著。」

  「願意受著就受著吧,本妃多得是手段折騰她。」胡側妃哼笑著,輕搖著團扇。這會兒也不惱了,就等著看思懿院那邊的笑話。

  晉王妃若是給了,噁心的是自己,明擺著這就是胡側妃胡攪蠻纏。可若是不給,那可就是不看重小郡主。

  小郡主是晉王唯一的子嗣,不看重小郡主,就是不看重晉王!

  這是胡側妃偷換的概念,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手段十分好使,但凡她在和晉王妃相鬥中落了下風,祭出這一張牌就是穩贏不輸的局面。

  胡側妃才不會任由局勢逆轉,哪怕她失了機會,她也不會讓晉王妃扳回一城,大不了就是維持原樣,雙方勢均力敵。

  思懿院那邊是何反應且不知,一牆之隔的小跨院裡,晉王難得白日悠閒的來了小樓。

  小樓的二樓,槅窗大敞著,微風吹拂著紫色紗幔左飄右蕩。

  這種炎熱的天氣,屋裡自然擱著冰,偌大一座繚繞著白煙的冰山堆放在屋中一角的鎏金冰釜裡,隨著微風的吹拂,沁得滿室清亮。

  書案後,晉王正手持一本卷宗看著。

  不遠處的圈椅上,瑤娘正坐在那兒,從花几上白色的細瓷碟子裡,捻起一顆顆鮮紅可口又大又圓的櫻桃吃著。

  那濃豔的色澤襯著瑩白的細長手指,看起來出奇得好看。

  晉王往這邊斜了一眼,心想果然適合她。

  瓷碟裡放了一層薄冰,也因此櫻桃上帶著一層冰涼的水汽,酸酸甜甜又涼爽可口,瑤娘一氣兒吃了二十多個,才停下。

  她有些赧然,自己並不是個貪嘴的,可竟當著晉王面稀奇這種小吃食,也不知他會不會笑話她。

  不過確實很好吃,她還沒吃過呢。

  她看了看盤中所剩不多的櫻桃,再瞅瞅那邊的晉王,更是覺得有些羞愧。東西是殿下拿來的,可他卻一個沒吃,被自己吃了這麼多。

  「殿下,可是要食?」

  晉王第一反應是,他可不是女人家,怎麼會吃這種小東西。可看看她細白的手指,嬌媚的眉眼,忍不住就心中一動。

  他揚了揚眉,深諳其意的瑤娘便端著瓷碟走了過去。

  剛到跟前,就被他拉坐在膝上,而後這位大爺又揚了揚眉,瑤娘略微猶豫了下,就輕捻起一個送入他口中。

  「味道不錯。」晉王說。

  瑤娘恰如其分地伸出手,一個小小的櫻桃核滾落在她手心裡。

  就這麼一個餵,一個食,順便不忘看卷宗,倒也頗有樂趣。

  只是晉王吃著吃著,動作就多了起來,或是輕咬一下她手指,或者不經意地舌尖掠過。書案下,另一手有意無意地在瑤娘腰眼上按揉著,明明是最正經不過表情,卻幹著最不正經的事。

  「你瞧這書中所言,美人以口哺酒,最是香甜不過。」晉王伸手點了點。

  瑤娘正被他撩得面紅耳赤,聽了這話,下意識就看向他手裡卷宗。

  這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卷宗,明明就是一冊話本子。

  本子上配有精美的插圖,俱描繪的是那極為香豔之事。畫中那人兒就如同他們此時這般,一人坐在另一人的膝上,只是那美人衣衫半解,隱可見其中旖旎,正以口哺酒餵著那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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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現很多親都糾結在為何晉王派的人只是問問瑤娘的來歷就回來了,為什麼沒有繼續往下查下去,怎麼這麼敷衍了事,再查查不就查到小寶了。

  這大約是關係著一種心理因素吧。

  對於別人來說,瑤娘是嫁過人的,還生了孩子。包括晉王,從初始認識瑤娘,她就是個奶娘,有個死鬼男人,還有個遺腹子。

  這是一種固有的認知,也是先入為主的觀念。

  而文中也說過晉王和穆嬤嬤對話,晉王妃出於對晉王府的維護,不可能隨便塞人進來(這裡就牽扯到一些別的問題上了,例如晉王鎮守邊關,敵人派來的細作探子什麼的,還例如對手派來的人。沒發現晉王妃找來的奶娘都是身邊下人的親戚,都是知根知底抑或是來歷可以放心的,晉王妃也不可能弄個把柄出來給人抓)

  晉王妃哪怕再討厭晉王,也不會讓晉王出事。晉王是她的丈夫,又是皇子,親王,鎮守邊關,晉王出事,若是查出和晉王妃有關,她就是個殉的下場,還會牽連徐國公府。

  ~

  話題再回到之前,所以福成吩咐下面人去查瑤娘,查的不過是她的來歷可是清白,這個清白指的是來歷有沒有可疑。而瑤娘——她是土生土長的晉州人,有戶籍在此,爹是個秀才,秀才可不是隨便一個人能當上的,應試之前查的就是祖上三代,(面面在別的文中應該寫過,祖輩三代,有無犯男犯婦,如果有的話,都是不能參加應試的)

  而查一個人的來歷,先去縣衙查戶籍是沒錯的,而恰恰姚成是縣衙裡的捕快。縣太爺出於討好的心思,特意把姚成叫來了,一是彰顯自己慧眼如炬,二也是賣個人情給姚成。文中雖然沒有寫,但王護衛到後肯定先問過縣太爺,縣裡是有瑤娘戶籍的,而一個縣裡沒有多少秀才,縣太爺即使當時不知,讓下面人問問也出來了。

  另外,當初瑤娘之所以會進王府,是通過姚成再通過王嬸子去的。既然想查一個人的來歷,肯定從源頭抓起,劉媽媽肯定首先提的就是姚成,所以王護衛從姚成口中得知後,再加上從縣太爺那裡得知的,才會確定瑤娘沒有問題,回去覆命。

  備註一點:捕快在古代也不是隨便能當的,都是世代相傳,一般都是爺爺傳老子,老子傳兒子,來歷也沒有任何問題。他是屬於公差,說話很有可信度。

  再備註一點:晉王查的是瑤娘的來歷是否可疑,而不是她嫁了誰,怎麼嫁的,怎麼生了個兒子。他也不會關注這個問題,因為他固有認知就是,瑤娘已經嫁過人。也許下一場晉王會去問,問問那個骨頭都快爛沒了的男人是誰→.→(最後這句是玩笑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28 PM

第四十章

  晉王的眼神饒有興味,瑤娘笑容僵硬。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半晌,她氣弱認輸,捻起一顆鮮紅的櫻桃半含在檀口中,猶猶豫豫地遞了過去。

  晉王就勢吃了下去,卻也沒放過她的小嘴兒,而是連同一起捲進口中。

  數十息過後,瑤娘低下頭來,微微輕喘。

  晉王眸色越發幽暗,薄唇微勾:「怎麼?還捨不得吐了?」

  她的臉當即就紅了,忙轉頭將口中的東西吐了出去,桃核滾落在書案上,骨碌軲轆將到桌沿上才停下。

  他伸手抬起她巴掌大的小臉,就見她睫羽輕顫,粉唇潤澤,兩朵霞雲輕攏其上,說不盡嬌美可人。

  想起昨晚兒從這口中溢出的低低淺唱,晉王眸色愈發暗了,覆了過去。大掌順著纖柔的腰肢兒往上滑,隔著衣衫的布料都能感覺出那猶如豆腐般細嫩的柔滑。

  他近乎貪婪地拿帶著薄繭的手指搓揉著。

  「殿下,奴婢得下去了。」瑤娘喘著氣,推開他道。她本是來奉茶,卻被晉王用盤子櫻桃給留了下來。

  晉王逕自不理她,大掌已經順著衫子的邊緣探了進去。

  門外,福成雙手抱胸,靠在門框子邊上。

  聽到裡面的動靜,不禁搖了搖頭。

  這開了葷和沒開葷的男人就是不一樣,以前殿下何曾如此這般過。如今就像似摸著洞裡有魚的貓,心心唸唸想的就是過來摸兩條小魚解饞。

  為了摸魚,都學會拿小零嘴哄人了,也不知那蘇奶娘被殿下哄成什麼樣了。

  不過對此,福成卻是樂見其成的,殿下龍精虎猛,王府的小公子才有望。見那蘇奶娘也是個好生養的,說不定開頭就是個大胖小子,三年抱倆。

  一陣又一陣輕風拂來,懸掛在窗扇上的紗簾被吹得晃晃蕩蕩。

  書案後,瑤娘可憐兮兮地坐在晉王腿上,身上還是穿著石青色的夏衫,裙子下襬垂落,隱隱有白皙閃過,還有一抹金色,旋即又隱了回去。熬人得很,瑤娘實在忍不住了,抖著嗓子道:「殿下,奴婢真的得下去了……」

  這話她已經說了好幾遍,可晉王一直置之不理。

  如是又過了兩刻鐘,晉王才停下。

  瑤娘伏在他懷裡歇了一會兒,下來的時候差點沒摔了,還是晉王攙了她一把,她才站穩。她頭都不敢抬,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裳就跑了。出門的時候看到一旁站著的福成,更是有一種羞窘不堪的感覺。

  下樓的時候,她特意放緩了腳步,宛如龜爬。恨不得生出一面鏡子,可以照照自己此時的樣子,生怕哪兒出了錯漏,讓人覺出端倪。

  福成等了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書案後,晉王與平時並無其他不同,手裡拿著卷宗正看著。

  忽然,他抬起頭,點了點桌上瓷盤裡剩下的那一小堆櫻桃。

  「這東西往她那兒送一些。」這個她,不言而喻。

  福成面現難色,猶豫道:「這櫻桃就一簍,您慣是不喜,老奴一共就留了兩碟子。一碟子在這兒,一碟送去給了嬤嬤,其他的都給思懿院送去了。」

  見晉王面現不愉之色,他又解釋:「當初還是您吩咐送去的。」

  自己說過的話,晉王當然記得。

  他冷著思懿院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處在他這個位置,很多時候厚待與否根本不是喜與不喜,不過是該這麼做,就這麼做了。眼見留春館那邊氣焰越來越囂張,自然要壓一壓。

  再說,晉王也覺得夠了,他是厭惡徐燕茹不假,但沒打算真做出什麼寵妾滅妻之事。

  只是他沒想到小奶娘喜歡吃,她喜歡,就給她。對晉王來說,他不認為有什麼事是他幹不了的。

  「去討,你親自去,就說本王拿來賞人。」這整個晉王府都是自己的,晉王並沒有覺得此舉有什麼不合適。至於晉王妃,他並沒有太放在眼裡。於晉王來說,我給你,你就接著,我不給你,你理所應當就該受著。

  福成一臉苦相,主子出了紕漏,就讓奴才去擦屁股。可轉念一想,奴才的用處不就是用來擦屁股,不然要奴才幹什麼。

  *

  思懿院,待翠竹走後,紫煙有些猶豫道:「娘娘,您拒了留春館那邊可是有些不好?」

  「有什麼不好。」晉王妃渾不在意道。

  「畢竟小郡主……」

  晉王妃冷笑一聲,擱下手裡的書:「她慣是喜歡拿個丫頭片子當筏子,還真以為殿下不知道這事?她最近風頭太過,殿下正想壓一壓她,不會聽了她的唆使。」

  這一簍櫻桃就是一個信號,即使心中再多的不甘願,晉王妃也得伸手接下。

  這是晉王給她的臉,只要她還想高高在上坐在晉王妃的位置上,她就得接下,還得笑著高呼謝恩的接。

  可心裡有氣總得發洩發洩,反正晉王那邊暫時不會動她。

  就是因為太明白,晉王妃才格外有一種屈辱感。而這種屈辱感時時刻刻侵蝕著她的內心,讓她越來越不像曾經那個徐家的天之驕女。

  「翠竹這趟回去大抵要受罪了。」紫煙略有些感嘆地說。

  翠竹大抵也心中有數,離開思懿院的時候,臉色蒼白,眼中帶怨。

  紫煙跟在晉王妃身邊多年,自然看得懂這種眼神,王妃的這步棋徹底地走壞了。

  「路是她自己選的,當初本妃給了她選擇,她既然敢自不量力妄圖得到不屬於自己身份的東西,就該有這種覺悟。」

  可不是如此,腳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紫煙不再說話。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說是福總管來了。

  福成入了內,先是向晉王妃行了一禮,就將來意說了。

  本來天氣就很熱,晉王妃體弱夏天從不用冰,累得她身邊服侍的人,都得受著這酷熱。而此時,室中一片安靜,空氣近乎凝滯。

  福成自然沒漏下晉王妃難看的臉色,頗有些不解。不過他也不想去關注對方為何如此,笑吟吟地等著東西。

  可在晉王妃眼裡,無不是胡側妃那賤女人的笑。

  你不給又如何,我找人來要,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紫煙,命人去拿給福總管,都給他。」

  「娘娘……」紫煙欲言又止了一下,還是去了。

  福成笑吟吟地客氣道:「王妃,不用全部都給了。只要……」他想了一下,既然殿下吩咐下來,說不定是許給人蘇奶娘了。如今殿下正稀罕著人家,成天哄著,給得太少,怎麼拿得出手,另外殿下也沒面子啊。為了給晉王壯面子,福成道:「一半就可。」

  還一半!

  晉王妃明明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話,他也真敢應。

  福成笑盈盈地提著一籃子櫻桃走了,對於晉王妃的失態,他不是沒看見,他只是懶得去關心。他是晉王殿下身邊的人,侍候的是晉王,晉王妃高興與否與他何干。

  再說了,福成內心深處一直對晉王妃有一種厭惡。

  晉王身邊也只有福成從頭到尾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個孤獨、冰冷、倔強,甚至尖銳的少年,好不容易眼中帶了些不一樣的色彩,迎來的卻是抗拒、厭惡與嫌棄,甚至是背叛。

  如今那個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曾經很在意的如今早就不在意了,臨到頭對方倒是變了態度。

  可惜啊,晚了。

  這世間萬事就是如此,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回不了頭,也沒人想回頭。

  而且福成也不認為晉王妃是想回頭,不過是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女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所使出的另一種手段罷了。而成全了她們的同時,踐踏的卻是男人的尊嚴。

  福成覺得蘇奶娘就挺不錯,人單純又柔順,還能讓殿下開心高興,不用費那麼多心思去猜忌。

  這樣就挺好。

  待福成走後,晉王妃第一次在和胡側妃對仗中失去了冷靜,將手旁的茶盞揮落在地。

  「這賤人!」

  傍晚,勞累的了一天瑤娘回了屋。

  降暑的冰已經擺上了,因為三個奶娘上值時間不同,每日內務處那邊都會按時按點命人將冰送過來。所以瑤娘每次回房,迎來的都是滿室涼爽。

  她揉了揉腰,正打算洗把臉去吃晚飯,扭頭就見那冰釜上放著一籃子東西。

  籃子上面蓋著布,她走過去掀開,就見一個個鮮紅可口的櫻桃正衝著她笑。

  不知怎麼,她想起了晉王一臉正經下不正經的樣子。

  她在心裡啐了口,可笑意還是忍不住上了眉梢。

  *

  因為這一籃子櫻桃,最近晉王妃和胡側妃鬥得正熱。

  晉王妃以前從來講究體面,她即是打壓胡側妃,也不會做得太明顯。可這次她卻一改早先的做派,變得手段有些下作了起來。

  其實這下作不過是一般正妻慣用折騰小妾的手段,例如請安不讓進,被晾在外頭,例如將人留下來打扇,一打就是大半日。還例如王妃最近特別喜歡傳喚胡側妃,將人傳了來也不說幹什麼,就把人晾那兒。

  胡側妃吃了幾次苦,受了幾次累,就想找晉王做主,可晉王根本不搭理她。她又氣又恨,面上還是在晉王妃面前伏低做小,私底下軟刀子卻沒少往回扔。

  上面兩個主子鬥得如火如荼,各自手下的下人自然也是針鋒相對,最近思懿院的丫鬟婆子頻頻和留春館的丫鬟婆子們對上。雙方都各有輸贏,鬧得府裡一片烏煙瘴氣。

  瑤娘尋常也不在府裡走動,這些都是她聽小跨院裡的人說的。現在小跨院的每天的話題可新鮮了,一天一個樣,簡直就像聽大戲也似。

  不過不同於上輩子是裡頭的主角,這輩子瑤娘是作為旁觀者的狀態。

  站在旁觀者的位置去看這場大戲,瑤娘平添了一種『這又是何必』的感嘆。於外人來講,確實是『這又何必』,可於站在戲中的人來說,卻是寸步不可退的堅持。

  就是因為明白,瑤娘才覺得感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35 PM

第四十一章

  每到中午,小廚房都是最熱鬧的時候。

  因為身上都有差事,所以用飯都是換著用。尤其自打上次出了晉王來小跨院,院子裡卻沒有下人的事情,玉燕和玉翠更是約束下人甚緊。

  瑤娘來小廚房拿自己的午飯。

  奶娘們的飯菜都是單做,因為要給小郡主餵奶,伙食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說有山珍海味,也是雞鴨魚肉樣樣皆有,每天不重樣,三餐之外的點心果子更是少不了。

  除了三葷一素外,今兒還燉了湯,是豬蹄燉黃豆,另擱了些通草。這種湯最是下奶,隔三差五小廚房裡就會燉上一鍋,給幾個奶娘補補。

  奶白色的湯上漂浮著些許油花,其中是一塊塊燉得酥爛的豬蹄,間或有淡黃色的豆子,隨著火勢在其中上下起伏。湯是早上天不亮就燉下的,用小火慢慢煨著,此時打開蓋子,一陣香氣撲出,讓人忍不住口涎氾濫。

  「真香,莫媽媽今兒做得什麼好吃的,分我的點兒嘗嘗唄。」說話的是一個叫小滿的小丫頭,這丫頭剛留頭,正是饞嘴的時候,見著什麼好吃的就想嘗兩口。

  那會兒剛進小跨院的時候,還是個細條身子,如今卻是吃得珠圓玉潤。用院子裡那些婆子們的話,過年的時候都能拉出去宰了。這話自然不是埋汰,而是一種帶著忍俊不住的無奈。

  小滿嘴甜,人也勤快,所以大家都是十分疼愛她的。

  見小滿又嘴饞了,莫婆子失笑地拍開了她伸過來的胖爪子:「邊上去,這是給幾個奶娘準備的,你可不能吃。」

  小滿嚥了咽口涎,羨慕道:「蘇奶娘她們的伙食真好,若是哪天我也能天天吃到她們的飯菜就好了。」

  一旁的王婆子正在往一個大木盆裡裝燒好的菜,聽到這話,笑著打趣:「想吃那還不容易,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到時候給人添個小崽子,你也做奶娘去,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差事。」

  趙婆子嗔她:「你還真是個不著五六的,小滿還小,你跟她說這個,沒得教壞她。」她一面說,一面塞了把茴香豆給小滿:「給你填填嘴。」

  小滿道了謝,笑得見牙不見眼跑開了。她們這些做粗使丫頭的,一般用飯最後才輪得到她們。

  莫婆子見瑤娘走了進來,笑著對她道:「蘇奶娘今兒挺早。」

  瑤娘點點頭:「小郡主睡了,所以我先來,待會兒再換了玉燕姑娘來。」

  奶娘們的飯菜是早就做好裝盤的,正在一旁擱著,只剩下裝湯。莫婆子有些猶豫地望著瑤娘,問:「今兒燉了豬蹄湯,蘇奶娘可是來一碗?」

  瑤娘慣是不喜葷,尤其最不喜歡這種葷湯。為了奶小郡主,平日裡肉菜她都是儘量吃,肉湯卻是從來不喝。不過瑤娘奶水好,喝不喝倒是關係不大,莫婆子也是清楚她的秉性,才會這麼一問。

  哪知今兒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瑤娘竟點了點頭。

  莫婆子詫異在心,不過這吃飯的事歷來不好說,因為人的口味是時時刻刻變化的。昨兒不喜,說不定今兒就喜了,也沒什麼值得好奇的。

  瑤娘提著的食盒,回了自己房裡。

  打開食盒,將飯菜一一端出來,菜色雖稱不上是多麼色香味俱全,但量卻是十分多的,每樣都有一小盤子。

  瑤小口小口的吃著飯,木箸盡往肉食上去。

  這若是讓其他人看見,恐怕又要大吃一驚,之前就說了瑤娘喜素不喜葷。

  看得出瑤娘吃得有些勉強,可她依舊往嘴裡填著,不光一碗飯吃完了,菜也吃得七七八八。

  這食量著實有些驚人,而瑤娘明明是撐腸拄腹的狀態,最後還是忍著油膩將那一碗豬蹄湯給喝乾淨了。

  等吃完後,她甚至有一種食物都到了嗓子眼的感覺。

  瑤娘之所以這樣是有原因的,最近這些日子她發現自己的奶水越來越少了。

  起先還不覺得,可隨著小郡主食量一日大過一日,她已經開始感覺到吃力。

  按理說這種情況不該發生在瑤娘身上,她兩輩子都是做過娘,又帶過幾個奶娃子,自然懂得怎樣才能使奶水不斷。她每天都會固定時間擠一些出來,不管小郡主有沒有吃。這樣的話,只要營養充分,奶量就一定能保持。

  可現在倒好,即使她每日都擠,奶還是越來越少了,及至這幾日她甚至連漲奶的感覺都沒了。

  瑤娘十分驚慌,她是做奶娘的,沒奶還能是奶娘?該不是連差事都沒得做!最起初她有些遷怒晉王,覺得都是因為他,才會造成如此局面。

  不過她慣是個膽小的,也不敢當著晉王面明說,只能能推就推,能擋就擋,並不忘偷偷地觀察。後來發現似乎和晉王沒什麼關係,她是遷怒了。

  只是為什麼奶水會變少?

  瑤娘左思右想才覺得,這肯定是和自己平時少吃葷食有關係,所以才會有今日這副情形。

  吃得太撐,瑤娘沒敢亂走,而是在房裡歇了歇,才把盤碗拿去廚房。之後去小樓裡,換了玉燕去用飯。

  一晃,一天就過去。待錢奶娘和王奶娘兩人過來上值,瑤娘就回了屋。

  她打了水來準備沐浴,就聽見外面一陣動靜。

  瑤娘打開房門往外看,小樓那邊喧聲嚷嚷,其中夾雜著小郡主的啼哭聲,似乎出了什麼事。

  她來不及多想,忙闔上房門,往小樓而去。進了房門就看見穆嬤嬤驚怒不已,錢奶娘和王奶娘如喪考批,玉翠抱著哭啼不止的小郡主臉色難看,玉燕卻是不在了。

  屋裡亂了一團糟,綠娥幾個急得團團亂轉。

  「怎麼了這是?」

  一見瑤娘來了,錢奶娘就指著她道:「嬤嬤,我和王姐姐剛來上值,還沒來得及給小郡主餵奶。肯定是蘇奶娘饞嘴偷吃了什麼,才會害得小郡主這樣。」

  聽到這話,瑤娘簡直都懵了,也來不及解釋,便急急來到玉翠身邊。

  就見她懷裡,小郡主頭臉上全是一片片嚇人的紅疹子,而小郡主已經哭得聲嘶力竭,面容漲紅,越發顯得那疹子可怖,腫得老高。

  聽到這話,穆嬤嬤眼含凌厲地望了過來。

  瑤娘解釋道:「我什麼也沒吃,今兒一天就吃了小廚房裡的飯菜。」

  錢奶娘得理不饒人,說得格外信誓旦旦:「小郡主這情形,一看就是出了疹子,這個月份的奶娃,除了奶娘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過給她,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蘇奶娘你若是真偷了嘴,就老實說吧,別耽誤了小郡主的病情,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嬤嬤,奴婢真沒有偷嘴。」

  其實穆嬤嬤下意識是願意相信瑤娘的,這無關於其他,大抵是心知晉王和瑤娘的關係,一種格外的偏袒。可恰恰也是因為瑤娘和晉王私下裡的關係,讓穆嬤嬤對她生了疑。

  胡側妃在晉王跟前受寵,是整個王府裡的人都知道的,女人妒忌心有多麼可怕,再沒有從宮裡出來的穆嬤嬤更為清楚的了。

  原本一個溫順賢淑的女子,可以因為妒忌心,做出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事。皇宮裡歷來都少不了小產的嬪妃,夭折的皇嗣,襁褓裡的奶娃容易夭折這是事實,可夭折的次數太多,誰都知道這其中不單純。

  而這不單純,恰恰就應在皇宮裡那些美貌如花卻個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們身上了。

  瑤娘會不會因為妒忌胡側妃,因此而遷怒上小郡主?即使此事不是由妒忌而引發,可別忘了瑤娘可是晉王妃塞過來的,這些日子王妃和胡側妃鬥得如火如荼,是不是王妃命瑤娘下手,想毀了胡側妃最大的儀仗?

  不過是電石火花之間,種種念頭便閃過穆嬤嬤的腦海,也因此面對瑤娘的解釋,她選擇了沉默。

  穆嬤嬤態度顯然也影響了玉翠甚至是綠娥等人,她們望著瑤娘的眼神閃爍不定,那其中的光芒似是懷疑。

  瑤娘突然覺得有些傷心。自打來到小跨院,她待人誠懇,為人勤快,而小跨院裡的人帶她也是親熱的、也許其他人待她友善還可能含著這樣那樣的目的,恰恰是玉燕及綠娥她們,她們的親熱是不摻雜任何個人目的的。

  她們都是小郡主身邊服侍的人,自然都為著一個心願,那就是侍候好小郡主。因為有著同樣的心願,所以大家格外有一種親密感。

  而如今這種親密,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遭到了破壞。

  為何就如此脆弱?怎麼就不信她?

  就在這時,玉翠突然說話了,「錢奶娘,沒有影子的話還說不要亂說。蘇奶娘的性格我們大家都瞭解,她不是個會說謊的人。」

  聽到這話,瑤娘突然似乎一下子就有了力量。

  她感激地看了玉翠一眼,對穆嬤嬤道:「嬤嬤,瑤娘今兒確實除了小廚房的飯菜,再沒吃過其他任何東西,還望嬤嬤明鑑。」

  「你到底吃沒吃誰知道?」錢奶娘反駁。

  穆嬤嬤沉吟一下,道:「孰是孰非,暫且不論,到底是不是蘇奶娘的原因致使小郡主發病,待會兒殿下來了自有公斷。」

  說話間,玉燕已經領著劉良醫匆忙走了進來。

  劉良醫已是花甲之年,生得體格消瘦,留著幾縷山羊鬍。他本是宮中的太醫,晉王就藩之時,便和晉王來到了晉州。在晉王府良醫所任良醫正,德高望重,醫術超群。

  他隨著玉燕入了內,便來到小郡主身前。先指揮著下人將小郡主放在床上,又從身後藥童手裡接過一枚銀針,慢慢插在小郡主脖子上的一個位置,小郡主頓時平靜下來,陷入昏睡之中。

  「這種哭法不行,讓小郡主先休息一會兒。」說完,他才伸手去把脈。

  而就在這期間,不光胡側妃到了,連晉王和晉王妃都來了。

  三人都是行色匆匆,顯然是收到消息後就急急趕來了。

  胡側妃入了內後,看到小郡主的情形,就哭了起來。一口一個我可憐的女兒,又去斥責玉燕等人是怎麼侍候的。

  晉王妃柳眉緊皺,肅著臉,「胡側妃,注意你的儀範,劉良醫正在為小郡主診治,能不能先閉上你的嘴?」

  其實若是可以,晉王妃是不願意來的,她巴不得胡側妃能倒霉,小郡主真夭了,她比誰都高興。可惜她作為一府的女主人,這種情況下不可能不出面。

  晉王進來後,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福成站在她身後。

  他俊臉一片冷肅,左手時不時轉動著他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藍寶戒指。若是熟知他性格的就能知道,他此時的心情是如何的不平靜。

  見晉王妃發了話,胡側妃不但不聽,反倒駁了兩句。他當即哼了一聲,室中的空氣突然冷了下來,讓人猶如墜入冰窖。

  頓時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恨不得連呼吸聲都斂住,室中一片寂靜,宛如無人之境。

  良久,劉良醫徐徐吐出一口氣,打破了整個寂靜。

  「從目前來看,小郡主是因為食用了什麼不合適體質的東西,才會出疹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41 PM

第四十二章

  小郡主如今還不到六個月大,她吃的東西只有奶。

  可劉良醫卻說小郡主是因為食用了什麼不符合體質的東西,才會出疹子。那麼不用說,自然是應在三個奶娘身上。

  因為奶娘若是吃了什麼,都會通過奶水過到孩子的身子,這個道理是個人都懂,也因此所有人的目光不禁放在瑤娘等三人身上。

  這些目光中,其中有一道是晉王的。

  他面色沉凝,目光晦暗,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瑤娘忍不住瑟縮一下,沒有敢抬頭去看晉王。她在想若錢奶娘還是咬准了是自己偷嘴吃了什麼東西,才會害小郡主這樣,晉王可會信任她?

  果然,瑤娘前腳念頭剛閃過,後腳錢奶娘就蹦了出來。

  她義憤填膺地對穆嬤嬤道:「嬤嬤,您看奴婢並沒有說錯,就是蘇奶娘私下吃了什麼東西,才會致使小郡主落得如此模樣。今兒白天是蘇奶娘當差,奴婢和王姐姐來了之後並未給小郡主餵奶,小郡主的疹子是剛發的,而按照慣例蘇奶娘在下值之前是要給小郡主餵一頓奶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瑤娘身上。

  這目光中夾雜的東西太多,瑤娘竟有種不能承受的感覺,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強制鎮定為自己辯解:「奴婢並沒有亂吃什麼東西……」

  「玉翠姑娘可以作證。」錢奶娘打斷她,又道:「玉翠姑娘你可不能偏袒蘇奶娘,這事若弄不清楚,可就成了我和王姐姐的責任,我們上值後並未給小郡主吃過任何東西。」

  玉翠有些遲疑說:「蘇奶娘臨下值之前,確實給小郡主餵了奶,而錢奶娘和王奶娘上值之後,並未給小郡主餵過奶……」

  還未等她話音落下,胡側妃就宛如一陣風似的刮向瑤娘,劈手就給了她一巴掌。動作之迅捷,竟是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隨著這聲清脆的響聲,瑤娘的臉被打偏了過去,那白皙的小臉頓時紅腫了起來。

  福成訝然地微張著嘴,穆嬤嬤目光沉凝,玉燕玉翠二人則是忍不住看向了晉王。

  至於晉王,從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微微暗了的眼神,才稍顯透露了些許端倪。

  晉王妃柳眉微蹙,斥道:「胡側妃,你如此也太不成樣子了,還有沒有側妃的模樣?」

  胡側妃轉臉冷笑著看著她,「妾有沒有側妃的模樣,妾自己心裡清楚,妾現在反倒想問問,王妃是為何意,難道是想包庇這膽大妄為的奴婢不成?!」

  晉王妃十分不滿道:「胡側妃你說得這話倒是讓本妃有些不解了,什麼叫本妃包庇她?本妃只不過認為不分青紅皂白,就如此給人定了罪名,有些太不公平罷了。畢竟這蘇奶娘曾經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安榮的夜哭症是她治好的,怎麼也要給人一個說話的機會。」

  胡側妃並沒有再理會晉王妃,顯然是不將她放在眼裡,而是眼神恨恨地看著瑤娘,恨不得吞了她也似:「好你個黑了心肝的賤胚子,小郡主但凡有一點差池,填了你的命都不夠賠!來人啊,還不趕快把這下賤的奴婢給拖出去,本妃要好好教訓她!」

  此言分明有一語雙關之意,晉王妃被氣得不輕。

  而隨著胡側妃的話音落下,就有下人聽命從外面進來了。

  瑤娘捂著臉,拚命搖頭,「奴婢沒有,側妃娘娘,奴婢真沒有亂吃什麼東西。今兒一日都在小郡主身邊服侍,吃的飯菜都是小廚房裡的。奴婢今兒和玉燕姑娘一同當差,有沒有吃其他東西,玉燕姑娘她們應該知道。」說著,她忍不住去看了玉燕和玉翠。

  玉燕略有些猶豫道:「奴婢確實沒見蘇奶娘吃過其他東西。」

  「奴婢也沒見著。」玉翠隨即道。

  瑤娘鬆了一口氣,可還未等她這口氣吐出來,就聽錢奶娘道:「可若不是她吃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小郡主不可能會是這樣。另外,玉燕和玉翠兩位姑娘,你們是一刻不離地跟在蘇奶娘身邊?又怎麼敢肯定蘇奶娘就一定沒背著你們吃什麼。」

  面對這樣的逼問,玉燕和玉翠兩人面面相覷:「這……這倒是不敢保證。」

  就在這時,穆嬤嬤咳嗽了一聲。

  「去將莫婆子叫過來問問。」

  綠娥點點頭,很快便下去了。

  不多時,莫婆子被領了過來。大抵之前也被告知發生了什麼事,莫婆子站定後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幾位奶娘的膳食都是根據良醫所開的單子安排下的,該忌口的東西一概是沒有的。今兒三位奶娘吃的東西有……」

  她報出一連串的食材名兒,劉良醫在旁邊邊聽邊點頭。等莫婆子說完,劉良醫道:「這些食材中並無致使小郡主出疹子的誘因。」

  穆嬤嬤點點頭,莫婆子便被領下去了。

  室中一片寂靜無聲。

  胡側妃冷笑不已,正打算說什麼,就聽穆嬤嬤又道:「去幾個人搜一搜蘇奶娘的房間,既然大家都有所質疑,還是查清楚的好。」

  最後這句話,她是看著瑤娘說的。

  瑤娘有些感激地看著她,「謝謝嬤嬤,奴婢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玉燕很快就領著人下去了,隨同一併的還有桃紅。

  胡側妃大抵是不信任穆嬤嬤等人,特意吩咐桃紅跟了過去。

  屋裡十分安靜,只有劉良醫吩咐藥童去配藥的聲音響著,明明似乎並沒有過去多少時間,卻給人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晉王妃莫名有一絲不安,她忍不住看向胡側妃。

  胡側妃立在那處,似有些焦慮,她忍不住走向劉良醫,低聲詢問小郡主的情況,似乎十分擔憂小郡主。

  不過小郡主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胡側妃會擔憂焦慮也是正常。

  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麼異常,可晉王妃就是有一絲不安。

  還來不及讓她想清楚這不安是從何而來,玉燕等人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等玉燕說話,桃紅搶先舉著手裡的一個盤子,對胡側妃道:「娘娘,在蘇奶娘房裡發現了一碟蟹黃包。發現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已經涼了,旁邊有湯汁的痕跡,確實是被人吃過卻沒吃完剩下的。」

  聽到此言,劉良醫望了過來,道:「若真是蟹,倒是可以對上小郡主的症狀,此物性寒,其中有許多物質都容易誘發嬰孩的各種病灶,所以蟹是懷孕婦人大忌,若是為嬰孩餵奶,也是萬萬不能食用的。照這麼看來,小郡主的疹子是由螃蟹引起的了。」

  胡側妃冷笑地看著瑤娘,「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身為小郡主的奶娘,你明知奶口有頗多禁忌,卻按捺不住口欲私下偷嘴。來人啊,還不把這刁奴給拖出去。」

  此時的瑤娘早已被驚懵了,根本想不出這蟹黃包到底是怎麼來的,怎麼就去了她的房裡。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面對的情況,這無疑是有人刻意栽贓,可問題是她根本沒有證據自己沒有吃過,因為人證物證都俱全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忍不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小跨院裡的人,與之前不同,大家都迴避了她的目光。

  就如同瑤娘所想,人證物證俱全了,誰還敢出言替她分辯。

  瑤娘的心跌入了谷底,其實她還有一個人可以去求助,可她竟不敢去望他。

  認真說來,打從晉王進來後,瑤娘就沒敢拿正眼去瞧他。

  這大抵是出自一種心虛,怕被人瞧出什麼端倪,懷疑上她和晉王的關係。而現在也是心虛,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心虛。

  是沒有底氣的心虛,也是不確定的心虛。

  她不過是個下人,有什麼資格去和胡側妃比,去和在晉王心目中有著至關重要地位的小郡主比?

  晉王是不可能會袒護她的。

  也是上輩子晉王帶給瑤娘的印象太深刻,讓她無比清醒地明白一個道理,床上的男人和床下的男人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她不過是個玩意兒而已。

  這種念頭太根深蒂固,一直影響著瑤娘。可瑤娘在和晉王有了私情後,卻是極力去迴避它。

  她從不願意去想,她假裝晉王還是有幾分喜歡自己的。

  不管這喜歡是基於什麼。

  雖然這輩子的晉王和上輩子的晉王有著很大的差別,可瑤娘素來篤信一項事實,人不可能會輕易改變,更何況是晉王這種心性冷酷的人。

  上輩子的晉王也曾表現得很寵自己,可時間卻告訴她,這不過是她以為的而已。

  說白了,她就是晉王拿來暖床的玩意!

  所以瑤娘不敢去看晉王,她怕看到什麼她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她就像似一個窮到家徒四壁的人,根本沒有東西去和人賭,所以她寧願不賭。不去賭,她就不用去面對自己是多麼窮的事實。

  晉王蹙著眉尖兒,凝眸看著那個垂著頭似乎放棄了所有抵抗的女人。

  他就坐在這裡,為何她竟不向他求助?

  是不信任他?還是到了這般田地,她都不願將自己與她的關係暴露出來!是覺得自己丟了她的人,還是她那死鬼男人就對她這麼重要?她是不是至今依舊打著想出府的念頭,所以寧願拼著被懲治,也不願意……

  看著她半垂的臉蛋上那道紅痕,晉王莫名升起了一股暴怒。

  他的臉冷了下來。

  福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晉王妃柳眉蹙得更緊,也沒有說話。

  似乎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胡側妃的人上來就將瑤娘往外拉扯。而就在此時,胡側妃卻突然又說話了。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她身上,晉王妃瞳孔一陣緊縮,果然就見胡側妃將矛頭對向自己。

  「她一個奶娘,明知蟹這種東西乃是奶口的大忌,卻偏偏偷偷去吃。且王府門戶森嚴,她一個奶娘怎麼可能弄得到蟹這種東西!」胡側妃面向晉王妃,美目中閃過一道厲芒:「王妃,這奶娘是您送到安榮身邊的,還請您給個說法。」

  說完這句,她似乎渾身都失了力氣,跌跌撞撞撲到在晉王腳邊,並哭了起來:「殿下,您得給妾給安榮做主啊,這明擺著是王妃想害了小郡主,所以才假借了這奶娘的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48 PM

第四十三章

  胡側妃的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誰也沒想到,她竟會將矛頭對準晉王妃。

  可轉念再想,似乎卻又並不意外,胡側妃這演得一齣又一齣,環環相扣,若不是她最後將矛頭對準晉王妃,誰也不會意識到她的目的。

  畢竟小郡主可是她懷胎十月親生的,又是她最大的依仗,誰會拿自己的命根子去冒險,就是為了對付晉王妃。

  甚至連晉王妃都沒有想到。

  恰恰是她為了合上最後一環,徹底暴露了她的意圖,讓之前的一切都顯出幾分刻意與別有心機起來。

  本來小郡主發疹子就有些莫名其妙,蘇奶娘又不傻,萬萬沒有明知蟹是大忌,還明知故犯的。若說她是為晉王妃唆使,倒也能說得過去,可問題是晉王妃是如此蠢笨之人嗎?

  大明其白用自己塞過來的人,去幹如此見不得人的事,難道不是該暗中收買胡側妃的人來做下此事,才最具有說服力?

  這齣戲從方一開始演,確實有些唬人,畢竟牽扯上了小郡主,小郡主當時的情形又那麼可怖,幾乎所有人都不免心神大亂。可到了此時,小郡主雖情況嚴重,但有劉良醫在,並無性命之憂。當鎮定回籠,該回歸的理智也回歸了,似乎有些事情並不難看透。

  穆嬤嬤眼神意味深長起來,晉王眸光閃了一閃,依舊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卻是往後靠了靠。

  那邊胡側妃還在哭訴著,似乎並未發現自己的目的已然被人洞悉。也許她即使知道也不怕,因為這場局並不好解開,她既然敢安排出這一切,就定然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而這邊,心緒千思百轉後,晉王妃上前一步道:「還請殿下明鑑,妾身就算再笨,也沒笨到拿自己安排的人去幹這種事的地步。」比起胡側妃的做作,顯然王妃的態度更為光明磊落。

  胡側妃冷笑反駁:「說不定王妃恰恰利用的就是這點,覺得誰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才會安排下此事。燈下黑的道理,大家可都清楚。」

  晉王妃不退不讓:「那又有誰知道,胡側妃不會因為想對付本妃,就特意拿了小郡主當手段?不是本妃說你,胡側妃,小郡主這麼小,你就不怕有個萬一,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晉王妃太冷靜,說話又一針見血,讓胡側妃霎時變了臉色。

  她以帕掩面,哭訴了起來:「王妃怎能如此污衊妾,小郡主是妾懷胎十月,一腳踏入鬼門關才生下的。誰會拿自己的親生孩兒去當手段去害人?會有這樣心思的人,若不是心性惡毒,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體會不到當娘的心情。養兒方知父母恩,那是寧願虧了自己,也不願虧了自己孩兒……」

  「殿下,您可要為安榮做主啊……」

  胡側妃哭訴之餘,竟指桑罵槐說晉王妃生不出孩子,這不是明擺著指著和尚罵禿驢!晉王妃的臉色當即就難看起來,她脊背挺直,緊抿著嘴角:「妾身實在沒有必要做出這種事情,還請殿下明鑑。」

  晉王緘默不語,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胡側妃緊追不捨,又甩出一計殺手鐧:「既然王妃咬定了是妾無故冤枉你,那我們就讓這奶娘說說,她到底是受了誰的唆使,才會幹下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矛頭終於再次指向瑤娘,這個結果似乎並不讓人意外。

  胡側妃想將罪名扣在晉王妃頭上,晉王妃肯定不能坐以待斃,而瑤娘大抵就是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典型。

  臉色慘白的瑤娘苦笑,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即使明明暫時似乎沒自己的事了,她也依舊沒放鬆神經。

  果然來了!

  「你可要想好了,可千萬莫受人矇蔽,要知道暗害小郡主可是掉腦袋的大事。」胡側妃看著瑤娘,眼中威脅之意十分明顯:「但倘若你道出實情,殿下想必會念你事出有因,為人所迫,饒了你的性命。」

  幫著王妃不但討不了好,反倒會沒了性命,相反若是『道出實情』,不但能換來她的另眼相看,晉王也會庇佑她。

  晉王可是整個晉王府最大的人。

  這個選擇似乎並不難選,哪怕瑤娘真是為晉王妃所指使,胡側妃也已經幫她掃去了後顧之憂。只要是不蠢的,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瑤娘看向晉王,這是自打晉王來後,她第一次直視他。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想看他,可就是想看他一眼。

  他肯定是會向著胡側妃的吧,可她卻做不出昧著良心胡亂攀扯之事。且瑤娘心中也有一份堅持,她清清白白的,憑什麼就得自潑污水,就為了成全胡側妃的某些私心?

  很多事情似乎並不難選擇,可也總會有許多人很容易忽視一個問題,那就是良心、清譽、堅持與底線。

  也許有些人並不在意這些,說丟也就丟掉了,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不亞於是性命,這是做人的根本。

  晉王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

  瑤娘垂下頭,「奴婢不懂側妃娘娘說的意思,這整件事奴婢覺得很冤,那蟹黃包奴婢並沒有吃過,這剩下的蟹黃包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奴婢房裡。」

  「好你個大膽奴婢,事到如今還敢狡辯!」胡側妃柳眉豎起,勃然大怒:「給我拉出去打,打到她說為止!」

  頓時就有人擁了上來,想拉著瑤娘下去。

  晉王妃袖下拳緊握,瞳孔一陣陣緊縮。

  她當然也意識到胡側妃想屈打成招的陰險用心,可她卻什麼也不能做。但凡她開口為對方說一句話,就是應上了這蘇奶娘是她指使的。

  她有些擔憂地看著瑤娘,也不知這奶娘能不能受得住……

  就在這時,晉王突然說話了。

  「這東西是本王賞給她的!」

  看似風淡雲輕的一句話,卻差點沒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尤其是胡側妃,滿臉都是不敢置信:「殿、殿下……」

  瑤娘也十分吃驚,下意識抬頭去看晉王。

  可晉王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胡側妃。

  「殿下,這,你她,這怎麼可能……」胡側妃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一雙鳳眼圓瞠,似乎到了極致,給人一種頃刻就要崩裂來看的感覺。

  晉王面色冰寒,語氣淡漠,睨著她:「本王說是本王賞的,就是本王賞的,本王說她沒有,就是沒有。你,可有異議?」最後這句,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這是警告,晉王的眼中也寫滿了警告。

  胡側妃花容失色,啞然失聲。

  「此事到此為止,若是讓本王知道你們誰在其中做了什麼——」晉王站了起來,環視了室中所有人一眼,並沒有將話說完,就帶著福成離開了。

  屋裡一片寂靜,大抵誰也沒料到會以這種方式作為收場。

  晉王的解決方式很蠻橫,可誰也不敢說他是蠻橫的。

  晉王是這府邸的王,他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哪怕他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甚至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但這並不妨礙大家知道,這場鬧劇極為讓晉王反感。

  只有那些許人明白,不過所想的方向卻並不相同。穆嬤嬤等人心中毫不意外的想著果然是這樣,而有些人則是以為晉王在給晉王妃保留顏面,是想保全她。

  恰恰胡側妃所想的方向就是這樣,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安排下的這場局,竟會以這種方式作為收場。

  可誰敢對此有異議?沒有人敢!晉王那句『你可有異議』已經說明了一切!

  胡側妃十分狼狽,卻還是不甘示弱地看著晉王妃:「王妃果然好本事!」

  晉王妃似若有所思,只是冷眼瞧著對方,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胡側妃拂袖而去,房中頓時空了一大半,那些本來抓著瑤娘的人,也都紛紛跟在她身後走了。

  晉王妃來到瑤娘身前,雙手交於腹前,目露異光地上下打量著她,嘴角帶著微笑:「你是個好的。」說完,她也帶著人離開了。

  而隨著晉王妃和胡側妃的離去,劉良醫也告辭了,他命人從良醫所拿來的藥已經拿去熬了,只需讓小郡主服下,至於具體如何還要看後續。

  將需要注意的情況交代了一遍,劉良醫說他回去再看看藥方,等會兒再來一趟,便匆匆離去。

  屋裡只剩下小跨院的這些人。

  「你也真是倒霉。」玉翠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安慰瑤娘:「別想多了,大家都是相信你的。」

  玉燕嘆了口氣,雖沒有說什麼,但也是對瑤娘報以同情的眼神。

  「是啊,蘇奶娘,你別擔心,咱們大傢伙都知道你不會做那種事的……」綠腰還打算說什麼,卻被綠娥扯了一把。

  綠娥的眼神看著錢奶娘,綠腰順著看了過去。

  不光是綠腰,大家都看向了錢奶娘。

  對比起之前還上躥下跳,宛如跳樑小丑一般,此時的錢奶娘簡直就成了一個笑話。

  雖然大家都沒有笑,可眼神都在這麼訴說。

  看得出錢奶娘不是個太鎮定的人,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漲紅了起來。

  她雖不是太明白這事究竟是怎麼了,但這並不妨礙她知道一項事實,蘇瑤娘不光有穆嬤嬤她們護著,如今還多了晉王殿下和晉王妃。

  她還怎麼才能將對方攆走!

  不過現在錢奶娘該考慮的不是怎麼才能把瑤娘攆走,而是如何保全自己。

  「玉翠將錢奶娘送到留春館,就說小郡主身邊用不起這種人。」

  錢奶娘腿一軟,跌倒在地上,嘴裡還想辯解:「嬤嬤,就算殿下說不是蘇奶娘的做的,但也……」

  剩下的話,在穆嬤嬤一個眼神過來,玉翠就一巴掌打了過去,作為告終。

  「膽子不小,誰給你膽子攀扯主子的!」

  直到此時,平時總是一臉笑眯眯的玉翠,才顯出了幾分宮裡出來的威嚴和狠辣。

  錢奶娘的嘴以肉眼可見程度紅腫了起來,足以見得玉翠的手有多麼重。她嘴裡含混不清地喊著,並不停地去看王奶娘:「……嬤嬤饒命……王姐姐……」

  王奶娘下意識躲開她的眼神,而錢奶娘已經被玉翠連同綠娥幾個連拖帶拉地拖下去了。

  「王奶娘。」穆嬤嬤的聲音驀地響起。

  也不知是被錢奶娘的樣子嚇的,還是怎麼,王奶娘竟被嚇得打了個哆嗦:「嬤嬤。」

  「用心當差,可別學了錢奶娘。」

  「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8 11:59 PM

第四十四章

  看著錢奶娘被拖下去,瑤娘並不同情她。

  也許,曾經,上輩子她可能會,但這輩子卻是再也不會了。

  若不是晉王突然出面,現在的她還不知是什麼樣。瑤娘不是沒見過那種受不了板子,而選擇昧著良心攀扯她人的人,曾經她也被這麼攀扯過,她不想變成自己曾經很痛恨的那種人。

  她不禁想到了晉王,殿下是為了保全王妃,才會出面制止這一切的嗎?還是……

  「蘇奶娘,你的臉有些腫了,我去拿些冰來給你敷一敷?」綠腰道。

  瑤娘下意識輕觸自己的臉,方才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急促,她根本沒感覺到疼,此時才感覺到火辣辣的一陣。

  「還是不麻煩了,沒什麼的。」

  穆嬤嬤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今兒你也受驚了,還是回屋歇著去,這裡有玉燕玉翠她們看著就行。」

  「可是小郡主……錢奶娘又……」

  穆嬤嬤看了看王奶娘,道:「還有王奶娘在這兒,你不用擔心。」

  「是。」

  *

  晉王出了小跨院,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福成跟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去查,你也去。」

  這個『你』並沒有明指,但藏在暗處的暗十很快就消失了,福成也垂首應是。

  胡側妃既然敢安排這一齣戲,就是篤定了別人都查不出來究竟,但這個別人並不是晉王。

  作為一府之主,晉王若想查什麼東西,不可能會查不到,只是看他想不想去查。顯然胡側妃再一次碰觸了他的禁忌,上一次小郡主從留春館裡挪出來,就是她拿了小郡主做筏子,沒想到她這麼不聰明,這還沒多少日子呢,就忘了之前的教訓。

  更不用說還把蘇奶娘給牽扯進來了。

  福成偷偷瞧了瞧晉王的臉色,心想殿下氣成這樣,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蘇奶娘。

  他在心裡連連搖頭,不管這事是王妃做的,還是胡側妃自導自演,別看殿下現在為了大局將事情按了下來,恐怕少不了之後清算。

  蘇奶娘那漂亮的小臉兒都被打腫了,福成可沒漏下當時自家殿下眼中的那抹陰霾。

  到了朝暉堂,福成匆匆忙忙就下去忙活開了。

  他覺得這事得緊著辦,就算殿下沒明說,奴才們也得識趣些。

  福成雖是個沒了根的太監,但這些年來見過的女人也不少。女人們心眼都小,若是那蘇奶娘因為殿下不當面給她出頭,而怨上了殿下,跟他鬧起小脾氣,遭殃的還是他們這些奴才。

  認真來說肯定是他,誰叫他在殿下身邊侍候呢。

  *

  劉良醫又來了一趟,確定小郡主服了藥後情況正在慢慢好轉,就離開了。

  穆嬤嬤年紀大了,熬不得夜,留下了玉翠玉燕和王奶娘看著小郡主。綠娥幾個也沒有下去歇著,而是在外面隨便找個地兒守著,就怕有什麼突發情況反應不及。

  夜已經深了,萬籟俱寂。

  室中燈光暈黃,一片安靜無聲。

  玉翠已經撐不住睡著了,玉燕和王奶娘還在榻前守著。

  玉燕突然站了起來,嚇得王奶娘一個激靈。

  「玉燕姑娘……」

  玉燕笑道:「王奶娘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就是想去下淨房,你在這裡守著吧,若是有事叫玉翠,我馬上就回來。」

  王奶娘連連點頭,玉燕出了房間。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王奶娘按著怦怦直跳的心,小心翼翼回頭去看了看窗下貴妃榻上的玉翠。觀察了幾息,見對方睡得正熟,她才忙站了起來,俯身去碰觸了小郡主一下。

  小郡主所喝的藥中有安眠的成分,大抵出疹子十分難受,她醒了就會哭得聲嘶力竭,怎麼哄都哄不住。所以劉良醫特意在她藥中加了些可以讓她安睡的藥,這樣一來也免得她哭得太過,而引發了其他病症。

  王奶娘又嘗試捏了捏小郡主的臉頰,見她並沒有醒過來,才放心一手捏著小郡主的臉頰,另一隻手只伸出一根手指在小郡主嘴裡掏著什麼。

  掏得十分仔細,邊邊角角都沒漏下。

  王奶娘腦海裡不禁又回憶起那日情形——

  胡側妃讓她暗中下手讓小郡主出疹子。王奶娘並不傻,這事若弄得一個不好,牽扯的就是自己。所以她特意在錢奶娘面前挑唆,讓那個蠢人越發對蘇奶娘不滿,果然事情一發,對方就跳出來了,根本沒讓她費任何力氣。

  沒人知道小郡主出疹子確實是因為蟹,但卻不是那盤子蟹黃包,而是王奶娘上差後趁人不備往小郡主嘴裡塞的蟹肉。

  小郡主已經長牙了,見著什麼都想抓過來放在嘴裡咬一咬。所以王奶娘一塞過去,小郡主就很配合的張了嘴。

  可王奶娘也知道,小郡主根本嚼不動東西,偶爾她也會塞些白麵饅頭給她吃,她吃得很開心,但很多時候都不能完全嚥下去,總會遺留一些在嘴裡。這個月份的奶娃子還不會吐,習性也各異,誰知道那蟹肉小郡主有沒有咽進去,而不是卡在她嘴裡的哪個角落裡,抑或是舌頭下面。

  說白了,王奶娘還是心虛,大抵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腦海裡總是不由自主閃現事發後她下場如何悽慘的情形。

  尤其殿下是那麼英明神武,他即說了不會放過暗中下黑手的人,會不會查出是她做的?

  越想越怕,越怕越忍不住想,所以王奶娘才會趁人不備打算看一看小郡主的嘴。若是沒有最好,若是真有,她自是要掃掉一切痕跡。

  王奶娘的手指在小郡主嘴裡探了又探,也是劉良醫的藥好,小郡主竟然沒醒過來。

  一個聲音突然在旁邊響了起來,「王奶娘,你手淨過沒?」

  王奶娘下意識答:「洗了,洗了,洗得乾乾淨淨的。」

  旋即她反應過來,這可不是平時玉燕玉翠叮囑她們抱小郡主之前要淨手,而是——

  她頸子僵硬地扭過頭去,就見玉翠笑吟吟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不遠處站著玉燕,玉燕的臉色十分難看。

  「我、我……」

  *

  晉王在書房裡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殿下餘怒未消,下面人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個個裝得鵪鶉樣,生怕引來晉王的遷怒。

  屋中只亮著一盞燈,坐在書案後的晉王,臉色晦暗。

  福成站在書案前,壓著嗓子稟道:「……那蟹黃包出現得莫名其妙,最近府裡倒是採買了蟹,卻是只供王妃一個人吃的,王妃素來喜歡這一口,估計府裡上上下下人都知道……

  「不過卻是查到胡側妃最近叫王奶娘去得很頻繁,說是問小郡主情況。小郡主病發之時,有人看見一個叫琴兒的丫頭進了蘇奶娘的房裡,這人是胡側妃的人。另外嬤嬤那邊,也有些懷疑王奶娘,所以夥同著玉燕玉翠設下了一個套,那王奶娘果然中計了……」

  「確定和思懿院無關?」晉王手指輕叩桌前問道,臉色陰晴不定,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福成點點頭,他當然明白殿下的心思。

  認真說來,雖是大家都看出了胡側妃的別有用心,可這女人歷來不是個什麼聰明的。誰知道這是不是晉王妃刻意設出的局,讓她跳出來鑽這個套,畢竟以晉王妃的為人處事,還真有這個可能。尤其最近胡側妃鉚住了勁兒給她添不痛快,晉王妃會想報復也屬正常。

  也許別人不清楚內情,可福成跟在晉王身邊,卻是太清楚其中的事了。

  這一年多來,若不是晉王一直為其造勢,甚至暗中命人照看,以胡側妃和晉王妃之間的不成對比,大抵她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可惜的是,這人不知福,作天作地得非要把殿下的耐心給作沒了,扔下她不管了,她大約哪天就高興了。

  若不是小郡主,若不是……

  晉王突然站了起來,打斷了福成的思緒,他下意識抬步。

  「別跟來。」

  福成就知道殿下這是去找蘇奶娘了。

  *

  瑤娘想了很多心事,直到迷迷糊糊睡著。

  半夢半睡之間,就被身上的人給弄醒了。

  他動作是那麼急,又是那麼燙,瑤娘的神智還沒清醒過來,就再度迷糊了過去。

  感覺他一直拿手磨蹭著自己的臉,磨得自己火辣辣的疼,她心裡就氣了。

  合則她被胡側妃污衊還打了一巴掌,他什麼話都不說,還非得在傷口上撒鹽不成!她拼了命的往後退,就想讓他離自己遠點,可惜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囚籠,她竟無處可逃。

  「讓你蠢,讓你笨,被打了活該……」

  還罵她!

  瑤娘心裡委屈死了,明明身子是那麼綿軟,還打著歡愉的囉嗦,卻強著那股勁兒想推開他。

  屋裡沒點燈,黑漆漆的。

  黑暗給了人無窮的勇氣,所以瑤娘的膽子也格外大。

  似乎看不到他的臉,她就格外放肆。

  惱就惱,怒就怒,大不了她收拾包袱回家!

  眼見他死死按著自己撞,瑤娘壯著膽子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想讓他受疼放開自己。

  哪知只聽他根本沒放在眼裡,反而大掌往下一摟,將自己按得更是緊密,還順道在她臀上打了一巴掌。

  響聲清亮,還隱隱夾雜著水聲。

  「膽子大了……」他邊說邊提起她的腿。

  瑤娘一個哆嗦,忍不住叫了一聲。

  接下來的一切,她都沒印象了,只模模糊糊記得他隔一會兒問一句,問她是不是想回家,是不是還想著以前那個貨郎。

  她想回家是真的,可那個貨郎?

  哪個貨郎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0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10 06:12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次日醒來,空留一室清幽,除了那縷奇異的幽香還繚繞在鼻端久久不散。

  瑤娘腦袋很疼,渾身都疼,感覺像似被馬車碾過了一樣。

  想著還要上值,她撐著起來洗漱一番,便往小樓去了。到的時候,玉翠正著急上火著。

  王奶娘昨兒被福總管帶走了,錢奶娘又被送去了留春館,小郡主醒了後鬧著要吃奶,玉翠本來早就打算去將瑤娘叫起來,卻被玉燕給攔住了。玉燕去小廚房要了稀米湯,兩人搭著手將小郡主餵飽了。可米湯它不耐餓啊,這不,小郡主又在鬧。

  瑤娘忙進去將小郡主餵了一遍,之後才得知原來昨兒那場事竟是胡側妃指使王奶娘做的。

  對於胡側妃能幹出這種事,瑤娘並不意外,她只是沒想到王奶娘會攙和在其中。

  因為一直以來,王奶娘給她的感覺都是挺老實本分的一個人。

  看來以前錢奶娘那麼喜歡上躥下跳,這王奶娘沒少在其中使勁兒。瑤娘心裡五味雜全,感覺又長了一遍見識。

  王奶娘和錢奶娘都走了,小郡主身邊就只剩了瑤娘一個奶娘。瑤娘正為這事發愁,換做以前,她是萬萬不會如此的。可這段時間她的奶越來越少,若是光管著白日,將將也就夠,可全指著她一個人,怕是怎麼也不夠的。

  關於自己奶越來越少的事,瑤娘是一直瞞著小跨院裡的人,畢竟她是奶娘,奶娘沒奶,還能是奶娘麼。可如今恐怕是再也瞞不下去,就在瑤娘打算坦誠相告之時,玉燕臉色不好地從外面回來了。

  從她口中,瑤娘才知道自己奶量為何變少。

  原來竟是王奶娘偷偷在她的飯菜裡放炒麥芽熬的水,這種水味道不顯,混在飯菜裡是吃不出來的。

  麥芽水有回奶效用,一般所謂的回奶藥都是以它作為原材料。王奶娘買通廚房裡的一個婆子,每天都在她飯菜裡放一些,因為那婆子怕被發現,放的並不多,但架不住日積月累,這才是瑤娘為何奶會越來越少的原因。

  再問是什麼時候開始放的,竟是瑤娘在小郡主身邊冒了頭,王奶娘就開始動主意想對付她了。

  瑤娘聽完後,震驚不已。

  同時又有一種頹喪感,她上輩子碰到過的明槍暗箭並不少,也不算是沒有見識,卻沒想到接二連三都有人針對她。

  而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奶娘。

  如果她和晉王之間的事被人知道——

  瑤娘簡直不敢想像那個情形。

  要知道她上輩子之所以能活那麼久,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晉王妃在身後撐著她,這輩子她也不過只來王府四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或是親眼目睹或是耳聞,聽到了這麼多關於晉王後宅的機鋒,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瑤娘更是覺得自己當初這個決定下得沒錯,就這樣安安穩穩待到一年之期,等晉王對自己厭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只是那個貨郎——

  瑤娘忍不住就想起晉王昨夜說的話,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那麼問,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畢竟當時她神智並不清明,也許真是她聽錯了。

  可一個扭頭之間,瑤娘突然想起晉王為何會這麼問了。

  她姐夫給她編造的身世中,她是嫁給了一個走街串巷、居無定所的貨郎,可那貨郎是個短命的,一次外出販貨發生了意外,丟下了新婚不久的她。

  晉王為何會這麼問?難道說晉王醋了?

  「蘇奶娘……」

  瑤娘不禁打了個寒顫,實在不敢將吃醋和晉王畫上等號,說不定是晉王暗中派人查了她的底線。

  想到這裡,瑤娘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回家一趟了。

  *

  為了瑤娘沒奶這事,穆嬤嬤特意讓玉翠去問了劉良醫。

  劉良醫說可能會有影響,但若是催一催,也不是不能回到之前。所以玉翠回來的時候,不光拿了幾包藥,還帶了一張單子回來。

  這單子上寫著一些下奶催奶的食材,讓小廚房裡照著這個來給瑤娘調養。

  不過調養也得需要些日子,可小郡主這裡卻是等不得,正當穆嬤嬤打算讓玉燕去留春館將錢奶娘要回來先暫用著,思懿院那邊來了人。

  卻是王妃遣了紫煙,送新找來的兩個奶娘來小跨院。

  不得不說,王妃辦事確實雷厲風行,穆嬤嬤什麼也沒問就將兩人收了下。

  不是穆嬤嬤信任晉王妃,而是晉王妃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恰恰是她主動送人上門,昭示著她並不會下手去害小郡主,這等於是一種投名狀,將自己的把柄放在人眼皮子底下。

  穆嬤嬤自然沒有想通過奶娘坑害晉王妃的心。於她而言,只要不是有害小郡主,她都可以漠視,這才是當初瑤娘和翠竹能順利來到小跨院的原因。也是這次鬧出小郡主發疹子一事,穆嬤嬤和晉王都下意識覺得是胡側妃在自導自演,晉王妃的嫌疑並不大的原因所在。

  可惜胡側妃並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不管她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顯然在這件事上,胡側妃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小郡主被人暗害之事看似無疾而終,但也十分清楚地宣示了晉王的態度。

  晉王妃在府裡的地位還是至高無上,不容任何人侵犯,哪怕這個人是盛寵無雙的胡側妃,甚至小郡主。尤其當錢王兩個奶娘被送走,獨獨留下了蘇奶娘,這更是讓下面人洞悉了這項事實。

  於是,自打胡側妃入府後,晉王妃就被動搖的地位,再度堅如磐石。

  早先一些騎牆看風頭的下人,都變了態度。聰明點的對胡側妃依舊如以往一般尊敬,可這尊敬恰恰說明了一些問題,尊敬代表著不親近,代表著拒之千里。而不聰明的免不了腳踩落水狗,留春館的下人在外面的待遇一落千丈,屢屢與其他下人發生齟齬。

  原本想著側妃定會幫著討回顏面,可惜這次胡側妃安靜得很。

  不光如此,晉王妃開始清算胡側妃僭越之事。

  王府裡對什麼樣的身份用什麼樣的東西,身邊有多少人服侍都有規定。例如王妃身邊可以有四個一等丫鬟,八個二等丫鬟,其他丫鬟婆子若干不等。側妃按制是要低一等的,可胡側妃仗著晉王的寵愛,再加上她當年有孕在身,不光是身邊的人,用物及其他都有僭越,這次晉王妃就清算的是這件事。

  幾乎是一夕之間,留春館裡就少了一半人,這些下人有許多是胡側妃的心腹。當日晉王妃派人來清算的時候,留春館哭聲一片,連小跨院裡的人都驚動了。

  這次胡側妃自然是忍不了了,可惜她連番幾次去朝暉堂,都沒能見到晉王。

  晉王的態度昭然若揭。

  於是,王府後院進入了罕見的和平期,再度回到王妃一家獨大的局面。

  對此,晉王妃是樂見其成的,甚至終於揚眉吐氣一番。

  不管願不願意,承不承認,在這府裡只有順著晉王的意思,日子才能過得暢快。以前晉王妃不是不懂晉王的意思,可惜她太傲,太不羈,哪怕她面上是順從的,實則心裡依舊潛藏著不屑。

  可這種不屑於傲氣卻在現實的磨礪下,終於被碾壓成齏粉,所以當晉王主動將刀遞過來的時候,晉王妃沒有猶豫就接下了。

  接下就代表屈服,她也不得不屈服,因為她有必須屈服的理由。

  *

  因著瑤娘連著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要調養身子。

  見這兩個新奶娘做得還不錯,穆嬤嬤索性讓瑤娘閒了下來,每日就是在旁邊指導一下新奶娘如何服侍小郡主。

  見兩個新奶娘總算可以獨當一面了,瑤娘去找穆嬤嬤告了假。

  她想回家一趟。

  穆嬤嬤准了,並吩咐下去,讓府裡出輛馬車送瑤娘回家一趟。

  天還不亮,瑤娘就起來準備了。

  她這趟回去要帶的東西不少,有穆嬤嬤賞下的,有晉王妃賞下的,甚至連胡側妃那邊知道她入府以來第一次回家探親,也意思意思地賞了些東西過來。

  倒是晉王那邊一點動靜沒有。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看似這段時間晉王沒怎麼來小跨院,實則他晚上沒少來闖空門。且這人最近不知道在鬧什麼彆扭,以往是早早就來了,現在是不到半夜三更不會來。瑤娘經常是睡到半夜,就被人壓醒了。

  而這人什麼也不說,就是做,折騰她一夜,次日待瑤娘醒來,連個人影子都看不見。

  瑤娘感覺回到了上輩子,上輩子的晉王就是這樣的。

  不過她並不想去細究內裡,因為她就從來沒成功猜透過晉王那顆難懂的心。

  瑤娘提著包袱,和小樓那邊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小跨院。

  一路到了王府側大門,一輛青帷黑漆平頭的馬車正在門口等著。車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正是周升。

  見瑤娘走過來,手裡還提著那麼重的包袱,周升從車上跳了下來,三步兩步到了她跟前。

  瑤娘有些詫異:「沒想到竟是周大哥。」

  周升憨笑著搔了搔後腦勺,「剛好我要歸家一趟,就特意接下了這趟差事。」

  他並沒有說,為了搶下這趟差事,他特意花錢請了同屋的幾個人吃酒。也就是他這欲蓋彌彰之舉,讓大家得知了周升的『那個瑤』到底是誰,竟是小郡主身邊的蘇奶娘。

  大家都說周升這小子要發達了,別看蘇奶娘是個寡婦,還帶著個孩子,架不住人在主子跟前得臉。就照這陣勢,以後板上釘釘是小郡主的奶娘。若周升真能娶上蘇奶娘,日後平步青雲不在話下。

  周升才懶得去關心這一切,他想得很簡單,不過是他終於找到機會和瑤娘獨處了。

  他搶著把瑤娘的包袱接了過來,拿去車上放好,又將車凳拿下放在瑤娘面前。

  「蘇奶娘快上車吧。」

  瑤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對方實在太體貼了。

  「謝謝周大哥。」

  「不謝不謝,應該的,快上車吧。咱們早走,路上跑快些,說不定晚上之前就能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19 AM

第四十六章

  福成瞅了瞅晉王陰沉沉的臉,鬧不懂自家殿下到底在鬧什麼。

  蘇奶娘回家就回家唄,提前好幾天殿下就知道了,不願意讓人回家就明說,偏偏悶著不說,倒是日日命人來報小跨院那邊的事。

  知道王妃賞了東西下去,胡側妃也賞了東西下去,甚至連馮侍妾和李夫人陶夫人為了討好王妃,也多少賞了些東西做樣子。

  穆嬤嬤也賞了。

  按理說,晉王身為一府之主,若是不知道也罷,既是知道了,表示一下也可。就當獎勵蘇奶娘的勞苦功高,尤其之前人家又受了那麼一場委屈,且私下和晉王是這種關係。

  可晉王偏偏不,樂此不疲的讓人來報賞蘇奶娘的那些東西裡都有什麼,輪到自己了卻偏偏沒動靜。

  根據福成多年的經驗來猜測,殿下這是自己又慪上了。

  不過晉王和瑤娘慪上也不是一日兩日,從他最近去小跨院的時間就能看出,每日都是磨蹭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去,抑或是明明都歇下了,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讓福成來看,這又是何必呢,想去就去了,何必自己跟自己慪這種氣。

  不過這話福成可不敢說,他還想多活兩年。

  瞧瞧這不就是,明明下面人來報蘇奶娘正收撿東西準備出府,想去見人家偏偏不去,非得等人都快走到大門了,才找個藉口出門,走著走著就來了側門,哪知撞上這一幕。

  福成看著那邊正在和蘇奶娘說話的年輕車伕,在心裡判定這人笑得不大正常。

  這小子該不是對蘇奶娘有什麼想法吧?

  這想法讓福成就是一個激靈,再去看晉王的臉,果然更冷了,正散發著森森寒氣。

  福成忍不住在心裡比較了下,換做他是蘇奶娘,也寧願對上那邊那張笑臉,也不願對上這張大冷臉啊。

  哼!

  似乎聽見有人冷哼,福成扭頭就見晉王拂袖而去。

  而那邊一雙人兒根本沒發現暗中發生的一切。

  *

  瑤娘上了車,周升就趕著馬車離了王府側門。

  他趕車技術很好,馬車跑得又快又穩當,瑤娘坐在裡面根本感受不到顛簸。

  其實也是王府的馬車好。即是穆嬤嬤發了話,周升就特意挑了輛好車,是專門備給主子們出門坐的。車廂又寬又大,裡面有幾有榻,坐起來十分舒適。

  瑤娘也是好奇地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一事情。

  「這樣會不會給周大哥添麻煩?」認真說來,瑤娘一直是個比較本分的人,也沒有那麼多花花心思。若是因為自己,給對方添了麻煩,那就不好了。

  「沒什麼,咱們府裡的女主子們幾乎不出門,這些馬車平日裡漆是一遍又一遍的上,可惜都是閒放在那裡。」周升渾不在意地說。

  頓了下,他又道:「不怕告訴你,這些車沒少被府裡一些得臉的下人們借用。車馬處那邊為了不得罪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蘇奶娘你這是上面吩咐下來的,誰也挑不出什麼刺。」

  見此,瑤娘才放下心來。

  周升似乎是經常跑這條路的,路上連盹兒都沒打,一路直行。

  天氣悶熱,瑤娘特意將車門打開透氣。

  對此周升是樂見其成的,他巴不得能和瑤娘多說幾句話。就這麼一路說,一路行,時間過得飛快,兩人也對彼此有了一個較為詳細的認識。

  最起碼瑤娘知道周升的出身,以及他家裡一些的情況。而周升也知道瑤娘的一些情況,瑤娘還是用了那個對外的藉口,她前頭的男人是個貨郎,出門販貨時路上出了意外,丟下她和肚裡的孩子走了。

  「蘇奶娘你也不要太傷心,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瞧現在不是好好的。」周升並不是個太擅長勸人的性子,安慰起人來都說得乾巴巴的。

  瑤娘見他那模樣,有些失笑:「謝謝周大哥的關心,我現在挺好的,就想在王府當差多賺點錢,到時候回家把小寶養育成人。」

  趕著車的周升利用眼角餘光看著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蘇奶娘就沒有打算再嫁過?」

  大乾朝是不禁寡婦再嫁的,尤其晉州這地方,大抵因為臨著邊關,這裡的民風還算是比較開放的。

  聽到這話,瑤娘不禁愣了一下,忍不住低下頭:「像我這樣的,死了男人又拖著個娃兒,哪有男人願意娶我。」

  周升很想說一句,我願意。

  可惜他不敢。

  他這陣子夜裡做夢都想著她,簡直就像似著了魔,恨不得衝到她面前,告訴她他很想娶她做婆娘。當真正她的人來到自己面前,看著她那白皙無暇的臉,他反倒害怕了。

  周升的心裡很緊張,心怦怦直跳著,他強忍著緊張說了一些讚美瑤娘的話。

  大抵是第一次幹,十分不熟練,反倒將瑤娘逗笑了。

  「周大哥,真的謝謝你呢。」

  這次感謝是真心實意的,瑤娘看得出周升是想安慰她鼓勵她,她看得出眼前這個小夥兒是個善良的人。

  *

  中午的時候,周升將車停在路旁的一個茶寮。

  似乎來過不少次,周升輕車熟路地領著瑤娘走了進去。

  茶寮很簡陋,只有簡單的茶水和饅頭售賣。

  周升有些懊惱,他倒是掐好了時間,就怕過了中午點讓蘇奶娘挨餓,卻忘了這裡的飯食並不好吃。

  瑤娘笑著從隨身攜帶的包袱裡取出一個布包,裡面用油紙包著幾個肉餅子。

  「這是廚房的婆子幫忙做的,就怕路上用飯不方便。」

  「還是你自己吃,我吃饅頭就好。」周升推拒。

  「這麼多我一個人哪吃得完,現在天氣熱,放久了會餿掉,周大哥你就別客氣了。」

  就這樣,兩人叫了兩碗茶,就著茶吃肉餅。

  周升吃得十分甘甜,越發覺得瑤娘的好。

  吃完肉餅又喝了茶,兩人找地方淨了手,又去茶寮旁邊的茅廁解決出恭問題。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周升怕瑤娘出意外,就在茅廁外面守著。

  瑤娘進去了一會兒,紅著臉出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自己如廁,外面守著個大男人。

  茶寮門外放著個大水缸,旁邊擱著水盆和瓢,可以用來淨手。

  瑤娘去淨手,周升慇勤地拿著水瓢舀水幫她衝著洗。

  「周大哥,真是麻煩你了,帶著我上路肯定事又多又麻煩。」

  「怎麼會……」

  正說著,一輛馬車從從旁邊官道上駛了進來,停在茶寮前的空地上。

  從車上下來四個人,為首的一名是個年輕男子,另外三個則是身穿短褐的彪形大漢。年輕男子雖打扮普通,並不扎眼,但一看就知是這夥人的頭兒。

  「少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只有這麼一個茶寮。」

  那名被稱少爺的,臉上滿是嫌棄和不耐煩,「這樣的地方能有什麼吃的……」

  見有人來了,瑤娘下意識偏了偏身,忙把手擱在裙子上擦乾。

  「周大哥,咱們還是快走吧。」

  周升點點頭,手都顧不得淨了,就帶著瑤娘打算上車離開。

  行經這四人面前的時候,本是擦身已經過去了,哪知卻被人從身後叫住。

  「哎,前面的那位小婦人……」

  瑤娘低著頭,佯裝沒聽見,還想往前走。可惜動作不如對方迅速,被人攔在身前。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那少爺眼珠不落地盯在瑤娘臉上瞅,心裡連連咂舌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還有這等妙人兒。

  這少爺是某個商賈的獨子,因為家裡三代單傳,就這麼一個獨子,慣得很是無法無天。再加上家中在所在縣城還算有些錢,這少爺日裡少不了逛窯子包戲子,年紀輕輕身子就被掏空了。

  這不,眼見獨子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一無四處,成日只知道鬥雞走狗。這商賈下了狠心,攆兒子出來從販貨開始做,就想讓兒子吃吃苦,也免得當兒子的不知道老子的艱難辛苦,敗壞了家業。

  少爺平日養尊處優,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叫苦不堪。這倒也罷,關鍵是他再也沒機會逛青樓勾欄院找美人的。

  他們一行人已經趕了兩日路,路上除了灰土就是樹,能見到人,也都是些粗漢子們。好不容易碰見這麼一朵水靈的小花兒,不怪少爺當即直了眼。

  他可是個身經百戰的老手,自然懂得什麼樣的女人最美味。他慣是喜婦人,不喜那些黃花大閨女,俱是因為知道婦人才懂得趣味,而那些不經人事的,一旦上了榻,就宛如死魚。

  被他用各種手段嘗過的女人不知凡幾,瑤娘這樣的在他的眼裡,不亞於絕世尤物。雖是包得緊了些,可瞧瞧那臀,那顫巍巍的奶,走起路來乳晃臀搖,一看就知道是個被男人滋潤得極好的。

  少爺一面嘖嘴,一面撫著下巴拿眼睛來回在瑤娘身上睃著。旁邊三個隨從見此,都是面露苦笑,卻並沒有出聲制止。

  瑤娘真有一種自己身無片縷的錯覺,她不禁伸手護在胸前往旁邊躲去,周升上前一步,攔在她前面。

  「不知這位攔住我們的去路,欲為何意?」

  少爺抬頭睃了周升一眼,「邊上去,別礙了本少爺的好事兒!」

  他伸手就去撥周升,周升一個不防,被他推得就是一個踉蹌。

  「周大哥……」瑤娘慌忙去扶他。

  「瞧瞧你們這樣,倒是小兩口了。不過小兩口也沒關係,少爺我就是喜歡耕那被人耕過的田。」少爺邊說邊去拽瑤娘,周升護著不讓,這少爺似乎不耐了,斥道:「你們仨是死的?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那三個隨從面色雖無奈,但並沒有含糊就走了上來,看得出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周升心叫不好,一面連連給瑤娘做眼神讓她跑,一面說道:「你們到底是哪兒的人?知不知道我們是哪個府上的人!」

  「我管你是哪個府上的人,快給我起開。」

  口說不急,周升便挨了一拳頭,這會兒周升也顧不得遮掩了,奮力將這幾人推開,對瑤娘喊道:「瑤娘,你快跑!」

  「周大哥……」

  瑤娘都急哭了,跑了兩步,突然又跑轉了回來。

  「我不跑,跑什麼。」她雙目通紅,氣急敗壞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我們是晉王府的人,在晉州得罪了晉王府的人,你們是不是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她努力讓自己學得胡側妃平日裡那跋扈樣,可惜她身嬌體軟面又薄,哪裡做得出那番模樣。

  不過到底還是讓這幾人的動作下意識停住了。

  「晉王府?就你們!」那少爺斜著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

  瑤娘情急之下左顧右盼,突然看到不遠處停在小樹林裡的馬車。

  「我們是坐著王府裡的車出來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25 AM

第四十七章

  馬車再度快速地跑起來,這次不同之前,蹄聲很急促。

  車上兩個人面面相覷,心有餘悸。

  也不知是晉王府在晉州名頭太大還是怎麼,反正方才那少爺被嚇跑了,邊跑邊連連說都是誤會。這一行人本是到茶寮歇腳,如今腳都不歇了,生怕走晚了有老虎追來也似。

  周升面色赧然,窺了身旁的瑤娘一眼:「蘇奶娘,還是你臨危不亂,我那會兒竟是只顧得慌了。」

  「怎麼會,周大哥也是怕我會受到傷害的緣故。」

  認真說來,瑤娘其實挺感動的,那種情況下周升沒有選擇自己跑,寧願以身犯險留下來拖著那幾個人。瑤娘接觸的男人少,除了蘇家父子兩個,便是姐夫姚成了。蘇秀才為人古板酸腐,蘇玉成是個好吃懶做的,倒是姐夫姚成更像瑤娘的哥哥一般。

  再來就是晉王,可晉王不能按做常人算,所以周升算得上是瑤娘身邊出現的第一個外姓男子。

  「也是我蠢了,只想著在外面太招人眼不好,尤其這又臨著官道,就把馬車停在背人處,若是就停在門前,給他們吃過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犯上來,倒是害得蘇奶娘無端受場驚嚇。」

  馬車上有晉王府的徽記,這等於是一張通行牌,但凡是在晉州,逢縣入城百無禁忌。

  「周大哥也是為人周全,這種意外誰也沒料到……」

  就在車上兩人說話的同時,方才那處茶寮一側的樹林裡,一名身騎高頭大馬的黑衣男子突然打個呼哨,這呼哨聲似鳥叫,並不惹人注意,不過眨眼之間,就從天上飛下來一隻黑鷹落在他肩膀上。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筒,從竹筒裡倒出一根細長的特製炭筆,和一小捲紙來。

  也未下馬,就一手執筆,在手上攤開的小紙條上寫著:路遇惡霸調戲,車伕英雄救美,蘇奶娘安然無事。

  他頓了下,考慮要不要再加一句最後是報上殿下大名,那伙惡人才望風而逃。想了想,還是不加了,紙張篇幅有限,還是簡明扼要更好。便將小紙條裝入黑鷹爪子上綁著的銀筒裡,將它放飛至天空。

  辦完這一切後,他一夾座下馬腹,又追了過去。

  *

  在天黑擦黑之前,兩人終於到了林雲縣。

  馬車停在姚家門前,瑤娘竟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還是周升主動下車幫忙敲了門,「屋裡有人嗎?」

  不多時,裡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院門被打開了。

  是姚成。

  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瑤娘,姚成有些驚喜:「瑤娘,你回來了。」

  他一面打著招呼,一面就想回頭沖院子裡喊,卻不知礙於什麼原因,突然改變了想法,而是道:「快進來,進來再說。」

  瑤娘走進院中,周升也牽著馬車被姚成硬拉了進來。

  姚成說周升辛苦跑一趟,怎麼也要吃頓飯再走。周升婉拒再三,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他倒不是貪圖姚家的一頓飯,他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和瑤娘相處的機會。

  瑤娘剛走進院子,就被聽到動靜的蕙娘衝上來抱在懷裡。

  「你這個死丫頭,一去這麼久,也不回來看看。」

  蕙娘邊罵邊摸眼淚,瑤娘也是啜泣不已。這剛進門兩個女人就抱在一起哭上了,姚成下意識和周升對了一個眼神。見周升與自己如此有默契,姚成又瞧瞧那邊的小姨子,再看看眼神默默地看著那邊的周升,不禁動了些心思。

  瑤娘本以為這趟回來,李氏多少要說幾句譏酸話,哪知李氏竟一改早先態度,待她十分熱情。

  不光對瑤娘,對周升也是,滿臉都透露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熱情勁兒。甚至招呼讓姚成出去買些下酒菜回來,招待周升喝一盅,畢竟來者是客。

  姚成聽從出去買了下酒菜回來,剛好晚飯也讓蕙娘和瑤娘搭著手做好了,這普通老百姓人家可沒有過什麼分桌的規矩,大家坐在一桌倒顯得十分熱鬧。

  桌上少了一個人,是燕姐兒。

  瑤娘並不知最近姚家發生的事,不過她對此人也不甚關注,畢竟當初她的遭遇很大一部分要歸咎於燕姐兒,她沒去報復已經是好的,怎麼可能還去關心對方。

  桌上,李氏連連打聽周升的事。

  問得十分詳細,從家是哪兒的,家裡有什麼人,在王府幹什麼都一一問了。瑤娘不解其意,可不代表姚成兩口子也不懂。在這兩口子的不斷打岔中,李氏落得自討沒趣,不過她已經將周升的大概情況掌握了。

  飯後,姚成留周升在家裡住一晚再走,周升也沒拒絕。畢竟摸黑趕路誰都知道不安全。

  將周升安頓下來,姚成兩口子才去和瑤娘說話。

  瑤娘這會兒正抱著小寶捨不得撒手,半歲的奶娃正是討人喜歡的時候。

  小手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兒宛如藕節一般,真是讓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小寶可不像小郡主,屋裡還放著冰祛暑,這種平民家能放盆井水在房裡已經是很不錯了。所以小寶穿得十分少,一個大紅色的小肚兜包裹著小身子,更顯得雪白可愛。

  經過這幾日的調理,瑤娘的奶水漸漸又多了起來。她今兒攢了一天,就等著回來好好餵餵兒子。所以小寶一拿小臉蛋在她胸前蹭,她就抱著兒子躲進房裡餵奶去了。

  小寶似乎認得娘的味道,對她並沒有任何牴觸,含上就吸了起來。半歲的奶娃子正是食量漸長的時候,可勁兒吸起來讓人有一種被掏空的甜蜜感。

  瑤娘莫名從這張小臉蛋上,看到一張男人的臉。

  她端詳了下,發現小寶的眼形和晉王十分相似,都是那種狹長的眼輪廓。只是小寶如今還小,看得不顯,可細看就能看出來。

  瑤娘並不是這種眼形,她是那種杏眼,圓圓的,眼梢微微帶點上挑的弧度,給人一種很溫婉柔媚的感覺。

  也就是說,小寶長得像爹了?

  一想到這個,瑤娘心裡下意識升起一種反感。

  她並不願意回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認真說來,瑤娘並沒有見過當初那個強了她的惡人的面孔。

  瑤娘不願再想,給小寶換了一邊吃,小寶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她心疼地撫著兒子的小腦袋瓜子,怎麼看都看不夠,明明小寶長大了,也長變樣了,可那種抱在懷裡血脈相連的感覺,卻是隔著千山萬水都抹除不掉的。

  「瑤瑤。」外面傳來蕙娘的敲門聲。

  瑤娘忙輕手輕腳將小寶放在床上,起身去開門。

  見姐夫也在,忙把兩人迎了進來。

  瑤娘心裡存著事,同樣姚成心裡也存著事。

  兩人一開口,同樣都問的是晉王府派人來打聽瑤娘底細的事。

  半晌,姚成才道:「瑤娘你也別怕,我估摸著是不是上面人打算重用你,才會派人下來查你身世。畢竟小郡主不同她人,乃是那頂頂金貴的人兒,身邊得用的奶嬤嬤自然不能輕忽。」

  若沒有那件事,這種說法也說得過去,偏偏瑤娘和晉王有著那麼一層關係,讓她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可讓她說出怎麼個不簡單法,她也說不上來,只能暫且擱下。

  「姐夫,你說這種說法能瞞得過?王府的人會不會派人下來打聽,我有沒有嫁人生子的事?」

  姚成滿臉疑惑地望著她,問:「王府為何要派人下來打聽這種小事?查的不就是你身世來歷清白不清白,岳父是個秀才,你姐夫是個班頭,若這樣人家出來的女兒還算不得家世清白,姐夫也不知什麼樣的人家算是清白的了。」

  「不是……」瑤娘當即就想說什麼,卻又吶吶收了聲。再說多了,就怕說漏了嘴,她不想讓姐姐姐夫知道自己明明是去王府當奶娘,卻偷偷和孩子爹攪合到了一處。那會讓她覺得沒臉見人,畢竟她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兒。

  像上輩子被姐姐姐夫知道,也是自己有名分在身,又木已成舟。

  蕙娘見妹妹這糾結勁兒,被逗笑了,「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會擔心這事。你當這段時間姐姐和你姐夫是在家是閒著過來的?」

  瑤娘對她投以疑惑的眼神,蕙娘一笑道:「你走之後我就回了趟家,跟爹娘還有大哥朱氏說了,讓他們對外面說,你這趟是嫁了出去,嫁給了一個在外面討生計的貨郎,因為對方家不在當地,所以出嫁很匆忙。」

  「可若是出嫁,附近街坊鄰居不可能不知道。」

  蕙娘得意一笑:「我讓他們說你是在姚家這邊出嫁的。」畢竟蘇家大嫂在小姑子身上動心思,蘇家那些鄰居們可都心中有數。那次蕙娘回家接妹妹來姚家住,可是在家中大鬧了一場,才將瑤娘接了出來。

  瑤娘當場傻了。

  蕙娘又道:「至於姚家這邊的街坊鄰居,前陣子我出門發了些喜果,就當是給你討個喜氣,那婚禮自然是在蘇家那邊辦的,不用多費口舌。」

  也就說蕙娘從中討了個機靈,沒人會太上心這事,姚家的街坊鄰居也不可能去和蘇家那邊的街坊鄰居,在一起議論瑤娘的婚事,畢竟兩家隔得挺遠的,跨越了大半座縣城。

  看著燈光下面色略有些憔悴的姐姐,瑤娘忍不住紅了眼,拉著她的手:「姐——」

  「好了好了,都是當娘的人了,別做這種小女兒家的嬌態。」蕙娘撫著妹妹的鬢角,說是這麼說,她也忍不住紅了眼。

  她這命苦的妹妹,她為她做的也只能是這些,讓她以後回來了不用帶著小寶背井離鄉,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出現在人前。

  瑤娘抽了抽鼻子,去將櫃子裡她帶回來的包袱抱了出來。

  「這些都是我回來的時候,府裡主子們賞的,有布料,有首飾……」瑤娘一面往外翻東西,一面道:「我看了一下,衣裳首飾姐姐都當穿,這些布料留著,給明哥兒洪哥兒還有姐夫做衣裳……」

  「我們要這些做什麼,你都留著,既然是人家賞你的,你就留著,日後你和小寶穿,或是換了錢都可。」

  「姐姐,你和姐夫若是這麼說,就讓我沒臉面對你們了。我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小寶還寄養在你這兒……」

  這話一說開了,就是又舊話重提,除了惹人傷心,別無它用。蕙娘也只能打斷她,對妹妹服軟,在瑤娘帶回來的那些東西裡挑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31 AM

第四十八章

  而與此同時,西廂那邊,李氏也正拉著燕姐兒說話,說的卻都是關於周升的事。

  「我覺得這後生不錯,人老實又在王府裡當差,年紀也不算太大。」

  燕姐兒也就只從窗子縫裡瞄了一眼,根本沒看清周升長得什麼樣,忍不住小聲道:「能有多大出息,還不是個給人做下人的。」

  李氏在她身上拍了一巴掌:「下人怎麼了?那也要看什麼地處的下人!那種小地主家的長工能和王府的下人比?!再說了,周升今年才多大,誰敢說日後前程如何。你以為你是金鳳凰蛋王母娘娘跟前童女下凡?錯過了這個,你就給我去鄉下嫁給老鰥夫給人當後娘去!」

  燕姐兒才不願意給人當後娘,她皺著臉,猶豫地看了李氏一眼:「那就這個?」

  李氏用力一點頭,「就這個!我明兒試試能不能再留他住一天,到時候讓你哥幫忙在旁邊撮合撮合。」

  「那蘇瑤娘不會在一旁壞事吧?」燕姐兒眼珠子一轉道。

  「她敢!」李氏一拍大腿,「你別忘了小寶還在咱們家。」

  燕姐兒點點頭,偎在李氏身邊:「娘,我看那蘇瑤娘好像發達了,這次回來帶了不少好東西。王府裡的東西肯定都不差,你幫我要兩樣,我也好拿來當嫁妝。」

  不提這茬,李氏還沒想起來,她倒是見著蘇瑤娘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包東西,可惜當時周升跟在一旁,她也沒好意思當面管她要。

  不過當著女兒面,她肯定不能袒露這種心思,她拿手指戳了戳燕姐兒的額頭,「貪不死你個眼皮子淺的丫頭,想要嫁妝,先得有人娶你再說!」

  說著,她便離了西廂,路過東廂時,見裡面亮著燈,她猶豫了一下,忍著沒過去偷聽。

  *

  晨光微熹,天方破曉。

  林雲縣宛若一頭從沉睡中漸漸甦醒的巨獸,大街小巷都開始有了人聲。

  槐樹胡同,這裡還正寂靜著,時不時能聽見吱呀一聲門響,緊接著便是木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這是收糞水的糞車,每日清晨便會挨家挨戶收糞水。

  瑤娘早就醒了,卻捨不得起來。她身邊躺著小寶,小寶睡得正香甜。

  隱隱聽見外面有沙沙的掃院子聲音,瑤娘親了兒子小腦袋一下,起身穿衣裳。等她差不多收拾好了,外間也有了動靜。

  直到聽到吱呀一聲響,外面響起姚成的說話聲,瑤娘這才推門走了出去。

  蕙娘也起了,正在收拾床鋪。

  明哥兒如今跟李氏住在正房,也就洪哥兒跟著爹娘住。

  這會兒洪哥兒還沒醒,正在單獨給他做的一張小床上睡覺。這張床臨著窗下,兩米見方的樣子,四周圍著高高的木柵欄。

  蕙娘回頭對妹妹道:「小寶還沒醒?沒醒就把他放過來,也免得大人轉個身的功夫,孩子醒了從床上掉下來了。」

  六個多月的奶娃正是頑皮的時候,醒了後滿床翻滾,若是沒有個欄杆擋著,指不定摔成什麼樣。蕙娘一個人看三個孩子,李氏雖平時幫忙看看大點兒的明哥兒,到底她和燕姐兒都是個懶的,什麼事也不願做。蕙娘看了三個孩子,還得忙著做家務,沒辦法只能找木匠做了這麼一張床,她手裡有活兒的時候,就將洪哥兒和小寶擱在床裡面。

  看見這樣一張床,瑤娘心酸不已,強忍著哽咽聲點點頭,進去將小寶抱出來放在洪哥兒身邊。

  「行了,哪家若是孩子多了,都是這麼過來的。」看出妹妹心裡有些難受,蕙娘如此安慰道。

  瑤娘點點頭,道:「姐,我讓你雇個人回來幫忙,或者買個小丫頭,你怎麼沒買?」

  蕙娘嘆了口氣,「你以為買個小丫頭是光銀子的事?正當年紀又會照顧孩子的可遇不可求,年紀太小買回來,等於給咱家又買了個女兒,我和你姐夫可做不出讓小丫頭幫忙幹活的事。至於僱人回來幫忙更不用說了,知根知底放心的不好找,不知根知底的不敢用,沒得把咱家孩子偷出去賣了。」

  瑤娘想了想也是,道:「等再過半年我就回來。不過我覺得還是雇個人回來的好,哪怕不能幫著帶孩子,幫著做做家務活也行。那兩個日裡什麼都不幹,全指著你,沒得把你給累壞了。」

  正說著,姚成一面笑著一面往裡走:「這周兄弟真是個客氣的,一大早就起來幫咱家掃院子。」

  瑤娘這才知道原來一大早在外面掃院子的人是周升。

  「我看這周兄弟人挺不錯的,瑤瑤你覺得?」

  「周大哥人是挺好的……」

  瑤娘把這次回來路上遇見的事說了,可把蕙娘驚得一身汗,「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強搶民女。」

  「估計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不過有晉王府的牌子在,這一片地界上還沒人敢不識趣的捋虎鬚。」

  「看來瑤瑤去王府當差,也不算是沒好處的。」

  三人正說著話,洪哥兒和小寶都醒了。給倆孩子穿上衣裳,又洗了臉,瑤娘和蕙娘去廚房裡做早飯,留下姚成在屋裡看孩子。這期間,瑤娘站在廚房裡,都能聽見外面李氏和周升說話那熱乎勁兒。

  「姐,她這是想幹啥啊?」李氏這人就應了一句話,無事不獻慇勤,但凡獻慇勤就沒啥好事。

  「還能是什麼……」

  蕙娘就勢就把燕姐兒身上發生的事告訴了瑤娘。

  瑤娘驚訝得都合不攏嘴了,這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難道上輩子也發生過這樣的事?不過上輩子瑤娘沒回過家,自然不知道燕姐兒的消息。

  此時想來也算是惡有惡報,瑤娘憋在心中兩輩子的那口氣兒突然就沒了,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那她現在是想把周大哥和燕姐兒湊成一對?」

  蕙娘看了妹妹一眼,也不算她這個妹子是傻的。

  「這可不行,周大哥是個好人,不能這麼害了他。」瑤娘當即就想往外走,被蕙娘拉住了,「行了,你當你那周大哥是傻子,人家才不會上了這對母女的當。」

  瑤娘聽出了點話音,嗔道:「姐,什麼我的周大哥你的周大哥的?」

  蕙娘饒有興味地看了妹妹一眼:「這周升的眼裡可就裝著你,別跟姐說你沒看出來。」

  瑤娘確實沒看出來,她就是覺得周升待自己太慇勤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動了這種心思。不禁想起回來的時候,他問自己有沒有想改嫁的意思……

  「我覺得這周升人不錯,也知道你的情況,既然還願意跟在你身邊獻慇勤,說明人家不在乎你嫁過人的身份,還拖了個孩子。」

  瑤娘吶吶道:「他還沒娶過媳婦,怎麼可能要我這樣的人。」

  蕙娘就不願意聽這話了,看著妹妹道:「什麼這樣的人那樣的人,我家瑤瑤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值得任何男人真心對待。」

  「姐……」

  蕙娘拍了拍她,「好了,姐說了你心中有數,這世道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過日子不易,既然有人願意和你一起分擔,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姐也希望你以後能找個男人,有人噓寒問暖,知冷知熱的。」

  找個男人?

  瑤娘陷入了沉默,她看了一眼院中正在洗車的周升,剛巧周升也看了過來,兩人眼神撞了個對著。她看到對方眼中的喜色,下意識垂下頭去,腦子裡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晉王。

  *

  晉王府,朝暉堂,晉王收到了暗十一傳回的第三封密信。

  窄窄的一張小紙條上寫著幾個大字——

  車伕又留一日,家人有撮合之意。

  福成站在邊上,恨不得伸著脖子去看。

  可關鍵他不敢啊,他這會兒恨不得將頭紮進褲襠裡。

  從殿下收到暗十一第一封密信,就渾身直冒寒氣,及至這會兒已經結冰了,福成可不想湊上去自討沒趣。

  晉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往外走去:「備馬!」

  福成被噎了一下,這是打算去哪兒?緊接著他反應過來,殿下這該不會是去找蘇奶娘的吧?

  *

  李氏硬是拉著周升讓他在姚家多住一日,為此甚至把長輩身份都搬出來了,周升也只能答應了下來。

  得到滿意答覆的李氏,喜滋滋地就去找兒子了,誰曾想卻在姚成那裡撞了個釘子。

  「娘,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主意。人家家世清白身份不差,憑什麼娶個燕姐兒這樣的。再說了,不怕你知道,這周升我和蕙娘是拿來當妹夫看待的,人家是為了瑤瑤而來,可不是為了燕姐兒。別告訴我說,燕姐兒又看中了周升,怎麼但凡是喜歡瑤瑤的男人,燕姐兒都得在旁邊插一腳。你別說我沒警告她,若是這一次她再鬧出什麼么蛾子,我就把她送到姑子廟,讓她做姑子去!」

  實在不能怨姚成說話難聽,而是他如今已經被他娘他妹妹給弄得煩死了。李氏也就罷,是他娘,他輕不得重不得,可他對燕姐兒卻沒什麼好感。

  雖是親妹妹,但姚成打小就和燕姐兒關係不親近,燕姐兒這丫頭從小就賊精,偷奸耍滑告黑狀,沒少害姚成挨李氏的打。再是瑤娘那次的事,也讓姚成知道這個妹妹被自己娘給養歪了,心竟然毒成那樣,讓人想著就不寒而慄。

  尤其自打馮黑子出事後,燕姐兒鬧得這一齣齣,讓姚成來看,既然命不好,就認命,只要知福惜福,怎麼也能把日子過起來。偏偏他給燕姐兒找了好幾個人家,她不是嫌棄人家窮,就是嫌棄人家老,要麼就是不願當後娘。

  可問題是燕姐兒如今這樣,沒兒子的誰願意娶她回去,沒得斷了自家香火。

  李氏沒料到兒子說話會這麼狠,伸手狠狠地在他身上拍了兩下,氣急道:「到底誰是你親妹子?那蘇瑤娘可不是,怎麼你都向著他去了!你這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狼崽子,為了你媳婦把你妹子都給扔了。」

  「你就當我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吧,蕙娘平日裡待你不錯,你和燕姐兒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家裡做過什麼活兒了?家裡上上下下全指著蕙娘一個,你還能挑出她的錯來!你若想你兒子好,想咱老姚家門楣光耀,你就別惹瑤瑤不痛快。她如今在小郡主身邊侍候,為了這層關係,錢縣令正打算升我做捕頭。你要是想我這捕頭做不成,你就繼續作!」

  所以說還是兒子瞭解娘,李氏確實疼愛燕姐兒不假,可與兒子的前程,自己官太太的夢以及老姚家的門楣光耀相比,顯然又要後退一步。

  姚成走後,李氏還連著咂嘴:「怎麼這去趟王府回來,人就不一樣了?鑲了金子不成!」

  嘿,還真是鑲了金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39 AM

第四十九章

  說歸說,李氏還是變了態度。

  為了討好瑤娘,其實也是瑤娘為了安撫李氏,特意將自己帶回來的一匹緞子送給了她。她當即拍板讓燕姐兒從西廂裡挪出來,到正房來跟她住,把西廂挪給了瑤娘。

  說她就回來這麼幾天,沒得住得逼仄,反正正房的西間還空著。

  瑤娘本想推託,哪知蕙娘卻不讓她推,她只能將自己的鋪蓋收拾了一下,又搬回了西廂去住。

  住的是以前她住的那間屋子。

  是周升幫忙搬的東西。因為有著之前蕙娘的話,瑤娘見著周升總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倒是周升混不以為然,臉上笑呵呵的。

  有個李氏相熟的婆子上門來找李氏說話,正巧碰見周升和瑤娘搭手幹活兒,便問這是不是瑤娘的男人。之前蕙娘出去發喜果,可是不厭其煩挨家挨戶都將瑤娘出嫁的事說了一遍。

  李氏得了兒子的吩咐,自然點頭稱是。那婆子說了一句真是郎才女貌,才隨李氏進了屋去。倒讓瑤娘鬧了個大紅臉,瞅著旁邊沒人,悄悄對周升道:「這裡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男人死了。」

  也算是解釋了人家為何會這麼說,都是誤會鬧的。

  本來周升也是大紅臉,聽到這話一抹疼惜上了心頭,看著瑤娘道:「真是為難你了。」

  瑤娘下意識避開他眼中的明顯的情意,佯裝忙手裡的事,就將這茬岔了過去。

  *

  臨近快做晚飯的時候,蕙娘讓瑤娘出門幫忙買罈子醋回來。

  怕瑤娘拿不動,她特意托周升跟瑤娘一起去,其實蕙娘也是為了給妹妹周升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周升巴不得如此,拎著醋罈子和瑤娘一同出了門。

  這附近人家大多都認識瑤娘,見著她不免紛紛跟她打起招呼,又見她身邊跟著個男人,免不了就有人出言調侃,說是小兩口感情真好,還一同上街買東西。

  別人這是把周升當做瑤娘那貨郎男人了呢。

  瑤娘解釋不得,周升正中下懷,巴不得大家都說瑤娘是自己媳婦,說不定自己真就能抱得美人歸。

  這趟回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雖路上碰上那麼一場,可周升還是打心底高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和瑤娘竟然進展這麼快。周升人雖老實,但可不笨,能看出瑤娘的姐姐姐夫都有撮合他和瑤娘的意思。

  臨近傍晚,正值晚市的時候,街邊兩側擺了許多賣菜的菜攤。賣什麼的都有,叫賣聲此起彼伏。

  瑤娘買了醋,醋罈子讓周升提著,她則一面走一面低頭去看菜攤上的菜,想為晚上的飯桌上添幾口新鮮的。

  瑤娘選好菜,讓菜販子用草繩捆了,自己則從荷包裡拿出錢來要去付菜錢。哪知她手還沒伸過去,周升倒先把菜錢給付了。

  「哪能讓周大哥你來付錢。」瑤娘管菜販要回周升給的錢,一面對他道。

  「這有什麼,我在姚家白吃白住一日有多,付些菜錢也不當什麼。」

  兩人正為這事爭執著,突然就聽了旁邊有驚呼聲。

  瑤娘扭頭去看,就見一黑物往自己撞來。

  她根本反應不及,就被人凌空劫起,不過眨眼的功夫,這匹劫了她的馬就絕塵而去了。

  直到這時,才有人反應過來叫道:「搶人了……」

  還有人對周升喊:「你媳婦都被人搶了,還不快去報官!」

  周升卻是愣在當場,久久回不過來神。

  他是看清了那馬上之人的臉。

  *

  說是風馳電掣也不為過,瑤娘只感覺到風聲呼呼。

  腦海裡空白一片,到現在她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她也意識到身後的人是誰。

  這種淡淡的香氣太熟悉了,是晉王。

  晉王怎麼來了?

  她想說話,卻被風打碎了聲音,只能緊緊地閉上嘴。

  好不容易等馬速慢了一些,她扭頭道:「殿下,你怎麼……」

  剩下的話在看到晉王冷如霜雪的臉,徹底噤了聲。而好不容易慢了的馬速,又加快了,瑤娘也只能緊緊攥著晉王的衣袖,縮在那裡作鵪鶉樣。

  馬已經跑出縣城,可依舊馬不停蹄地往前奔著。

  瑤娘被顛得有些難受,幾次想鼓起勇氣說話,都在看到晉王緊繃的臉皮敗退。

  晉王這是生氣了。

  可他到底在生氣什麼?

  正當瑤娘陷入胡思亂想的之際,突然感覺身下有些異樣。

  她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可讓她詫異的是這種時候晉王也能情動。夏日裡的衣裳本來就穿得薄,被這麼一個又大又燙的物事抵著,又是光天化日之下,無端就有一種羞恥感湧了上來。

  瑤娘面紅耳赤,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只能這麼硬生生的受著。可馬兒還在跑,她的身體隨著馬的奔跑顛簸起伏,突然那東西就變了位置,竟是從後面到了下面。

  她哆嗦著想移開,卻被一隻大手按住了。

  「別動,坐穩當了,掉下去本王不管。」

  明明這話沒有什麼歧義,可偏偏瑤娘就是感覺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馬跑得那麼快,他結實的手臂環著自己的腰。明明是溫熱,瑤娘卻有一種被熱鐵炙烙的錯覺。那頑皮的東西一點也不聽話,隨著衝力往那地方鑽,鑽著鑽著,瑤娘就酥軟了身子。

  不知何時,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瑤娘並沒有察覺,無意識地問著心中的疑問:「殿下怎麼來了?」

  身後的晉王沒有說話,緊握馬韁的手藉著起伏地動作一下一下敲擊著她,粗糙的馬韁,有旋律的節奏,有兩朵藏在衣裳下的小花兒悄悄綻放了。

  沉甸甸、鼓脹脹的,劉良醫的藥真是有奇效,瑤娘已經很久沒漲過奶了。而作為一個娘,每當感覺漲奶時,下意識就覺得該給孩子吃了。

  「殿下,你送我回去,小寶到了該吃的時候,我還要回去給孩子餵奶……」

  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有些涼颼颼的,她止不住的縮緊,卻被狠狠地撞了進去。

  從未有過的狠,帶著一股摧枯拉朽的氣勢,讓瑤娘一口氣兒懸些沒接上來。看著懸空的高度,她真怕自己會掉下去,她下意識往後退,卻致使入得更深了,身後傳來晉王不顯的悶哼聲。

  瑤娘緊緊掐住晉王的胳膊,有史以來第一次忘了尊卑,尖叫聲掩在嗓子眼裡,好懸差點沒叫出來。渾身僵硬且顫抖,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掉,紅豔豔地嘴唇抖著:「殿下,我真得回去了,你放我回去罷……」

  她聲音很小,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有什麼聲音滑出了嗓子。

  晉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等會兒本王送你回去……」

  然後瑤娘發現馬又跑快了起來。

  *

  瑤娘下了馬,差點沒腿軟摔倒在地上。

  雖晉王從始至終都沒說他是來幹什麼的,可她莫名就是有一種感覺,他是在警告她。

  是因為周大哥嗎?

  晉王下意識伸手拽住她,見她站穩了,才冷哼了一聲,驅馬轉身沒入濃濃的夜色之中,一如他來的時候那般神龍見首不見尾。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瑤娘不敢耽誤,撐著身子急急朝家門走去。

  她不敢去多想,她這會兒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麼和家裡人解釋自己失蹤的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也不知周大哥看沒看清楚馬上的人,他肯定對家裡人說了自己被掠走的事,她回去後該怎麼解釋?

  家裡此時肯定一片混亂……

  哪知瑤娘到了姚家門口,卻看到的是一片寂靜,隱隱可以看到裡面有燈光,院門也沒關緊,只是半闔著。

  瑤娘伸手推開院門,正房那裡有燈光有人聲,她心中忐忑地走了過去。

  掀開竹簾子,堂屋裡,正坐在桌前吃飯的人們都回頭詫異地望著她。

  「你總算回來了,升子說你路上遇見一個與你同院當差的丫頭,你上人家家裡去認認門。我還正打算吃了飯,讓你姐夫尋你去。」蕙娘道。

  姚成問:「吃了沒?沒吃快坐下吃。」

  聽了姐姐的話,瑤娘下意識望向坐在李氏身邊的周升,兩人的眼神只是急促地碰觸了一下,就不約而同地迴避開了。

  瑤娘知道周升肯定是認出了馬上的人,而他這藉口是在替自己遮掩。

  「我吃過了姐,就是因為留在別人家吃飯,才會這麼晚回來。」瑤娘這麼說也是不想讓人起疑,可不知為何卻是想到之前晉王說要餵飽她,免得她飢不擇食的話。她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哪裡聽過這種葷話,當時不知所以然,此時說起來才突然恍然大悟其中的意思。

  頓時,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她不敢再留,怕被人看出了端倪,忙道:「你們吃,我進屋看孩子去。」說著,便匆匆走了。

  「你這丫頭,小寶和洪哥兒都睡下了……」

  蕙娘的叫聲都沒叫住她。

  瑤娘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看自己,那是周升的眼睛,那雙眼睛讓她下意識想落荒而逃。

  回到屋後,屋裡一片寧靜。

  小寶和洪哥兒都安安靜靜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瑤娘現在渾身都不舒服,似乎骨子裡還迴蕩著之前的潮顫,身上有幾個地方都火辣辣的疼,更不用說那地方了。

  她去拿了水盆,到廚房打了些熱水回房擦洗。細看才知道自己真是被晉王折騰慘了,指痕斑斑,讓人羞恥。

  瑤娘不敢耽誤,匆匆換了身衣裳,又將水端出去倒了,心裡才總算安穩了些。

  這個夜注定是漫長的,瑤娘整整一夜都沒闔眼。

  第二天一大早,周升就走了。

  誰也沒跟說,悄悄地走了。蕙娘還在抱怨怎麼走得這麼急,瑤娘卻清楚周升為何連頓飯都不留下吃就走了,不光是他,她現在也沒臉去面對對方。

  其實周升走的時候瑤娘知道,她猶豫再三還是沒出去送他。就這麼著了吧,本身她就從沒有過想嫁人的打算,這樣一來徹底澆熄了她心底的最後一絲火苗。

  等蕙娘再跟她說一定要考慮考慮自己和周升的事時,瑤娘嘴上應是,心裡卻清楚她和周升再也不可能了。

  沒人敢來招惹晉王的女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46 AM

第五十章

  這趟回來瑤娘一共告了五日的假。

  來回路上得耗去兩個白日,也就是說她只能在家裡待三天。

  瑤娘一直猶豫要不要回趟蘇家,可是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沒回去。她把所有的時間和空閒都用來幫蕙娘做家事上面,被縟拆洗曬乾,裡裡外外四處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又把小寶和洪哥兒、明哥兒的許多衣裳都找了出來,哪裡有破的地方都給縫好。

  小寶現在長得快,很多衣裳都穿不下了,想著再過陣子要換季,瑤娘又拿了布料出來,想偷空給小寶、洪哥兒做幾條破襠褲。這種月份的奶娃子最費褲子,指不定哪會兒就拉髒了,一天得換好幾條。

  布都選好了,是穆嬤嬤這次賞的她一匹細棉布。這布的名兒叫什麼,瑤娘也不清楚,反正她在外頭是沒見過這種好料子。倒不是說這料子有多精貴,其實看起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棉布,但布的紋理極為細密柔軟,小郡主裡面穿的衣裳都是用這種布料做的。

  瑤娘將布在桌上攤開,算好小寶和洪哥兒的尺寸,才用剪子裁了,等要縫的時候才發現家裡沒有配色的線。

  這布料是淡藍色的,可蕙娘的針線簸籮裡卻沒有這種顏色的線,用別色的線總覺得糟蹋了這布。

  瑤娘和蕙娘說了一聲,打算去繡坊買些繡線回來。蕙娘讓她早去早回,瑤娘裝好銀子便出門了。

  最近的繡坊離姚家有些距離,瑤娘走了一刻鐘才到,到了繡坊挑好繡線又付了錢,瑤娘沒怎麼耽誤就往家裡趕。

  走到半道上,被人叫住了。

  「瑤娘!」

  瑤娘回頭看去,竟是陳安。

  對於陳安這個人,瑤娘算不得多熟悉,也不過只見了幾面。甚至連陳安看中自己的事,還是她出了事後才知道。

  這算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曾經的瑤娘也是有些怨陳安的,他看中誰不行,為什麼要看中她。可這種想法明顯是遷怒,時間久了,這種怨懟也就淡了。

  此時見到這個眼中隱隱含著激動的男人看著自己,瑤娘心情有些複雜。裝不出不認識對方的樣子,她也只能默不作聲。

  「你還好吧?」陳安眼神近乎貪婪地看著瑤娘,恨不得將她刻入了骨子裡。

  其實陳安並不是在姚家見到瑤娘後,才喜歡上她,而是很早就知道她了。甚至當初他藉故上姚家,就是為了想去看瑤娘的。

  早就聽班頭說他有個賢惠漂亮的姨妹,還聽說她姨妹住在他家裡。免不了就有人拿這事打趣,讓班頭晚上別摸錯床把小姨妹給睡了。

  卻招來姚成不留情面的斥罵。

  大家這才知道別看平日裡班頭和他們葷素不忌,可這事卻不能拿來當玩笑。後來聽說班頭有意想給自己姨妹找個婆家,他手下的那幾個還沒成親的漢子就都動了心思。

  陳安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大家都知道班頭的媳婦是秀才家的女兒。在當下,秀才家的女兒可是頂頂好的媳婦人選,再加上姚成又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姨妹漂亮賢惠。一個出身好,長得漂亮又溫婉賢惠的女子,對任何一個男子都有一種莫大的吸引力。

  陳安便藉故去了趟姚家,去了之後,人回來了,魂兒沒回來。

  回來後天天想,卻又不敢告訴那群人,生怕被人發現了與他爭搶。他讓他娘去姚家提親,哪知他娘卻不願,一問才知道他娘竟有讓自己和表妹湊做一對的打算。

  若是沒有瑤娘,娶表妹也就娶表妹了。左不過娶誰不是娶。可有了瑤娘,陳安再看她人就宛如魚目。陳安一面挖空心思想讓他娘放棄這個念頭,一面想方設法去看瑤娘。

  姚燕兒喜歡自己的事,陳安知道。

  那丫頭是個無狀的,竟當街攔著他塞他荷包。陳安沒有收,他有幾分書生氣,見不得女子如此放蕩。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姚燕兒竟會對瑤娘下手,彼時陳安並不知道這事,只知道姚家似乎出了什麼事,班頭連著多日沒來衙門。他放心不下,也是想再找機會見見瑤娘,便去了趟姚家。

  姚家大門他沒能進去,卻見到了姚燕兒。

  姚燕兒說瑤娘被壞人污了身子,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陳安震驚,不信,總覺得姚燕兒是騙自己的。為了證實,他找上了姚成,姚成什麼也沒說,將他拉到角落裡狠狠地揍了一頓,陳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連著渾渾噩噩好多天,而另一邊他娘竟背著他給他和表妹定了親。木已成舟,再難反悔,陳安也只能聽之任之,可他心裡卻一直記著瑤娘,瑤娘成了他心中抹除不掉的硃砂痣。

  瑤娘自然不知道他有如此多的心路歷程,只覺得這人有些太孟浪了。

  「若是沒事,我得先走了。」瑤娘並沒有答他,而是扭頭就想走,哪知卻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了手。

  「你過得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著你!」

  「你快鬆開!」

  「我不鬆,其實瑤娘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完璧之身,我只想娶你,照顧你一輩子……」

  瑤娘有些忍不住了,揮開他的手:「若是我沒記錯,你好像成親了吧。」

  這個消息是她姐告訴她的,她姐很是氣憤,說這陳安招事惹事,臨了自己卻跑去成親了。這明顯是遷怒之言,與瑤娘當初埋怨陳安為何要看中自己,是一樣的心情。過一段時日,這種感覺就淡下去了。

  可明明已有妻室,卻對人說出想娶人想照顧一輩子的話,瑤娘覺得這種人的人品很有問題。

  「我確實成親了,但娶的人卻不是我想要娶的,是我娘……」起先還有些羞於啟齒,漸漸越說越順暢,越說越坦然。陳安眼中飽含深情的看著瑤娘:「若是你不嫌棄我成了親,我願意娶你過門,照顧你和那孩子一輩子。至於甜兒,你不用在意她。」

  瑤娘有一種想笑的衝動,她也真笑了,冷笑地看著他:「我嫌棄!是的,我嫌棄。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再不放開,我可叫人了。」

  陳安沒料到瑤娘會這麼說,臉唰的一下白了,似是遭受了什麼重創。

  「瑤娘、你……你如今這樣,還帶著個孩子……我願意娶你的,就算是做小,你也放心,我一定會待你好的……」

  瑤娘拽回自己的手,打斷他:「你是不是覺得你願意娶我,我該對你感恩戴德?不怕你知道,我還真不稀罕!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本來就不熟。」

  「瑤娘……」

  瑤娘頭也沒回就走了。

  對面街角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中,晉王面黑如炭。

  邊上的福成小心翼翼瞅著自家殿下的臉,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說這些男人們真是慧眼如炬,個個都對那蘇奶娘有意思。

  當日晉王掠了人,因為馬速太快,後面跟著的人只敢遠遠綴著,所以福成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殿下將蘇奶娘送回去後,回來的時候貌似比之前好了不少。

  但這僅僅是他的猜測而已,反正晉王來了林雲縣,就沒有再離開。

  今兒暗十一傳話說蘇奶娘出門了,晉王難得要了車出門,福成本還想殿下年紀也不小了,竟玩私會小情人這路數,哪知遠遠瞧見蘇奶娘,車還沒行過去,半路就殺出一個程咬金。

  這哪裡是私會小情人,明明就是來抓姦的!

  反正福成看晉王臉色,上面就是這麼寫著。

  福成覺得氣氛太尷尬了,沒得每次殿下生惱,他就在旁邊裝死。不能為主子分憂解勞,還能是什麼好奴才?

  於是福成清清嗓子罵道:「呔,這是哪兒冒出來的小子,如此不識趣,蘇奶娘芝蘭玉樹的人兒,是他能打主意的!」

  這話不但沒得來晉王的讚賞,反而惹來一計冷眼。

  晉王往後靠了靠,轉了轉右手無名指上的藍寶戒指,道:「她告了幾日假?」

  福成如有神助般理解了晉王的意思,「蘇奶娘告了五日假,這路上耗了一日,在家待了三日,按說明天蘇奶娘就該啟程回府了。」

  *

  瑤娘熬了大半夜才將給小寶、洪哥兒的衣裳做好,之後沉沉睡下,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她悄悄起身,點了油燈,就著微暗的光亮又開始在屋裡忙上了。

  到處收拾了收拾,將今日自己要帶走的東西收在包袱裡。其實也沒什麼東西要帶走的,瑤娘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大包東西,這趟回去也就是個小包袱,裡面裝了她兩身換洗的衣裳。

  蕙娘披著衣裳敲門從外面進來,「現在才什麼時候,怎麼起得這麼早,你姐夫說你這兒亮著燈,我還不信。」

  見燈光下,妹妹泛紅的眼睛,蕙娘還有什麼不知道的。「若不,就別去了吧,銀子雖沒掙多少,但那些東西拿去換了錢,應該也能換到不少銀子。」

  這一刻,蕙娘忘掉了姚成即將升任的捕頭。於她來想,若需要靠這層關係才能陞官,那還不如不做。

  瑤娘也知道這件事,回來後姚成就對她說了,所以如今她去晉王府當差,又多了一層因素。再怎麼著,也得等姐夫把位置坐穩了。

  當然也不光如此,瑤娘還想再多攢一些錢,她雖是計劃著以後買個小房子,再開個小鋪子養家餬口。可開舖子哪有那麼容易,她不能事事都指著姐姐姐夫,未來的日子那麼漫長,指不定會碰到什麼事,有些銀子傍身她的心也能安穩些。

  如今瑤娘是再不打算嫁人了,也許之前她還覺得若是碰到合適的、對小寶好的男人,再嫁也無妨。可那日晉王真的嚇到她了,她這才明白,哪怕她哪日離了府,她也不能再嫁了,晉王的女人哪怕是不要了,也不會允許旁人沾染。

  所以,她很需要銀子,越多越好。

  只是這話肯定不能和姐姐說,瑤娘也只能笑著道:「做得挺好的,怎能說不做就不做了。府裡主子們都大方,我再做個一年半載的,多掙些錢回來,只是小寶就要託付給姐姐了。」

  蕙娘嘆了口氣後,強打起精神道:「說什麼託付不託付的,小寶是我外甥,有洪哥兒的,就有他的,虧待不了他。好了,你也別弄了,再睡一會兒,升子沒這麼早來。」

  瑤娘點點頭,等吹了燈去床榻上再躺下來時,卻在想周大哥還會來接她回府?若是他在路上問起,她該怎麼說。

  等她再次醒來,卻是外面天色大亮,院子裡十分嘈雜,似乎來了什麼人。

  瑤娘穿了衣裳推門出去,抬眼就看見院子中佇立的那個男人。

  他頭束黑玉冠,一身玄色金線紋繡的錦袍,身材頎長,俊美不似凡人。太陽光下,那身錦袍光暈流轉,淡淡的金光,像似給他鑲了道金邊。

  那雙狹長幽暗的眸子直視著她,瑤娘震驚之餘,紅了臉頰。

  晉王怎麼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52 AM

第五十一章

  這大抵是姚家最蓬蓽生輝的時刻了,李氏活了大半輩子,都不敢想像一個王爺會上她家來。

  方才有人敲門,是李氏過去開的門,當場就被外面的陣仗給嚇懵了。

  那一匹匹高頭大馬、胄甲分明的護衛,擁簇著一輛馬車。那馬車乍一看去絲毫不起眼,也就比一般馬車要大點高點,可襯著這一眾護衛,頓時讓人覺得不同尋常。

  門外站著一個白皙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她,並聲音有些怪腔怪調地問她,蘇奶娘可是住這兒。

  起先李氏還沒反應過來,後來一想,蘇瑤娘不就是奶娘嗎,難道是找她!?

  姚成聽到動靜走出來,在得知馬車上的人竟是晉王,當即就跪了下來。

  兒子都跪了,李氏哆嗦著腿也跟著跪下了。還是福成笑容滿面地將兩人扶了起來,又說晉王來此沒什麼要務,不過是路過林雲縣,知道蘇奶娘這趟回了家,順道來將她捎回府。

  赫,都讓王爺捎了,這蘇瑤娘莫真是發達了?

  李氏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等晉王從車中走下來,向來敢說人不敢說,從沒覺得自己有一日竟會說不了話的她,徹底進入啞然失語的狀態。

  這王爺長得可真俊,真威風,真氣派……

  直到她看見瑤娘,才回過來神兒:「瑤娘啊,瑤娘哎……」

  姚成在旁邊尷尬地咳了兩聲,李氏置若罔聞,一顛一顛向瑤娘跑了過去。

  這大抵是瑤娘見過的李氏最燦爛的笑容,語氣也是最柔和最討好,帶著一種很明顯的小心翼翼:「瑤娘,王爺來了,你還不快去迎迎。」

  瑤娘站在台階上,李氏站在台階下仰望著她,看對方陽光下毫髮畢現的老臉,本來那刻薄往下拉的線條,奇異的竟全部呈現一種往上翹的狀態,瑤娘恍然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可沒有給她愣神的功夫,李氏已經上來拉她了。

  李氏一面拉著她,一面往晉王那邊走,「福內侍說殿下要回府,順道捎你回去,瑤娘你真是好福氣啊。」邊說邊咂嘴,一副怎麼不是捎自己的模樣。

  瑤娘有些踉蹌地在晉王身前站定,她沒敢抬頭去看他,曲了曲膝:「殿下。」

  晉王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旁邊的福成笑得一臉燦爛:「蘇奶娘沒有被嚇到吧?也是路過林雲縣時,突然想起蘇奶娘家是這裡的,好像也是今日回去,就特意來了一趟,打算捎帶你一同回去。」

  他一面說一面體貼地問晉王:「殿下,可是進去坐坐?」

  姚成忙道:「殿下快請,快請裡面坐,都是小的疏忽了。」

  晉王看了瑤娘一眼,便領頭往裡面行去。

  一行人去了堂間,本來李氏從沒覺得自家堂間寒磣的,可當晉王在堂中坐下,她竟突然有一種自家格外窮困寒酸的感覺。

  幸好福成的笑臉打消了她的侷促,福成笑得很平易近人:「大娘坐吧,你叫姚成吧,也坐。咱們殿下很平易近人,不用拘束。」

  平易近人?兩人下意識看向晉王的冷臉,晉王表情依舊沒什麼起伏,不過點了點頭。

  李氏堆著笑在末端坐下,姚成則陪坐在晉王的下首處。因為晉王不說話,兩人也不知道說什麼,笑得臉都快僵硬了。

  這時,瑤娘端著茶走了進來,來到晉王身邊,她掩飾地咳了聲:「殿下,寒舍簡陋,器物粗鄙,還望殿下不要見怪。」

  「本王不見怪。」說著,晉王端起那很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白底藍花的茶碗,輕啜了兩口茶。

  這樣的晉王憑空給人了一種——此人也許面冷,但應該是個和善之人。不然何必紆尊降貴來姚家,還喝姚家這種粗茶,再想想對方的目的,是順道捎瑤娘回王府的。

  這麼一想,晉王確實面冷心熱,是個好人。

  姚成還在琢磨怎麼開口才不會失態,李氏已經開始嘮上了:「殿下真是個好人,老婆子聽瑤娘回來說,府裡的貴人們待她十分好,不讓她幹重活,日裡吃得好用得好,回趟家還賞了不少東西,這真真是咱們瑤娘的好福氣啊。」

  姚成被嚇得不輕,本來打算制止自己娘再說些不著五六的話,哪知那邊晉王竟說了話。

  「蘇奶娘為人用心,殫精竭慮、兢兢業業,當得如此。」

  李氏可聽不懂這麼文的話,但並不妨礙她聽懂一個意思,晉王這是說瑤娘侍候得好呢。

  她忙笑道:「殿下是何等尊貴的人,瑤娘侍候得好都是應該的。」

  她又想說什麼,被姚成打斷了,「還望殿下不要見怪,小的娘乃是沒什麼見識的鄉野村婦,不太會說話。殿下賢身貴體,日理萬機,小的這便讓瑤娘趕緊收拾去,也免得耽誤了殿下的行程。」

  瑤娘當即就要下去收拾。

  李氏在一旁不滿道:「你這孩子也是,難得殿下來咱家一趟,怎能不留殿下在家裡吃飯?殿下這種時候來,說不定連早飯都沒用過。」

  然後她便無視姚成的直打眼色,大刺刺問上了。

  幾乎沒給瑤娘說話的機會,晉王便說了句也可。

  也可就是答應在姚家吃飯了,這可把李氏給喜的,忙不迭站起去了門邊指揮蕙娘買菜去。怕蕙娘一個人買不回太多的菜,她把躲在屋裡沒出來的燕姐兒也使喚上了,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燕姐兒不願去,最後只能是瑤娘去了。

  於是分工如下,瑤娘和蕙娘去買菜,姚成繼續陪著晉王,李氏和燕姐兒則看著三個孩子。老大明哥兒已經會走路了,又正是不懂事的時候,沒得讓小兒衝撞的晉王。

  蕙娘挽著籃子,帶著妹妹出了門。

  瑤娘有些莫名的煩躁,走在街上還有些魂不守舍的,她弄不懂晉王為何要來姚家,又為何要說出一個順道捎她回府的謊言。她甚至想到前日……

  她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看見蕙娘連著瞅著她好幾眼。

  蕙娘一把將她拉站住,瞅瞅四周無人,便問道:「你跟姐姐老實說,那晉王殿下到底為啥來咱家,是不是……是不是你……」

  瑤娘心裡一驚,「是不是什麼?姐你說什麼呢!」

  蕙娘瞪她一眼,壓低著嗓子道:「你當姐姐傻?無緣無故,他堂堂一個親王殿下,咱晉州的王,竟跑咱家來了,還什麼順道捎你回去。你不過是個奶娘,就算讓人捎也不可能是個王爺來捎你!你老實跟姐交代,他是不是看中你了?」

  「姐……」

  瑤娘吶吶不言,蕙娘頓時更急了:「你跟姐說說,你們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是只親了摸了,還是睡一個被窩了?」

  其實蕙娘還是對妹妹比較瞭解的,瑤娘是個膽小的性格,不可能會去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她也不敢。尤其蕙娘見晉王今日這行舉,其實撇除身份來看,倒像是那會兒她不願嫁給姚成,姚成總是找藉口上她家去纏她。那人看起來人高馬大,實則是個臉皮薄的,總能找些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所以蕙娘還是心存了幾分僥倖,說不定是晉王殿下看中了她妹妹,她妹妹膽子小不敢應,兩人還是清白的。

  瑤娘哪裡和姐姐說過這種話題,羞也羞死了,再說天這麼熱,她也不能和晉王睡一個被窩啊。

  「沒,沒啦!」她真沒說謊,她真得沒有和晉王睡一個被窩。

  顯然這樣是騙不了慧眼如炬的蕙娘,她臉色凝重地看著瑤娘:「真沒有?你到底懂不懂睡一個被窩的意思?就是兩個人光著身子,這樣那樣……」說到最後,蕙娘明明是兩個孩子的娘,也忍不住有些羞了。

  瑤娘的臉唰的一下紅了,眼神閃爍,不敢直視蕙娘。

  見妹妹這樣,蕙娘還有什麼不懂的,又是感嘆又是扼腕又是氣惱,一手挽著菜籃子,一手就往瑤娘額頭上戳去了:「你呀你,你怎麼就敢,你怎麼膽子這麼大……」

  「姐——」瑤娘可憐兮兮地看著蕙娘,那小摸樣又是忐忑又是怯怯。小時候每次瑤娘做錯了什麼事,都是這樣一副面孔,蕙娘也對她生不起氣來。

  「你怎麼這麼傻!你跟他……」蕙娘被氣得團團亂轉,好半晌才有些喪氣地看著瑤娘:「那他到底是個什麼說法?給不給你名分,你倆就這樣?」

  瑤娘想了想,才道:「他倒是說過了,可我自己沒要……」見蕙娘瞪著自己,她說著說著就氣弱了,可也知道不解釋清楚,姐姐不會放過她的。遂又道:「他後院的人多,鬥得厲害,我不敢摻和。」

  這『鬥得厲害』到底是什麼意思,蕙娘其實是不懂的,可她也知道既然能當上王爺的妻妾自然出身不低。她們一個小門小戶出身,妹妹還拖著個孩子,真若是在晉王身邊冒了頭,還不知怎麼被上面的大婦磋磨。

  可妹妹好生生個人兒,白給人佔了身子,蕙娘也是氣憤的。若晉王不是王爺,她真恨不得叫上自己的男人揍他一頓,讓他知道馬王爺也有三隻眼。

  「那你打算怎麼著?還跟他回去?以後咋辦,他會放你回來?」

  提起這事,瑤娘一時也沒了章程,只能按自己想像中說:「他這樣的人,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估計也是圖個新鮮,過陣子說不定就厭了。」

  「那他若是不厭怎麼辦?小寶怎麼辦?」

  見妹妹答不上來,蕙娘這會兒也沒主意得很,隧道:「你也是做人娘的了,什麼事得有個自己的主意才是。先不說這個了,等買了菜回去後再說。」

  然後便匆匆帶瑤娘往早市上行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03 AM

第五十二章

  早市上的菜又多又新鮮,賣什麼的都有,叫賣聲此起彼伏。

  因為心裡存著怨氣,蕙娘看著什麼都不想買,總覺得做好的給晉王吃,太便宜了他!

  路過一個賣魚的攤子,那鯽魚在水盆裡活蹦亂跳的,看起來就喜人。可見姐姐陰著臉,瑤娘也不敢吱聲。

  蕙娘自然沒漏過妹妹的臉色,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走上去問多少錢。價錢並不貴,這魚也確實好,可蕙娘還是挑三揀四了半天,最後才買了兩尾。

  以前蕙娘可從來不是這樣的,大抵也是心裡存了事。

  又去豬肉攤子,瑤娘想買豬小排,又被蕙娘嫌棄了一番,才買了兩根。就這麼別彆扭扭地買完要買的菜,回家的路上蕙娘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妹妹:「瞧你那沒出息的勁兒!」

  瑤娘覺得很委屈,明明她是為了顧全大局,再怎麼說晉王也是王爺,沒得來了姚家給人家三瓜兩棗就打發了,留晉王吃飯又不是她留的。

  回到槐樹胡同,整條胡同靜悄悄的。

  到了姚家門前,門外和院子裡站了不少護衛,瑤娘分明瞧見了左鄰右舍的門裡隱隱有人隔著自家大門往外看。

  見此,她更是頭疼,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才好。

  倒是蕙娘雄糾糾氣昂昂,一副要找人算賬的模樣。瑤娘還怕素來脾氣剛烈的姐姐真做出什麼事,進門的時候悄悄拽了她下,哪知蕙娘說了她一句:「你當你姐傻!?」

  瑤娘這才放下心來。

  可還沒等她鬆一口氣,就見蕙娘將菜籃子往地上一放,直衝正房那裡去了。她順著望過去,才看見燕姐兒扭扭捏捏往晉王身前湊,隔得老遠都能看見晉王直冒寒氣,福成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邊上笑容燦爛的李氏。

  燕姐兒想幹啥?

  瑤娘不禁攥緊了手,也忙跟了過去。

  蕙娘疾步如風地走進堂間,上前一把將燕姐兒抓住:「燕姐兒啊,嫂子做飯得有幫手,你去給我打個下手唄。」一面說,一面就將燕姐兒往外拽。

  燕姐兒不願:「我不去,你讓瑤娘去給你打下手……」

  蕙娘臉上帶笑,手裡卻下了狠力氣掐了她一把:「怎麼,嫂子還使不動你了不成。姑娘家家的,灶上夥計不好可不成……」幾乎沒給燕姐兒反抗的機會,就將她人拽走了。

  而李氏根本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時,燕姐兒已經被蕙娘帶走了。

  路過瑤娘的時候,蕙娘看了她一眼,指揮道:「給王爺換茶還是你去,娘和燕姐兒笨手笨腳的,沒得衝撞了。」

  其實瑤娘已經懵了,但她看出了姐姐的意思,忙哎了一聲便朝裡頭去了。

  李氏告了罪,匆匆往外走,正好和瑤娘擦身而過。瑤娘心中嫌惡,也沒搭理她。入了內裡,晉王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而福成立在他身後,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晉王清了下嗓子,福成便老老實實往外面去了。也沒站遠,而是站在門邊上。

  「殿下,奴婢幫你換茶?」瑤娘說了一句。

  晉王抬眼瞥了她一眼,方點點頭。

  瑤娘換了茶,放在他手邊的桌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尤其晉王總拿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她,她莫名就開始緊張起來。

  「殿下怎麼想著來這兒,其實不用您、您來捎我,周大哥跟我說好了,他回去的時候會來接我……」

  其實話說出口,瑤娘就後悔了,果然就見晉王的臉冷了下來。

  「本王准你叫他周大哥了?」

  呃,明明不合時宜,瑤娘偏偏就產生了一種她若是不叫周大哥該叫什麼,他難道真在吃醋的想法。

  可除了吃醋,瑤娘也不知該作何他想,從那日他在街上將她掠了去,又狠狠地懲罰了她,及至今日他這麼早來了姚家,無不是在說明晉王吃醋了,且好像是在吃周升的醋。

  她偷偷瞧了他一眼,見他眉心微蹙,眼中帶著點兇狠地光芒瞪著自己。

  這種光芒瑤娘實在太熟悉了,每次他折騰自己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目光。這裡可不是晉王府,這裡是姚家……瑤娘下意識就膽怯了,想討好他,「您不讓我叫,我就不叫了。」

  晉王睨著她,明明他坐著,自己站著,瑤娘無端就是覺得平添了一股壓迫感。

  直到見他點了下頭,她才鬆了口氣,再去瞅他,他卻沒有再看自己了,而是也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晉王才看了她一眼:「站著作甚,這裡又不是沒有椅子。」

  瑤娘當即就找了張椅子坐。

  方坐下,晉王又有意見了,「坐那麼遠作甚!」他下巴點了下他旁邊那張椅子,瑤娘只能又站起來,坐到他跟上去。

  晉王這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著,「你得有自覺。」

  什麼自覺?

  瑤娘的表情實在太淺了,淺到晉王一眼過去就能看穿,他皺著眉忍耐道:「你是本王的女人,不准跟那些什麼車伕捕快勾勾扯扯,再有下次,本王饒不了你!」

  車伕也就算了,指的是周升。

  捕快?瑤娘突然想起昨兒撞見的陳安,難道晉王說的是他?

  她疑惑地看著晉王,哪知晉王卻並不接茬,而是有些厭惡地道:「那女的是誰?若不是見她是這家裡的人,本王非讓人把她拖出去。」

  今兒的晉王實在讓瑤娘太吃驚了,以前晉王可從不會跟自己說這麼多。怎麼說呢,今兒的晉王似乎好懂了不少。

  莫名的,瑤娘心中泛起了一股甜,明明他又霸道又不講道理的。

  「她是我姐夫的小妹!」她小聲說。

  晉王哼了一聲,「矯揉造作,不成體統。」

  瑤娘止不住想笑,然後她也笑了,又惹來晉王的一聲冷哼。

  再去看他的臉,怪怪的,似乎有些尷尬。瑤娘搓了搓衣角,小聲道:「奴婢求您件事兒行不行?」

  「說。」

  「那啥,我姐知道我倆的事兒了。」瑤娘忍不住咳了兩聲,才又低聲道:「我姐打小護我,路上就氣得厲害,說您……若是待會兒她有什麼冒犯的地方,您能不能不要惱她……」

  瑤娘的話太引人遐思了,晉王忍不住就想她姐姐知道了什麼,她是怎麼和她姐姐說的,她姐又說了他什麼。

  可這種話晉王哪好意思當面問,只能嗯了一聲。

  得到晉王的答覆,瑤娘十分開心地輕快道:「謝謝殿下了。」

  這是一個不會遮掩喜怒哀樂都的姑娘,當她開心的時候能明顯聽出她聲音裡的雀躍,甚至臉上也帶著很明顯笑容。

  可這樣的笑,晉王卻是從沒有見過。

  他見過更多的卻是她哀求乞憐,溫順到沒有脾氣,或者謹小慎微,生怕犯錯的怯弱模樣。

  唯獨沒有這種笑容。

  晉王突然有些明白她為何不願意要名分,只願意去當一個奶娘,因為這樣的她,別說王妃,連胡側妃都鬥不過。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頗不是滋味,難道說侍候他,就讓她這麼不開心?

  *

  蕙娘狠狠地將燕姐兒拽去了東廂,進去後果然見到姚成在屋裡。

  姚成有些慌張地看著她。

  莫名的,他就是有一種心虛感。

  蕙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怕嚇著三個孩子,將燕姐兒拉去了裡間小屋。姚成追了過去,李氏剛從外面進來,見院子裡站了不少人,忙一把將門關上,也去了裡間。

  這大抵是素來知書達理的蕙娘,第一次露出這種近乎是冷笑的神情。

  其實不是第一次,還有一次則是瑤娘出事那次,蕙娘也是這般模樣。為了求她回來,姚成該想盡的辦法都想盡了,之後還是瑤娘勸了蕙娘,蕙娘才回來。

  他心慌意亂地看著蕙娘:「蕙娘……」

  蕙娘沒有理他,只是深吸了口氣。燕姐兒還在說讓蕙娘放開她,蕙娘聽了她的話,鬆開手,她一個不穩跌倒在地上。

  李氏進來就看到這一幕:「蘇蕙娘……」

  蕙娘看著她:「你別指著我鼻子,外面還站著那麼多人,你若是不怕丟醜就儘管去吵!」

  李氏當即不出聲了。

  蕙娘看了三人一眼,壓下心中的翻騰不休:「你們打著什麼主意,我都知道。但是我也想告訴你們,若是不想給姚家招事,你們就儘管繼續下去,真招了什麼禍來,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李氏忍不住道:「什麼招事不招事的,難道碰到這麼好的機會,若燕姐兒真是讓王爺喜歡了,咱家以後就飛黃騰達了……」

  蕙娘沒有理她,轉頭看著姚成:「你也是這麼想的?」

  姚成啞然失語。

  其實姚成之前還真是這麼想的,晉王的出現太讓人出乎意料,等心底的那股不可置信淡去,取而代之就是一種近乎亢奮的情緒。

  尤其李氏又使著燕姐兒出來了,姚成本想制止,怕燕姐兒衝撞了貴人,可李氏將他拉下去說了一番話,讓姚成忍不住就動了心思。

  甭管能不能成,試試也無妨,若真是成了……

  人們總是會沉迷在也許的世界裡,任由那一絲妄想擴大成災,所以姚成動心了。他不是個蠢人,於是他便找了藉口避出去,即使燕姐兒真弄砸了,大不了他立馬出來訓斥並說妹妹不懂事。

  想得倒是挺好,可惜他們錯估了蕙娘了反應。

  若是沒有瑤娘的事在前,蕙娘即使心裡反感,她也不會說什麼。可恰恰有瑤娘在前,晉王來姚家本就是為了瑤娘,這母女插一槓子上去到底算甚?

  雖蕙娘也有些反感晉王,覺得他仗勢欺人欺負了妹妹,她也沒想好去怎麼面對妹妹和晉王的關係。可妹妹與他之間已經這樣了,看妹妹模樣似乎對晉王有點不同尋常的感情,她又怎麼能允許燕姐兒上去壞事?!

  燕姐兒的行為總是讓她忍不住想起陳安,想起周升,更讓她想起妹妹如今這樣進退兩難,到底是誰造成的,說白了都是燕姐兒。

  「一個未婚便失了身子,還流了個孩子的,竟然妄想去攀附王爺。且不提王爺看不看得中她,即使看中了,你們最好保證這事能瞞下,若不然就是大禍臨頭的下場。」

  瞞得下嗎?不可能,燕姐兒的事外面幾乎人盡皆知。

  李氏不甘道:「那她蘇瑤娘有何本事,竟讓一個王爺上了門。」

  說白了,沒人是傻子,即使福成的藉口十分能唬人,但並不代表沒人能領會其中的意思。

  男人愛色,可管你是不是寡婦有沒有個兒子什麼的。

  這話無疑是在往蕙娘心口上插刀,可這種時候她自然不會示弱。她冷笑著看著姚成,「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自己衡量著辦吧!」

  姚成並沒有猶豫太久,沉著聲音道:「在王爺沒走之前,燕姐兒就留在這間屋裡,不准出去。」

  「大哥……」

  「成兒!」

  姚成有些煩躁地看著李氏:「你女兒是什麼樣子,你自己心裡清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這事一旦敗了,就是賠上咱們全家!」

  他又苦笑著對蕙娘道:「蕙娘是我想差了,一時昏了頭。」

  蕙娘冷哼了一聲,便扭頭出去了,姚成忙不迭地跟了過去,想取得妻子的原諒。

  *

  飯很快就做好了,在堂間的方桌上擺好。

  菜式很簡單,也就是普通的七菜一湯,全是家常菜。

  姚成請了晉王坐下,按理說他作為主人,應該是要作陪的。可晉王不發話,姚成也不敢坐。

  瑤娘正想說讓姐夫離開,也免得他尷尬,哪知晉王卻留姚成坐下同用。

  不光是姚成,還有蕙娘。

  於是一場氣氛十分詭異的用飯就這麼開始了,姚成低著頭只看自己的碗,蕙娘不時拿眼神去瞄晉王,晉王安之若素,倒是瑤娘吃得心驚膽顫,又怕姐姐會語出驚人,又怕晉王會發怒。

  就在這時,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突然打破了寧靜,聲音很尖銳,明顯和正常的啼哭聲不同。

  瑤娘渾身一抖,丟下筷子,就往門外跑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14 AM

第五十三章

  瑤娘進了門,就看見小床上的小寶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歪倒在蓆子上。

  洪哥兒也抽抽搭搭的,卻被李氏抱在懷裡哄。李氏一面哄著洪哥兒,一面罵燕姐兒:「你說你拿這小崽子使氣作甚,沒得嚇到我的洪哥兒……」

  「誰讓他亂拉亂尿的……」燕姐兒本在還嘴,一見瑤娘進來,頓時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不說話了。

  瑤娘顧不得理她們,忙去將小寶抱起來看。

  只見小寶藕節似的小胳膊上有一塊兒通紅的指甲印子,因為下手的人使了力氣,已經腫起來了,隱隱泛青,還有些破了皮。

  小屁股上濕漉漉的,褲子尿濕了,蓆子上也印了一大片尿漬。瑤娘猜測可能是小寶尿了床,被燕姐兒嫌棄給掐的,當然也有燕姐兒心中不忿,故意拿孩子撒氣的可能,不然也不會掐成這樣。

  「說你你還跟老娘頂嘴,找事兒是不是?還不快給老娘滾進去,吃個飯都不讓人痛快!」李氏一面罵道,一面給燕姐兒使眼色。

  燕姐兒自然也不傻,心裡一面罵這小崽子怎麼這麼嬌氣,就扭頭往裡走,根本沒去理會瑤娘。

  瑤娘就沒見過欺負人能欺負成這樣的,兩個大人看仨孩子看不住。瑤娘雖和小寶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回來的這幾天也知道小寶被姐姐照顧得很好,把尿都是定時的,孩子也禁把,一把就尿,從不尿床。還不是李氏和燕姐兒疏忽了,讓孩子尿了床,如今倒嫌棄孩子髒。

  這也就罷了,竟然將小寶掐成這樣!

  看著那塊兒通紅的指甲印,瑤娘心疼得不能自抑,眼前一片血紅。

  而小寶大抵也是真疼了,明明被娘抱在懷裡,還是哭得聲嘶力竭,一面委屈地拿臉在瑤娘懷裡蹭著。

  孩子這是委屈呢。

  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見姐姐跟在後面進了來,她把小寶往蕙娘手裡一塞,嗷的一聲就撲了過去。

  燕姐兒背著身,根本沒提防瑤娘會衝自己來,只覺得一個重力砸向自己,就臉朝地倒了過去。

  這一摔直接將她摔懵了過去,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巴掌又一個巴掌給打暈了。

  「你這個毒婦……」

  「你怎麼就這麼毒呢,他還那麼小……」

  積蓄在內心深處已久的委屈、不忿、憤慨,在一瞬間全部爆發,瑤娘一面淌著眼淚,一面劈頭蓋臉往燕姐兒打去。

  她現在若是手裡有把刀,恨不得劈了這個人!

  「蘇瑤娘,你幹什麼……」

  李氏完全沒料到平日裡老實得像個小綿羊似的瑤娘竟會打人,當場就呆住了,反應過來後見燕姐兒被打成這樣,頓時也惱了。

  她將洪哥兒放在小床上,就要上去撕扯瑤娘。蕙娘見此,忙去拽她,她懷裡的小寶被嚇得哇哇直哭。

  屋裡亂成一鍋粥,尖叫聲、孩子哭聲混成一片。

  李氏將蕙娘推開,伸手就去拽瑤娘的髮髻,爪子還沒伸過去,就被人被掀倒在地上。

  卻是福成。

  福成下手可一點沒含糊,臉上卻是笑眯眯地看著她,道:「這樣可不成,一大把年紀了,怎麼能隨便和人動手。」

  再去看,晉王站在門外,姚成陪站在一旁,臉黑如墨:「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聽到這聲暴喝,只剩下機械式動作的瑤娘終於停下了,她僵直著脊背,半晌才從燕姐兒身上站起來。

  她沒有抬頭,誰也沒有去看,而是來到蕙娘身邊,將小寶接過去抱著,緊緊地抱著。

  「你們究竟是在做什麼,晉王殿下在這兒還能鬧成這樣!」

  李氏可不是會示弱的人,剛好找到人可以告狀了,她特別理直氣壯地道:「你怎麼不問問蘇瑤娘,她跟瘋了似的,進來就沖燕姐兒打過去。我可憐的燕姐兒啊,瞧瞧這臉腫成什麼了……」

  她一面說,一面將地上的燕姐兒扶坐起來。在看清燕姐兒的慘樣後,她尖叫道:「蘇瑤娘,我告訴你,你今兒若是不給我個交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蕙娘可不會坐視妹妹被欺負,攔在瑤娘身前:「你要什麼交代,怎麼不說燕姐兒是怎麼對小寶的,這麼小的孩子,她怎麼下得去手。」

  她也氣得厲害,渾身直打哆嗦,燕姐兒會做出這種事來,不用想就在報復之前她壞了她的好事。若是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蕙娘會換一種方式,可惜沒有早知道。

  「姚成,你自己看看你妹子幹得是不是人事,我告訴你今兒這事若沒有個交代,我跟你們姚家人沒完!」

  姚成看著小寶那胳膊上觸目驚心的指甲印子,又看看氣憤的蕙娘和默默流淚的瑤娘,再去看看同樣氣憤的老娘和臉腫得像豬頭似的燕姐兒,一陣陣腦袋疼。

  可還沒等他說話,李氏就炸上了:「你跟誰沒完?你跟誰沒完?蘇蕙娘,有你這麼跟男人婆婆說話的,你還有沒有點兒長幼尊卑……」

  福成這會兒腦袋也疼,他不禁地望向晉王,想等殿下發話,就趕緊離開這裡,哪知晉王默不作聲地看著背對著他的瑤娘,也不知在想什麼。

  瑤娘一下一下地拍著小寶,終於將他安撫住了。

  小寶白淨的小臉上滿是淚水,看了看娘,又去看那邊吵嘴的其他人,眼神懵懵懂懂,純淨得像似天上最閃亮的星子。

  看著這樣的眼睛,瑤娘心中一陣陣刺痛,她深吸了一口氣,大喊道:「好了,你們別吵了。」

  因為她的聲音太突兀,也有些大,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向她。

  瑤娘撐起一個笑容,轉過身來,看向蕙娘:「好了姐,你別為了我吵了。」

  「瑤瑤……」看著妹妹的笑容,蕙娘有些愣神。

  瑤娘又看向姚成,鞠了一躬:「謝謝姐夫姐姐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小寶,我這就帶著小寶離開,都是我不好,這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

  姚成有些手足無措道:「瑤娘,你千萬別這麼說,都是燕姐兒不對,姐夫這就教訓她……」

  瑤娘並沒有聽他再說下去,抱著小寶低著頭就出去了。

  進了西廂,她將小寶放在榻上,就開始收拾東西。

  幸好那日從東廂挪過來,她的東西都搬了過來,連小寶的一些東西也放在這邊。當然東廂那邊還有一些,可瑤娘如今一個人也沒辦法全部帶走,只能先帶一些換洗的就好。

  主要還是小寶的東西佔多數,畢竟奶娃子每天光尿布就需要不少。

  她將所有東西打包裝進一個包袱裡,便開始給小寶換衣裳。有人走了進來,她頭也沒回就道:「姐,別說了,我不能讓小寶繼續再待在這裡了。你有你的日子過,我不能壞了你的日子。」

  來人並沒有出聲,她感覺到異樣回頭,才發現來人竟是晉王。

  看到晉王,瑤娘一陣陣心慌,不想去想他見到自己那潑婦樣,心中如何想;也不想去想晉王看到小寶,心裡又是什麼樣的想法。

  她一個做奶娘的,自己拖著個奶娃子,王府那裡也不可能再用她。而她和晉王的那層關係,隔著一個小寶在中間,終究是讓晉王如噎在喉的存在。

  所以明知道自己一個人帶著小寶從這裡離開會很難,瑤娘也沒有想去向去晉王救助,因為那無疑是自取其辱。

  她轉過頭去,繼續收拾自己的包袱,希望晉王可以趕緊走。

  什麼也不要跟她說,她也不需要他的安慰,抑或是為了了斷兩人之間的關係,給她所謂的補償。就這樣佯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就好。

  晉王擰著眉看著她的背影,又擰眉去看那個躺著床榻上時不時動動手腳的小崽子。

  那個貨郎的崽子。

  晉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可——

  晉王還是第一次見素來老實的小奶娘氣成這樣,竟然露出爪子去咬人。

  姚家那母女倆不是什麼好東西,晉王心中約莫有些數,可也沒有想到這小奶娘情況這麼複雜。估計平日裡在這家裡也沒少挨欺負,不然也不會突然爆發成那樣。

  晉王的臉突然冷了下來,本來還想打算提攜一下姚成的心思,頓時沒有了。

  他再度去看瑤娘,自然又看到那個讓他嫌棄不已的小崽子。

  罷了罷了,王府那麼大,養了那麼多人,不至於養不起一個小崽子。

  她心心唸唸就想回家,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小崽子?若是他掃去了她的後顧之憂,是不是她就再也不想回家了?

  不知怎麼,晉王腦海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他清了清嗓子,「收拾這些東西作甚?回去了重新再置辦。」

  他口氣裡充滿了嫌棄,一副『本王很有錢,你作為本王的女人如此小家子氣,實在很丟本王的臉』的模樣。

  聽到這話,瑤娘的動作下意識一僵。

  「還愣在那裡作甚,還不把那小崽子抱上走了。」

  瑤娘慢慢地轉頭看向他,眼睛有點紅,嘴唇也有點抖:「殿下……」

  晉王蹙著眉心看她:「怎麼?你差事沒幹完,這就想離開王府?」

  「我……」

  晉王咳了一聲,轉身往門外走去:「福成,讓她跟上。」

  「哎!」立在門外的福成忙應了聲,走進來。

  「蘇奶娘,你看這——」福成看了一眼床上的奶娃,這還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孩子。殿下在彆扭什麼,福成心裡有數,不過說實話這奶娃長得可真好,不愧是蘇奶娘生的。

  若是蘇奶娘也能給殿下生個這麼漂亮的小殿下,福成覺得自己做夢都要笑醒。

  「這孩子咱家幫你抱著吧?」

  「這怎麼好?」瑤娘還有些猶豫。

  福成笑眯眯的,連著給她往晉王那邊遞眼神:「別讓殿下等著急了,蘇奶娘你大概不知道,這還是殿下第一次如此費心費力。」

  瑤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39 AM

第五十四章

  貴人的翻臉無情,這大抵是姚家的人第一次見識到。

  之前還笑眯眯看著自己等人的福內侍,依舊還是笑眯眯的,但笑容裡卻蘊藏著一些其他別的東西。

  這些東西讓他們心裡忍不住打顫,而院中那些宛如石頭一樣的護衛突然就活了,擋在他們的面前。本來近在咫尺雖然冷著臉,但並不讓人害怕的晉王,突然就變得那麼可望不可及。

  姚成急得滿頭大汗,卻被人擋住了路,根本不讓他靠近西廂。蕙娘站在他身邊,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晉王從西廂步出來,看都未看二人一眼,便步上那輛高大的馬車。

  兩人連同旁邊李氏根本不敢吱聲。

  過了一會兒,瑤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蕙娘才忍不住叫了一聲:「瑤瑤。」

  瑤娘看了過來:「姐——」

  「你走了?」蕙娘的眼神放在被福成抱在懷裡的小寶身上,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瑤娘點點頭,明明有千言萬語,卻是一時無從說起。最後只能化為一句:「姐,你和姐夫好好的,我有空來看你們。」

  蕙娘點點頭,目睹著妹妹上了那輛車。

  一直到這大隊人馬離去,她才收回了眼神。

  她看了一眼身邊站著的姚成,沒有說話,就回屋裡去了。

  姚成的臉乍青乍白,又聽李氏在旁邊小聲叨叨晉王翻臉不認人,蘇瑤娘那小蹄子忘恩負義,頓時就炸開了。

  「你就作吧,你就好好的作!姚燕兒一個月之內必須得給我嫁出去,不然我就送她去姑子廟!」

  「你這個沒良心的狼崽子……」

  剩下的話在看到姚成決絕的眼神,終於銷聲匿跡。李氏知道,這次兒子沒跟自己說笑,姚成是認真的。

  *

  車聲轔轔,瑤娘坐在晉王身邊沒敢說話。

  這輛車十分豪華,裡面的一應用物齊全,車廂一角處還有個小風爐,供以燒水泡茶之用。

  晉王上了車,便從暗格裡拿出一本書,靠在軟榻上看了起來。瑤娘則在他的指引下,從另一處暗格中拿出茶壺、茶盞和茶葉,等風爐上的水開了給他泡茶。

  水終於開了,瑤娘將茶葉用沸水洗了一下,便在茶壺裡泡開了。

  隨著滾水注入,翠綠的茶葉頓時四散開來,又上下翻滾,直至靜靜懸立在茶壺中。瑤娘右手執壺,往茶盞裡注入茶湯,才畢恭畢敬地奉給了晉王。

  晉王眉眼不抬,敲了敲桌案,瑤娘便將茶盞放置離他不遠的位置。

  這矮桌和茶盞都是特製的,茶盞放上去竟然紋風不動,車行走的顛簸影響不了分毫。

  瑤娘透過繚繞的煙氣,看著晉王有些朦朧的臉,不知為何又想起福成方才說的話。

  她怔怔地也不知在想什麼,並沒有發現晉王抬眼看著她。

  晉王用書敲了敲矮桌,打斷了瑤娘的思緒,而她竟不知在想什麼,抬首看向晉王的時候臉竟有點紅。

  「給本王捏肩。」

  瑤娘也沒敢耽誤,忙湊了過去。

  因為軟榻的後面是車壁,瑤娘只能偎在他身邊給他捏一側的肩膀。

  晉王的肩膀又硬又結實,瑤娘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可以捏動。她一下一下的捏著,眼神忍不住在晉王耳垂後的一顆紅痣上打轉。

  她覺得這顆紅痣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小寶耳朵後面也有一顆。

  都是這麼小小的,十分不起眼,點在耳垂背後的正中間。若是在前面,指不定會讓人以為是穿了耳朵。

  瑤娘並沒有放在心上,思緒渙散地胡思亂想著,手裡輕一下重一下,光憑感覺就知道心不在焉。晉王眼神放在書上,卻感覺耳根子有些犯癢,一陣陣暖暖的熱氣吹拂在他的耳尖上,隱隱可嗅到幽香。

  晉王眼眸微暗,側過身來,長指一挑,就將瑤娘的衣襟挑開了,露出裡面月白色繡臘梅的肚兜。

  兩種不同的白,相互輝映,更顯得那白瑩潤富有光澤。

  瑤娘啊了一聲,下意識雙手緊環在上面。因為這種無意識的擠壓,更顯那道弧線深陷,引人入勝。

  「過來本王看看,那日的可是好了?」

  提起那日,瑤娘自然羞怯不已。

  想推拒,可是不由自主就想起晉王之前做的一切,晉王並未對她說怎麼安置小寶,若是她討好了他,他會不會讓小寶留在自己身邊?

  因著這樣的想法,也可能是下意識的順從,瑤娘靠了過去,抖抖索索地鬆開了雙臂。

  明眼可見晉王十分喜歡瑤娘的柔順,他的眉梢甚至翹了起來,帶著一種品嚐美味佳餚的心態,他挑開了那根細繩,讓美景呈現在自己眼前。

  看著那兩朵粉嫩嫩的嫣紅,晉王的眼中染上一抹血色。

  這抹血色並不顯,乍一看去像似紅血絲,但若是細看就能看出與沒休息好的血絲不同。

  他用指尖輕撥了撥,小花兒頓時挺翹起來。

  「本王餓了。」

  晉王意有所指,瑤娘紅了臉頰。

  她抖抖索索地捧著上去,湊在晉王嘴旁。

  晉王順勢一叼,就含了上去、

  吸一口宛如瓊漿玉露,讓人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是暢快。晉王長指一路上滑,在她腰間來回徘徊著,揉了又揉,捏了又捏,差點沒揉酥了瑤娘的身子。

  瑤娘本就是個敏感的,大抵也是上輩子被晉王調教狠了,總是不堪受用他的磋磨。

  尤其兩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晉王是越來越熟稔,深知怎樣才能挑得她情動,而她如何表現,自己才能暢快。大掌探入裙中解了那褻褲,隨著褻褲的滑落,瑤娘當即軟了膝蓋,卻在晉王的一個眼神下,又強制自己挺直了腰。

  晉王這才滿意地順著滑膩的大腿一路往上滑去,罩住那兩團軟肉,在其上輕輕揉捏著。先是輕揉慢捻,而後力道越來越重,揉著揉著,修長的手指就剮蹭到了那片芳草之地。

  一陣揉捏挑弄,已是流水汩汩。

  晉王又住裡探去,深深淺淺的戳弄她,瑤娘哪堪他如此擺弄,當即嬌喘吁吁,眼兒裡仿若要滴出水來似的,明明想癱了去,卻顧忌著他的不許,只能強撐著扶著晉王的肩膀,輕喚:「殿下,別……」

  「瞧你這水兒流的,莫怕是也想本王搗弄你。」

  姚娘明明記得晉王上輩子並不是這樣的,可這輩子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竟逢這種事時,總喜歡端著一副冷臉,說些讓人羞惱的話。

  她是個臉皮薄的,只當充耳不聽,可這次晉王卻沒打算放過她。

  「嗯? 想不想本王肏弄你?」

  瑤娘銀牙暗咬,逕自不語。哪知晉王一個急轉直上竟按上了她那充血的小核上,一陣揉捏輕擰,她哪裡承受得住,嬌軀料如篩糠,軟倒在他懷裡,小手按在那大掌上,嘴裡小聲哭:「殿下,別,吃不住了……」

  晉王咬著她的耳垂,在上面輕吻慢啄著,啞聲道:「怎麼可能吃不住,本王記得你每次都將本王咬得緊緊的,生怕本王出來了,貪得狠呢。」

  他拿著她的手覆在那偌大的物事上,掌下的巨物又硬又燙,瑤娘哆嗉著只想縮回手,卻被他按著不放。

  就這麼被按著手服侍了他一小會兒,那巨物又脹大了許多。他漸漸失了冷靜,指上戳弄她的動作又急又狠,瑤娘想夾緊了腿,卻被按著不讓,就這樣被棄洩了身。

  「自己坐上來,別每次都讓本王侍候你。」

  搖娘只能撐著虛弱的身子,扶著他的肩,跨坐在他的腰上。微微抬起了些,扶著那青筋畢露、虎虎生威的物事,對準自己的小口,蹙著眉間咬著銀牙,一點點往裡送。大抵是嫌棄她送的太慢,晉王捧著她的粉臀,一個頂送,就著滑膩不堪入了最裡端。

  姚娘呀了一聲,已是花心抽搐,心窩狂顫的又死了一回。而這邊晉王才剛開始,一手緊按著她後腰窩,一手攥揉著那瑩白脹鼓的豐盈,開始頂聳起來。

  一下一下,又急又狠,入得瑤娘美目翻白,嘴裡又是哭又是叫,卻是不知到底是暢美至極,還是痛苦難當了。

  晉王在她耳邊噓了聲,「外面可是有人,你這麼大聲響,讓外人聽去了,該被人知道本王白日宣淫了。」

  說歸說,他身下的動作可一點沒鬆懈,大手捧著粉臀上下套弄,輕搗兩下,又一個深入,拿著那偌大的角棱使勁頂著那要命處又磨有碾,搗得姚娘又酸又麻又癢又疼,頓時又失了心魂。

  可這次卻是不敢再叫,又不敢去咬晉王,只能塞了根手指在嘴裡,死死守著牙關。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身邊護衛環繞,行這種男女之事。

  尤其車中亮堂,她一身欺霜賽雪似的皮子纖亳畢現,腰如細柳,面似桃花,那一對玉乳隨著他的肏弄上下跳躍著。身下的巨物被那美穴四面八方地擠壓、吞吐,若不是晉王天賦異稟,恐怕早就交代了過去,哪裡還能見到如此美人被肏弄得淫水直流的美景。

  「真是個小淫婦,本王都要死在你身上了!」

  *

  等瑤娘再度醒來時,還是在馬車上。

  她這才知道自己方才竟是暈了過去,再看身上衣裳穿戴整齊,倒是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顯然是已經清理過了。

  而晉王靠躺在她身邊,俊目半闔,似乎睡著了。

  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見晉王沒醒,便去了一旁倒了杯茶喝。

  心裡有些著急,之前小寶被福成抱著上了後面一輛車,她估摸著這會兒已經下午了,也不知小寶這會兒如何了,有沒有哭,餓沒餓。

  越想心裡越火燒火燎,如今他們正在路上,哪有什麼東西給奶娃子吃,小寶這會兒該不會餓得哇哇大哭了吧。

  又看了晉王一眼,見他依舊沉睡,瑤娘小心翼翼來到窗前,嘗試著打開了車窗。

  他們果然行在路上,馬車旁環繞著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瑤娘強忍著不去想方才車裡的動靜有沒有被人聽見,心裡想著怎麼開口詢問。

  她這邊紅著臉猶豫著,實則馬車附近的護衛早就看到這邊的動靜。

  之前車中的動靜外面多少是聽到些的,那婉轉嬌啼真是搔得人心癢癢,卻是不敢提起半點褻瀆之心。此時見那車窗裡露出一張美人面,頓時腦海裡的畫面齊全了。

  一個護衛輕夾馬腹湊了過來,「夫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這是尊稱,晉王的侍妾沒有正式名分,一般都是尊稱夫人的。雖然這夫人與常人不大一樣,乃是個寡婦之身。可讓這年輕的護衛來看,若是這樣的美人給了他,別說是寡婦了,哪怕是個毒寡婦,他也捧在手心裡愛之若寶。

  瑤娘也不知該如何說,難道問人家自己兒子是不是要吃奶了。

  這護衛見她玉面緋紅,一派雲嬌雨怯的模樣,當下也明白她想要問什麼。遂,清了下嗓子道:「方才福內侍讓傳了話,讓夫人不用擔心孩子。」

  瑤娘匆匆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就匆匆忙忙將車簾子放下了。

  護衛看著放下的車簾子,心中一陣悵然若失感。

  瑤娘扭頭就看見晉王眼神幽幽地看著自己,臉有點冷。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不合乎規矩,怕晉王生自己的氣,忙挨了過去。

  晉王冷哼了一聲,瑤娘小心翼翼地又貼過去了些,也不敢說討好的話,但行為舉止中無不是討好的意思。

  看著這樣嬌嬌怯怯的她,晉王也不好發怒,總不能顯得自己小鼻子小眼,見不得她和別的男人說話。心裡想著明兒就將那護衛扔遠了,手裡卻是在她高聳上揉捏了一下,權當是洩恨了。

  *

  後面那輛車裡,福成一手抱著小寶,另一隻手用小銀勺舀了碗中麵餅泡的糊糊往他嘴裡餵。

  晉王這次帶來的人,一水的大男人,總不能讓那些粗手粗腳的侍衛來侍候個奶娃子,沒得把奶娃子弄哭了,到時候蘇奶娘又該心疼了,跟殿下鬧小氣兒。所以福成也算是紆尊降貴了,竟親自照顧小寶。

  自打晉王封了藩,福成儼然一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裡幹活侍候別人的活兒。不過他日裡在晉王身邊服侍慣了,奴才是作甚的,就是侍候人的,所以雖顯得有些笨手笨腳,倒也還算能勝任。

  「你個小臭崽子,也知道飯香屎臭,你福爺爺哪裡幹過這種事兒,算你小子有福氣!」福成嘴裡嗔罵著,手下的動作卻是輕了又輕,生怕一個不慎銀勺戳傷了孩子的嘴,尤其這又是在車上。

  小寶哪裡聽得懂這些,他正餓著,也是懂得有人給他餵飯,就老老實實坐在福成腿上。福成銀勺伸過來,他就配合地張開小嘴兒,吃得可香了,小臉上糊成了小貓。

  大抵是這會兒不餓了,他也吃得不如方才那麼急切,一隻小胖爪子在福成身上摸摸摳摳,福成斥了他幾聲,他都沒自覺,反而衝他露出無齒一笑。

  福成怎麼可能去沖個奶娃子使氣,見狀搖了搖頭,用手指頭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道:「瞧你這可人的小摸樣,若是你娘能給殿下也生個像你這麼胖乎乎討人喜歡的小崽子,別說讓你福爺爺餵你吃飯,騎在福爺爺頭上拉屎拉尿也行,可讓你娘爭氣些。」

  小寶也知道福成在跟他說話,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他的嘴,一臉好奇的天真爛漫。福成失笑:「福爺爺怎麼想到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

  小寶當然聽得懂,若是他是個奶娃自然不懂,可他並不是。

  上輩子活了二十,小寶打小就在藥罐子裡的泡大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胎裡帶病,後來才慢慢知道他一副病軀其實另有原因。

  父皇就他一個兒子,打小小寶就知道自己沒娘。

  小寶很小的時候就好奇自己娘是什麼樣的,他問過父皇,可父皇從來默不作聲,知道他娘的人也都諱莫如深,不管他怎麼問都不告訴他。後來還是小寶慢慢長大後,偷偷一點點的查才知道,原來他娘早就死了。

  他娘只是父皇的一個小侍妾,在他一歲多的時候就沒了,至於怎麼沒的,小寶只知道是死於後院爭寵。對這個結果小寶是有些質疑的,因為從他懂事以來,他父皇就清心寡慾,宛如苦行僧,身邊就沒幾個妃子,僅有的那麼幾個都是宛如擺設。

  對於這件事,朝堂之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鬧騰一次,可他父皇手腕鐵血,滿朝上下竟無人敢忤逆。而他這個病秧子太子就一直安安穩穩地坐在他太子的位置上,直到他這副早就被掏空的身子再也撐不下去。

  臨死前,小寶才知道自己身子為何是這樣,竟不是胎裡帶病,而是他很小的時候中了次毒。

  在那一次中,他娘死了,他僥倖得逃過了一劫,卻是壞了身子。

  為了維持他這副壞掉的身子,他父皇四處搜尋名醫神藥,窮盡整個大乾朝之力,卻只不過保了他二十年。在他油盡燈枯的時候,他父皇已經寄託於鬼神之上,宮裡僧道橫行,烏煙瘴氣。

  其實小寶很想對他父皇說,再生一個皇子吧,可看著父皇早早白了的雙鬢,緊抿的嘴角,宛如萬年寒冰似的臉龐,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後小寶死在一片金光和陣陣梵音之中,他想他大抵要登上極樂之境,哪知一睜眼卻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父皇,一臉嫌棄的看著自己。

  小寶因為從小體弱,不能像一般孩童那樣的跑跑跳跳,只能將閒情逸致寄予書冊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看過不少鄉野誌異與民間話本。

  他在想自己莫是重活了?

  他果然重活了!回到自己幾個月大的時候,不但看到了年輕時候的父皇,和年輕時候的老烏龜福成,還看到了一個疑似他娘的人。

  而他娘並不是父皇的侍妾,別人稱呼她為蘇奶娘,而他也不是父皇的兒子,竟是他娘和一個貨郎生的。

  動了這麼久的腦子,小寶的小身子已經很累了,他在福成懷裡伸了伸小胳膊小腿兒,擋開福成還要餵上來的勺子,一臉嫌棄樣。

  福成笑罵:「小崽子倒是聰明,成了精。」

  小寶翻了翻白眼,打了個小哈欠。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終究會搞明白的,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了一輩子,他定要好好保護娘親,不再讓父皇孤寂一生。

  雖晉安帝從沒和他說過,可小寶看得出那冰寒之下是心若止水的死寂,也許他娘並不若別人說的那麼無足輕重,而是父皇的曾經滄海?

  帶著這樣的念頭,小寶沉沉入睡。

  福成又想笑罵,卻似乎怕吵醒了他,小心翼翼將他放在身邊的軟榻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51 AM

第五十五章

  這輛馬車明顯要比瑤娘之前回家坐的那輛車快了許多,天剛黑了下來,一行人便到了王府。

  藉著夜色,瑤娘回了小跨院,隨同一起的還有小寶。

  小跨院這裡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小寶被送進了玉蟬所住的那間屋,住在瑤娘隔壁。之前在車上瑤娘終於鼓起勇氣和晉王說了想把兒子留在身邊的事,對此晉王並無異議,但惟獨一點就是小寶不能和瑤娘住在一起。

  晉王是什麼意思,瑤娘心領神會,不管怎麼來說,兒子終於可以留在自己身邊了,以後自己再無後顧之憂,不用在王府裡做著差事,心裡還想著待在姚家的小寶。

  唯獨就是小寶吃奶的事兒有些不好解決,幸好玉蟬也不是別人。起先玉蟬剛來小跨院時,瑤娘還以為玉蟬是來侍候小郡主的,一次晉王夜探香閨,事罷收拾殘局的竟是玉蟬,瑤娘才明白玉蟬到底所為何來。

  瑤娘打算得是,能餵兒子就多餵一些,大不了日後她多喝下奶的湯,若是實在夜裡不得空,就讓玉蟬幫忙餵些稀粥米湯什麼的,反正小寶現在也可以吃些這種東西了。

  就這樣,小寶以蘇奶娘之子的身份,在小跨院裡安頓了下來。

  這算是史無前例了,再沒見過哪個奶娘當差還能將自家孩子帶在身邊的,可蘇奶娘畢竟不是他人,小郡主當初夜哭症是她治好的,又深得穆嬤嬤和晉王乃至晉王妃的信賴,如今儼然一副眾奶娘之首的模樣。這明擺著是日後作為小郡主奶嬤嬤的存在,自然不用侷限於奶娘最簡單的哺乳作用。

  對外稱穆嬤嬤憐憫蘇奶娘身世可憐,故同意他們母子二人一同入府。穆嬤嬤在府中地位不同尋常,這個家還是能當的。

  既受了上面的恩惠,按理說是要來謝恩的,所以次日一大早瑤娘便抱著小寶,來到穆嬤嬤的住處求見。

  穆嬤嬤如今已經極少管事了,小跨院裡的事她一概不插手,都是交給了玉翠和玉燕,平時也極少在人前露臉。瑤娘總是忍不住猜想穆嬤嬤每日都待在房間裡幹什麼,經過這次她才得知,穆嬤嬤大多時間都在房中禮佛抄經書。

  瑤娘到的時候,穆嬤嬤剛禮完佛,滿身的檀香味,手裡還拿著一串佛珠,衣著樸素。

  她從後面小佛間裡走出來,便來到羅漢床上坐了下,綠腰端來水盆服侍她淨手又飲了茶,她才方抬頭看向瑤娘。

  「讓蘇奶娘久候了,這是多年的老習慣,每日都會折騰這麼一遍。」她這是在示意自己並沒有輕視瑤娘的意思。

  瑤娘抱著小寶,微微鞠了鞠身,道:「穆嬤嬤快別這麼說,是瑤娘來得太不是時候,打攪到了您。」

  「蘇奶娘坐。」又吩咐綠腰:「奉茶。」

  瑤娘在椅子上坐下,穆嬤嬤問:「不知蘇奶娘這趟來——」

  瑤娘心中訕訕,估摸著穆嬤嬤肯定知道自己和晉王的事,她這般做派大抵也是為了給自己免去尷尬,遂順時隨俗道:「奴婢是來謝謝嬤嬤的,謝謝嬤嬤可憐我母子不易,讓小寶留在奴婢身邊。」

  隨著瑤娘的話,穆嬤嬤目光移到她懷中的小寶臉上。

  這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一看日後就是個俊美的哥兒,也不知父母是怎樣的風采才能生下這樣的孩子。瑤娘的相貌自是不必提,這孩子卻與她不大像,大抵更像爹一些。可惜就是命太苦,還沒生下來爹就沒了。

  穆嬤嬤看著小寶的同時,小寶也在看她。

  對於穆嬤嬤,小寶印象是比較深刻的,她雖就是個老嬤嬤,但因為與他父皇關係非比尋常,所以在宮裡的地位格外特殊。

  小寶上輩子的時候,穆嬤嬤一直待他很是和藹,上輩子關於他娘的消息,他還是從她口中得知的。可惜再細一點的事情,穆嬤嬤卻是不願告訴他,說他不易勞心費力,要靜心養神。

  她倒是提過他娘一次,說道他娘是個可憐的女子,命也苦。

  小寶至今都還記得穆嬤嬤的嘆息和扼腕,後來才知道他娘死的時候肚子裡懷著他的弟弟。這事是他從父皇每年三月初十都會命人做一場法事得知,做法事的對象有兩個人,一個叫蘇瑤娘,一個則叫二寶。

  他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負責這事的太監口中獲知這兩個名字。

  這也是小寶重活回來,一下子就認定瑤娘是他娘的原因所在。他爹身邊的,一個叫瑤娘的,也只能是他娘了。

  想到這些,小寶的眼睛不禁地暗了一下,面上雖還是裝得一副天真爛漫的無邪樣,實則思緒早就飄散開了。

  而對面的穆嬤嬤卻是越看越怔忪,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小寶有些像一個人。

  穆嬤嬤當年是看著晉王出生的,自然還記得他還在襁褓中時是什麼樣,她總覺得小寶和小時候的晉王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尤其那雙狹長的眸子,那是趙家男人特有的形象特徵,不過轉念再想這時候的奶娃長得差不多一樣,都是胖嘟嘟的雪白可愛,她真是魔怔了才會覺得蘇奶娘的兒子和殿下小時候長得像。

  蘇奶娘可是嫁過人的,據說她死了的男人是個貨郎。

  穆嬤嬤失笑搖頭,同時道:「這不當什麼,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又沒個婆家幫襯,孩子留在外面,你侍候主子也不心安。以後當盡心盡力侍候主子,也算我沒白費這趟功夫。」

  這話若是讓外人來聽,自以為那主子指的是小郡主,可擱在瑤娘耳朵裡,那主子則變了味道,是在指晉王。也因此她心裡有些發窘,赧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一句定會好好服侍小郡主的,之後便跟穆嬤嬤告辭了。

  小寶趴在娘的懷裡,小腦袋不停地轉動著。

  小郡主?指的也就是父皇的女兒了?可他明明記得上輩子父皇沒有除了他以外的孩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疑惑完,小寶苦笑,他對上輩子關於他娘以及當初父皇在潛邸的事,知道的太少太少。當初的老人沒剩下幾個,而這些事情似乎是他父皇諱莫如深的存在,根本沒人敢提,看來真有什麼事是藏在這水面下。

  還有,為什麼他這輩子成了個貨郎的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了半天,小寶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遂也不再去想了。

  關於外界的事他知道的太少,這致使他根本分析不出什麼東西來。

  正恍神著,小寶突然感覺到一個東西往自己塞了過來,定睛一看竟是一團雪白。

  小寶整個人都呆了,反應過來的他拚命掙扎著,眼神連連躲閃,小腦袋也扭來扭去,就是不願去吃,也不願意去看。

  他娘竟然餵他吃奶!

  昨兒為了躲這事,他刻意多吃了糊糊,沒想到今天他娘還是不放棄。

  瑤娘急得滿頭大汗,一面撫著小寶的脊背,一面摸著他的額頭,低聲喃喃道:「你這孩子怎麼了,怎麼不吃了?乖啊,快吃,待會兒娘就要去上差了,你若是不吃會挨餓的。」

  小寶扭著頭,就是不願意把臉給瑤娘,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悲憤。

  他父皇到底在幹什麼,為何他娘成了奶娘,他堂堂大乾朝的太子,竟還得屈尊在別人後面,只能偷空吃口奶。這都不是重要,他這麼大的人怎麼能夠吃奶呢,即使是他娘,他也不能啊。

  就因為是他娘,他才不能,那成什麼了!

  並沒有人發現小寶因為太羞恥,小臉兒都紅了,即使發現了,也只當他是用力掙扎的。而瑤娘也終於放棄強行餵他,將衣襟拉了上。

  「你即不吃,那就只有稀粥和糊糊吃了。」望著小寶,瑤娘發愁道。見時候不早了,忙把小寶抱去隔壁,交到玉蟬手裡。

  「這孩子也不知怎麼了,還是不願吃奶,若他餓了,你就弄些稀粥來餵他。」

  玉蟬點點頭,一直柳眉深鎖的瑤娘卻突然道:「罷了,現在天氣也沒之前那麼熱了,我去擠一些出來放著,他若是餓了就餵他喝奶,那稀粥哪裡能養人。」說著,她便急匆匆又折身回房了。

  中間瑤娘回來了趟,發現小寶竟將擠出的奶喝了。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能喝就成。其實這樣反倒給瑤娘省了不少事,即不怕自己沒空的時候小寶沒得吃,二來也省得太扎眼,畢竟她是小郡主的奶娘。

  至於她的糾結心思,小寶可不知道,他也是被逼無奈下的折中,畢竟像他這個月份的奶娃主要還是喝奶。且小寶如今可很是寶貝自己這副小身子,這輩子他可一定一定不要再當個病秧子了。

  *

  下午,思懿院那邊來了人,卻是晉王妃聽說瑤娘回來了,還帶了兒子進府,特意叫她過去說話。

  瑤娘便帶著小寶去了。

  到了思懿院,晉王妃正坐在羅漢床上,就著矮几修剪一盆海棠。

  她一身秋香色的褙子,身姿纖細,從側面看去氣質清雅,姿態優美。

  瑤娘行禮不便,只能抱著小寶躬了躬身,便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

  晉王妃很專心致志,不大的花剪只是在茂盛的枝葉中穿梭幾下,便有花枝不斷掉落。而一盆本來沒有形狀的海棠,隨著她的動作,漸漸顯得錯落有致起來。

  她認真地欣賞了兩下,才滿意地點點頭。擱下手中的花剪,一面讓紫煙等人服侍著淨手,一面看向瑤娘道:「本妃聽說你回來了,沒想到倒是個可憐人。既然孩子來了,就好好住在府裡,虧待不了你們母子倆。」

  自打那次瑤娘在胡側妃的威脅下,沒有選擇順著她的意將晉王妃攀扯出來,晉王妃待瑤娘的態度就變了。那次後,瑤娘不過只見過晉王妃兩次,一次是上次晉王妃賞她東西,再就是這一次了,這兩次晉王妃都顯得十分和顏悅色。

  瑤娘卻絲毫不敢輕忽,因為上輩子和晉王妃打交道太多,她清楚對方是一個但凡做事必有其目的之人。

  「謝王妃恩典。」

  晉王妃點點頭,看向她懷裡的小寶,笑著道:「這就是你那小兒?生得倒是雪白可愛。」她看了紫菡一眼,紫菡當即心領神會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項圈來,走上來遞給瑤娘:「這是王妃賞給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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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寶:(悲憤臉)爹,你究竟在幹什麼?為何我竟成了貨郎的兒子!

  晉王:(迎風淚三尺)我莫名其妙成了貨郎,我也很絕望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58 AM

第五十六章

  瑤娘不敢接那項圈,有些誠惶誠恐道:「王妃,這實在太貴重了。」

  晉王妃沒有說話,一旁的紫煙笑著道:「蘇奶娘人品貴重,為人勤勞誠懇,當得這賞。再說了,也不是賞給你的,而是給孩子。」

  這話又是在提之前那事,瑤娘只能受了下來:「那奴婢代小兒謝王妃的賞。」

  似乎瑤娘接下這賞,就代表是自己人,紫煙幾個明眼可見態度軟和了許多。

  紫菡問瑤娘:「蘇奶娘,你這孩子叫什麼名兒。」得了瑤娘的回答,她笑吟吟地對晉王妃道:「娘娘,您看這孩子長得多俊,真是人如其名。」

  紫夢也連連點頭:「可不是,蘇奶娘以後定是個好福氣的。」

  接著以小寶作為中心點,很是得了這幾個丫頭的誇讚。一番下來,倒是給瑤娘一種自己與她們很親近的錯覺。而從始至終晉王妃一直話很少,不過面上卻一直帶著笑,看她樣子似乎是個很縱容丫頭的人。

  王妃有些乏了,揮退了瑤娘。

  紫菡自告奮勇,說要送瑤娘出去。

  瑤娘先是推拒,實在推拒不得,便隨著紫菡往外走去。

  「蘇奶娘可真是好福氣,我還是第一次見王妃如此另眼相看一個下人。」紫菡的笑容格外意味深長,「不過有件事倒是不假,跟著王妃的人從不會被虧待。」

  瑤娘眼神恍了恍,低頭道:「王妃是個好人。」

  紫菡笑著擺擺手:「也是蘇奶娘人品貴重,得王妃重視,我可沒見著別人也有此殊榮。」她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撫著小寶的腦袋:「真是個漂亮的娃娃,以後你娘就要享你的福了,可千萬要爭氣些,爭取早日出人頭地,也不枉你娘辛辛苦苦一個人拉扯你長大。」

  見小寶似乎有些不安,瑤娘輕拍了他兩下,略有些羞澀笑道:「孩子還小,誰知道以後是什麼樣,我也不求他能出人頭地,只要康健無災無難長大就好。」

  顯然紫菡有些不讚同,「蘇奶娘這種想法就錯了,孩子是個好孩子,以後好不好還得看大人的栽培。就跟一棵小樹苗,你悉心為它澆水施肥除草,風吹歪了,你要給他扶正了,這樣他才能越長越大越長越高。有句話可能不中聽,難道蘇奶娘當個侍候人的下人,以後也讓自己兒子當下人?還不是巴望他能出人頭地。」

  多麼好的說法,出人頭地!

  可出人頭地需要什麼去支撐?顯然不是瑤娘一個奶娘能辦到的,而晉王妃這些人先是無限拔高小寶的好,各種好,哪個當娘的不願聽人說自己孩子好,聽了自然心中歡喜。可好了以後,自然要更好,所以好心的提點和建議也跟來了。

  誰也不希望自己兒子以後也當個下人,若是沒有上輩子的一切,若是瑤娘就只是個單純的奶娘,可能這些人已經說動了她。

  可惜……

  「王妃可是十分看重蘇奶娘的呢。」

  瑤娘心中清涼一片,面上卻是有些侷促地垂著頭,緊緊抱著小寶。紫菡也沒有再與她多說,過猶則不及,將她送出思懿院。

  一直到離遠了,瑤娘才不禁吐了口氣,搖了搖頭。

  她雖是有些不聰明,可也能看出這大餅畫得有些遠了。

  王妃這是想讓她為她所用,目的顯而易見,報酬則是小寶的未來。有一個王妃在背後撐著,以後無論小寶做什麼,都會如有神助。但前提是晉王妃能信守諾言,前提是瑤娘能一直讓她用在那個時候。

  可問題是小寶——

  瑤娘垂頭看看懷裡正睜著大眼睛看她的兒子,瞧他這惹人疼的可愛小摸樣,她忍不住在他額上親了親。

  小寶如今才幾個月大,扯到未來數年或是數十年,王妃這是碰著什麼事了,竟病急亂投醫急成這樣?

  小寶突然被娘襲擊了下,下意識就想拿小胖手摸自己腦門子。

  可惜人小胳膊短,又做得這副萌態,反而讓瑤娘笑彎了眼。她也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將兒子往上抱了抱,又親了親他的額頭,並逗道:「小寶竟然都會害羞了。」

  他是害羞嗎?他是害羞嗎?他堂堂大乾朝的太子……

  好吧,他確實是害羞!

  小寶突然有種不敢見人的錯覺,抱著瑤娘的頸子就將小臉蛋埋在她的頸窩兒處。

  真香,這就是娘的味道。

  他耳邊突然響起方才瑤娘說的話——

  「……我也不求他能出人頭地,只要康健無災無難就好……」

  徐國公家的那個被幽禁到死的皇后臉可真大,竟然敢拿著他當筏子唆使他娘!

  *

  見蘇奶娘母子讓紫菡領下去,紫煙不禁嘆了口氣:「也不知這蘇奶娘能不能明白咱們的意思?」

  若是換成別人,估計早就巴了上來,偏偏這蘇奶娘愚笨至極,無論王妃怎麼表示,她都一副懵懂不明的模樣,也不知是人太傻,還是膽子太小。

  晉王妃笑了笑,垂首看著自己白皙纖長的指尖:「你真當她傻?她確實可能不聰明,但並不代表她笨。若是笨的話,那日她不會一直堅持,就是明知道即使將我攀扯進去,也保全不了自己,還不如誰也不靠,保持中立,還能博得幾分老實的印象,本妃也得承她的人情。」

  「可若是她明白,怎麼一直裝傻?」紫夢有些不解道。

  「這大抵就是笨人想出的笨辦法吧,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所以不會自視太高。不像那姓胡的,明明蠢笨如豬,還跳得比誰都高。若是平時,本妃還挺欣賞她的識趣和老實,可惜……」

  可惜,這不是平時。

  如今晉王妃迫切地需要一個幫手,而顯然在晉王眼裡掛上號,又是小郡主身邊人,且長相貌美不俗的蘇奶娘,是最好的人選。

  「娘娘,那件事是真的?」紫蝶依舊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自家公爺竟會這麼做。

  晉王妃臉色暗沉下來,沒有說話,站起身進了裡間。

  紫蝶忙跟了過去,紫夢無奈地看著紫蝶:「都這樣了,還什麼真的假的。」

  「可——」可王妃可是公爺的親女兒!

  紫夢不用猜就知道紫蝶在想什麼,道:「是夫人命人送的信,難道還有假的不成?!好了,你這嘴得改改,怎麼每次都把不住門,每次都惹王妃不悅。」

  紫蝶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吶吶不做聲。

  *

  在小寶上輩子的記憶中,上輩子父皇是有皇后的,可他卻從來沒有見到過。

  只知道皇后是徐國公家的女兒,前晉王妃。

  從他記事開始,徐皇后就一直被幽禁在鳳儀宮,從不在人前露面,而徐國公家也一直很低調,深居簡出,儼然不像是風光無限的后族。

  對此,小寶是不解過,這種不解一直到他死都沒能解開,他也曾往他娘的死上想過,可總覺得不止於此。這徐皇后定是做過什麼別的事,觸怒了父皇,又或是徐國公府做下了什麼事,被算在徐皇后身上,才會造成那樣一副局面。

  小寶躺在榻上,翻了個身。

  他娘去給他洗衣裳了,重活回來讓小寶最為羞恥的兩件事就是,他娘總是鍥而不捨想給他餵奶,再來就是他竟控制不住小便。

  大便也就算了,在要來之前他可以使勁哼哼,以求得到別人的注意力。他娘和玉蟬都是細心的人,自然能發現。

  可小便——

  小寶已經試過幾次了,總是沒感覺就尿出來了。

  對此,瑤娘將此歸咎於都是那日燕姐兒嚇到了小寶。

  關於這種遷怒,小寶窘然在心,但心裡也是願意這麼相信的。不然他都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連小便都控制不住?

  不過這兩日他已經在控制自己憋尿了,他從每次小便都會失禁,到漸漸能控制住一兩次,並借由提醒告知大人快給他把尿。

  所以瑤娘發現兒子現在越來越懂事了,竟然知道要粑粑尿尿的時候,告訴給大人。

  瑤娘從外面走進來,手上還帶著水汽。

  正值中午,大家都在用飯,她藉著出來用飯的空檔,幫兒子洗衣裳。

  玉蟬本是不讓她洗,說沒得傷了手,可瑤娘幹慣了的,再加上玉蟬得看著小寶,哪裡有空閒,總不能讓人又幫自己照顧孩子,還要忙著洗衣裳,一個人看個孩子,本來就是捉襟見肘的。

  「夫人,快用飯吧。」沒人的時候,玉蟬從不叫蘇奶娘,而是夫人,瑤娘說了她幾次讓她不要叫夫人,她也不聽。這也是小寶由此得出他娘是他爹侍妾這一說法,只是不知為何她娘竟放著養尊處優的王爺夫人不當,偏偏要去當個奶娘。

  剛來的時候,小寶也不懂,可前兒去了趟思懿院,他約莫是有些懂了,這大概就是笨娘自保的手段。瞧瞧當奶娘多好,沒人放在眼裡,也沒人會對付。

  只是為何他竟成了貨郎的兒子?打從小寶重活回來,他所得知的有限信息都告訴他,他爹不是他爹,而是一個貨郎。

  這是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的一個問題。

  瑤娘的飯已經在桌上擺上了,玉蟬剛吃完。

  她擦了手,來到桌前坐下,一面吃飯一面和玉蟬說:「你吃好沒?沒吃好跟我一起再用點。」

  玉蟬搖搖頭:「吃好了,夫人自用就是,我給小寶少爺墊上尿布。」小寶之前尿濕了褲子,瑤娘給他洗換過之後,就讓他光著屁股晾一晾,玉蟬怕小寶又尿了,拉濕了被縟。

  「叫什麼少爺,叫小寶就成。」本來就不是個什麼少爺。

  玉蟬來到床榻前,榻上的小寶正撅著肉嘟嘟的小屁股也不知在幹啥。之前玉蟬很是疑惑不解,瑤娘卻告訴她這個月份的奶娃子就這樣,自己翻身自己玩,翻著翻著就會爬了,爬著爬著就能自己坐起來了,再之後自然就是走,所以讓玉蟬不要管他,只要看著他不從床上掉下來就成。

  玉蟬摟著小寶的腰,將他往自己這裡拽了拽,口裡道:「小少爺,奴婢幫你墊尿布。」

  小寶臉上泛著可恥的紅,為了不讓人看到,他就趴在那兒。玉蟬將疊好的尿片塞進他褲腰裡,然後像翻餅子似的,將他翻了過來,再將尿布的另一頭塞進他前面的褲腰裡。

  玉蟬忍俊不住笑了起來:「小寶少爺可真容易害羞,夫人你看他自己用小手捂著眼睛。」

  坐在桌前的瑤娘眺望過去,果然兒子縮成蝦米樣,拿一對小胖手捂著眼睛。也不知這小子成天腦袋裡想什麼,她以前可沒見過這月份的奶娃子,能懂事成這樣。

  兩人就著小寶作為話題一番笑語,小寶老臉泛紅,滾到了床腳面朝裡躲著,玉蟬突然想到一件事:「嬤嬤讓我跟您說,可以在小院的下人裡挑個小丫頭服侍。」

  瑤娘愣了一下。

  見此,玉蟬還有什麼不懂的呢,跟在瑤娘身邊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個主子是個膽小不喜歡惹人注意的。殿下和嬤嬤那邊大約也清楚,估計打著循序漸進的主意。

  於是她便藉口道:「也算是給奴婢幫手的吧,也免得您日裡忙得腳不沾地。」

  瑤娘想了想也是,日裡就玉蟬一個看著小寶,恐怕也辛苦,有個幫手也是好的。可在挑人選的時候卻有些猶豫了,她下意識想的是香草,可想著香草和周升的關係——

  「那就阿夏吧。」這小院裡,瑤娘也就和這兩個丫頭關係最好。

  小寶豎著耳朵聽大人說話,思緒不禁又渙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08 AM

第五十七章

  阿夏當日就搬進了玉蟬的房間。

  怕阿夏不願意離開小廚房,瑤娘還特意私下問過她,哪知阿夏十分願意來照顧小寶。本來自打小寶來到小跨院,阿夏就特別喜歡他,每天都要過來看看他,也算是適得其所了。

  阿夏十分勤快,自打來後可給瑤娘和玉蟬分擔了不少事,阿夏有些小孩子氣,也能和小寶玩在一處,一個丟布球的遊戲兩人能玩一下午。

  布球是瑤娘做的,就是用顏色鮮豔的布縫成一個球形,裡面塞些碎布填充起來。小寶如今能很好的坐直了,玩這種丟來丟去的遊戲,可以很好地鍛鍊他轉身回頭以及手眼的協調。

  見小寶玩得這麼開心,瑤娘覺得這小球真是做對了。

  其實這種小玩意外面也有賣,大多都是木製或者籐條編織,在王府裡出去一趟不方便,所以瑤娘才會自己做。

  做出來一看,真不錯,瑤娘便做了兩個,一個給了小寶耍,一個給了小郡主。

  小寶拿起布球抬高手,啊了一聲用來提醒對方,然後扔了出去,實則心裡覺得無聊至極。他也不想玩這種幼稚的遊戲,可他現在根本沒辦法很好的控制這副小身子,只能學著普通嬰孩慢慢鍛鍊。

  小寶刻意扔歪了地方,阿夏笑嘻嘻地去撿了過來,對他做個鬼臉,又扔了回去。

  瑤娘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正在給小寶縫衣裳。

  這幾日她特別閒,胡側妃不知抽了什麼風每天都會來小跨院,事必親躬地陪小郡主玩,餵小郡主飯,給她沐浴穿衣,當然也不忘餵奶,於是奶娘們的差事就被搶了。再加上她大抵記著之前瑤娘不給她面子,面上裝得一副親熱,實則總是找瑤娘的茬。

  這麼折騰了兩日,玉燕就暗裡叮囑瑤娘,凡是胡側妃來了,她避出去就是。

  所以瑤娘就避出去了,也算是無事一身輕。

  「這胡側妃也真是,那件事又和蘇姐姐沒什麼關係,幹甚總衝你撒氣。」阿夏一面和小寶玩,一面道。

  她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之前瑤娘會躲回來,就是因為胡側妃又找她茬了。大抵也是不想得罪穆嬤嬤,所以胡側妃的找茬就是挑剔瑤娘侍候小郡主不仔細,這兒沒做好,那兒沒幹好,不如她之類的等等。

  其實讓瑤娘來看,這不過是胡側妃為了彰顯自己,選擇拿她當筏子踩低罷了。人家是孩子的親娘,人家自然說什麼都是對的。瑤娘也明白胡側妃為何會如此,大抵是被王妃壓得實在抬不起頭來,想藉著小郡主拉回局面。

  既表現了自己一片慈母之心,又表現給了晉王看。

  其實最後一點才最重要,因為已經很長一段時間,瑤娘沒聽小跨院裡人說晉王留宿在留春館的事了。再談起胡側妃,一概都是貶低之言,當然有說給瑤娘聽的意思,也是目前王府裡下人的都有的正確態度。

  畢竟如今王妃勢大。

  對於王妃和胡側妃之間的事,瑤娘歷來是不願攙和,遠遠的躲開就行了,所以玉燕提出讓胡側妃來了她就避出去,對瑤娘來說是正中下懷,巴不得如此。

  只是這事瑤娘肯定是不會和阿夏說的,只能笑了笑道:「側妃是小郡主親娘,覺得旁人都做的不好,也是正常。」

  她這話換來兩人不同的反應,阿夏大抵是有些恨鐵不成鋼,所以沒有說話。而小寶扔一下球就倒在那裡,翻一個身滾遠了,無論阿夏怎麼逗他都不起來。

  小寶覺得這胡側妃真是個極品,也不知是他父皇從哪兒弄來的。

  這幾日為了多知道些信息,小寶每天都會鬧著要出去,剛好阿夏和小廚房那邊的人熟,閒的沒事便抱他去後罩房那裡玩。零零碎碎的,小寶也知道了不少信息,知道最多的,自然就是這胡側妃。

  小寶覺得這樣的人能存活下來,肯定是神仙庇佑。至於這個神仙不做他人想,肯定是他那好父皇。

  一想到這裡,小寶自然想到父皇有個小郡主,而他是貨郎的兒子,頓時滿心煩躁。

  「怎麼了?」

  小寶正煩著,突然被人抱起來,抬頭就看見娘白皙溫柔的臉。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瑤娘摸了摸兒子的額頭,又去摸他的腦勺,小寶被摸得很舒服,頓時不煩了。

  就算父皇有了女兒,他是個貨郎的兒子,可他有娘了!而且小寶總覺得哪兒不對,他肯定不是貨郎的兒子,因為他長大後和父皇像了八成,肯定有那裡不對!

  難道說他父皇曾經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流落民間,當了一段時間的貨郎,和她娘展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戀情?可是他父皇並不懷疑他的出生,他是當他是那個貨郎的兒子,才會那麼嫌棄的看著他!

  這中間到底怎麼了?

  小寶真恨自己現在太小,不能去查一查她娘之前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夜。

  聽到動靜,小寶睜開眼睛。

  接著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屏風外亮起了燈。

  很暗,也就能借點光亮。

  門輕輕地被打開,玉蟬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其實小寶早就醒了,這房子隔音並不好,隔壁的動靜多多少少總是能傳一點過來。上輩子小寶活了二十,雖因為身體原因一直未能大婚,可他父皇也是曾試過讓他生下一子半女的,可惜一直不能成行,所以小寶並不是個雛兒。

  他知道那動靜代表著什麼意思,甫一聽見,他就用被子捂了耳朵,他一個當兒子的,哪能聽爹娘的牆角。

  他父皇今晚過來了,學那偷香竊玉的小賊鑽他娘的被窩。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小寶已經習慣了,玉蟬每到半夜時就會過去一趟,不多時才又轉回來。

  小寶感覺到身邊動了一下,仗著室中昏暗,他望了過去,是阿夏坐了起來。

  自打阿夏住進來,就在牆角那處加了張架子床,小寶就跟阿夏睡在這張床上。所以阿夏一動,小寶就知道了。

  不過阿夏也就坐起來了一會兒,很快又輕手輕腳地躺了下來。不多時,小寶就聽見玉蟬推門而入的聲響。

  對於這個阿夏,小寶覺得挺好玩的,平日裡見她天真爛漫嘰嘰喳喳,可有時候見她某些行舉,又不像會是這種性格的人。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

  想了一會兒,小寶就不再去想了,他覺得他上輩子的毛病沒變,大抵是因為身子弱,哪兒都不能去,所以特揣測人心。其實轉念想想,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人心,即使有什麼心思,一根指頭也足夠將之摁死了。

  隔壁,瑤娘長髮披散,半伏在晉王懷裡。

  晉王玉雕般的臉,隱隱還帶了點紅潮,這是極樂之後的餘韻。瑤娘也是氣喘吁吁,直到現在呼吸都還不能平順,甚至渾身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晉王要得太厲害,以前瑤娘還將將能應付,現在一場下來就是整個人去了半條命。下面倒是不疼,就是木木的,渾身克制不住的顫抖,骨子裡那股潮顫依舊還在迴蕩,卻是極致之後又被極致了好幾遍,整個人都失控了。

  到了最後,瑤娘甚至失禁。

  瑤娘還沒碰到過這種情況過,又羞又窘,再加上身心不能承受,當場就哭了出來。

  見她這樣,晉王眼中浮現一抹懊惱。

  他也知道他方才是過分了,似乎一碰到她,潛藏在他心裡的那股獸慾便不能受控得都翻湧了上來。什麼淫邪的花樣都敢往她身上使,什麼淫穢的言語都敢說,事後晉王有時回想,都忍不住會懷疑那是他自己?

  可他也知道有些男人在這種事情上就是和平時不一樣,他倒也沒放在心上,可今日……

  「別哭,以後本王不這樣了。」

  瑤娘沒有理他,還是埋著頭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晉王睨著她,見她一頭烏髮披散,其下的如雪肌膚紅痕點點,甚至隱隱透著青紫,心頓時被揪了一下的疼。將她抱起來看,她還是垂著頭,他伸出大掌挑起那巴掌大的小臉。

  就見芙蓉面上一片淚痕,眼睛都哭腫了,整張臉染了一片霞色。眼角嘴角甚至面部肌肉都在克制不住的顫抖,顯然是被他方才折騰狠了。

  可偏偏晉王又感覺體內升起一股火焰,特別想再疼她一次。

  狠狠地,將她壓在身子底下,疼她!

  他閉了一下眼,掩去其中的血光,再度睜開時,卻是一片幽暗。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又將她抱在懷裡,用大掌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脊背,幫她平緩那股控制不住的抽搐。

  瑤娘終於感覺牙齒不打顫了,那股顫抖的緊繃感也消失了,這才哭出了聲。卻又顧忌著小寶就在隔壁,不敢大聲哭,只敢小聲地哭。

  「你怎麼能這樣!」

  瑤娘只要一想到方才玉蟬來收拾殘局,看到被縟上那樣的痕跡,就有一種不能呼吸地羞恥感。尤其,他太過分,本是將她抱到屏風後收拾,可偏偏玉蟬進來,他又來了興致,竟頂著又來了幾下,她控制不住,當場叫出了聲。

  只要一想到這一切,瑤娘就恨不得死了。

  「都是本王的錯,以後再不這樣了!」這大抵是晉王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父皇,晉王也從未這樣過。

  可瞧瞧她,這麼的可憐,他偏偏狠不下心,甩不了臉。

  其實這段時間,晉王也算是摸透了小奶娘的性格,就是個麵糰似的人。可麵糰似的人兒也有脾氣,她心裡願意了和她面上願意,完全是兩碼事。

  瞧瞧自打把那小崽子弄進府,她多麼的可人兒,有時候晉王甚至想將她揣進懷裡,走哪兒都帶上,閒了想了就拿出來擺弄擺弄,哪怕不幹那事,就是看她小意地服侍自己,他心裡都覺得暢快。

  所以他何必讓她心裡含著怨。

  對,就是這樣。

  晉王在心裡這麼對自己道。

  於是,面色軟了下來,口氣也軟得很:「本王跟你保證。」這已經是晉王能做到了極致了。

  反正瑤娘很詫異,且也信了。

  「真的?」她睜著紅腫不堪地眼睛問道。

  「真的。」

  瑤娘終於安下心來,又伏了回去,在晉王一下一下的撫摸下,睏意湧了上來,陷入夢鄉。

  確定她睡熟了,晉王將她在榻上放下。

  見她沒醒,睡得很沉,晉王悄悄下榻,套上衣裳,打開房門走出去。

  一直到了小跨院外面,他才沉道:「去把劉良醫找來。」

  隱隱有樹枝被風拂動的聲音,晉王向朝暉堂行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16 AM

第五十八章

  暈黃的燈光下,劉良醫花白的眉毛緊皺,時不時撫一下鬍鬚。

  室中安靜得嚇人,福成面色沉凝地立在一旁,仿若有什麼不解鬱結。

  半晌,劉良醫才收回為晉王把脈的手。

  「殿下最近可是覺得目不能視光,光線一旦太甚,就會有流淚的衝動?色慾上心,時刻刻都有綺念?且一旦沾了女色,便欲罷不能,慾根腫脹,不能消洩?」

  劉良醫這連著三問,俱是直擊晉王最不能示人之事,可偏偏醫者講究望聞問切,卻是不能不據實以告。且劉良醫也不是第一次為晉王診治了,倒是沒什麼不可說的。

  晉王點點頭。

  見之,劉良醫眉頭皺得更緊,他嘆了口氣:「照如今這看來,卻是那毒即將深入骨髓之兆,若是一直無法得到解藥,也許三月也許半載,殿下便會陷入目不能視,撻伐不休,直至脫精而亡!」

  好狠的毒!

  起初,晉王中了這毒,也只當是中了春藥,頂多比普通春藥更為烈性一些。

  可之後他身體的種種徵兆,卻是顯示這毒的不同尋常。也是這劉良醫醫術超群,涉足極廣,倒是認出此毒乃是那早已失了蹤跡的極樂散。

  這極樂散乃是許多年前一江湖淫僧為了滿足自己的淫欲研製而成,對男女皆有奇效,男子服下,便會讓與之交合過的女子,對其產生不可抵擋地衝動。

  而女子也亦然。

  當初靠著這極樂散,無數女子成為此人的禁臠。此人膽大包天甚至動了朝廷命官家的女眷,因這朝廷命官位高權重,布下天羅地網,終於擒下這名淫僧。此人被遭凌遲,而這極樂散的大名也流傳於世。

  連劉良醫也沒想到晉王會中此毒,可症兆無一不符,初中時目不能視物,慾火焚心。後,會回歸正常,可淫慾大增,每逢到了月圓之夜,便不能自控。到了後期,此毒發作更為頻繁,直至內邊虛陽脫精而亡。

  可這毒並不是不能解的,因為這藥本就是淫僧滿足自己的淫慾研製而成,他自然不可能坑害自己。與之相輔相成還有一種藥,服了之後卻是可以抵消此藥所有的負面作用,並對男子有不可描述之妙效,可夜御十女不疲軟,收發自如。

  當初晉王中此毒後,命人四處蒐羅關於極樂散的消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當初那名朝廷命官遺留下的手記。據其上記載此人年逾八十之,老當益壯,七十那年還讓自己第十八房小妾誕下一子。

  可惜只找到了這冊手記,卻並未找到其他,這人的後輩子孫也早已流落不知何方。

  聽完劉良醫所言,晉王還是一貫的不動如山,倒是福成失去了慣常的冷靜。

  「老奴這便給暗一遞信,問他是否找到了解藥。」

  晉王頷首,福成匆匆下去。

  等福成離開後,晉王問道:「可有延長之法?」

  劉良醫沉吟片刻,猶豫道:「若是與初次那名女子交歡,可延長一時,但治標不治本。」

  他之所以會猶豫也是清楚晉王的癖病,要不晉王身邊熟知內情的人,怎麼會說此毒很毒呢,俱因給一個對女子厭惡不已的男子下這種毒,無疑是陰損至極。

  「好了,你下去吧。」

  劉良醫點點頭,便下去了。

  晉王闔目靠坐在那裡,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椅子扶手。

  半晌,才道:「給京城那邊遞話,全力撲殺!本王就不信他沒有在乎的東西,有一樣毀一樣,留著最重要的那樣,換藥!」

  「是。」

  *

  一夕之間,王府後院又變天。

  殿下竟然往留春館賞東西,當晚還留宿在留春館。

  頓時,後宅裡的人議論紛紛。

  對於一些明眼的下人來說,這似乎並不意外,畢竟小郡主還在那兒,尤其最近胡側妃使出渾身解數藉著小郡主刷存在感。但凡殿下還在乎自己這唯一的女兒,就不會放任胡側妃不管,瞧瞧這不就是。

  留春館的下人終於挺直了腰桿,一改早先低頭做人之態。所以說這下人有沒有臉,還得看主子有沒有勢,那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早先幫著王妃踩留春館,大廚房那邊已經許久未準時準點為留春館準備膳食了,夢兒去催,大廚房那邊自有藉口,這兒啊那兒啊總有事兒。

  也不過是一日之隔,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那大廚房裡的人看著夢兒,狗臉都沒笑出花兒來,好話一句句往外冒,還往她手裡塞果子點心。

  夢兒提了食盒,出了大廚房,離了老遠,才呸了一口,罵道:「狗眼看人低!」

  等回到留春館,夢兒滿臉春風得意,一面擺膳,一面對胡側妃描述大廚房裡的人是如何巴結她的。

  「這些下作的東西就是欠教訓,非得娘娘打她們的臉,她們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也不看看,就憑咱們小郡主,娘娘也不可能受了殿下的冷落!」

  胡側妃勾唇一笑,豔麗的臉上滿是得意的高傲。

  可不經意間,又有一抹怔忪浮現,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

  *

  小跨院,後罩房那處,小廚房門前坐了幾個丫頭婆子正在說嘴。

  大多都是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說,小丫頭們嘴皮子不如她們利索,聽的多說的少。

  關於胡側妃復寵的事,小跨院這邊也收到了消息。提起這件事,說話的婆子就是連連咂嘴:「婆子我就說,那邊不可能就此沉寂下去,怎麼還有那位杵在那兒呢。」

  「可不是,那位可是獨苗苗,若是哪天那一位能生個出來,還是個帶把的,說不定能將那邊徹底壓下去。」

  這些婆子說話看似在打啞謎,實則在座之人都知道什麼意思。不過是下人不好直言議論主子們,所用的代稱罷了。

  幾個小丫頭聽得津津有味,其中也包括坐在一旁的阿夏和小寶。

  說得口沫橫飛的趙婆子,見小寶一臉若有所思樣,笑指著他對別人道:「瞧瞧這小東西,他好似也聽得懂似的。」

  大家順著瞄過去,頓時笑了起來。

  作為小跨院裡唯二的奶娃子,小寶在一眾丫頭婆子中很是受歡迎。小郡主因為是主子,胡側妃看得嬌,穆嬤嬤看得重,自然不能深入下層。

  相反,小寶作為一個奶娘的兒子,因為身份貼合老百姓,大家便要肆意許多。尋常擰擰小臉蛋兒,摸摸小胖手,那是家常便飯。還有些不講究的婆子,甚至會稀罕地親上一口胖臉蛋兒。

  誰叫孩子可疼人呢!

  對此,小寶深受其擾,煩都煩死了。可惜他說不能說,又不敢做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舉,只能苦森森地受著。

  那一腔苦水真是倒都倒不完。

  一個婆子走上來,將小寶抱了過去,先咧著牙笑,順手撥了撥他破襠褲外面的小雞雞:「瞧瞧咱小寶這小雞雞長得多好,帶把的!」

  小寶直接呆住了,小眼神呈呆滯狀。

  幾個婆子哈哈大笑,其中有一個道:「讓我來說,那邊就該抱個帶把的去招招,說不定能招來。」

  當即就有人接腔:「光招能有屁用,沒種子,那田也不能長苗啊!」

  這群婆子開起葷腔,可真是讓人受不住。幾個小丫頭聽得似懂非懂,有的懂了,小臉泛紅,有的不懂,還是一頭霧水。

  小寶自然懂了,覺得羞恥不已,當即忘了自己被人彈小雞雞的事。可這話也讓他得知了一個信息,父皇不喜徐氏。

  不過父皇本就不喜徐氏,這並不能讓人意外。真正讓小寶意外的是,所謂的昨晚上留宿留春館的父皇,其實是來找了他娘。

  別問小寶怎麼知道的,一般人他不告訴他。

  父皇到底在弄什麼?

  小寶擰起自己的小眉頭。

  *

  晉王連著五日留宿在留春館,已經不能讓王府的下人驚奇了。

  因為他們知道,就是沒有第六日,也會有另一個第一日第二日。

  晉王妃倒是對此並不意外,在下面丫頭報上來時,她除了冷笑還是冷笑。甚至會忍不住地想那人怎麼還不到,這兩人倒是可以鬥上一鬥,而她坐山觀虎鬥。

  自此,晉王妃終於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她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只要她對那個人屈服,總不至於讓自己失了王妃的位置。

  可想歸這麼想,到底意難平。

  就在這個時候,朝廷的賞賜終於到了,而隨著這一批賞賜而來的還有數個美人兒。

  關於晉王無後之事,這些年一直是弘景帝的心病,時不時就要發作一下,畢竟晉王是他的兒子,又是他的兒子中較出類拔萃的,堂堂一個親王,連個兒子都沒有,像什麼話。

  可晉王卻對此事一直不上心,偶爾受召回京,對弘景帝想賞他女人這事,也是能推就推,能擋就擋。

  這不,最近京中有風聞流傳,晉王之所以多年無後,俱是因其本人好男風,不近女色。好男風沒啥,京中不少王公貴族也沒少養個小倌啥的,可好男風好到一直沒兒子,就是大問題了。

  弘景帝琢磨著這麼下去可不成,這不就折騰著從京中貴女中挑了兩個賞了下來,另有數名美人兒也都賞給晉王的。

  而這兩名貴女是以側妃的名義賜下,一個是汝陽侯家的嫡女柳妍兒,另一個則是徐國公家的庶女徐月茹。

  側妃是上玉牒的正經妻妾,尤其又是弘景帝指婚,按理說晉王府這邊要張燈結綵以示慶賀,所以兩人到後的當天晚上,晉王府就掛了紅,府裡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還給下人們賞了酒菜以示同喜。

  是夜,凌波軒和皓月居一片燈火通明,兩名側妃貼身服侍的人俱都翹首以盼。

  這次一同進門的可是兩名側妃,雖是沒有八抬花轎,也沒有什麼拜天地入洞房,可明兒能不能在去給王妃請安時,在殿下身邊的妻妾面前長臉,可全都看晉王今兒歇在哪兒。

  若是換在京城,是絕不會發生兩個側妃一同入府的事,可偏偏這裡不是京城,而是晉州。為了怕其中生變,冊封使前面宣完聖旨,後腳就將兩人塞進了王府。

  兩位側妃可是狼狽至極,若不是身邊陪嫁的人和物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幾個沒名沒分的侍妾。

  所以能不能掙回這個面子,可就看今晚晉王歇在哪兒了。

  畢竟是聖上下旨,晉王哪怕再不願也是要做幾分樣子的,且二人在來晉州之前也打聽過了,晉王並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因為常年忙於戰事,才會有所疏忽。

  這晉王府可是有一位正當寵的側妃,還有一位小郡主,晉王不近女色之言,根本就是謠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26 AM

第五十九章

  府裡有喜事,上面也給下人們賞了酒菜。

  小跨院這邊也少不了。

  聖上一下子給殿下賞了這麼多女人進門,還是拒不得的那種,王府下人堆兒裡可是炸了鍋,紛紛議論從今往後這府裡的局勢可就看不透了。

  後罩房門前的院子裡擺了三桌席面,小跨院裡能來的下人都來了。

  瑤娘也在。

  旁人都在喝酒,她喝不得,就坐在那裡吃菜。小寶很聽話,老實的坐在娘的膝蓋上。

  今兒小寶聽話得出奇,早先也聽話,可從沒有安靜過。凝著一張小臉,顯得心事重重的,看了讓人想發笑。

  他總是忍不住偷眼看瑤娘,生怕在娘的臉上看到了傷心。即使瑤娘明明一臉平靜,偶爾還和人說話,可他就是覺得娘很可能會傷心。

  畢竟都會傷心的吧,父皇一下子多了那些個妾室,以後大抵可能就會很少來找娘了。

  其實小寶很想對瑤娘說,不要怕。等他再大了一些,一定想辦法查明真相,就算他真是那個貨郎的兒子也不要緊,他一定會很有出息的,讓娘誥命加身,享一輩子福。

  夜幕降臨,弦月高懸在空中。

  席面已經撤了,大家手搭手收拾殘局,而瑤娘則抱著小寶回了房。玉蟬慣性想接過小寶,瑤娘卻是搖搖頭:「我今天帶著他睡,讓你們也睡個安穩覺。」

  「小寶其實很聽話,晚上也不鬧人。」玉蟬遲疑地看了她一眼道。

  阿夏站在玉蟬身邊,附和道:「是啊,蘇姐姐,還是我帶小寶睡就是。」

  小寶似乎怕娘把自己給了玉蟬,忙伸出小胖胳膊摟住瑤娘的頸子。

  見此,瑤娘笑道:「你們瞧他這樣,今晚還是跟我睡。」她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卻是頓了頓沒說出來。

  於是小寶很成功地和瑤娘回了房。

  阿夏幫忙提來了熱水,瑤娘去了屏風後洗漱,阿夏則幫著小寶洗。等洗乾淨幫他換了衣裳和尿布,瑤娘也收拾好出來了。

  屋裡只亮了一盞燈,擱在床頭的小几上,將床上照得一片亮堂。

  小寶躺在那裡,看著烏髮隨意挽在腦後,只鬢旁低垂幾縷,怎麼看怎麼好看,怎麼看怎麼溫柔的娘,心裡一陣軟綿綿的暖和。

  雖然自打重活回來,變成了不能說話不能走路的小嬰兒,心裡免不了會有憋屈。可小寶卻是打心底的感激上蒼的,因為給了他這麼一個好的娘。

  所以娘,你真的不要怕啊,還有小寶呢。

  見瑤娘靠坐在榻上,小寶屁股扭扭磨到她身邊來,瑤娘詫異地看著他:「小寶真厲害,都會爬了。」

  小寶小屁股一個使勁兒,翻了過來,肚皮朝天的喘了口氣,心想:這叫什麼爬,明明叫蹭。可瑤娘已經高興得不得了,將兒子抱起來,親親腦門,又捏捏小胖手,直到把小寶逗得面紅耳赤害了羞只拿小手推她才算罷。

  瑤娘又和他玩起丟布球的遊戲,小寶知道他娘在等什麼,遂打起精神和瑤娘玩得很開心,兩人的笑聲隔壁屋都能聽見。

  聽到旁邊傳來的笑聲,玉蟬終於鬆了口氣。

  蘇奶娘是個好性子的人,雖她是被殿下安排來侍候她的,可若是讓她撇除一切的外在因素去選,她卻是站在蘇奶娘這一邊。

  阿夏則是目光一閃,垂下了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母子二人玩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小寶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瑤娘才反應時候不早了。

  「快睡吧,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奶?」

  小寶當即嚇得一個翻身滾到床裡邊,用小屁股對著她不理她了。瑤娘想著之前吃飯的時候餵了小寶一碗稀粥,又喝了半碗奶,應該是不餓了,這才放棄要給兒子餵奶的想法。

  瑤娘去吹了燈,來到榻上躺下,卻一直沒有睡意。

  感覺有個小人兒滾了過來,她當即伸手摟住,藉著月色依稀能看見兒子睡得酣甜的小臉,瑤娘忍不住搖頭笑了笑,拋去所有胡思亂想。

  其實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想這些,她不是他的什麼,他也不是她的什麼,他幸不幸那兩個新進門的側妃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還是因為知道自打他有了她以後,就再也沒有碰過其他人,所以忍不住有了貪念?

  蘇瑤娘,你不該去想這些的!

  輕撫著兒子熱乎乎軟綿綿的小身子,瑤娘漸漸陷入夢鄉。

  *

  朝暉堂,福成一直拿眼睛瞅晉王。

  只差衝上去問,殿下你今晚到底去不去凌波軒和皓月居?

  福成之所以會產生這種不確定的想法,也是因為這兩位側妃是陛下賞下來的,哪有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新郎官不出現的。

  可惜晉王一直老神在在地看著案上的卷宗,甚至時不時拿起筆在上面批閱著什麼,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真是王爺不急,急死太監!

  好不容易到了亥時,晉王終於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出去的意思,而是去了後寢房。

  更衣,沐浴,一通弄罷,福成想:好吧,殿下這是打算哪兒都不去了。哪知晉王卻又套上了衣裳,福成頓時宛如打了雞血一般振奮起來,恨不得掀開哪個女人的被窩,將自家殿下送進去。

  晉王出了房間,福成還要跟,卻被晉王喝止:「別跟上來。」

  這下不用說,福成就知道晉王這是打算上哪兒去了,這是又要去找蘇奶娘呢。也不知今晚那兩個側妃該如何安眠,大抵要空等一整夜了。

  可誰叫人家蘇奶娘得寵,殿下真是一晚上都不願意空下,即使偶爾空一晚,也能一直惦記著,第二天恨不得天不黑就去。

  瑤娘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親醒了。

  來人不改往日秉性,一面吸咬著她的唇,一面手下揉搓著。搓著搓著就不耐地將衣襟給拽了開,探進了裡面。

  瑤娘睡得有些迷糊,下意識環上對方頸子,甚至給予回應。兩人唇齒交纏,呼吸越來越重,對方的薄唇漸漸往下移去,在她玉頸上啃咬著。

  「殿下……」瑤娘發出無意識地輕喚,身體愉悅地直冒泡泡。

  晉王嗯了一聲,一手撐在她後頸處,一手往下摸索。

  他興奮得不能自抑,扯了腰帶就想覆上去,卻突然感覺有些不對,怎麼旁邊有個東西。

  黑暗中,臉紅紅的小寶恰如其分地啊嗚了兩聲,兩人的動作頓時僵住了。

  瑤娘就想尖叫,卻將聲音掐死在嗓子眼裡。

  「小、小寶……」

  晉王閃身下榻,將燈點燃,果然見瑤娘身邊躺著個小崽子。

  望著那個滿臉無辜,甚至因為突然明亮揉著眼睛的小崽子,晉王瞪著瑤娘:「他怎麼在這裡!」

  瑤娘莫名有些心虛,『我』了好幾聲才小聲道:「我今晚帶小寶一起睡。」

  「他不是平時在隔壁!」晉王蹙著眉,滿臉不悅。

  瑤娘本來還覺得忐忑不安的,見他這樣突然一股怨氣上來:「我帶我小寶睡怎麼了。」明明很有氣勢的一句話,讓她說出來卻一點都沒有威懾感。

  晉王哼了一聲,一把抓起小寶的衣領子,拎著就往外面走。

  「你做什麼!」

  瑤娘嚇了一大跳,鞋都沒穿就跳下榻,差點沒摔了。等跟出去後才發現門已經打開了,門外站著玉蟬。

  晉王把小寶丟給了玉蟬,關上門。

  回頭看向瑤娘,瑤娘莫名有些心虛,她可從沒有用那麼凶的口氣和晉王說過話,正想扭頭去穿了鞋子,也是想躲開晉王的逼視,剛轉過身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尖叫掩在口中,晉王將她壓在桌上,就這麼頂了進去。

  瑤娘沒有防備,差點沒叫出聲,用拳頭掩著自己的嘴,然後他就那麼一下一下地撞著她。

  「以後不准他再睡這床上!」

  別的瑤娘讓了也就讓了,可這個她讓不了,她一面小口喘著氣,一面道:「我想你今天不會來的,所以才讓小寶跟著我睡。」想像中義正言辭的抗拒,哪知話說出口後,還是一貫的軟綿,卻又帶了些許怨氣。

  瞅著她的小臉,晉王來了興致:「那你以為本王應該去哪兒?」

  瑤娘這會兒哪裡能集中精神,聽了這話下意識就道:「你不是應該去那兩位側妃那裡……」

  等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醋了?」

  「奴婢才沒有。」她沒有直視晉王。

  晉王哼哼了兩聲,眉梢往上揚了揚,動作卻是又狠又重:「既然不想本王去找別人,那你就好好侍候本王,侍候好了,本王就都給你!」

  而瑤娘早就被他這兩下撞失了魂兒,除了那句都給你,再也沒能剩其他。

  *

  思懿院正堂,晉王妃高居其上,下首處坐著胡側妃,至於李夫人和陶夫人,連張椅子都沒得坐,只能站在一旁。

  下面站著兩個人,乃是剛進門的柳側妃和徐側妃。

  昨天殿下一整夜都待在朝暉堂,根本沒出去,一大早大家就獲知這一消息。所以不用說,這兩位是苦守空房一整夜。

  晉王妃噙著端莊得體的笑,俯視著下面兩個人,正確的應該說,她看得是徐側妃。

  徐側妃長相肖母,長得嬌美可人。從面相上來看,這種長相應該胸無城府,可偏偏晉王妃知道這都是假的,論起城府和做作,可極少有人勝得過這母女倆人。

  晉王妃最是討厭這種長相的人,那是一種生理性厭惡,會讓她想作嘔。

  可如今她不這麼想了,她覺得自己以前想岔了。瞧瞧現在這不是挺好,她俯視地,笑看著她,看著她狼狽至極,只要她還是晉王妃一日,她就得屈於她下。

  而這府裡,多得是有人陪她鬥。

  「既然進了門,就都是服侍殿下的人,當得情同姐妹,互幫互助。多的本妃也就不說了,兩位側妃昨兒才進門,今天恐怕還有許多事,都下去吧。」

  晉王妃的身影沒入珠簾之後,這一群打扮光鮮亮麗的女子才各自散去。

  李夫人和陶夫人很迅速地就離開了,顯然不想攙和進其中。胡側妃勾著笑,上下打量著徐側妃和柳側妃:「兩位妹妹慢走啊,姐姐我先行一步。」說著,就笑了兩聲離開了。

  不管是她的言語還是她的行舉,無不顯示著奚落,這讓徐側妃和柳側妃臉色當即不好了起來。

  可對面還站著對頭,又哪能在對方面前示弱,旋即兩人恢復如常。柳側妃慣是清高孤傲的性子,自然不屑這一切,抬著下巴對徐側妃矜持地點點頭,就離開了。留下徐側妃一人,臉色乍青乍白也不知在想什麼。

  *

  其實打從來晉州之前,徐月茹就知道這是一條艱難的路。

  晉王妃是她嫡姐,還是憎恨她和她姨娘多年的嫡姐,會如何對待她毋庸置疑。可徐月茹慣是眼高於頂,從小被當做嫡女教養著長大,這讓她忘了哪怕徐國公再疼她,她姨娘再得徐國公的寵愛,庶終究是庶。

  尤其當年徐國公為了徐月茹姨娘鬧出的那種種事情,早已讓京中之人暗笑在心,誰又可能真正將徐月茹放在眼底。

  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嫡母不上心,徐國公為她相了幾個,她沒有一個看得中的。身份高的嫌她是個庶出,還有個讓京中人聞名遐邇的姨娘,身份低者,她自己也嚥不下這口氣。

  沒道理嫡姐是王妃,她嫁個出身寒門的進士。

  一直蹉跎到十六,婚事依舊沒有著落,不光徐月茹急了,她姨娘也急了。小意地在徐國公面前求,徐國公想了又想,才將自己打算再送個女兒去服侍晉王的事說了。

  晉王雖不在京中,可誰不知這藩王之中,就屬晉王和永王權勢最大,手裡捏著數十萬大軍,那是朝廷都得給其幾分顏面。

  且不論徐國公為何急於想拉攏晉王,總而言之一個藩王的側妃,以徐月茹的身份怕是高攀了。

  尤其晉王妃又是徐燕茹。

  可徐月茹和她姨娘思過來想過去,還是覺得這事可行。晉王妃一直沒能誕下子嗣,想必也是個生不出來的,若是徐月茹嫁過去能一舉得男,哪怕是晉王妃也得靠邊站。

  以後那偌大的晉王府可就是徐月茹一人的天下了,就如同當年徐國公夫人,因為生不出來兒子,讓徐月茹的姨娘拔了頭籌,就得一輩子低下頭顱做人。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要費盡心機,可與榮華富貴相比,這些算什麼,她們沒有天生的金貴命,就只能潑了臉皮不要,下了狠心去爭去搶。

  徐月茹打小讓她姨娘養大,她姨娘對她影響甚深。明明一個國公府的姑娘,哪怕是個庶出,也是可以當個正妻的,偏偏正妻不當非要來當這個妾。

  所以徐月茹來了,抱著勢在必得的心而來,可現實卻狠狠地潑了她一頭冷水。

  晉王竟然對她不屑一顧,不光是她,還有柳妍兒那女人。一個男人在洞房花燭夜不出現,不是不屑又是什麼?

  一時間,徐月茹思緒千思百轉,可同時也激起了她不甘示弱的心。

  沒有什麼男人是她攻克不了,不過就是手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36 AM

第六十章

  而就在這新進府的這些女人挖空心思想邀寵的同時,晉王卻是天天學那偷香竊玉的小賊夜探香閨。

  可對外,晉王殿下不為其他女色所迷,胡側妃風頭無二的聲勢還是如同以往。

  這幾日留春館特別熱鬧,胡側妃接二連三被拜訪。除了柳側妃,竟是新來的這幾個侍妾都來了,包括徐月茹。

  起先胡側妃是沒給徐月茹好臉色的,可也不知是徐月茹合她脾胃還是什麼,兩次下來二人竟然相談甚歡,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味道。

  小跨院這邊的人看戲都看不過來了,每天都有新的話題。

  這日,徐側妃來探望小郡主。

  這是她第一次來看望小郡主,由胡側妃陪著一起。兩人來了小跨院,見到白白胖胖的小郡主,徐側妃嘴裡不要銀子的好聽話接連往外扔,把胡側妃哄得是笑聲連連。

  「姐姐真是好福氣,若是哪一日我也能為殿下誕下一名小郡主,這輩子就知足了。」

  胡側妃心裡想著:就憑你?嘴上卻是虛情假意道:「妹妹肯定是有福氣的,說不定還能給殿下誕下一名小公子呢。」

  徐側妃也喜歡聽這話,克制著想翹起的眉梢,含蓄道:「這生男生女啊都是天注定的,可不是咱們說能生什麼就生什麼,得有那個福氣才成。」

  她本是想自謙,也是表示自己沒有想生兒子的心,就算心裡這麼想她也不會當胡側妃面承認,不然還怎麼藉機接近殿下,哪知還是被胡側妃誤會了。

  胡側妃誤會她意有所指,說她生了小郡主是她沒福氣!

  要知道這可一直是胡側妃心中的痛,若是她能一舉得男,現如今哪有這群女人站的地兒,可惜是個女兒。

  胡側妃肯定不會因為一句話就跟人翻臉,徐側妃對她來說是有用的,可心裡也不怎麼舒服,眼神一瞟,落在邊上低著頭的瑤娘身上:「蘇奶娘,還不快來給小郡主換個尿布。你說說要你們有什麼用,小郡主的屁股都捂紅了,這若是讓殿下知道,還不知會怎麼震怒。」她這是想顯擺晉王重視小郡主。

  瑤娘昨兒被折騰了大半夜,還是她好哥哥的求了半天,晉王才放過她。胡側妃來了,她就找了個角落待著,哪知她站著都能打瞌睡。此時聽到這話,一個激靈恍過神兒來,忙走上前去打開小郡主的尿布,才發現小郡主根本沒尿,這是胡側妃又拿自己做了筏子。

  看看邊上眼神又妒又羨的徐側妃,瑤娘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心裡嘆了口氣,順時隨俗地拿出一張乾淨的尿布給小郡主換上。

  哪知小郡主如今月份大了,也調皮得很,就是不願躺著,非要使勁坐起來。瑤娘便就著這姿勢給她換,哪知她對瑤娘的頭髮又感上了興趣,伸手就去抓了一把。

  瑤娘呲了一聲,小心翼翼去掰開她的小手,想把自己頭髮拿回來。胡側妃就不樂意了,「小郡主想抓,你就給她抓就是!」

  瑤娘無奈只能忍著疼,低著脖子塌著腰給小郡主換尿布。

  晉王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當即眉心一皺就想說什麼,卻又看見邊上站著的兩個女人。

  徐側妃眼尖,見到一道身影進來,就忙扭過頭看去。

  「殿下!」

  胡側妃自然順著看了過來,心中連連後悔帶徐側妃過來這趟。其實連她也沒想到晉王這時候會來,不然怎麼也不會幹出這種蠢事。

  「殿下。」她端著媚笑走過來,曲膝行禮。

  晉王冷著臉,沒有說話,眼睛看著坐在榻上拽著瑤娘頭髮直樂呵的小郡主。

  福成自然也看到那一幕了,忙笑著往前一步:「這怎麼成,沒得將人給抓壞了,又傷了小郡主的手,還不快來人去幫著鬆鬆!」

  其實玉燕早就打算上去,只是被晉王的突然到來打斷了,聽到這話連忙走過去,幫著瑤娘將頭髮從小郡主手裡拿出來,又輕輕推了她一把,瑤娘攏著亂了的頭髮去了一旁。

  胡側妃落了個自討沒趣,心裡十分委屈。

  她前腳剛說了有什麼不能抓的,後腳福成就道別把人給抓壞了。可還不等她解釋什麼,就感覺到晉王冰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哼了一聲,人轉頭就走了。

  「殿下——」胡側妃忙攆了出去。

  徐側妃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跟了過去。

  可等她跟出去根本沒見著晉王,只見胡側妃站在院子裡氣呼呼的。

  「胡姐姐,殿下呢。」

  一見徐側妃走過來,胡側妃忙收起臉上表情,勾起笑道:「殿下啊,殿下還有公務,就是來看小郡主一眼。這人看完了,自然就走了。」

  徐側妃點了點頭。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又問:「胡姐姐,方才那姓蘇的是個奶娘?」

  胡側妃有些不耐地點點頭,她這會兒滿心懊惱,才沒有心思搭理這人。

  哪知徐側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意有所指道:「我怎麼看她倒不像個奶娘,放個這樣的奶娘在小郡主身邊,姐姐你也真是寬容大度。」

  起先胡側妃沒明白過來意思,明白後頓時有些惱了,滿是不耐地看著對方:「這人可不是我放的,是你那好姐姐放在小郡主身邊的。」

  提起晉王妃,徐側妃就收斂住了漫不經心,「是王妃?」

  胡側妃冷笑一聲,頷首。

  徐側妃瞄了胡側妃一眼,似有些猶豫道:「如果是她,胡姐姐就得小心了,我那姐姐我可是最清楚,從來不做無用功的事兒。她當年還未出嫁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以棋下得最好,下棋講究的是料敵之先,合縱連橫,往往走一步早已算出後面數十步,您可得小心謹慎才是。」

  徐側妃本就是生了想挑唆的心思,對方大亂,她才有機可乘。卻不知這一挑唆,恰恰讓胡側妃心思浮動起來。

  她忍不住就想到晉王每次到留春館,卻來小樓裡過夜,難道王妃知道她……

  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徐側妃見此心中一笑,倒是連留春館都未再同去,便出言告辭了。

  而胡側妃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扭頭又往小樓行去。

  *

  「蘇奶娘你沒事吧?」見瑤娘捂著鬢角,玉翠走上來問道。

  撥開她的手看,竟然紅了一小塊兒。

  「哎呀,都紅了,我去幫你拿點藥抹抹去。」

  瑤娘拽住她,一隻手揉著鬢角:「不用了,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小郡主也是,怎麼老喜歡拽人頭髮。」不光拽瑤娘,另外兩個奶娘也拽,有時候連玉燕玉翠兩個都不能倖免。

  「這個月份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小寶也是。」不過現在小寶卻是不拽了,即使拽,下手也很輕,根本不疼,而是以贏取大人的注意力為主要目的。有時候連瑤娘事後想起來都不免驚奇,覺得小寶實在比其他同齡奶娃更為聰明懂事一些。

  這時,胡側妃突然從外面走進來,頓時沒人說話了。

  「側妃娘娘。」幾個丫頭曲膝行禮,瑤娘也忙站了起來,曲了曲膝。

  胡側妃點點頭,在一旁坐下。

  方才倒來的茶,因為胡側妃和徐側妃離開,已經被收拾下去了,只能又重新泡了來。

  瑤娘總覺得胡側妃眼神好像怪怪的,藉著哄小郡主睡覺,從玉燕手裡將小郡主接過來。可即使懷裡抱著小郡主,瑤娘還是覺得胡側妃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胡側妃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被一葉障目。

  總覺得這奶娘老實,長相也並不出眾,便沒有將之放在心上。此時換一種心情來看,卻無不是端倪,這奶娘長相倒是老實,可是卻生了一副頂頂好的身子。

  瞧瞧那臀那乳,前凸後翹,這可是最讓男人抗拒不了的好物事。

  她就應該知道王妃那賤人不會做無用功之事,枉她將翠竹那賤皮子弄走了,就覺得應該是安枕無憂。

  胡側妃眼睛裡像似帶了毒的鉤子,直往瑤娘那身石青色的衣裳下面鑽。

  她出身青樓,自然知道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這女人啊開過苞和沒開過苞完全是兩樣,被男人滋潤得好的,和沒被男人好好滋潤的,也完全不同。

  瞧對方面色白裡透著紅,皮膚柔滑光潔,眉眼兒都帶著一種春色,一看就是日裡被滋潤得很勤。

  胡側妃想著今晨起來對鏡自照,見那鏡中之人眼中隱隱含怨,皮膚還是一如往日白皙,卻是有些乾燥了,眼角與眉梢都乾涸得像口枯井,這是曠久了……

  也因此看著瑤娘的眼神更是帶了毒。可轉念一想,若這賤人真和殿下有什麼苟且,萬萬不當還在這裡吃這種苦受這種罪,方才也沒見殿下多看這小賤人幾眼。

  胡側妃收回目光,打算與其用想,還不如找人查一查。

  在面上讓瑤娘等人看,這胡側妃卻是有些莫名其妙,坐下喝了兩口茶,連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

  胡側妃那怪怪的眼神總是讓瑤娘心中揣揣的,也因此將小郡主哄睡後,她就找個藉口回了屋。

  她對鏡自照,覺得自己與以往並無不同,就是衣裳緊了些,卻是她最近有些吃胖了。

  對於這吃胖的事,瑤娘最近很是煩擾。

  她一個人要餵兩個奶娃子,還有……日裡免不了各種滋補的湯喝著,飯量也大了不少,而這些下場就是自己身子越來越鼓漲了。

  胸比之前大了許多,腰間也多了一圈肉,她想著晉王肯定要嫌棄自己身段的,哪知他竟覺得這樣比之前好……

  想到這些,瑤娘忍不住紅了臉。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得做衣裳了,再做寬鬆些。

  是夜。

  小寶還是在睡下之前,就被送去了隔壁。

  他這段時間很黏瑤娘,可自打那次之後,又被晉王撞見一次小寶晚上睡在瑤娘的床上,當晚晉王很是折騰了她一番,瑤娘就再不敢妄圖挑戰他的耐心了。

  其實小寶就是故意的,故意黏著瑤娘,這樣他就可以多見見父皇了。不然以他一個貨郎之子的身份,怎能才能見到父皇啊。

  小寶打的主意是,靠著自己討人喜歡的外表,再加上父皇又喜歡娘,說不定能打動對方。可惜現實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光憑他是『那個貨郎的崽子』,就足夠他成為晉王心中的一根刺。

  小寶垂頭喪氣地被瑤娘交給阿夏,看見這樣的兒子,瑤娘心中萬分不忍。

  孩兒都是黏娘的,尤其這種正處於似懂非懂月份的奶娃子。

  她忍不住磨蹭了下小寶的小腦袋,「小寶乖啊,明兒晚上就可以跟娘睡了。」

  小寶拿小眼神瞅她一眼,她這個明晚的藉口用了多少回了,欺負小孩子不會說話。他心裡更氣了,趴在阿夏肩頭上不理她。

  瑤娘哪裡會注意這一切,她不過是心中愧疚慣性的說辭罷了,畢竟這個月份的奶娃可聽不懂這麼複雜的話。

  她嘆了一口氣,回了房。

  夜裡,晉王如期而至。

  已是三更天,小跨院中一片寂靜。

  有月,但月色並不明亮,綽綽約約隱在雲後面,時不時出來露個臉。

  一道黑影從後罩房通往前院的小角門走出來,藉著暗影的遮擋一路來了西廂。到了最北的那間房前,悄悄地蹲在窗下。

  屋裡有動靜,離遠了還不顯,可是湊近了卻十分清晰。

  有女子婉轉勾人地嚶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隱隱有男子的悶吭聲,還有女子遭受撻伐太過而傳出的乞求:「……好哥哥,你饒了我罷……」

  偷聽之人一陣激動得顫抖,恨不得把痴胖的身子貼在牆上,更恨不得把頭鑽進窗子裡去看。

  可萬般想法她俱不敢實施,只敢貓在那裡豎著耳朵聽,心裡想著這蘇奶娘可真是個騷貨,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0:29 AM

第六十一章

  她聽了一會兒,就不敢再聽了,生怕讓裡面的人發現。

  哪知剛抬起頭,面前站了個女子,因為是背著光,看不清臉,格外嚇人。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想尖叫,卻被人一把摀住了嘴,拖遠了。

  坐在屋頂曬月亮的暗十從房頂上跳下來,和玉蟬並肩看著那個黑胖的影子,戰戰兢兢順著角門往留春館的方向去了。

  「你說她會怎麼做?」

  玉蟬看都懶得看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去看。」說完,就回屋了。

  暗十摸了摸鼻子,原地一晃,人就沒了影兒。

  桃紅將人往裡引去,邊走邊道:「側妃在裡面等著。」

  她身邊一個矮胖的婆子點頭哈腰,手還不停地直搓。若是瑤娘在此就能認出來,此人正是小廚房一個打雜的婆子,姓薛,平日裡慣是好吃懶做,喜歡說是非。莫婆子幾次想攆了她走,都被她死乞白賴地賴下去了。

  也是莫婆子沒真心想攆她走,這薛婆子有個患了病的男人,兒子不成器,家裡就指著她一個人掙錢,真被攆出去了,就是一條人命。莫婆子平日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渾當就沒看見。

  東次間,臨窗下的貴妃榻上,胡側妃一身嫣紅色的紗衣,闊腿兒的軟綢褲子,披散著烏黑的長髮,纖手半掩著檀口打著哈欠。

  她看都未看薛婆子一眼,「說吧。」

  然後薛婆子就說了,說得繪聲繪色。

  胡側妃本是懶洋洋的,聽到半途就坐直起來,直到薛婆子話音落下,她目露異光問道:「你沒騙本妃?」

  薛婆子一拍巴掌道:「娘娘,您吩咐下來的事兒,給老奴十個膽子,老奴也不敢騙您啊。」

  「那蘇奶娘真是偷人了,偷得還是個侍衛?」別看胡側妃說要查,可這種沒風沒影的事兒,她也沒多放在心上,不過是隨意吩咐了下去,找個人晚上去聽牆腳,哪知頭一日就發現了這麼大個驚天大秘密。

  不過——侍衛?

  似乎看出胡側妃的疑問,薛婆子連連點頭:「就是個侍衛,至於是誰,老奴倒是沒聽出來。」說著,她還咂嘴,似乎也挺遺憾沒聽出是誰的樣子。

  胡側妃擰著眉,就好奇了,「你怎麼就確定是個侍衛!?你看見了?」

  薛婆子老臉唰的一下紅了,似乎挺臊得慌,眼神直個連閃,才湊到近前去對胡側妃小聲說了幾句話。

  她約莫著胡側妃恐怕會生惱,就算不惱大抵也會斥她,哪知對方卻是平靜得很,一點都沒覺得她說的那些話有污了耳朵的感覺。轉念一想府裡關於對方出身的謠言,薛婆子眼中閃過一絲不顯的輕蔑。

  「沒想到倒真是個不要臉的小賤人!」胡側妃罵了一句,抬眼看向薛婆子,差點沒被對方身上的味道給熏暈了過去。她掩著鼻子,嫌棄地扇了搧風,對桃紅道:「把賞錢給她,送她出去。」

  桃紅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摸著那沉甸甸的銀子,薛婆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讓桃紅領著出去了。

  不多時,人轉回來,桃紅問道:「娘娘,那蘇奶娘……」

  「不過是個侍衛!」不用猜,胡側妃就知道是哪兒的侍衛,定是晉王身邊的,每次晉王來留春館,總是侍衛擁簇。指不定什麼時候那騷噠噠的奶娘就背地裡和侍衛搞上了。

  可轉念一想,這蘇奶娘如此不老實,真讓她留在小跨院,誰知道她會不會勾引了殿下。畢竟晉王去小跨院可是挺頻繁的,她又是在小郡主身邊服侍,完全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行,這事不能這麼著。」

  *

  真當晉王來了,胡側妃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

  可晉王一如往昔來了就是坐在那裡喝茶,福成甚至識趣地奉上本書。見晉王只是看書,就是不看自己,明知道希望不大,晚上還是特意打扮過了的胡側妃,心裡燃起了一股扭曲的憤怒。

  可當眼神觸及到對方的俊臉,這股憤怒突然沒了,反而變成了一股哀怨。

  果然,坐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的樣子,晉王悄無聲息地帶著福成走了。

  院中,宛如石像般的侍衛佇立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整個留春館靜得嚇人,一到夜晚這裡就似乎變成了無人之境。

  大半夜的時候,突然爆出一聲尖叫,旋即裡面便有燈火點燃。

  這些侍衛以極快地速度動了起來,湧向正房。

  護衛的領頭正打算讓手下撞門,門突然被打開了,桃紅走了出來,戰戰兢兢道:「王護衛,側妃娘娘看見了個黑影從窗前閃過,殿下讓您帶著人四處看看。」

  「黑影?」

  桃紅點點頭。

  這時,胡側妃從門裡走出來,長髮披散在身後,不過衣衫倒是整齊。

  她氣急敗壞道:「什麼黑影?是刺客!還不快去看看小郡主!」

  一提到小郡主,所有人都不禁緊張了起來,這王護衛也不問究竟,便帶著人急急往小跨院裡去了。

  胡側妃愛女心切,根本睡不踏實,讓幾個護衛護著跟隨其後。

  本來沉浸在靜謐夜色中的小跨院,霎時被打破了沉靜,一盞盞燈爭先恐後地亮起來。

  所有人都在想,發生了什麼事?

  穆嬤嬤從房裡走出來,身邊跟著玉翠:「發生了何事,竟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台階下的王護衛抱拳行禮:「側妃娘娘說是有刺客,擔憂小郡主的安危……」

  「真是胡鬧!」

  不過人已經來了,穆嬤嬤也不能將人給攆走,遂叫玉翠去看看小郡主的情況。

  玉翠去了小樓,回來後對穆嬤嬤搖了搖頭:「小郡主無事,玉燕姐姐和兩個奶娘都守著呢。」

  胡側妃在一旁道:「本妃絕不可能看錯,王護衛你每個房間搜一搜,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小郡主的安危不能輕忽。」

  見王護衛站著不動,穆嬤嬤面色晦暗,她咬牙道:「若是出了事,你們可擔當得起!?」

  王護衛猶豫地看了穆嬤嬤一眼:「屬下這便命人去搜。」

  外面動靜大作時,瑤娘的房裡也是動靜大作。

  晉王和瑤娘都在關鍵處,不過瑤娘比晉王理智多了,聽到動靜不對,就動手去推他。

  可晉王卻是置之不理,順手就將她手抓在頭頂,更是兇狠。

  瑤娘當即被撞失了魂兒,心裡明明焦慮,卻是細細碎碎口不能言,神智又恍惚起來。等她再度清醒過來,卻是聽到了嘭嘭嘭的敲門聲。

  「蘇奶娘……」

  有人在叫她,她被嚇得頓時一個激靈,晉王受了這刺激,霎時承受不住地悶吭了一聲,將所有都交代給了她。

  瑤娘被燙得心窩直打顫,來不及應聲,依稀聽到外面有人說好似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頓時敲門聲更急更響。

  瑤娘一面打著歡愉地哆嗦,一面急得直掉眼淚,想去推他又渾身無力,狼狽至極。

  就在這時,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一連串腳步往裡行來。

  然後是一個尖叫聲。

  同時床帳子被晉王揮手打了下去,將床榻上一片旖旎全部掩在帳子後。

  啊!

  是驚嘆聲,也是詫異聲,接二連三響起。

  「我那個天,真是傷風敗俗!」

  胡側妃是最先衝進來的,雖只是一瞬間,但還是看出去了床上的情形。就見蘇奶娘一副剛承雨露的媚態,酥肩半露,身上覆著個男人,似正行那男女之間的齷蹉事突然被打斷了。

  那背對著人的男人生了一副好身材,肩膀極寬,肌理分明,束在頭頂上的黑髮掉落下來些許,一種魅惑的陽剛之氣。

  胡側妃面紅耳赤的同時,氣急敗壞道:「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王府裡偷漢子!無恥地淫婦,還不快來人,把這淫婦抓起來,還有這姦夫也給抓起來。偷人偷到小郡主的院子裡來了,真是傷風敗俗!」

  帳子裡,瑤娘心亂如麻,因為胡側妃的辱罵,羞得不能自抑。

  她小聲地哭著,伸手去推晉王,「你快起來!」

  晉王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怕什麼。」

  「你快起來啊……」

  帳子外,胡側妃還在罵著,可方才還讓她如臂揮指的護衛們竟沒有一個動的。

  她扭頭去看,斥道:「你們站在那裡作甚!」

  王護衛略顯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側妃,您看那兒……」

  「什麼那兒啊哪兒啊……」口裡說著,胡側妃還是順著望了過去。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就見填漆如意雲紋的架子床邊,斜放著一個落地木衣架,衣架上隨意搭了一件衣裳。衣裳是玄色的,乍一看去不起眼,可有一處卻是金閃閃的,讓人一望過去就下意識看到那團金黃。

  那團金黃色雖是呈現一種褶皺的狀態,但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清楚形態。

  那是龍紋。

  整個大乾朝,只有皇帝和王可以用龍紋,而整個晉州只有一人可用龍紋。

  這衣裳是晉王的。

  眾人的目光又移到榻前隨意踢落在地上的一雙黑色靴子,靴子是黑幫粉底,而那靴子上也繡著龍紋!

  這簡直就是驚天大反轉,本以為今兒抓刺客倒抓出蘇奶娘偷漢子,萬萬沒想到這漢子竟是晉王。

  還不待大家有所反應,帳中傳來男子的冷哼聲:「滾!不長眼的狗奴才!」

  於是一眾狗奴才們頓時都滾了,胡側妃本來還不想滾,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桃紅硬生生給拖了出去。

  帳子裡,晉王一個翻身,就這姿勢將她抱在懷裡,「這不就解決了!」

  瑤娘卻還是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哪裡注意到晉王的洋洋得意,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和男人私通被人發現了,且大家還發現這個人是晉王。

  她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辦?她以後肯定不能當奶娘了,難道還要重蹈上輩子的命運?

  晉王半天都沒等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不禁想起之前的許多種種,臉頓時冷了下來。

  「難道承認你與本王的關係,就讓你這般不能接受?怎麼,你還想給那貨郎守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0:37 AM

第六十二章

  晉王的口氣冷得掉渣,瑤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是怒了。

  可她也覺得十分委屈,和晉王相好又不是她願意的,今兒突然被人上演一齣捉姦的戲碼,她以後簡直沒臉出去見人了,他還這麼對她!

  頓時,心裡所有的委屈都翻湧而起,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

  他瞪著她,擰著眉:「哭什麼?!」

  她就是低著頭不理他,甚至還想從他身上起來,卻被晉王狠狠一把鉗住了細腰。

  他伸出大掌胡亂地在她臉上抹了一下,「不准哭!」

  晉王口氣太凶太冷,瑤娘被嚇得嘴唇一抖,眼淚掉得更快。卻又不想給他瞧見,狼狽地伸手捂著臉,聲如蚊吟:「我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出去見人了,以後可該怎麼辦啊……」

  晉王哼一聲:「怕甚,沒人敢笑你。」

  「肯定會有人笑話我的……」

  「本王說沒有,就沒有!」

  一面說,晉王一面將她手從臉上拿下來,並坐起從身邊隨便撈了件衣裳,在她臉上胡亂擦著。

  瑤娘被他擦得生疼,想躲又躲不開,只能可憐兮兮地坐在那裡讓他擦。

  「明兒我就讓福成挑個院子你搬過去。」

  「我不去。」

  「你再說一遍!?」

  「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來,瑤娘搓了搓裹在身上的被縟,在晉王近乎窮凶極惡的逼視中,低著頭小聲道:「我怕……」

  「怕甚?」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怕……」

  晉王睨著她:「有本王給你撐腰,你用得著怕誰?」

  「可我……」

  「你叫本王一聲好哥哥,本王就護著你,給你撐腰。」

  本來瑤娘心中還有些揣揣的,一聽到這話頓時給氣沒了。

  這話讓她想起了晉王這兩日是如何在折騰她時,逼著她叫好哥哥的。瑤娘哪裡懂得這些淫話中的由來,只知道羞得不能自已,非是緊要關頭抑或是被逼急了,是萬萬不會這麼喚的。

  可瑤娘也清楚日後自己的處境大抵是不能好,她與晉王的事兒以這種形式被鬧了出來,想必明兒會傳遍全府。且就不提王妃和胡側妃了,那新晉的兩位側妃至今未能和晉王圓房,若是知道本該是她們的洞房花燭夜之時,晉王卻是與她廝混,不定怎麼恨她。

  這麼一想,當即氣短了,也知道當務之急該給自己找個靠山,而不是意氣用事。

  上輩子她討好他,他雖是不愛搭理她,但也是讓她狐假虎威仗了他的勢,好一陣子讓那別人不敢輕犯。這輩子他變了許多,看得出他是有幾分喜歡自己的,若是她小意討好,他會不會對自己更好了?

  畢竟他是府裡最大的人,若真想護個人,應該是護得住的吧。

  她怎麼樣都不要緊,可如今小寶與她一同在這府裡,卻是怎麼也不能出事的。反正她被他逼著慣了,多叫兩聲也不會怎麼樣。

  這一切的思緒也就僅在頃刻之間,瑤娘有些忐忑地看著晉王:「真的?」

  晉王睨著她,頷首。

  瑤娘羞得霞飛雙頰,俏目低垂,半晌才慢慢湊到晉王近前,細聲細氣地喚了聲:「好哥哥……」

  「大聲點,本王沒聽見。」其實哪裡是沒聽見,這會兒晉王渾身舒暢得宛如吃了那讓人白日飛昇的神仙果。

  「好哥哥……」

  *

  小郡主身邊的蘇奶娘與人私通,那人還是殿下,胡側妃本是想去抓姦,哪知被殿下給扔了出來。

  天還不亮,這一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王府,各處的下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著。

  晉王妃有頭暈症,每日醒後得坐上好一會兒才能起身。可當紫夢將這事報上來,她驚得連頭暈症都沒了。

  「當真?」

  紫夢點點頭:「下面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據說當時小跨院裡的人,都被胡側妃給折騰起來了,瞞也瞞不住。有些沒進去的人說胡側妃被嚇得差點沒從那蘇奶娘的房裡滾出來,都這樣了,殿下都沒從房裡出來。胡側妃回去後大發雷霆,砸了好多東西,離著老遠都能聽見她罵蘇奶娘是個小賤人的各種污言穢語。」

  晉王妃面容震驚,旋即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哈哈,我真是小瞧了那蘇奶娘,還當她是個點不開竅的頑石,沒想到人家比咱們想像中藏得深,連什麼時候兩人廝混在一處,這府裡大抵都沒人知道。」

  說著,她也有些明白過來意味,小跨院裡有穆嬤嬤,又有晉王,這事若是兩人聯手起來捂著,還真是讓人不易察覺。

  「那這事皓月居那邊可是知道?」皓月居是徐側妃所住的院子。

  紫夢沉吟一下,「估計應該是知道的,府裡都傳遍了。」

  「那,滋味應該不好受了。」

  *

  徐側妃當然不好受,這事瞧著似乎與她沒什麼關係,可細細琢磨就能琢磨點意思出來。

  合則晉王之所以不來皓月居,是和那蘇奶娘廝混到了一處。

  她來得時候尚短,但也能瞧出府裡的些許形態,別說府裡其他下人了,光她身邊的人就因為晉王一直沒和她圓房,出去格外氣短矮人一頭。

  她本來還當是胡側妃霸著殿下的寵愛不丟,這哪裡是胡側妃,明明就是有狐媚子在使手段。那日她不過是挑唆之言,萬萬沒想到會一語成讖。

  徐側妃哪裡受過這種氣,以她的出身罵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但也氣得將胭脂盒給砸了。

  而凌波軒那邊,柳側妃素來心高氣傲,聽見這件事倒挺是吃驚的,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將報信的下人揮退了。至於她心裡怎麼想,就不得而知。

  等辰時去思懿院請安時,這些女人們個個臉色不好,甚至還有兩個新來的侍妾蠢頭蠢腦地在旁邊挑唆,讓晉王妃出手懲治那爬床的蘇奶娘。

  晉王妃會聽她們的?

  才怪。

  而就在府裡對此事議論紛紛之時,朝暉堂那邊也以極快的速度對瑤娘做出了安排。

  福成的辦事效率驚人,很快就在位於朝暉堂東側後方挑了一個院子,作為瑤娘以後居住的院落。

  這處院子不在中軸線上,在東路上,但離朝暉堂極近,也算是方便了晉王日後前去,不得不說福成真是用心之至。

  不光如此,內務處的效率也不差,也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榮熹院便被佈置妥當,裡面的一應物什乃至丫鬟下人都齊備了,只等著主子入住。

  瑤娘實在不好意思見人,瞅著大中午外面人少的時候,帶著小寶和玉蟬阿夏,悄悄往榮熹院去了。

  榮熹院寬闊氣派,迎臉是五間正房。兩側有耳房、廂房,前後罩房抱廈,雕樑畫棟,富麗堂皇。

  庭院很大,蔥蔥鬱郁,有玲瓏山石,上種滿名卉異草,噴芳吐豔。靠右側種了兩棵粉杏,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石榴樹。樹下有石桌石凳,若是夏日,卻是乘涼的好去處。

  進了正堂,三間明間以萬字不斷頭的落地罩隔了,並有博古架,其上擺著各式珍奇異寶。

  東次間緊挨著臥房,窗下設一張羅漢床,上面已鋪了錦緞的褥子,擺著幾個閃緞面子的靠背墊。一側設著黃花梨海棠小几,其上擺著個鎏金的香爐,幾子旁有個黃花梨木櫃,另一側放有兩把圈椅並花几。

  臥室極大,靠裡放置一張黃花梨雕流雲萬蓮鯉魚的拔步床,上鋪著如意紋織金妝閃緞床褥,看起來軟綿而舒適。並有妝台木衣架等物,另有一架黃花梨繡四季花卉屏風,其後似乎是浴間。

  瑤娘被迎去正堂上坐下,便有一行十多個丫頭垂頭束手從外面走進來,齊齊跪下。

  「奴婢見過夫人。」

  瑤娘被嚇了一跳,上輩子她也是夫人,卻是晉王妃安排的夫人。

  說是夫人,其實也就是個侍妾。

  彼時她依附王妃,又因出身不正心虛氣短,身邊的丫鬟婆子雖是不少,但她卻從未在下人面前擺過主子的架子,所以還未被人這麼跪過。

  她就想站起來,卻被玉蟬從背後輕輕壓住了。

  瑤娘並不傻,明白玉蟬的意思,便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心裡想著王妃平時面對下人的氣派,緩緩開口道:「都起來吧。」

  看得出瑤娘很侷促,玉蟬在心裡嘆了口氣,替她說話:「今兒逢夫人大喜,下面都有賞,你們先下去吧,紅綢幾個留下。」

  而後這一行丫頭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四個穿著藍褙子的丫頭。

  這四個丫頭年紀都不大,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白淨的小臉,板板正正地站著,一看就知是規矩好的。

  「夫人,她們分別是紅綢、紅雁、紅蝶、紅翡,以後她們四個在您身邊服侍。」

  瑤娘點點頭。

  玉蟬又道:「至於小少爺您看安排住在西廂可好?身邊還是由阿夏服侍,另還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奶娘。」

  瑤娘對小寶可比自己上心多了,問了問具體情況,還專門去西廂看了看。

  見屋裡擺設大氣又不失富貴,方方面面都照顧到,這才放下心來。之後,她讓所有人都退下,抱著小寶在房裡歇晌。

  說是這麼說,哪裡睡得著。

  小寶躺在娘香噴噴軟綿綿的新床上,有些心疼地看著娘。

  這一刻他對晉王的不滿達到了頂峰,為了逼著娘退無可退將這事爆發出來,竟用了這種手段。小寶雖不知道具體內情,但僅憑猜就知道,就胡側妃那樣的能將父皇堵在他娘床上,他父皇沒在其中做什麼他才不信。

  他伸出小手在瑤娘腿上拍了兩下,他本意是想安撫,哪知瑤娘卻誤會以為兒子見自己沒理會他,是不是不樂意了。

  「小寶乖乖,快睡覺,等睡醒了,娘再陪你玩。」說著,她在小寶身邊躺了下,將兒子攬在懷裡,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小寶也就聽話的伏在那裡,對比之前,他現在已經可以很好的接受瑤娘這種親暱的舉動了。

  娘的身上很香,手也很軟,小寶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他聽瑤娘突然道:「無論如何,娘這輩子一定不會死的。他是個霸道的性子,容不得旁人忤逆,娘就順著他,他怎麼也能護著咱娘倆好好的……」

  小寶一個激靈,瞌睡頓時沒有了,可瑤娘卻是再沒有動靜,看模樣像似睡著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06 AM

第六十三章

  小寶想坐起來,卻又怕把瑤娘吵醒了。

  就著側躺的姿勢,他認真地看著娘的臉,腦子裡浮想聯翩。

  上輩子父皇專斷獨行,暴戾成性,沉迷道教長生之術。人人都說他父皇這是瘋了,竟妄求長生,只有小寶知道,宮裡雖是僧道橫行,父皇屢屢在宮中修建寺廟道觀,實則並不是妄求長生,因為他父皇根本沒有讓那些僧道去煉那服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丹藥。

  他們做著很隱秘的事情,似乎是祈福,又似乎是在布什麼陣法。

  小寶一直以為父皇是聽信了那叫寒川子國師的讒言,在為他逆天改命。為此,他曾進言多次,可父皇俱是置之不理。

  時至至今,小寶突然不這麼想了,也許父皇所做之事並不是沒有作用。

  不然他和她娘為何都重活了?

  小寶在床上翻了個身,滾遠了些。

  他娘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這就是她為何寧願去當一個奶娘,也不願給父皇做妾的原因?

  那他們將要面對的危機是什麼?是後院裡的那些女人,還是父皇的政敵?抑或是……

  沒有人能告訴小寶,他自打重活回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的無力。

  不會說話,不能走路,什麼都幹不了。

  *

  大廚房位於後宅靠西北處,此時門前的空地上圍站了許多人。

  人群正中間,有兩個痴肥臃腫的婆子正被幾個太監按在刑凳上打。

  這晉王府與他處不同,不光有尋常的下人,也有當年晉王從京中帶到封地的太監和宮女。這些個身上標誌著『宮裡出來的』,格外與他人不同,尋常在府裡行走絕無人敢惹。

  不過人數並不多,且大多都是太監。

  王府的下人們形成了這樣一種認知,但凡是這些太監爺爺們出動,那就是在替殿下辦事。這些個沒了根的閹奴個個都狠,那是狠到讓人直打冷戰,誰惹到他們誰就是老壽星上吊找死。

  可今兒沒人招惹,倒是這些個煞星自己來了。

  事情的起源到底如何很多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大廚房裡有兩個碎嘴的婆子正在說昨晚上那事。

  人們總是熱衷於這種與男女陰私有關的禁忌話題,不光是市井鄉野,甚至王府也同樣如此。小丫頭們還只是紅著臉聽,這些個養過孩子婦人說起來才是百無禁忌。

  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好像親眼見過也似,期間言語種種粗鄙,這裡就不一一表述了。

  有的只是旁邊豎著耳朵聽,有的卻是忍不住就湊上去了。扎堆的人越來越多,而就在這個時候,這群如狼似虎的太監突然降臨,二話沒說就將幾個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婆子給按在了地上。

  而首當其衝被人拿來殺雞儆猴的,就是這兩個自己作死的婆子。

  「膽子不小啊,私下議論主子!大抵都是不想活了吧。以為藏在犄角旮旯裡嚼舌根,爺爺就聽不見了?嘿!不怕你們知道,爺爺還就長了個順風耳,這府裡但凡想知道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小順子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步著,刻意吊長了聲音:「打,給我狠狠地打,打完了丟出府去,咱家就想知道這晉州各家各府上,知道這幾個刁奴是從晉王府裡扔出去的,有哪家還敢收容。」

  板子聲啪啪作響,挨打的人哭聲震天,旁邊幾個等著挨板子的老婆子嚇得屁滾尿流。

  若只是挨頓板子,挨了也就挨了,可聽這話似乎還想把人攆出府。

  她們都在王府當差多年,一把歲數了,真被攆出去沒哪家敢用,可真是就是死路一條的下場。不對,比死路一條還慘,死了也就死了,一下子的功夫。可被攆出去,這就意味著流離失所,晚景淒涼。

  更何況還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頓板子!

  頓時紛紛跪地求饒,可小順子你別看他臉嫩,但心狠。任你磕得頭破血流,他眉毛臉皮子連動都不動。

  旁邊圍觀之人俱是膽寒,大家自然怕的不是小順子,而是小順子的背後的福總管,福總管背後的晉王。

  晉王從來不管後宅之事,還沒動過這麼大的干戈,萬萬讓人想不到的是,第一次動干戈就是上真格!

  而與此同時,差不多的場景還在其他處也上演著。

  這些說嘴的下人少不了有自己好奇,但也有受人指使攪三攪四的,不過誰知道呢?瞧朝暉堂這動靜,似乎不管你到底是想幹什麼,都打算一起捏死的模樣。

  消息傳到思懿院,王妃怔忪了一下,笑道:「本妃還打算整頓整頓下面,如今殿下出了手,倒是給本妃省事了。」

  周媽媽可想得和她不大一樣,她覺得王妃心裡肯定不舒服。這麼多正經妻妾的被窩殿下不鑽,偏偏去鑽個奶娘的被窩,還是小郡主身邊的奶娘。

  鑽了就鑽了,還被人抓了現行,還不讓人說!瞧殿下心疼那小妖精心疼的,周媽媽都不忍目睹了。瞅這動靜,這是要封了府裡上上下下的嘴啊,誰敢說三道四,誰就準備迎接殿下的雷霆震怒。

  關鍵是作為殿下正妻的王妃該怎麼想?男子本就不該插手後宅之事,尤其是為了個出身低賤的奶娘,這不光是在警告,還是在打臉。

  打晉王妃的臉!

  周媽媽格外不忿,心裡頓時將瑤娘給恨上了,覺得當初挑了她進府,就是一步錯棋。

  她自然沒忘提醒晉王妃,可晉王妃卻是笑而不語。

  比起思懿院這邊,留春館和另外幾處反應就激烈多了,或是冷笑或是怨中帶怒,就不一一表述。

  一時間,整個王府風聲鶴唳,而這一切竟俱是為了一個奶娘。

  恐怕說出去,任誰都不會相信。

  *

  不過瑤娘這會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她睡了一下午,剛醒過來。

  瑤娘醒了之後,發現兒子不見了,玉蟬走進來,跟她說小寶被抱去院子裡玩了。

  玉蟬服侍瑤娘穿衣。

  瑤娘還有些不習慣要自己來,玉蟬道:「夫人,您該習慣這些。該讓下人做的事,就讓下人來。這不光是您會不會的問題,而是你得讓她們知道你是主子。」

  瑤娘當然知道玉蟬這是在教她,其實她也不是不懂,而是上輩子身邊下人都是王妃給的,她立身不正,心虛氣短,總是不敢使喚。而蝶兒慣是個好吃懶做的,所以她很多事情都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也許,她該換個態度了。

  瑤娘伸直手臂讓玉蟬幫她換上了衣裳,又去了妝台前梳妝。這個玉蟬可不擅長,便叫了紅綢進來。

  紅綢是個圓臉杏眼的丫鬟,皮膚白淨,手也很巧。先拿著梳子幫瑤娘將長髮梳順了,並問她想要個什麼髮式,瑤娘說都可,她便很快地幫瑤娘梳了一個隨雲髻,以一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固定。

  步搖是玉蟬從首飾盒裡拿出來的,這首飾盒好像是內務處那裡送過來的,瑤娘沒打開過,自然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可別的不認識,這根步搖瑤娘卻是認識。

  上輩子晉王也賞了一根這樣的步搖給她,而她死的時候就是帶著這根步搖。

  一直以來,瑤娘都不願回憶自己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她從來不敢去深想。她假裝上輩子只有自己死了,姐姐和小寶依舊是好好的,小寶可能會因為沒了娘,日子過得很艱難,但一定是好好的。

  可看見這根步搖,瑤娘卻是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若是她沒有弄錯,她上輩子是中毒身亡。而在她臨死之前,她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王妃賞的菜。

  那菜不光她吃過,姐姐也吃過,而她吃過後還給小寶餵過奶……

  瑤娘閉了閉眼睛,伸手去觸那步搖,蝶口上鑲著紅寶,個頭雖不大,但色澤極為濃豔,讓人觸之心顫。

  見瑤娘神情有些不對,紅綢忐忑地問道:「夫人,可是梳得不好?」

  瑤娘對鏡自照,又去摸那紅寶,伸出纖指觸了觸,才笑著道:「很好,很漂亮。」

  紅綢這才放下心來,誇道:「是夫人生的好。」

  是啊,她生得好,打小大家就這麼誇她。

  她如今也就只剩生得好這一樣了。

  紅蝶匆匆步了進來,稟道:「夫人,殿下來了。」

  瑤娘也沒耽誤,忙在丫鬟的簇擁下迎了出去。

  榮禧院裡的人似乎十分高興,幾個丫頭也是笑容滿面的,似乎晉王來是什麼值得慶賀之事。

  瑤娘佇立在門邊,朝前方望去。

  正值傍晚,滿天紅霞,讓入目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籠罩了一片緋色。

  他身形偉岸,龍行虎步,朝這裡走來。

  這還是瑤娘這輩子第一次以這種身份來迎晉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她有些不習慣,也有些恍惚。

  正胡思亂想著,他已經走到近前來,一道陰影籠罩上了她。

  晉王離很遠就看見正房門前立著一個人,一身嫣紅色折枝芍藥妝花褙子配湘妃色十二幅羅裙,身姿婀娜,亭亭玉立。

  再走近了些,見她雪膚烏髮,水眸紅唇,有水般的柔婉與嫵媚,又帶著一種煢煢弱質的嬌怯之態。晉王頓時覺得浮躁了一日的心終於被撫平了,打算回去賞內務處的管事。

  會選,知道什麼才適合她。

  小奶娘就該是這樣,華服美衫,精雕細琢,而不是成日裡穿著那幾身鄉下婆子都不穿的衣裳,幹著那些粗鄙的活兒,將那一切的美好都隱藏起來。

  他晉王的女人就該是這樣!

  晉王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牽著她往裡走:「想什麼?」

  瑤娘怔了一下,低垂著頭道:「什麼也沒想。」

  晉王明顯不信,卻並未戳破她,兩人進了東次間,在羅漢床上坐下,便有丫鬟上來奉茶。

  晉王飲了半盞茶,擱下茶盞,吩咐福成傳膳。

  這膳自然不是出自大廚房,而是從朝暉堂裡提過來。

  福成出去吩咐後,便有一個小太監半撩起袍子下襬快步往朝暉堂奔去,大抵是提前灶上就備好了,不多時就有一行數個小太監手提著雕紅漆描金海棠食盒,疾步如風往榮熹院奔去,引來府中下人紛紛側目。

  這奔也是有講究的,這是在宮裡行走的那些個太監們首要學的一門絕活兒,看似雙腿疾走如風,卻是肩不晃手不搖。這門功夫練到最深處,能頭頂著一個裝了水的瓷盤,來回在幾個宮之間跑幾圈,既要保持速度,還能讓裡面的水不灑。

  所以當膳擺上桌時,連湯水都未灑出一丁點兒,還冒著熱氣,像似剛出鍋。

  自有丫頭侍膳,兩人比鄰而坐,又是一番從未有過的風景。

  認真說來,瑤娘還從未這樣和晉王相處過。上輩子晉王來找她,就是幹那事,偶爾也會留她那兒用頓飯,卻是他吃著,她站著。而如今兩人卻是可同桌而食。

  瑤娘不禁有些恍惚,同時心裡更是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有把握了一些。

  他既是喜歡她,她就努力讓他喜歡得更多一些,一直一直喜歡下去。直到哪日不喜歡了,那時候說不定小寶已經長大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14 AM

第六十四章

  用罷膳,就沒事可做了。

  兩人又相攜來到東次間,晉王去沐浴並換了一身衣裳,而後出來半靠在羅漢床上看著一本書。瑤娘心中侷促,去找了一件給小寶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在手裡縫著。

  燈光柔和,靜謐非常,時不時能聽見晉王翻著書頁的聲音。

  晉王半撩眼皮看向坐在燈下的她,認真、細緻。婦人們閒暇是做什麼打發時間的,對於晉王來說就是一項空白。莫名的,他覺得她這樣也不錯,若是手裡的衣裳不是那貨郎小崽子的就好了。

  他清了清喉嚨:「你在縫什麼?」

  瑤娘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下意識答道:「妾在給小寶做衣裳呢。」似乎也知道他有些不待見小寶,說到尾音處,她的聲音有些小。

  晉王本是心中不悅,見她那眉眼低垂的小意兒,幾乎脫口欲出的話在嗓子裡打了個轉,換了一個說法:「妾當以夫主為先,你給本王做兩身……」頓了頓,「再給那小崽子做。」

  聽晉王用小崽子形容小寶,瑤娘有些不願意了,「他不叫小崽子,有名兒的,叫小寶。」

  晉王哼了哼,打算大人不計小人過,他堂堂一個王,去跟個小崽子計較多沒度量。忍不住眼睛就在瑤娘肚皮子上打了個轉兒,又回到她臉上:「歇了吧。」

  瑤娘忙放了手裡的針線,站了起來。

  等站起後,才發現自己動作太急促,似乎巴不得他說歇了的模樣。果然抬眼就瞅他嘴角往上勾了勾,瑤娘本想解釋,這下也懶得解釋了,誤會就誤會了吧。

  而這一夜,注定也很漫長。

  *

  翌日醒來,外面已是天色大亮,而晉王已經不在了。

  依稀記得之前他起來的時候,自己好像也醒了,可不知為何又睡了過去。瑤娘覺得身上有些不大舒服,讓玉蟬備水服侍她沐浴。

  她和紅綢她們還有些不熟,不太能習慣讓她們服侍這些貼身之事。其實昨夜裡已經讓人服侍了一遍,還是讓她最羞窘的時候,不過那會兒她神智不算清明,也就掩耳盜鈴渾當沒那事發生。

  其實說白了,還是昨夜被羞狠了。

  之後出來,讓紅綢幾個服侍著穿衣梳妝,見幾人狀若無事,瑤娘這才放下心來。

  問了一句幾時了,紅蝶答曰辰時剛至。

  瑤娘不免有些怔忪,府裡的規矩,晉王的妾室每日辰時二刻都得去思懿院給王妃請安。

  她到底要不要去?

  按理說,她即成了晉王的妾室,應該在大喜的次日去向王妃請安,並聽受教誨。

  不過不去也不是不可,她有很多藉口可以用,例如還沒安頓好,例如昨晚服侍晉王太過勞累。王妃是個注重體面的性子,不可能會因為這事斥責她。

  可恰恰瑤娘清楚,這一日總會來,她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見,而晉王護得了一時,護不了她一輩子。

  「收拾收拾,去思懿院。」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幾個丫頭都有些吃驚。

  紅綢大抵也清楚這之間的事,明白瑤娘能下這樣的決定有多艱難,免不得說了一句:「其實夫人今兒可以不去,緩幾日再去也不是不可。」

  瑤娘也看得出這丫頭是一片好心,正想說什麼,玉蟬道:「這一趟,夫人當去,去早不去遲。」

  瑤娘點點頭,讓幾個丫頭幫她梳妝打扮。

  這期間,玉蟬對她道:「夫人,不用怕有人會說不好聽的話。」說著,她將昨兒府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後,瑤娘心中五味雜全,她還當晉王不會管這樣事呢。畢竟一直以來,他給自己感覺就是霸道專橫,從不會在意她會如何想,萬萬沒想到……

  可轉念她又不這麼想了,也許他只是為了自己,畢竟堂堂一個王爺鑽人被窩被人捉姦在床,是怎麼也不會好聽的事。

  眼見時候已經不早了,瑤娘來不及細想,便匆匆帶著人往思懿院而去。

  *

  昨兒發生了那樣的風波,來思懿院請安時,以胡側妃為首的一眾人臉色大多不怎麼好。

  王妃一般都是姍姍來遲,只等人都到了,她才會從裡面出來。

  用胡側妃的話來說,這是在端她王妃的架子,指不定早就起了,坐在裡面看外面人的笑話。可即使是這樣,旁人也說不得什麼,你來請安,王妃見你,那是給你體面。王妃不見你,把你晾著,也說不出什麼旁的來。

  誰叫人家是大婦,是正妻,理所應當的高高在上。

  胡側妃端坐在左首第一張椅子上,她的下首坐著徐側妃,往下是李夫人和陶夫人,對面,柳側妃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

  這柳側妃自打進了晉王府,就顯得有些不太合群。胡側妃正當寵,徐側妃與她走得近,李夫人和陶夫人也不想得罪胡側妃,自然早先坐哪兒現在還坐哪兒,也就顯得她格外離群索處。

  不過此人慣是個清高的性子,即使旁人與她說話,她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次數多了,別人也不大願意搭理她。

  至於另外幾個新進門的侍妾,因為位卑言輕,又不若李夫人陶夫人那樣是晉王身邊的老人,卻是站在旁邊,連張墩子都沒得坐。

  「王妃來了。」

  只聽得一陣珠簾相撞聲響,晉王妃從內室走出來。還是一貫的雍容華貴,儀態不凡。晉王妃慣是喜素淨,但這種時候一般她都會很好的展現屬於王妃的威儀。

  晉王妃剛在首座上坐下,就有人來報:「王妃,蘇夫人來了。」

  這名字乍一聽去有點陌生,許多人都反應不過來。直到晉王妃叫進,那人緩緩從門外走進來,眾人才驚詫蘇夫人竟是那蘇奶娘。

  只見她一身淺水紅窄袖對襟夾衫,配青蓮色的十二幅羅裙,腰身掐得極窄,顯得那楊柳腰肢越發的纖細。因為腰細,更是顯得身段兒宛如個葫蘆也似,胸前鼓鼓囊囊的,美臀又翹又圓。

  她梳著精緻的反綰式蝶髻,髮髻尾端斜插了一根赤金玲瓏捲鬚簪,並排的位置又挑了根赤金累絲嵌紅寶蝶戀花的步搖。

  一步三搖,滿身的風流韻致,明明看模樣也是低眉順眼,卻怎麼也讓人無法與低調內斂掛上鉤。

  只會覺得——好一副寵妾的派頭!

  沒見過瑤娘的,詫異此女的絕代風華,見過她本人的,卻是驚詫不已。合則這人以前都是扮豬吃老虎,還什麼長相老實,不如自己多矣……這一切都宛如一個又一個耳光,狠狠扇在胡側妃的臉上,打得她措手不及。

  甚至那徐側妃也如臨大敵也似,盯著那個眉眼半垂卻偏偏給人無限威脅感的女人。

  倒是首位上的晉王妃,看著下面這些人的臉色,反而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抹笑意越來越大,她甚至有想笑出聲的衝動。

  「來人,看座。」

  任誰都不會忽視晉王妃聲音中的笑意,起先還有些詫異,轉念思及此女是對方塞到小郡主身邊的,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合則這一盤棋晉王妃才是最大的贏家?

  瑤娘並未持寵而嬌,畢恭畢敬地去給晉王妃行了禮,又對三位側妃行了禮,才在丫頭的引導下在徐側妃身邊坐下。

  場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一時間竟無人出聲。

  還是胡側妃沉不住氣挑了頭:「蘇奶娘好氣派,萬萬沒想到你我竟成了姐妹。」

  即是點明了蘇奶娘的稱呼,明擺著就是有羞辱之意,大家都等著這沉不住氣的蘇夫人跳出來和胡側妃互撕,最好撕得兩敗俱傷,觸怒了殿下才好。

  哪知瑤娘卻坐在那裡,仿若沒聽見也似。

  「難道蘇奶娘竟是不屑和我這個做姐姐的說話?」

  瑤娘這才抬起頭,怯弱而猶豫道:「妾,不知該說什麼。」

  這是實話,這種話怎麼讓她接?所以她還不如什麼也不說。

  這時,晉王妃出聲了。

  她有些不悅道:「胡側妃你即是當姐姐的,就該有容人之量,蘇侍妾初來乍到,剛在殿下身邊服侍,有什麼不懂不對的地方,我們這些長她些許的多多指點即可,實在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說著,她頓了頓,目光環視著這一眾鶯鶯燕燕道:「後宅當以和睦為先,一切以盡心盡力服侍好殿下,為殿下為趙氏皇族綿延子嗣為宗旨。忌爭風吃醋,無端生亂,爾等可明白?」

  「謹遵王妃教誨。」幾乎是異口同聲,不管願不願意俱是垂頭應道。

  晉王妃即是晉王正妻,便有掌管內宅女眷之責。而從大面上,晉王妃一直做得很好,讓人幾乎挑不出錯來。

  「胡側妃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即是小郡主的親生母親,當得以身作則。蘇侍妾——」晉王妃眼神移到瑤娘身上,口氣明顯軟和不少:「你既得殿下喜歡,當盡心盡力服侍殿下,早日為殿下誕下一名小公子,到那時本妃定親自向朝廷上表,為你請封側妃一位。」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聚焦在瑤娘身上。

  側妃可與侍妾不同,乃是上玉牒的妾室,不光有品級,每年還有朝廷發下的俸祿。一個親王按制最多只能有四名側妃,如今已佔去其三,剩下那個位置若真讓瑤娘得去,即使日後晉王再有什麼得他喜愛的侍妾,也是再無位可晉。

  而晉王妃如此說,明擺著就是看重瑤娘,也許不需她誕下什麼小公子,說不定假以時日這側妃的位置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王妃雖沒有明言,但她話裡無不是這種意思。一時之間,其他人心中五味雜全,多年無寵的李夫人和陶夫人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那幾個新來的侍妾恨不得將瑤娘拽下來,自己能即得殿下寵愛,又得王妃看重。

  而胡側妃,前腳還在訓斥她,後腳卻和顏悅色對待那蘇瑤娘。看似給她留了顏面,可既拿出小郡主來說話,明顯就是在羞辱她為母不尊。

  卻偏偏她還得強忍下來,不然就是應了王妃的話,胡側妃的臉色宛如開了染坊也似,五顏六色精彩極了。

  而徐側妃太明白她這位好姐姐的為人處事了,藉著這蘇瑤娘,即彰顯了自己的地位,又警告了下面人不得妄然冒犯,同時又將這蘇瑤娘立起來當靶子。

  倘若這蘇瑤娘是個蠢的,指不定怎麼對她感恩戴德。

  何止是一石三鳥,而是在場之人俱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

  「好了,都散了吧。」

  隨著這句話,一眾人俱都站起來再次行禮,目送晉王妃入了內室之後,才從堂中退了出去。

  瑤娘帶著玉蟬往外走,無視旁邊有諸多內容的目光。

  「恭送夫人。」明眼可見打從王妃表現出對瑤娘的另眼相看,思懿院的丫頭們便待她和顏悅色多了。恭送別人時,是制式口氣和表情,而送她時,臉色和口氣格外透露出一股親近。

  瑤娘面帶淺笑地點點頭,正欲邁出院門,突然就聽到一陣驚叫聲。

  她扭過頭,就見胡側妃一臉猙獰,纖手高揚,手腕卻被玉蟬給攥在手中。卻是胡側妃心中含著怒氣,竟打算學那市井粗婦對瑤娘動手。

  「放手,你這個賤婢。」胡側妃吃疼道。

  玉蟬面無表情,似乎渾然沒聽見。

  一旁還沒走掉的人俱都對胡側妃側目不已,晉王的這些妾大多出身不低,哪裡見過這種粗鄙的行舉。嘴裡雖然沒說話,實則心裡對胡側妃此人的鄙夷又多了一層。

  這樣一個人能得晉王殿下寵愛,還生下一位小郡主,真是……

  感受著旁邊種種異樣的目光,胡側妃又氣又急,忍不住就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先是罵玉蟬,罵完了玉蟬罵瑤娘。

  罵著罵著,她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就看見晉王冷著一張臉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福成。

  頓時,聲音宛如被掐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22 AM

第六十五章

  玉蟬收回自己的手,退到一旁。

  胡側妃半晌緩不過來神兒:「殿下,妾、妾……」

  晉王冷哼了一聲,移開目光:「跟上。」說完,扭頭就走了。

  瑤娘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玉蟬推了推她,她才知道這話是跟她說的,忙不迭跟了上去。

  身後,傳來胡側妃的哭喊聲,可很快就消失了,卻是晉王妃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命人將胡側妃帶了進去,免得有失體面。

  可以預見這次胡側妃大抵要吃不了兜著走,晉王妃是不會放過這麼好懲治她的機會。

  不過瑤娘暫時沒空去關心這個,她正愁著怎麼才能追上晉王。

  晉王人高腿長步子大,而她穿著這麼長的裙子邁著小碎步去追,怎麼可能跟得上。

  跟了會兒,見前面那個高大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她索性便不想跟了,氣餒地停下腳步打算歇口氣兒。她發現玉蟬竟沒跟上來,回頭往來路上去看,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片陰影罩住,扭頭就見他立在自己面前,長眉微蹙,似乎對她十分不滿。

  「走個路都走不好?」

  瑤娘就氣了,可又不敢發脾氣,小聲道:「殿下走那麼快,妾跟不上。」

  晉王冷哼了聲,扭頭又走了,這次卻是步子小了不少。

  瑤娘不敢再耽誤,忙跟了過去,跟在他身後錯一個身位的位置。

  「殿下怎麼來了?」

  「殿下你走錯路了,這是去榮禧院的路。」這大上午的,晉王去榮禧院幹啥,所以瑤娘下意識認為晉王是被胡側妃氣懵了,所以連路都給走錯了。

  晉王停下腳步,瑤娘一個收勢不住撞上了他。

  也是巧了,剛好撞著的是她的鼻子,鼻子這麼脆弱的物事撞在那樣的銅牆鐵壁上,瑤娘的鼻子發酸發澀,眼淚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真是蠢透了!

  他竟然為這麼個蠢透了的人走這一趟,而她非但不對他感激涕零,反倒蠢蠢地問他來做甚,是不是走錯路了。以前晉王只是覺得小奶娘是個心思不多的,但還是第一次由衷地覺得她好蠢。

  可是這麼蠢的她,看起來又好可憐。晉王矜持地抬著下巴,睨著捂著鼻子眼淚水直往外冒的她。

  該!讓你走路不看路的!

  心裡這麼想,手卻是去扒拉她捂著臉的手,想看看鼻子是不是撞塌了。若真是塌了,他可不想成日面對一個塌了鼻子的醜八怪,就算這個醜八怪有一副他很喜歡的好身子也不行。

  瑤娘硬是捂著不給他看,可惜力氣不如人,被人強拉著露出通紅一片的鼻子和額頭。

  晉王看了下,這樣的她可真醜,不過幸好鼻子沒塌。見她哭成這樣,晉王可不耐煩和她站在大太陽低下耗著,遂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往前走去。

  方才消失的福成宛如鬼魅似的出現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三人雙腿宛如風火輪也似,疾奔如飛。沿路遇人能驅則驅,不能驅俱都面朝裡低頭站著。

  不過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不一會兒,關於蘇夫人在思懿院被胡側妃打了,讓殿下給抱回榮禧院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王府。

  不過那胡側妃也沒落什麼好處,明擺著如今蘇夫人才是殿下的心肝兒肺尖兒,殿下正稀罕著,她沒事找事明擺著是在往槍口上撞。被王妃狠狠訓斥了一頓不說,還被禁了足,據說王妃讓人送了厚厚一摞佛經過去,說是一日不抄完一日不得解禁。

  胡側妃這次可是丟人丟大了。

  *

  瑤娘被晉王抱在懷裡,整個人都懵了。

  一路招搖過市到了榮禧院,晉王直接將她放在羅漢床上,吩咐紅綢去打盆冷水來給她冷敷一下。

  瑤娘這才反應過來,一骨碌滾下羅漢床,捂著臉就和紅綢往裡間去了。

  一通收拾,等再出來時人好多了,就是鼻子和眼圈還有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晉王不待見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垂著眼喝自己的茶。

  這次倒輪到瑤娘湊到他身邊去了。其實這一會兒時間,瑤娘也明白過來晉王突然出現是為了甚,大抵是有人向他稟報她去了思懿院,他怕她應付不來,所以特意去給她撐腰?

  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有些甜甜的,想著他應該是喜歡她的。

  「謝謝殿下了。」

  晉王用鼻子哼了聲。

  其實若說是哼,也不像是,倒像是應聲,卻又比應聲的音調要重一些,這是心裡還氣著呢。

  「也算你還不蠢,知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冷不丁聽到這話,瑤娘反應不過來,可很快就明白晉王的意思了,這是在指她方才去思懿院請安的行徑。

  「她是個要體面知分寸的人,你謹守本分不僭越,她是不會難為你的。今兒本王既來了,該明白的自然明白意思,不該明白的也到不了你身邊來。」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用這種指點的口氣與瑤娘說話,所表達意思不外乎,本王記著之前的承諾,所以你沒什麼好怕的。你看看,你擔心的事本王都給你解決了。

  瑤娘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晉王,悄悄瞄了他一眼。卻沒想到他正看著她,兩人目光碰在一處,瑤娘不自在地揉了下袖角:「總而言之,謝謝殿下了。」

  晉王睨她,「就這樣謝的?」

  瑤娘當即臊紅了臉,想裝死吧,晉王目光灼灼。

  她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發現不知何時紅綢她們都退下了,她這才湊了上去蜻蜓點水似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正想退回來,卻被他狠狠一把拉住,加深了這個吻。

  晉王似乎無時不刻都處於激動中,而他想要的謝也明顯比瑤娘預想要更多。

  正值初秋,外頭陽光明媚。兩人正坐在東次間的羅漢床上,透過槅窗上的明瓦還能隱隱看到外面的花草樹木。

  庭院裡,紅蝶正在吩咐小丫頭幹活,雖是已經壓低了嗓子,可放在刻意去聽的人的耳裡,還是那麼清晰。門外廊下還站著若干不等的丫頭,瑤娘即使沒有出去,心裡也有數。

  東次間和堂間是沒有門的,就只隔了一層落地罩,感覺時時刻刻都有人會掀了珠簾子進來,平添了一股禁忌的刺激感。

  晉王去扯瑤娘的衣裳,瑤娘硬是按著他的手不讓,他的表情她太熟悉,一看就沒有在想好事兒。

  這話若是讓晉王知道才是冤枉,他就是在想好事兒啊。

  瑤娘心慌極了,想拒他又怕他生惱,可這實在太挑戰她的神經。顯然晉王比她決絕多了,上面不讓扯,就扯下面,等瑤娘反應過來,不知怎麼就進去了。

  從外表上來看,兩人行為舉止正常,衣衫也是整整齊齊,只是一人坐在一人腿上,狀似親密,但並無不妥。殊不知裙下那裡早已是天翻地覆,羞不可言。

  晉王俊白的臉如昔,半闔的俊目下是克制的幽光,瑤娘隱隱看到一抹紅色,可是一晃就沒有了。

  兩人額抵額,晉王啞聲道:「你像那次在車上時那樣……」

  瑤娘眼睛都不敢去看他,一聽這話更是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也知道這是個好的開始,他與上輩子變了太多,似乎開始替她著想了,她應該努力讓他更惦著她才是。

  最好擱在心尖兒上,一直一直不放下。

  尤其,她也實在脹得慌,那羞人的地方一陣陣麻癢。而他的聲音好好聽,讓她忍不住就想去聽從他。

  看著他的臉,離自己那麼近。

  一頭濃黑的髮盡數攏在頭頂,用嵌藍寶赤金冠束著,身上是靛青色過肩緞袍,肩上用金線繡著兩團龍紋。一派尊貴氣勢,威儀不凡。

  而最吸引她的就是斜飛入鬢長眉下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眼部的線條無比優美,從微垂的眼角到微翹的眼尾,宛如水墨畫描繪出來的也似。

  她心裡想,其實她也是喜歡他的,哪兒哪兒都喜歡,甚至連他欺負她,她也很喜歡。

  只是平日她總是刻意去忽略這一切,佯裝自己其實一點都沒有喜歡他。

  忽而,那漂亮的線條勾勒出一種凌厲的氣勢,他睇著她:「那本王自己來?」

  這可不行,若是讓他來,今兒上午啥也別幹了,到時候肯定那些丫頭們肯定都知道他們幹了什麼。

  「妾來!」她說得很急促,潤了潤有些乾的雙唇,緊張道:「但殿下你別動啊,說話算數。」

  然後就抱著他的脖子輕輕地搖晃起來。

  ……

  大抵是第一次這樣,晉王難得一次很快結束。

  即是如此,也是兩刻多鐘的時間。

  瑤娘被累得不輕,事罷就推了晉王往浴間裡去了,頭都沒敢抬。不多時,人轉回來,見晉王依舊坐在那裡,與她之前離開並無不同。她紅著臉垂著眼,遞了個濕帕子過去,然後扭過身站著。

  直到背後傳來一聲輕咳,她才去接了帕子,拿進浴間去。

  而後,兩人再度坐在羅漢床上,一陣腳步聲響起,紅翡站在珠簾外,道:「夫人,可是要換茶?」

  瑤娘做賊心虛四處張望一下,期期艾艾道:「換、換。」

  人離開了。晉王不恥地瞄了她一眼,「就你這樣,還想瞞住誰?」

  瑤娘才懶得理他,不過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等紅翡再度進來時,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能夠坦然地佯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了。

  中午,晉王留在這裡用了午膳。

  膳罷,還小憩了一會兒。

  他睡得著,瑤娘可睡不著,想著一上午沒見著小寶了,她悄悄下了榻,往西廂裡去了。

  小寶身邊如今有三個丫鬟,春兒、秋兒和阿夏,還有一個姓何的奶娘。

  瑤娘到時,何奶娘正站在一旁無所適從,而小寶則在榻上坐著,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模樣。

  「怎麼了?」瑤娘走過去抱起小寶,問道。

  「小少爺不吃奶,奴婢餵他,他推奴婢……」這何奶娘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婦人,生得圓臉細目,皮膚不白,但是看起來很紅潤,一看就是個身子骨康健的。

  一聽這話,瑤娘看了一眼兒子,道:「這孩子是不願意吃,我餵他他也不要,他這會兒已經可以吃些稀粥米湯麵湯之類的了,至於奶你可以擠出來用勺子餵他。」

  何奶娘吶吶點頭。

  這時,阿夏端著個碗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著瑤娘她有些詫異,道:「院子裡沒小廚房,小少爺吃飯也成難題,奴婢特意去了大廚房,親自看著她們做了一碗麵湯出來。」也算是解釋了她為何不在的事。

  一提起這個,瑤娘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這兩日的膳食都是從朝暉堂送來的,是因為晉王連著三頓都在這兒用,可晉王不可能天天在她這兒,也就是說晉王不在時,她得從大廚房提膳。

  對於大廚房的膳食,瑤娘不用嘗就知道是什麼味道,因為她上輩子吃過太過次。可恰恰也是大廚房的膳食讓瑤娘心生忌憚,因為她上輩子最後那一頓,就是王妃吩咐由大廚房裡送去的。

  這也是瑤娘至今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害了自己的根本原因,大廚房裡人多手雜,她根本不知道是誰暗中下的手。

  而阿夏也是個聰明的,竟知道在大廚房盯著,瑤娘十分感謝她,道:「讓你費心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算不得費心。」阿夏吩咐何奶娘去拿了一塊兒帕子過來,圍在小寶的面前,才端了碗餵他吃飯。

  瑤娘咬了咬牙,「我待會去求求殿下,看能不能在榮禧院設個小廚房。」

  正在往嘴裡吸溜軟麵條的小寶看了娘一眼,他娘終於聰明了一回,也不枉他刻意忍著不喝奶,鬧著要吃飯。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寵愛也是。重活一世變數太多,小寶也只能事事都往心裡上弦兒。

  聽到這話,阿夏十分開心道:「若真能設個小廚房那就太好了,奴婢還能幫著做飯。」

  瑤娘失笑:「又哪裡輪得到讓你去做飯,小寶喜歡你,你幫我照看著他就好了。」

  阿夏看著吸溜麵條也能吸溜的那麼可愛的小寶,「奴婢也喜歡小少爺啊,奴婢還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奶娃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50 AM

第六十六章

  瑤娘在西廂裡待了一會兒,就回正房那邊去了。

  進了臥房,晉王還在睡,她脫鞋上了榻,坐在那裡看著晉王想等下怎麼開口。

  正想著,晉王睜開雙目。

  「殿下醒了?要喝茶嗎?」

  說著瑤娘下榻去泡了茶,端過來服侍晉王喝。晉王喝了幾口茶,睇著臉色忐忑的瑤娘。

  小奶娘慇勤得罕見。

  這些日子晉王也算對瑤娘有些瞭解,別看她在他面前小意兒侍候,大抵不是正經奴婢出身,她侍候人算不得很妥帖,甚至有些漫不經心。有時候示意她幹個什麼,她都反應不及,不過晉王從小被人侍候長大,也不缺這個把人侍候,他就是有些驚訝小奶娘今天的慇勤。

  他坐在那裡一面喝茶一面欣賞她的臉上的表情,同時有一種不忍目睹的感覺。她可真是藏不住事兒,這樣的她,他若是不護著點,還真不知道怎麼被欺負死了。

  「殿下,妾有件事想求您……」

  晉王挑了挑眉。

  「妾想在院子裡闢個小廚房……」

  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提得太過,哪怕瑤娘做好了心理建設,話說出口還是不能順暢。要知道這後宅裡只有王妃的思懿院有小廚房,連幾位側妃的院子裡都沒有,她一個小小的侍妾何德何能。

  晉王等著她繼續說,看她能編出個什麼理由。

  瑤娘也就繼續說了,她非常想說服晉王:「妾雖是出身小門小戶,但打小脾胃不好,吃點冷的硬的都受不了,大廚房離榮禧院遠,真若是從大廚房裡提膳,妾肯定頓頓吃涼的。一吃涼的妾可能就會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哪還能侍候您……」

  「且妾今兒好像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她們想對付妾,在妾飯裡下點兒瀉藥什麼的……」她沒有敢說毒藥,這毒之一字在任何高門大院中都是一種禁忌,且掌櫃後宅的人是王妃,這麼說無疑是在質疑王妃的管家能力。時至至今,瑤娘都沒弄清楚晉王妃在晉王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敢隨意冒犯。

  晉王用那種『你繼續編』的眼神瞅著她。

  瑤娘卻是越說越心虛氣短,也是被晉王看得羞惱了,忍不住道:「那您到底答不答應啊?」

  晉王將茶盞遞給她,慢條斯理地坐在那兒:「你討好本王,本王就應你。」

  瑤娘本來沒報希望,心裡正有些氣餒,聽到這話當即來了精神,拿眼睛去瞅他。見他好像不是在故意逗自己,她把茶盞順手擱在床頭邊的小几上,又湊回他的身邊。

  討好?該怎麼討好?

  瑤娘腦子裡靈光一閃,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他每次逼著她說得那些羞人話,可……

  晉王低頭看她臉紅紅地坐在那裡想著怎麼討好他,那模樣要多可人就有多可人。忍不住就想告訴她,事兒他早就吩咐了下去,估計下午就有人來辦,卻又想端著看她能想出個什麼法子來討好他。

  思緒間,她已偎到自己胸前來,又嬌又軟的,吐氣如蘭:「好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紅綢聽到裡面有了動靜,正打算進去服侍的。

  還沒進門就聽見這麼一句話,頓時面紅耳赤地退了回去。

  真沒想到夫人看起來那麼老實,竟還會說這樣的話……

  ……

  晉王眯眼盯著她,黝黑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讓人不查的狼狽。

  瑤娘不敢看他,心怦怦直跳。

  他突然環上她的腰,力氣很大,薄唇在她嘴上狠狠地碾著,大掌在她腰上重重地揉了一把,才放開她下了榻,叫人進來服侍更衣。

  瑤娘沒料到晉王竟是這種反應,窘得不敢抬頭。

  而晉王穿好衣裳,就離開了。

  晉王出了門,福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跟在他身後。

  路過西廂的時候,晉王的腳步頓了一下,略微躊躇,折道往西廂走去。

  福成在後面欲言又止,終究是沒開口。

  西廂裡,小寶剛吃完飯,正無聊地坐在榻上和阿夏玩著小布球。

  見晉王走進去,他眼睛一亮,下意識就看了過去。

  阿夏還在逗著他:「小少爺,快把球球扔給奴婢……」

  見小寶不理她,只看著她身後,她才反應過來。

  「殿下!」

  阿夏忙從榻上下來,並曲膝行禮。

  晉王沒有理她,只是看著榻上的小寶。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認真去看這個小崽子。

  小崽子長得不錯,看得出日後定是個美男子。一個貨郎的種竟能生成這樣,晉王忍不住就去想那貨郎是不是長得很俊。

  因為由他看來,這小崽子長得不像她,那肯定是像那個連骨頭都爛沒了的貨郎。

  見殿下神色有些不對勁,福成忙揮揮手讓垂頭站在一旁的阿夏下去了。

  晉王上前一步,在榻沿上坐下來,眼神幽暗地看著小寶。

  小寶當然看出父皇的神色不對,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晉王伸出手。

  福成忍不住叫了一聲:「殿下……」

  晉王回頭瞥了他一眼,手落在小寶的臉上,帶著藍寶戒指的修長指節在的上面搔了搔,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她倒是挺心疼你。」

  小寶還在想他話裡什麼意思,晉王已經轉身離開了。

  臨出門時,看見阿夏,他眼神淡漠地看了對方一眼:「不准告訴她。」

  阿夏心惴惴,低頭應道:「是。」

  直到晉王的背影已經離很遠了,她還有些怔忪。

  *

  這一切,瑤娘自是不知道,她還在想他那樣到底是應了還是沒應?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上眼皮和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瑤娘打了個哈欠,就睡了過去。

  等再度醒來,卻是被院子裡的動靜給驚醒的。

  她剛從榻上坐起,就見紅蝶面帶喜色的走了進來。

  「夫人,內務處派人送了人還送了很多東西,說是殿下吩咐給咱們院子闢個小廚房,外面正在忙這事呢。」

  瑤娘一個激靈,滿臉的意興闌珊頓時沒了,「真的?」

  紅蝶點點頭:「殿下對夫人真是好,這可是除了王妃那邊,咱這後宅裡頭一份兒呢。」

  紅蝶臉上的喜色太明顯,瑤娘也跟著忍不住喜上眉梢。

  榮禧院這邊如此大的動靜,各院各處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其中各種不一一敘述,至少在那些下人們的眼裡,算是明白榮禧院那位是如何讓殿下上心了。恐怕比起留春館那位剛進府那會兒,也不遑多讓。

  *

  夜色已深,滿室淫靡之氣。

  瑤娘腿腳打顫地讓玉蟬和紅綢攙到浴間裡,泡了一個熱水澡後,人才稍微舒服了些。

  床榻上的被縟已經重新換過,窗子似乎也打開散了氣。

  瑤娘回來後,晉王便也去沐浴了。去了很久,等他回來時,瑤娘已是昏昏欲睡。

  已經入秋,天也漸漸涼了起來。

  晉州這地方熱起來很熱,冷起來也很冷,早先穿著裌衣也是能過,如今卻是能穿上裌襖了。晉王一進被窩,瑤娘就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冰涼的濕意。

  「殿下,您沒用熱水?」

  晉王有用冷水沐浴的習慣,但也不是天天如此,可近些日子卻十分頻繁,瑤娘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晉王沒有說話,只是在她身側躺了下來,瑤娘以為他身子不適,坐起身去看他,哪知身子綿軟,竟一個不慎倒在他的身上,撐著坐起時,摸到了一樣不該摸到的東西。

  那東西脹鼓鼓,熱滾滾的,一掌合不攏。

  那是——

  瑤娘面紅耳赤,宛如被燙了似的縮回手來,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心裡卻是忍不住想,他剛弄過了一次,怎生還是如此……

  「快睡。」晉王清冷的聲音打算了她的思索,瑤娘怕極了他再折騰自己,也不敢出口去詢問,便在裡面躺下了。甚至怕再弄出點什麼事來,刻意離他遠了些,免得他又情動痴纏。

  一夜無話。

  次日,瑤娘服侍晉王穿衣時,發現他眼神看起來怪怪的,像似沒睡好,眼睛很紅。

  不過因為起遲了,她急著去思懿院,也沒仔細去想。將晉王送走後,她連早飯都來得及用,便匆匆忙忙去了思懿院。

  晉王回了朝暉堂,就讓下人去傳了劉良醫前來。

  劉良醫為他把了脈,除了長吁短嘆以及說回去再嘗試配藥,便再無其他辦法。

  待劉良醫走後,福成忍不住道:「殿下,若不您就去找胡側妃一回,再怎麼樣也沒您的性命要緊……」

  晉王滿是冰寒的眸子射了過來,深邃的黑夾雜著淡淡血色,怎麼看怎麼讓人心悸。

  「多話!」

  換做以前,福成早就噤聲了,可這一回他不想再忍,哪怕拼著被嫌棄被罰的下場,他也要勸一回。

  「老奴知道您喜歡蘇夫人,眼裡就只有她,可您是天潢貴胄,是龍子鳳孫,是頂頂尊貴的人兒,實在不值當……老奴知道您是不願,其實若是想,那癖病再重,也不至於沒辦法成事。只是您不願而已,如今您就為了您的身子願意一回……」

  啪的一聲,卻是晉王砸了手邊的茶盞。

  茶盞砸在地上,碎瓷片迸濺開來。

  「再多話本王就割了你的舌頭!」此時的晉王眼中一片血紅,其中隱隱含著暴戾,這哪還是人的眼睛,更像是一種獸類。

  一頭即將發狂的凶獸。

  福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室中靜得嚇人。

  晉王突然悶吭一聲,仰頭按著眉心,雙目也緊緊閉上,面部肌肉不停抽搐,似乎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福成哪裡還顧得其他,忙湊了過去。先是看了看晉王的情況,扭身讓人打了一盆冷水過來,用帕子浸濕了覆在晉王的眼睛上。

  「殿下……」此時的福成哪裡還能見出平時威風八面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恨不得哭給晉王看。

  「去催催暗一。」良久,晉王才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00 PM

第六十七章

  就如同晉王所言,晉王妃是個十分注重體面之人,只要瑤娘謹守本分,她是不會為難瑤娘的。

  又何止是不為難,認真來說是十分給瑤娘體面。

  晉王妃是個特別注重細節並善於造勢之人,可能富貴人家出身的貴女大都是如此。思懿院的下人就宛如她的晴雨表,她待見誰不待見誰,通過這些下人就能看出些許。

  一見瑤娘來了,打簾子的紅兒就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給她請安,而另一個丫頭已經進去通報了。換做別人,可沒有這麼快。

  不多時,人轉回來,笑吟吟請她進去:「夫人,王妃請您進去呢。」

  瑤娘點點頭,便進去了。

  似乎少了胡側妃,這後院裡就格外平靜。

  都是明白好歹之人,如今明擺著瑤娘既得晉王喜愛,又得王妃看重,更是沒人敢與她為難,瑤娘如今儼然一副後院當寵第一人的架勢。

  甚至連徐側妃見到她都是三分帶笑,不管心裡如何想,至少面上是不想得罪她的。

  晉王妃隨意說了幾句話,就讓人散了,倒是留下了瑤娘。

  「我今兒起遲了,早膳還沒用,你留下來陪我用膳。」

  膳早就擺好了,晉王妃去了桌前坐下,瑤娘本是要為她侍膳,卻被她命著坐下一同用。

  這活兒瑤娘上輩子幹慣了,晉王妃的老手段,她也就老老實實陪著用了頓飯。至於用膳期間,晉王妃的意有所指,與旁邊幾個丫鬟的挑唆,瑤娘都裝作沒聽懂。

  其實瑤娘早就清楚這是避免不了的,晉王妃既然抬舉她,免不得有想讓她做的事。壓下了胡側妃,看樣子王妃還打算對付徐側妃,可惜瑤娘不想,也不願接下這事。

  其實她這就是在耍無賴,受了晉王妃的好處,卻不打算辦事。

  認真說來,瑤娘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為王妃辦事。這輩子不同上輩子,那時候她處境艱難,不得不依附王妃才能保存自己,可如今既然有晉王這個大靠山,她可不想捨本逐末。

  顯然王妃有些自作多情了。

  但這話瑤娘並不想告訴她,王妃畢竟是王妃。就算人家硬塞好處上門,她除了裝傻,也做不了什麼。

  瑤娘走後,周媽媽道:「瞧這小妖精似乎只想受好處,卻不想幫忙辦事,王妃你又何必如此對她和顏悅色。」

  奶娘一直不聰明,晉王妃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但這恰恰是當初她看中周媽媽的原因所在,奴才不怕蠢,就怕不忠心。

  奴才聰明個頂個,那要主子幹甚。

  可很顯然周媽媽如今越來越老糊塗了,晉王妃不止一次聽見她一口一個小妖精的稱呼瑤娘。擱在她面前叫叫也就罷了,若是哪日說漏了嘴,不是讓她前功盡棄。

  她難得打起精神與她解釋道:「就沖殿下去她那兒的頻率,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懷上了。奶娘不是一直想讓我要個孩子麼,若她真能生個兒子出來,我就將孩子抱過來養。」

  「這事能行?她恐怕不會答應吧。」

  王妃只是一笑,沒有解釋。

  周媽媽繼續叨叨:「老奴還是覺得王妃該自己生一個才是,指著別人總是不當事。」

  紫煙面露無奈之色,對紫夢使了個眼色,紫夢點點頭便出去了。不多時便有個小丫頭走進來,說是有什麼事需要周媽媽去看一看。

  待周媽媽出去了,紫夢才對王妃道:「娘娘,那榮禧院那邊咱們就不用——」

  「人家指不定早就和殿下廝混多回了,這時候下手卻是晚了些,她又不是留春館,不用慎重待之。一個侍妾而已,真有了孩子,她也養不住。」

  紫夢欲言又止。

  王妃自然明白她欲言又止背後的意思,笑了笑道:「如今她當著本妃面裝傻,不過是心存妄念,以為殿下能待她長長久久。殊不知男人最是薄情寡義,你看留春館不也曾是風光無限,可如今還不是被個小小的侍妾接二連三打臉。等哪日那兩處坐不住動了手,她就明白本妃對她的另眼相看有多麼重要了。」

  「如今咱們就等著看戲就成。」

  見王妃這麼說,紫夢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明悟,王妃對蘇夫人格外另眼相看,除了有想要她依附上來的意思,但更多卻是做給某個人看。

  逼到她坐不住了,她總會自動跳出來。

  「王妃英明。」

  聽到這話,王妃勾了勾唇。

  她英明什麼,不過是後宅女人都會的手段而已,忒是無趣的緊。可悲哀的是,即使明白這一切,她也不得不去做。

  *

  瑤娘總覺得晉王哪兒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哪兒怪。

  她觀察了半天,才發現是眼睛。

  他的眼睛紅紅的,像是昨晚沒睡好,可瑤娘記得他似乎前兒就是這樣,而這兩日夜裡他都是在她這裡的,也沒有沒睡好。

  「殿下,你是不是害眼了?」

  這害眼之說,乃是當地的一種俗話,通指眼睛莫名其妙泛紅,出現了病症。也有一種說法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屬市井粗話一類。

  瑤娘說著,就湊近了去看。

  近看更紅了,她忍不住就去摸他眼睛,想掰開了細看。

  晉王睨著她,覺得她越來越膽大了,本想伸手將她拽下來,可她認真的樣子不知怎麼讓他有些下不去手。

  於是便由著她看。

  瑤娘看後,下了判定:「殿下,你肯定是害眼了,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晉王僵著臉:「找大夫看過了,無事。」

  瑤娘哦了一聲,點點頭。

  角落裡,福成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著自家殿下哄人。

  是不是男人都是這樣,平時看起來威風八面,一碰到女人就成了繞指柔。此時的福成心裡特別憋屈,不想再看下去了,遂幾步上前彎著腰對晉王道:「殿下,老奴去良醫所看看……」

  晉王點點頭,福成便退下了。

  福成走後,東次間裡就瑤娘和晉王兩個人。

  晉王半倚在羅漢床上,翻著手裡的一本卷宗。

  瑤娘坐在一旁,看著晉王那雙兔子眼,怎麼都有些坐不住:「不成,你肯定是最近有些上火,我去讓她們熬些清火解熱的湯來給你喝。」說著,她便忙不迭出去了,吩咐外面的丫頭去辦。

  自打榮禧院有了小廚房,幹什麼可就方便多了,內務所使來的廚娘手藝特別好,瑤娘覺得自己最近嘴又饞了起來。本想著要適當減少食量,也好將減減重,可惜一直不能成行。

  東次間裡,羅漢床上的晉王闔上眼,撫了撫額頭。

  這毒比他想像中更要難纏,那熟悉的躁動越來越壓不住,而與之同來的還一種他只在戰場上殺紅了眼,才會有的嗜血的衝動。

  福成心裡想什麼,其實他知道,只是他下意識不願那麼做。

  若讓他必須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幸一個自己厭惡的女人,他這個王不做也罷。還有何顏面立於世,甚至日後去謀得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正想著,感到有個人靠近了自己。

  鼻尖是熟悉的淡淡清香,晉王不用睜眼就知道是誰。

  有些微涼但馥軟的手指貼在他的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按著。莫名的,那股騷動平息了不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鬆緩了下來。

  晉王的呼吸漸漸歸於平緩,一直到他睡沉了,瑤娘才收回手,拿了床褥子給他蓋上。

  *

  良醫所,劉良醫專屬的藥方裡:「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殿下幸了那胡側妃就一定能多延緩時日?」

  劉良醫也被福成圍在身邊轉煩了,不耐地揮手趕他:「起開,我正在配藥,你到底煩不煩?你要是有本事讓殿下去,那就儘管去,擱這兒煩我作甚!」

  這話塞得福成一噎,半晌才又道:「你不給我句準話,我怎麼好去做事。」

  此話讓劉良醫來了興致,「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也不是一日兩日認識福成了,認真來說兩人的交情早了。還要追溯當年福成只是個小太監,而他還在宮裡做太醫那會兒。

  至於晉王,劉良醫更是侍候了十幾年,太瞭解這位主子的脾氣。

  說一不二,但凡下了什麼決定,就沒人能動搖。

  明眼可見,福成是沒這個本事的。

  「你管我怎麼辦,你給我句準話就行了。」

  見福成這賴皮樣,劉良醫十分沒好氣道:「你以為老夫是神仙?金牙鐵齒,斷人生死?這毒以前老夫從未碰到過,所得來的一些東西都是從典籍中尋來的。準話沒有,別怪老夫說你,你也別瞎費工夫,免得遭殃了自己!」

  說著,他轉了個話音:「你倒是可以讓那蘇夫人試著勸勸殿下去找胡側妃,說不定說話比你管用多了。」

  這劉良醫本是調侃福成,哪知他竟當了真,「去去去,別給我出什麼餿點子,我前腳這麼幹,殿下後腳就能活撕了我,你是沒見到啊……」

  他連著砸了好幾下嘴,後話還是沒續上。

  不過不用他說,劉良醫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如今這府裡誰不知道蘇夫人正是如日中天,若不然他也不會那麼調侃福成。

  見唯一的希望似乎也不是那麼靠譜,再想想暗一那邊一直沒消息,福成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裡,嘆著氣道:「老劉啊,咱家跟你說,你最好趕緊想個法子,最近殿下的脾氣是越來越怪了,朝暉堂裡天天都有人挨板子,若是咱家攔著些,指不定這會兒死了多少人。」

  一聽這話,劉良醫也是一臉牙酸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令人頭疼的毒,到了後期毒性發作的越來越頻繁,而中毒者也會漸漸失去心智,變得癲狂。

  他琢磨了一下,「我這兩日在試一種藥,說不定能暫緩這種情況。只是這藥引子嘛……」

  福成一下子蹦了起來:「你說,天上地下你儘管提,只要不是什麼沒聽過的玩意。」

  「倒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兒,就是有點難辦……」

  「老子還是第一次見你說話這麼磨即的!快點,趕緊的,京城那邊的解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到手,殿下若是出了什麼事,這晉州的天都要塌了。」

  劉良醫當然明白其中的嚴重性,一咬牙道:「這藥能不能起效我還不知道,但不試試誰也不清楚能行不能行。這藥需要血脈相連的人血做引子,也不需要太多,一點就好,只是……」

  「血脈相連有沒有什麼特定?」福成不愧是福成,一語中的劉良醫的猶豫所在。

  既然話說開了,劉良醫也不再有什麼難言之處,「你也知道小郡主是怎麼來的,殿下當初中毒,和那胡側妃僅一次就有了小郡主。也就是說小郡主的血裡可能有……」

  劉良醫長篇大論和福成解釋了一通藥理,聽得他是頭昏腦脹。

  「你扯這麼多作甚?也就是說必須得小郡主的血來做引子?到底得多少,你得給個準話,千萬莫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你們這些做太醫出身的我算是明白了,說個什麼話都是可能、或許的,沒得讓人聽得耳朵疼!小郡主可是殿下唯一的子嗣,可禁不起你胡亂折騰。」

  這劉良醫是個怪才,精通各類偏門藥理,最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藥。有成了的,也有不成的,這也是福成會提前警告他的緣由所在,就怕他一時難耐忍不住犯了老毛病。

  劉良醫被他這話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去去去,你當老夫是什麼?不需要太多,一點點即可。」

  「那咱家去找穆嬤嬤,這事先不能給殿下知道。」福成擰眉苦思道。

  「先說好,這藥不一定會有效。」臨到福成出門,劉良醫還在三申五令地與他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06 PM

第六十八章

  即使不一定有效,福成也打算試試,他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去找穆嬤嬤,一番交談之後,穆嬤嬤幾乎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她雖是心疼小郡主,但也知道晉王是這府裡的天,覆巢之下無完卵,穆嬤嬤很清楚這個道理。

  倒是晉王中毒這事,讓穆嬤嬤驚了一下,這事之前她並不知道,也是晉王怕她年紀大了擔心傷神,一直瞞著她。

  而福成,本是打算私下想把這事做了,等成了後再告訴晉王,後來還是在穆嬤嬤的點醒之下,才決定不瞞著。

  當奴才的,位置越高越不能欺瞞主子,否則一個不好就會引來猜忌。福成的想法從表面上來看,是為了不讓晉王為難,可誰知道晉王心中是如何想,願不願意讓福成和穆嬤嬤做這個主。

  尤其小郡主不同他人,是晉王唯一的子嗣,更容許不得輕忽。

  福成回去後將這事跟晉王說了,晉王只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頭同意。

  去取血的時候,晉王親自在場,有劉良醫在,小郡主幾乎沒受到什麼痛楚。

  血只取了一碗底兒,看似不多,可對於一個嬰孩來說,也算是十分多了,可把穆嬤嬤給心疼的,連連嘆氣不已。

  劉良醫取了血,就閉門去製藥了。晉王雖沒有說什麼,但劉良醫十分清楚若這次失敗,可就沒下次了。晉王回去後,就下命解了胡側妃的禁,雖王府裡的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幾個明白內情的人知道這是看在小郡主這次受苦的面子上。

  可在外人眼裡,這胡側妃怎麼也打不死,有個子嗣傍身就是不一樣,殿下不過是去看了兩趟小郡主,就寧願掃了王妃的面子,也要解禁了她。

  要知道胡側妃當初可是因那正當寵的蘇夫人被禁足,這番被殿下打臉,也不知那蘇夫人會被氣成什麼樣。

  一時間,等著看戲的人不少,可出乎人意料的是榮禧院那邊一直很安靜。

  殿下照常每日都去,蘇夫人一點兒要失寵的跡象都沒有。

  *

  秋風拂過,落葉紛飛,連著幾日天氣都不怎麼好。

  天灰濛蒙的,一堆堆灰色的雲,低低地壓在人頭上,讓人無端就有一種焦躁感。

  燕姐兒猶豫地看著不遠處那座雄偉富麗的王府,心中生怯,半晌都不敢走過去。

  「做什麼的!」

  一隊胄甲分明的兵卒走過來,為首的一名將士臉色嚴肅,聲音宛如炸雷也似,將燕姐兒嚇得就是一個激靈,差點沒摔倒地上。

  「我去、我去王府找人。」

  「找人就找人,鬼鬼祟祟站在這裡做什麼!」

  燕姐兒都快嚇哭了,抖著嗓子道:「我真是找人,我嫂子的妹妹在王府裡當差,我第一次來……」

  那日瑤娘離去後,燕姐兒便被禁了足。姚成讓李氏趕緊找個人把她嫁了,李氏心中雖不願,到底也不敢惹怒了兒子,遂又是拖相熟的婆子又是找媒人的,不拘什麼人家都可以。

  好不容易找了幾家,可燕姐兒抵死不幹,在家裡作天作地的鬧。

  後來姚成發了火,親自選了戶人家,並和對方定下日子,只等燕姐兒過門。

  這戶人家是林雲縣下屬的一個小村子裡的普通農戶,男方沒娶過,就是窮,窮得一家幾口只靠兩畝薄田賴以為生。

  不過人倒是個老實的,姚成也見過。他就算再不待見燕姐兒,也不會將親妹妹往火坑裡的推。

  這戶人家是李氏相熟的一個婆子介紹的,男方就是家裡太窮了,家裡兒子又多,才會一直沒娶上媳婦,也不在乎燕姐兒是不是黃花大閨女,能不能生。當然對方之所以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也有姚家不但不要聘禮,還倒貼五兩銀子給燕姐兒當嫁妝的原因在裡頭。

  總而言之,總算能將燕姐兒嫁出去了,姚家上下包括李氏都鬆了口氣。

  可燕姐兒不願意,打從那日見到晉王,她心心唸唸的都是那個俊美的王爺。

  王爺不但人長得俊,又有權勢,那通身的氣派在燕姐兒來看,都是她夢寐以求的。自打見了晉王,燕姐兒就犯上了相思病,她又怎麼肯嫁。

  她慣是個膽大的,便尋了機會偷偷地從家裡跑了出來,她知道蘇瑤娘在哪兒當差,只要見到蘇瑤娘,她就有把握讓對方答應讓她進王府,只要能進王府,她就可以見著晉王殿下了。

  這一路上燕姐兒吃了不少苦,也還算她機靈,打小就沒少從李氏和姚成身上摳銀子,這麼多年也是有些積蓄的。靠著手裡的這些銀子,她雇了車來到晉城。一路打聽來到晉王府,卻是懾於王府威嚴一時卻步,沒想到竟被人誤會了。

  燕姐兒心裡嚇得不輕,幸好對方也沒打算為難她,指使一個兵卒押著她去了王府後門證實。

  有人陪著,燕姐兒很順利地見到後門處守門的婆子。

  「小郡主的奶娘?沒有一個姓蘇的。」

  「怎麼可能沒有……」

  可還不待燕姐兒說什麼,她就被人提著衣領子拖走了。

  卻是押著她來的兵卒。

  「膽子不小,竟然敢來王府招搖撞騙。」也是燕姐兒之前的行舉給人的感覺鬼鬼祟祟,竟沒有給她說得再具體一些的機會。

  這兵卒動作極快,守門婆子眼睜睜地就見那女子被拖走了,心裡還在想現在的人真是膽大包天,明知道王府不同別處,每年還有這麼多人上門招搖撞騙。她做了多年的守門婆子,見過太多太多這種人。

  卻猛不丁想到小郡主如今身邊確實沒有一個姓蘇的奶娘,但之前有,不過人家現在不是蘇奶娘,而是蘇夫人了。

  難道是找蘇夫人的?

  她正想揚聲想叫住兩個人,這時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

  「桃兒姑娘,這是去哪兒?」看得出這婆子認識此人,臉上的笑容格外熱情。

  「側妃娘娘吩咐我出去買點東西,剛好今兒也是我的假,我自己也打算去買點小零嘴什麼的,拿回來分了同屋的姐妹們吃。怎麼了,您這是打算去幹什麼?」

  要不下面人都喜歡巴結上面的人呢,不光是因為想攀高枝,還因為人家溫和有禮,跟人說話聽著就舒服。哪像有些小丫頭片子,還沒怎麼著,尾巴就恨不得翹去天上。

  這婆子心裡一面這麼想著,嘴裡就將方才那事說了。

  「方才有個丫頭說來找蘇奶娘,也是她說得不太清楚,我竟一時沒和蘇夫人對上。不過人已經給攆跑了,不過她既是尋人來,肯定還會再來的。」

  桃兒隨意點點頭,又和她說了兩句話,就在婆子滿臉笑容中離開了。

  燕姐兒被人狠狠摜在離王府隔了一條大街的地方,摔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對方也是見她是個姑娘,也不像是奸細什麼的,不然肯定沒這麼容易離開。即是如此,也警告她不得再來。

  燕姐兒小門小戶出生,平日裡膽子再大,也沒見過這種陣勢。一時間心裡又怕又慌,還覺得滿腹委屈。

  手也摔破了,膝蓋也疼得厲害,她慢慢地爬起來。剛抬頭就看見身前立著個姑娘,見那模樣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你和蘇奶娘認識?」

  「你是——」

  *

  最近晉王來榮禧院十分頻繁。

  頻繁到什麼地步?以往都是天黑了來,現在則是白天也會來。

  來了什麼也不幹,就是讓瑤娘給他揉揉頭或者陪著他睡一覺什麼的。瑤娘覺得最近晉王越來越怪了,眼睛一直不見好,與他說再找個大夫來看看,他嘴裡應了,可該是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且要她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許多,有好幾次她明明感覺到他箭在弦上,可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總是會忍下來。

  瑤娘想著晉王肯定是病了,可既不是傷風也不是發熱,她還真說不上來到底是何原因。見他不願多說,她也不敢多問,只能讓他來了後,能舒服些就儘量舒服些。

  因為這些日子晉王來得太過頻繁,瑤娘本來陪小寶的時間都被佔用了。這日,將晉王送走後,她便去了西廂。

  瑤娘到的時候,正看見小寶讓阿夏扶著站在床沿上,小胖腿有些顫顫巍巍,但站得還算穩當。

  她詫異極了,阿夏與她解釋:「小少爺非要自己摸著起來,奴婢怕他摔著,就扶著他。」

  之所以會如此,也是因為當下人普遍認為奶娃子都得一歲多以後才能站,有的富貴人家的孩子二三歲不會走也不是沒有。阿夏這是怕瑤娘斥責她沒事亂來傷了小寶的腿。

  瑤娘當然不會怪阿夏,小寶這孩子看似不會說,其實心裡特有自己的主意。眼睜睜地看著他從只會坐,到可以四處亂爬,爬著爬著就想起來了,瑤娘早就預料到這一日,所以雖是詫異但並不驚訝。

  見小寶站在那裡,小眼神幽幽地看著自己,瑤娘又是無奈又是想笑走過去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小皮猴,是不是因為這幾日娘來少了,想自己走了去找娘啊。」

  小寶看著自作多情的娘,嘴裡噢噢了幾聲,渾當應付差事。幸好他現在還不會說話,不然該不知道怎麼接腔了。他不過是想早些走路,早些說話而已。

  於是,他又對瑤娘賣弄了新技能,嘴裡叫了兩個類似『娘』的音節。

  這下可把瑤娘高興的,忍不住就抹起眼淚來。

  上輩子小寶會說話,第一個叫的不是娘,她也沒能陪在他身邊,幸好這一輩子終於彌補了。而這一切都是晉王給她帶來的,瑤娘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記不住別人的壞,只會記著人的好。

  其實和晉王相處這麼久以來,瑤娘也算是摸清楚他幾分秉性。他就是那種明明什麼都做了,卻偏偏不告訴你,人彆扭得厲害,什麼都喜歡讓人猜。還喜歡炸毛,非得讓人順著毛摸,摸得他舒服了,他給你幾分好臉色。摸得不舒服了,他就生悶氣。

  就好像最近,自打胡側妃解了禁,瑤娘就感覺晉王心裡似乎有事。

  而且這事與她有關。

  她雖不聰明,但也不笨,尋思一會兒,就約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她也不確定啊,沒得讓晉王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自然不會開口詢問了。

  於是她感覺他心裡的事更多了,閒來無事,兩人一處,他總會看她。

  而她如今也膽子大了,明知道他有什麼話想跟自己說,就是憋著不問,然後這兩日就見他臉越來越黑,看她越發沒好臉色。

  關鍵沒好臉色你就別來了,他端著一張黑臉,還偏偏喜歡往榮禧院裡湊。瑤娘打算今晚他來了就問問他,免得把他氣出個好歹來,自己也不值當。

  小寶就見他娘,明明是喜極而泣抹著眼淚,抹著抹著就不知想到什麼臉紅了起來。他用他自己的小胖腳來猜,都知道他娘肯定是在想她父皇了,心裡頭怪怪的。

  自打晉王那次來看小寶,小寶心裡只要一想到他,總會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若是他沒看錯,那日他父皇是對他起了殺心,他並沒有錯漏他眼中的那一絲殺意。可最後父皇還是隱忍了下來,事後小寶想了想,肯定是因為他娘。

  按理說,他應該高興的,可實際上因為身體裡有個活了兩輩子的靈魂,上輩子一直和父皇相依為命,小寶簡直不能接受這項事實。

  這件事殘忍地告訴他,自己是個貨郎的兒子,父皇厭惡到恨不得殺了他。

  也許他並不是重活在自己身上,而就是他娘和一個貨郎生下的孩子。他父皇垂涎娘的美色,使了手段害死了那個貨郎,並將娘搶進了府裡。為了怕被別人知道,所以將他娘擱在小郡主身邊,實際上是金屋藏嬌,一直藏到藏不下去了,才大白於天下。

  而真正的自己,應該還在他娘的肚子裡。

  這是小寶唯一能想出來的原因,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他看著瑤娘的肚子,有些煩惱的想,那等他長大了,他要不要找父皇報殺父之仇?那些民間話本裡都是這麼演來著。

  一時間,母子二人思緒都飄散開了,卻想得是完全南轅北轍的兩件事情。

  這時,春兒走了進來,稟道:「夫人,王妃請您過去一趟,來人特意交代了說是把小少爺也一同帶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14 PM

第六十九章

  聽到這話,瑤娘不禁蹙起眉。

  讓她過去也就罷,怎生還要帶上小寶?什麼事非得帶上小寶?瑤娘想起前陣子晉王妃說過的讓她帶小寶去思懿院,許久沒見著這孩子的話。

  難道說王妃是為了這事?

  瑤娘來不及多想,匆匆給小寶換了一身衣裳,便帶著他去了。

  一路上,心惴惴的,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到了思懿院,正房的廊下站著幾個穿著綠比甲的丫頭,看著她不像以前那樣笑容滿臉早早就迎了上來,而是眼神怪怪的。

  瑤娘頓時心咯噔一聲,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進了裡面,首位上坐著晉王妃,而下首處分別坐著胡側妃、徐側妃等人,竟是一下子湊齊全了。瑤娘更是覺得不好,卻也只能不動聲色,像以往那般上前給王妃及三位側妃行了禮,才在下面站了下來。

  王妃沒有賞座,是不能坐的,這在以往是幾乎不會出現的情況。

  坐在首位上的晉王妃,臉色並不好。胡側妃睇了瑤娘一笑,笑著對王妃道:「王妃也是個和善人,都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想替蘇侍妾留臉,還不快把那人叫上來,也讓蘇侍妾好認認人,說不定蘇侍妾還會感激您呢。」

  她笑得即得意又充滿了惡意,睇著瑤娘的鳳目中除了濃濃的嘲諷,還有一種貓抓耗子般的戲謔。

  王妃幽幽地嘆了口氣,對旁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就有一男一女被引了進來。

  女的正是燕姐兒,男的卻是一個身穿半新不舊的藍色直裰,長相十分粗鄙的男人。

  看得出這男人出身微賤,似乎因來到這地方非常不安,卻又賊眉鼠眼地拿眼角瞟著周邊的情形,但凡見到有容貌出眾的女子,那不大的綠豆小眼中就會綻放出一種貪婪的光。

  燕姐兒方一站定,就神色激動地看著瑤娘:「瑤瑤姐,可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小寶有爹了!」

  隨著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瑤娘臉色,眼看著她的臉突然變紅,又慢慢的泛起白,直至一片死白。

  瑤娘咬著下唇,緊緊地盯著那個男人。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不知自那一日,我就日思夜想地唸著著你。可當時我心中驚慌,竟棄你而去,事後找你萬般不得,還是多番打聽才找到你姐姐家……」那個男人在看到瑤娘後,眼中就綻放出一種興奮的綠光,卻又強裝斯文,讓人看著極為不舒服。

  瑤娘一陣頭暈目眩,感覺就像是回到了那一日。

  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至今還是一片模糊,只知道自己很疼很熱很暈,等她再次醒過來,卻是衣衫不整地被人扔在無人巷道。拖著殘破的身軀回家,姚家正一片大亂,姐姐因為找她的事和李氏大吵不停,她強撐著說了一句是燕姐兒將她騙出去,她到了地方卻被人打暈後,就昏倒了。

  醒來,姐姐正伏在她床前哭,哭得痛不欲生。

  她才知道她之所以會遭受那不堪的一切,竟全是燕姐兒使得壞。而她去的地方竟是柳巷,林雲縣出了名的花街柳巷,她不知道到底是誰奪了她的身子,她也不敢問。

  姐姐倒是逼問過燕姐兒,可燕姐兒抵死不認,只說想壞了她的名聲,並沒有想壞了她的身子,也並不知道是誰打暈了她,又佔了她的身子,柳巷中那麼多嫖客。

  也就是這句話阻了後面的所有追問,再加上燕姐兒有李氏的袒護,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也只能這麼不了了之。

  自打懷了小寶後,瑤娘努力地不去想孩子的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到底生得是好是壞,身份如何。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粗鄙噁心的人,而這個人竟在她好不容易將日子過好了,突然找了來。

  他到底想幹什麼?

  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小寶也是滿臉吃驚,他爹不該是個貨郎嗎,怎麼貨郎復活了?

  不光是他,連瑤娘身邊的玉蟬以及阿夏都是滿臉吃驚的樣子。倒是座上的那幾個似乎並不驚訝,或是垂眸譏笑,或者掩嘴詫異,形態各異,顯然在瑤娘來之前,就知道了這事。

  「蘇奶娘,你快跟大家解釋解釋,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嫁過人生了孩子,男人死後維持不了生計,才會入府當奶娘?這鬧得這麼一齣,可真是看得大家一頭霧水的,你如今身份地位也不同了,可不能做出什麼有辱王府威嚴之事。」胡側妃又道。

  一聽這話,還不待瑤娘有所反應,那男子就蹦了出來,神情甚是激動:「我知道你恨我,我當時也是偶遇了你,實在愛慕難忍,才會做出那等無恥之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萬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原諒我,我用我下半輩子來彌補你和兒子……」

  說著,他甚至走上前去,雙手顫抖地想去碰小寶,「你是叫小寶吧?」

  卻被小寶伸手啪的一下打開了手。

  有陰謀!

  小寶看著得意的胡側妃,神情淡然的徐側妃,和一臉不屑的柳側妃,當然還有眉頭緊皺似乎隱含著怒氣的晉王妃。他急得左顧右盼,可在別人眼裡卻是孩子被這種場面嚇著了,沒有人去關心他的反應,甚至連阿夏都忘了。

  男子似乎被小寶嫌棄的動作刺激到了,轉身來到瑤娘面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求求你,跟我回去,不能讓孩子沒爹,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會待你一輩子好的……」

  有人嗤地笑了一聲,在神情恍惚的瑤娘耳裡十分明顯。

  卻又是胡側妃:「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蘇奶娘竟是被人……」

  話留了個尾巴,可恰恰是這尾巴給人留了無限遐想。

  被人未婚污了身子,還生了個野種。

  當年李氏這麼罵過她,瑤娘一直記在心裡,卻從不願去回憶。可此時卻不停地在瑤娘腦海裡迴蕩著,她該怎麼辦?她以後怎麼辦?不,她沒有以後了,這種不堪的過往被人知曉,殿下怎麼還可能要她。

  「夠了!」隨著這聲怒喝,晉王妃手拍了一下扶手,「胡側妃,不該說的話不要說,我看你是禁足沒被禁夠是不是。一切事情待殿下前來,交由他來定奪!」

  胡側妃不甘地小聲咕噥了一句:「這明明就是事實,孩子爹都找來了,咱王府也不能攔著人一家三口團圓……」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卻是晉王從外面走了進來。

  竟是連通報沒用,就進來了。

  一同來的還有福成。

  王妃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殿下……」

  晉王沒有理她,幽暗上蒙了一層血色的眸子看向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立在那裡的瑤娘,還有跪在她面前低頭想求得原諒的男人。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額頭,眉心緊蹙,神情冰冷中隱隱藏著幾絲煩躁。

  而王妃已經來到他身前,態度恭敬地詳述著來龍去脈。

  其實此時晉王妃心中已然有數,這定是誰動了手。可到底是誰,一時之間她也分辨不出。

  按理說胡側妃最可疑,畢竟之前她才接二連三被榮禧院打了臉,又被對方奪了寵,會下這種死手也是正常。可恰恰是這正常中,透露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讓晉王妃起了幾分疑惑。

  說來這事也巧了,晉王妃午睡剛起,徐側妃和柳側妃便來了,來了什麼事也沒幹,就是說些不著邊際的閒話,緊接著胡側妃也來了。

  晉王妃還在想今兒怎麼湊得這麼齊全,然後事便來了。

  瑤娘的娘家人竟然找來了,一同到的還有個男人。自此,關於瑤娘未進府之前的經歷才為眾人所知。原來瑤娘竟從沒嫁過人,而是未婚被人給污了身子,才會誕下一個孩子。

  為了掩蓋這一切,也是在家中待不下去,她謊稱男人死了,入王府當了奶娘。

  若僅僅只是奶娘也就罷,頂多因她不修婦道逐出府去,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得了晉王的寵愛。

  這剛成為晉王的寵妾沒多久,孩子爹就找上門了,還要一家三口團聚,這不是笑話是甚?簡直就是在給晉王府抹黑。

  王妃自然想幫忙遮掩,可惜當時胡側妃她們也在場,以胡側妃愛挑事的模樣,根本遮掩不住,才將瑤娘叫來詳問究竟。且讓王妃看,恐怕這事應該是事實,因為瑤娘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妃言語簡練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包括怎麼發生當時什麼情況自己又做了什麼,都一一說了。既有澄清自己的意思,也是做了兩手準備。

  畢竟晉王的想法誰也不知,不過讓王妃想來這次這蘇瑤娘怕是慘了,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這一切。若是沒這個男人和那個孩子還好,這兩個人的存在恰恰提醒了晉王,這個女人是如何的骯髒。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

  晉王看向瑤娘,幽暗的眸子近乎一片死寂,其中隱隱有什麼在翻騰。

  「殿下……」

  瑤娘如墜冰窖,如果能夠死,她現在恨不得死了。

  可小寶怎麼辦?

  她不敢再去看晉王,不敢去看他是什麼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兩人之間有了那麼些許不同,她甚至還想好晚上就問他是不是因為解禁了胡側妃,怕她不高興,所以才會心裡一直存著事想對她說。

  她甚至想好了怎麼去問他,若是他又彆扭了,她怎麼討好他。她知道他喜歡看她討好他的樣子,他就是喜歡欺負她,可她不在意,她很喜歡他這樣……

  可這一切如今都被毀了,都被毀了……

  她這麼髒,他不會要她了……

  眼淚終於忍不住噴湧而出,怎麼也止不住,有那麼多人等著看她笑話,她都知道,她該堅強的,可她真的做不到。

  豆大的淚珠一滴滴地低落在地上,她滿頭珠翠,衣衫華麗,因為晉王不喜歡她打扮太素淨。單薄的肩膀一下一下抖動著,像似承擔了什麼承受不了的重負,就快要被壓垮……

  小寶看得一陣心疼,恨不得衝上去把這些人都給砍殺了。同時心中一種焦慮,是不是上輩子他娘就是這麼死的,被人設計遭來父皇嫌棄和厭惡,才給了人可趁之機……

  燕姐兒眼中閃過一抹得意,走過來詫異道:「瑤瑤姐,你幹嘛哭啊,小寶有爹了,你該高興才是!」

  那男人忙站起來,伸手想要扶住瑤娘,口中急急道:「瑤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莫哭莫哭,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可手還沒伸過去,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被嘭的一聲替代。

  眾人只見眼前一花,晉王就閃了過去,定睛再看,尖叫聲此起彼伏。

  卻是那晉王一掌揮去,當場就把那人腦袋被拍掉了下來。

  對,掉了下來。

  那人還睜著不敢置信的眼睛,腦袋骨碌軲轆地滾了出去,而他的身子還立在那裡,伸手做扶的狀態。

  只是一瞬,鮮血就從沒了頭的頸子上噴射了出來,瑤娘離他最近,眼見就要被噴個徹頭徹尾,卻在晉王的一個拉扯下躲了開去。

  燕姐兒首當其衝被澆了一臉,她來不及尖叫,翻了個白眼,就暈了過來。

  晉王一手將瑤娘鉗在懷裡,環視所有人:「今日之事,誰若是敢亂傳,本王要她死!」

  這一刻的晉王宛如殺神降世,渾身充斥著滔天戾氣,狹長的眸子紅似滴血,緩緩流轉,竟無人敢直視。

  話音方落,晉王就摟著瑤娘消失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37 PM

第七十章

  晉王是離開了,卻丟下了個爛攤子。

  堂中一片大亂,有人尖叫,有人暈倒,直到半掩著嘴的晉王妃,拿起手邊的茶盞摜在地上,並暴喝了一聲:「都給我閉嘴!」

  所有聲音才戛然而止。

  過了須臾,一陣乾嘔聲和咳嗽聲響起。

  卻是胡側妃。

  她模樣極為狼狽,渾身止不住的打顫,還一面往外嘔著酸水。徐側妃和柳側妃俱都面色蒼白,尤其徐側妃蒼白之餘,眼中還帶著驚駭。

  一隊護衛從院門外迅速跑進來,福成吩咐道:「把這裡收拾收拾,別嚇到了主子們。」

  晉王能走,他可不能,他還得收拾爛攤子。

  不同於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們,這些護衛明顯是見多了這種場面,容色絲毫不變地上前將屍體拖走。

  行逕庭院,又引來陣陣驚駭聲。

  「還有這個別忘了。」福成摸了摸下巴,道:「弄去看著,讓人看好了,咱家待會兒去問話。」於是暈倒的燕姐兒也被拖了下去。

  自此,徐側妃才終於變了顏色,她半低著頭,佯裝噁心地用帕子掩上唇。

  「殿下已經下了令,剩下的不用本妃再說,都散了吧。」

  幾名側妃慌慌忙忙站起來,連禮都顧不得行,倉皇離開。

  見已經處理地差不多,剩下的收尾普通下人就以來,福成對晉王妃拱了拱手,帶著人離開了。

  出了思懿院的大門,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榮禧院的方向,嘆了口氣。

  這叫什麼事兒,好不容易殿下的子嗣有望,如今又出了這茬,也不知殿下會如何處置蘇夫人。

  他砸了兩下嘴,搖頭晃腦地往前行去。

  *

  瑤娘只感覺一陣陣冷風撲面,吹得她眼不敢睜。

  突然感覺身上一疼,被人扔在床上,才發現自己竟是回了榮禧院。

  不給她反應過來的機會,晉王壓了上來,動作特別粗魯,三下兩下就扯光了她所有衣裳。

  這還是晉王第一次這般對待瑤娘,沒有親吻,沒有撫摸,只有一下又一下狠撞。瑤娘很疼,可漸漸又不疼了,得了些許滋味。

  她緊緊閉著眼睛,捂著臉,不敢去看晉王,怕在他眼中看到嫌棄和厭惡……

  一場下來,瑤娘已是精疲力盡。

  可並沒有就此結束,晉王又開始了一場新的撻伐。恨不得將她揉碎了也似,那麼狠,那麼凶,從天清日白到夜幕四合,也不願休止。

  榮禧院中一片死寂,直到晉王離開後,玉蟬才擎著燈走進來。

  「夫人。」

  榻上的瑤娘,像具沒了聲息的屍體,直到玉蟬又喚了一聲,她才動了一下。

  「別叫我夫人。」她眨動了一下乾涸而浮腫的眼睛,乾澀道。渾身像似被馬車碾了幾千回幾萬回,無一不疼,動一下就宛如刀割也似。

  玉蟬也沒敢說話,上前小心翼翼將她扶起,「奴婢服侍您沐浴。」

  紅綢幾個很快就進來了,備好了水,幾人合力將瑤娘扶進浴間中。勉力滑進水中,瑤娘才輕呼了口氣。

  紅綢忍不住哽咽著,拿著帕子一下下擦著替瑤娘擦洗。明明動作輕到不能再輕,還是惹來瑤娘一陣陣吸氣。

  「殿下也真是,哪能這麼待您……」

  瑤娘沒有說話,心中苦笑,知道晉王是心中帶了怨。

  說不定還帶著恨。

  大抵他心裡現在恨不得將她攆出府,只是當時礙著自己的顏面,只能忍下來。甚至那人的死,大抵也是為了滅口吧。畢竟堂堂一個王爺納了一個被人玷污了的女子做侍妾,對方還找上門,著實是一種奇恥大辱。

  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她大概就要被送走了,可能會被仍得遠遠的丟掉,也可能是老死在哪個沒人的角落……

  瑤娘不願再想下去,無力地闔上目。

  洗完之後,又是擦藥。此時瑤娘哪還有什麼羞恥感,任玉蟬幾個幫著她在身上抹了藥膏,甚至連那最羞恥的地方都沒漏下。換上乾淨舒適的褻衣褲,瑤娘才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紅綢要留人守夜,她都沒讓,說想一個人靜一靜。

  隱隱有奶娃的哭聲從外面傳來。

  瑤娘起先還反應不過來,旋即明白是小寶在哭。她一個激動就想坐起,卻又倒了回去,只能急急道:「快去,把小寶抱過來。」

  不多時,小寶被抱過來了。

  孩子似乎哭了有一會兒了,眼圈紅紅的,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憐。一見到瑤娘就緊緊拽著她的衣裳,怎麼也不願意丟開。

  見到這樣的小寶,瑤娘突然又想哭了,卻也知道不該哭的,免得嚇著了孩子。

  一面拍著她,一面問小寶可是吃了喝了,瑤娘才將所有人揮退下,說今晚她帶著小寶睡。

  玉蟬等人魚貫而出。有了小少爺在夫人身邊,她們也算能鬆一口氣了。之前她們見夫人那樣,總怕她會一時想不開,畢竟經歷了那樣的事情。

  室中靜謐,只臨著床的小几上點著一盞燈,瑤娘將已經脫好衣裳的小寶摟在懷裡,母子倆躺進被窩裡。

  「小寶是怕娘想不開做傻事?」她像對一個大人那樣,對小寶說話:「別怕,娘怎麼可能會做傻事呢。好不容易老天又給了我一條命,我一定一定要看著小寶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她垂眉斂目,神態溫軟,甚至帶著安撫的淺笑,似乎能看著小寶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就是一件很幸福很美好的事了。

  一直以來,瑤娘也只有這麼個想望,只是人得到的多了,就不免開始貪了心。只可惜她的夢才剛開始,就被人殘忍的戳破了,這樣也好,也免得她一直遮遮掩掩下去……

  幸好那人死了,死了,真好。

  小寶瞪大雙眼,看似懵懂不知,天真爛漫,實則在強忍著眼淚,心裡痛罵不已。

  他自是沒忽略瑤娘淺笑下的悲慟,那腫脹的紅唇,頸子上斑斑紅痕,還有手臂舉抬之間,衣袖的滑落露出其下青紫的痕跡。

  這一刻,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他不想要父皇了,他想帶著娘離開這裡。這個地方不適合娘,父皇也不是娘的良人,若不然娘上輩子怎麼會死。

  錯過了再去後悔,弄壞了再去修補,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活該他上輩子壯年白頭,孤寂一生,甚至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

  可想到這裡,小寶的心又開始顫了起來,腦海裡浮現了晉安帝兩鬢斑白,緊抿嘴角,臉上是永恆不化的寒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來去匆匆……

  「小寶乖,快睡吧。可能明日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娘會求了他放咱娘倆一條生路,想必他還能念一份舊情……到時候,娘帶著你,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

  朝暉堂,房裡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角落裡亮著一盞暈黃的燈。

  燈光太暗,只能綽綽約約照個人影,其他處則俱是沉寂在黑暗裡。

  福成立於榻前,身影在燈光的照射下,投射出一條奇形怪狀的影子。燈影幢幢,形似鬼蜮。

  「姚燕兒瘋了,整個人痴痴傻傻的,什麼也問不出。」

  床上傳來一個暗啞的男聲:「不用再問,拔了舌頭,剁了手,丟去軍營裡當營妓。」

  「夫人有些不好,不過有玉蟬看著……」福成頓了頓,又道:「那孩子突然鬧騰起來,夫人讓人將孩子抱了過去,看著孩子的份兒,夫人應該不會做傻事。」

  良久,床榻上才傳來一個聲音:「退下。」

  福成下去了,屋裡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

  打從燕姐兒醒來,就是被關在這間陰森森的屋子裡。

  那日有人主動找上她,打聽蘇瑤娘的事,她就知道這事不簡單。

  萬萬沒想到蘇瑤娘竟成了晉王殿下的妾,她憑什麼!一個被人污了身子,生了個野種的破鞋。

  像這樣的破鞋就應該跟她一樣淒悽慘慘,嫁不出去,只配給人當後娘,或是嫁給聾子瘸子瞎子,怎能比她還好?!

  可偏偏對方就是比她好,甚至還給晉王殿下做了妾。

  燕姐兒當然看得出問她打聽蘇瑤娘的人沒安好心,她就掐頭去尾地說了蘇瑤娘醜事,期間自是隱瞞了自己在其中做的事,以此用來換取可以進王府當差的機會。

  對方也真是用心險惡,竟然能找個男人出面冒充那污了蘇瑤娘身子的惡人。燕姐兒幾乎能預料到蘇瑤娘會哭得如何悽慘,說不定還會無顏見人當場尋死。

  事實上瑤娘確實哭得很慘,可死的卻不是她,而是那個假冒的男人。

  燕姐兒萬萬沒想到俊美尊貴的晉王竟是如此可怖之人!他竟為了替蘇瑤娘遮掩,做出這樣的事!

  她嚇得肝膽俱裂,幾乎不用想就能預料到自己的下場。所以在有人來問她話的時候,她裝瘋了。

  她想,沒人會為難一個瘋了的人。

  她只求保一條命,再也不敢妄圖去服侍王爺了。

  門從外面打開,燕姐兒想是不是王府的人要將自己扔出去。有人從地上拉起了她,卻沒有將她扔出去,而是按在地上,有什麼東西探進自己嘴裡——

  然後是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嚎。

  *

  守門的錢婆子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將後門打開。她手裡拿著掃帚,另一隻手還在揉眼睛。

  天剛麻麻亮,看似還早,其實對王府的下人們來說已經不早了。

  冷不丁門前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可沒把錢婆子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小婦人。

  「你守這兒作甚,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又罵:「那群兵丁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竟然讓人守到後門上來了。」

  小婦人忙道:「錢媽媽,錢媽媽,您看看我是誰?」

  「你能是誰啊?難道還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不成?」錢婆子一面譏道,一面就去看,看著覺得挺眼熟的,就是一時想不起名字來。

  小婦人面上帶著勉強的笑,侷促道:「瞧錢媽媽您這說的,我是留春館胡側妃身邊的丫鬟桃扇。您以前見過我,只是我被放出去了。這不,想來探望側妃娘娘,可惜家離晉城遠,走了一天一夜,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就在門外候著。」

  錢婆子哦了一聲,終於對上號了,「原來是你啊。」

  「是啊是啊。」桃扇陪著笑,「我男人陪我一同來的,趕車來的,街口那軍爺認識我,又查了咱們的路引子才放咱進來。」

  說著,離這裡不遠處停的那輛騾車裡露出張男人臉,忐忑地對錢婆子笑了一下。

  「我這趟來是來看望側妃娘娘的,帶了不少自家做的東西,我去給您拿上一些。等會天亮了還請您幫忙通報則個,若是得了娘娘的賞,定然少不了您的好處。」這桃扇大抵也是清楚這錢婆子的秉性,才會有這麼一說。

  她去了車前,從男人手裡拿了兩隻活蹦亂跳的老母雞,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錢婆子。錢婆子這才露了笑臉,道:「你倒是個好福氣的,看樣子嫁得不錯。」

  這『看樣子』自然看得是桃扇能一下孝敬她兩隻老母雞的大手面,另外還是那輛騾子車也起了作用。

  桃扇面露一個勉強的笑容:「不過是個普通莊稼漢罷了,倒是惹媽媽笑話了。」

  錢婆子得了好處,也願意和桃扇說兩句:「當婆子我不知道?側妃娘娘唸著舊情,當年可沒少賞你東西,那些賞下去的東西也夠你一家子幾十年的嚼用了。還是你聰明,早早出了府,主子唸著舊情,怎麼也不會忘了你。自打你走了,側妃娘娘身邊可是連著換了幾茬人。現如今側妃身邊的丫頭還是應了你的名兒,叫桃紅。」

  桃扇心裡有事,哪裡願意去聽這些,卻又不得不強撐著笑應付錢婆子。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大亮,估摸著胡側妃應該是起了,錢婆子才折身進了門裡,托一同當差的人進去傳個話。

  可能桃扇對胡側妃來說,真是意義不同的存在,很快便被招了進去。

  胡側妃屏退左右,桃扇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哭道:「娘娘,還請救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47 PM

第七十一章

  這幾日王府的氣氛格外壓抑,後宅各處多了不少護衛,朝暉堂那些太監爺爺們又出來了。

  也因此最近後宅這邊的下人格外老實,很多人都不知那日發生的事,即使知道些許內情也都將嘴閉得緊緊的,那是做夢都不願吐露分毫。

  胡側妃那日被嚇得不輕,這兩日精神氣兒也終於恢復過來。一見府裡這副情形,榮禧院那賤人還好生生的待在那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那賤人難道是鑲了金不成,就值得殿下那麼稀罕!

  關鍵還不能說,一句都不能,只要一想到那日晉王大怒之下的反應,胡側妃就心顫不已。

  時至至今,胡側妃已經對是誰弄出那麼一場心中有數,左不過就是那兩個人。後來聽下面人說皓月居被打死了幾個丫頭,是當著徐側妃面打死的,她就明白是誰幹的了。

  這計倒是好計,一箭直射人心,但凡是個男人估計就忍不住這些,可惜——

  晉王不是個平常男人。

  不該是震怒之後的嫌棄,恨不得扔得遠遠的;又或是成全了人家一家三口,畢竟孩子不能沒有爹;萬萬不該是把人家男人一掌劈死了,偏偏還把那賤人留下,甚至連那小賤種都不處置!

  哪怕是把那小賤種處理了,胡側妃還要等著好戲看,可偏偏就沒這茬。

  胡側妃被氣得昨晚做了一夜的噩夢。

  夢裡晉王綠雲罩頂,還和那賤人如膠似漆,竟甘願認了小野種當兒子,偏偏自己生的小郡主不受待見!胡側妃好氣哦,氣得恨不得上去撕了這對狗男女,可竟挨不了身。

  正氣著,突然醒了,腰酸背疼的,半天緩不過來勁兒。

  天已大亮,等會兒還要趕著去思懿院那邊請安,也因此胡側妃格外沒好氣。丫頭給她梳頭的時候,不是扔了梳子,就是砸了胭脂盒,她身邊的丫頭個個戰戰兢兢,生怕被拎出來做了筏子。

  突然有下人來傳話說,桃扇來了。

  桃扇那是誰,留春館裡的老人都知道,那是側妃身邊最早的丫鬟,當年側妃剛進王府時就帶著桃扇。不過桃扇沒在王府裡待多少日子,很快就被側妃放出去嫁人了,當時許多下人都說胡側妃厚道,等後來私底下有人傳那些關於胡側妃流言時,大家互相印證才明白這哪裡是厚道,這是不想讓知道自己老底的人待在身邊。

  但毋庸置疑,胡側妃待桃扇是十分親厚的,去年過年時還專門命人賞了年禮。

  見胡側妃屏退了左右,只留了那一身鄉野村婦打扮的桃扇,秋菊幾個羨慕地紅了眼,忍不住扭頭去看桃紅。

  桃紅正在收拾羅漢床上的雜物,看不出喜怒,一如以往安靜若素。

  「好了,你們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是。」

  待人都下去後,桃紅腳步輕盈地來到內室門前。

  *

  胡側妃不敢置信地瞪視著跪在她腳下的桃扇:「你說馮黑子想見我,為了逼你來給我遞話,拿了你家的小崽子作威脅?」

  桃扇一面哭著一面點頭:「奴婢剛開始根本沒認出他,他看起來像個乞丐,穿得又破又爛,被村裡的野狗追,追到我家門前管我討水喝。是他認出奴婢來了,說自己遭了難,奴婢想著以前總是認識,就給他拿了幾個隔夜饅頭與他。哪知他吃完後就變了臉,管我要銀子,又說當年娘娘您被貴人贖走了,肯定沒少弄來金銀。並威脅我說要對我男人說我是那種地方出身,我才不得已將娘娘的事情告知於他。」

  胡側妃一陣陣的膩煩,自打來到這堆金砌玉的晉王府,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怡紅院的頭牌了。

  她已經忘了自己曾經有個名字,叫鳴玉姑娘。

  那會兒,老鴇子見她生得好,一直不願讓她掛牌,非得說要把她賣一個頂頂好的價錢。

  可就林雲縣那小破地方,哪有什麼貴人,生得俊的都是窮酸書生,有錢的都是些老頭子。直到一日老鴇子不耐要將她初夜給賣給錢老爺,那錢老爺生得腦滿肥腸,還有怪癖。沒少有樓子裡的姑娘被他折騰得不成人形,胡鳴玉實在是怕,心裡十分不甘願。

  也是她命好,那日樓子裡來了兩個很怪的客人,一個滿臉冷肅,一個生得俊美不似凡人。兩人行色匆匆,那滿臉冷肅的男人將生得俊的男人攙進廂房裡,人就離開了。

  正是青天白日,樓子裡還沒開始做生意。胡鳴玉就住在隔壁,正打算去外面透透氣,剛好看了個正著。想著晚上就要被那頭肥豬壓,說不定還會被折騰掉半條命,她就不免動了心思。反正來樓子裡的男人,不都是來尋花問柳,到時候老鴇也說不了什麼,人家又不是不付銀子。

  而就是那一日,改變了她的命運,從一個樓子裡的姑娘變成了王府裡頂頂尊貴的側妃。

  胡鳴玉還在樓子裡的時候,最喜求神拜佛,樓子裡的姑娘都喜歡這套,似乎在苦水裡泡久了,就不免寄託於鬼神。特別喜歡人對自己說,後福在後面,然後就可以這麼一日日熬下去。

  胡鳴玉也喜歡聽這話,她每次去求籤上香,解籤的都說她是個富貴命,日後有享不盡的大福。

  可不就是如此,她天生就是富貴命!

  胡側妃收回散發的思緒,望著面前哭得十分醜陋的桃扇,不屑道:「怎麼,難道他還想以這為把柄威脅本妃不成,瞎了他的狗眼!」

  當年就是晉王將她從樓子裡帶回來的,她並不怕晉王知道。而王妃那個賤人為了對付她,沒少私下散播她出身低下的流言,府裡早就傳開了,所以這事胡側妃還真不怕。

  桃扇猶豫了一下,道:「他說那日給您開苞的不是那位貴人,而是另有其人……」

  這話給胡側妃帶來的詫異不亞於昨晚做的那噩夢,她眼睛緊緊盯著桃扇:「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馮黑子說那日破了娘娘您身子的人不是晉王殿下,而是另有其人!他還說了,您信與不信,後果自負便好。」所以桃扇才會嚇成這樣,馮黑子不知道貴人是誰,她可是十分清楚,才會倉皇而來。

  胡側妃手腕上的珠串子哢的一聲斷了,那拇指大小一顆顆渾圓光澤的粉色珍珠,掉落在地,四散開來。

  *

  朝暉堂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

  無關緊要的下人一概不許入內,府裡下人們紛紛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都是一頭霧水的茫然。

  次間裡,劉良醫來回踱著步,嘴裡唸唸有詞:「不該會如此,應該有效的啊……」

  福成一副快急瘋了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拽著他的衣襟:「什麼叫做不會,應該?你們這些做太醫的就是這樣,說話從來黏黏糊糊,你當現在還是在皇宮?就不能不磨磨唧唧,爽快一回!」

  擱以前劉良醫保準是反駁上了,可這次他卻完全沒這個心思,他興致勃勃地拿了藥來,哪知殿下服下後不見緩和,反倒越發嚴重了。

  他一把將福成搡開,手裡無意識地拽著頭髮,他那一頭灰白色的雜毛讓他這麼折騰本就沒剩下多少,平日裡完全靠梳了髮髻,才能掩去被拽禿了的地方,被他這麼一扯,頓時散了開來,像個瘋子。

  「不可能的,應該是有用的,可為何沒用……」

  福成在旁邊急得團團亂轉,殿下昨兒偷偷去了趟榮禧院回來,人就有點不對頭了。讓自己把他捆起來,他沒敢下手,後來還是見情況不妙,才和暗十一同將殿下捆在了榻上。

  沒多會兒,果然殿下發狂了,這次比上次更嚴重,福成還沒見過晉王這樣,怕這件事走漏了風聲,就讓護衛把整個朝暉堂都封了起來。

  劉良醫想了半天,都想不通這其中到底哪兒出了錯,難道真是那藥沒用?!他一把拽住福成,問道:「你跟我說,最近殿下那方面如何?」

  福成這會兒心煩意亂,也沒明白劉良醫那張老臉下的羞澀:「什麼這方面那方面?!」

  「就是房事!」劉良醫清了清嗓子道。

  「挺好的!」

  聽到這話,劉良醫皺起了眉,旋即又問:「次數頻繁不頻繁,每次持續時間多久?一夜幾次?」

  福成拿眼神瞅他:「你問這作甚?你以為咱家是敬事房太監,還專管這種事不成?聽了牆角還不算,還得拿個小冊子記著?!」

  「當然有用,殿下中了這種淫毒,之前我也解釋過其中的詳細,這種毒越到最後越是沉迷淫慾,經由房事的多寡,時間的長短,才能明白毒到了哪一步。」

  福成覺得他說得也挺有道理,沉吟一下道:「殿下都是歇在榮禧院,咱家也不可能天天蹲牆角聽這個。這樣吧,蘇夫人那邊有個丫頭,應該知道具體情況。」說著,他便吩咐人去榮禧院將玉蟬叫了過來。

  不多時,玉蟬到了。

  劉良醫詳細地詢問了一遍,玉蟬雖是面紅耳赤,到底也如實稟報了。

  聽完後,劉良醫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看福成,又看了看玉蟬,眼神變得怪怪的。

  「丫頭,你老實跟老夫講,你呃、有沒有在你家夫人身上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痕跡……」

  一扯到這麼私密的事,福成頓時就想暴起,捅揍著老匹夫一頓。

  蘇夫人是殿下的妾,這老匹夫問得這麼詳細就是褻瀆,褻瀆了蘇夫人,就是在覬覦殿下的隱私。哪有關心人次數多寡,一次多久了還不行,還要關心具體細節的!

  福成看向劉良醫的眼神格外不善,劉良醫連連告饒,老臉囧紅:「你們還真當老夫是那為老不尊的老不休?這種毒到了後期人會慢慢失去理智,很容易就做出一些傷害人的事,可偏偏又有強烈的需求,所以一般這種情況,女子都會吃一些苦頭的。」

  見兩人都望著自己不說話,劉良醫有些惱羞成怒:「就是會在交歡之時,有施暴傾向,女子會受傷!」

  這下不光福成明白了,玉蟬也明白了。

  她紅著臉,半晌才喏喏道:「您說得這些奴婢倒是沒發現,不過倒是有兩次夫人受了些小傷。」

  劉良醫來了興致忙問是哪兩次。玉蟬認真回想,說了第一次大概的時間,那時候瑤娘還住在小跨院裡,還不是晉王的妾。至於最近一次就是晉王狂性大發打死人那日。

  「那是不是自打那第一次後,殿下和夫人的房事就慢慢開始少了?」

  這一次,玉蟬想得比之前都久。半晌,才猶豫地點了點頭,同時眼中閃過一抹震驚的明悟。

  「那就是這樣了!紓解不夠,以至於毒性加快了發作。」劉良醫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看著玉蟬道:「你家夫人倒是個有福氣的。」

  剩下的話即是他沒說,玉蟬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福成當然也聽懂了,面容變得複雜起來。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劉良醫捋了捋鬍子:「最好是留春館那位,如果非要圖個身心舒暢嘛……」他嘿嘿笑了兩聲,老臉突然變得有點猥瑣,也不再說話,就捋著鬍子走了。

  一直到人都快出門了,福成才反應過來,「你個老東西,光這樣就行了?」

  劉良醫以極快地速度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的喊:「若是紓解得當,暫時無事,我回去繼續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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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成:難道以後福爺爺我要天天蹲牆角,還得拿個小本本記著殿下威猛不威猛,一夜威猛多少次?

  玉蟬:我是拿著丫頭的工資,幹著敬事房太監的活兒,還要操著主子們的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2:54 PM

第七十二章

  玉蟬回去的時候,瑤娘正抱著小寶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難得一個好晴天,太陽十分暖和,照得人暖融融的。看著這幾天急劇消瘦,在太陽下蒼白得有些透明的夫人,玉蟬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感覺世事真奇妙,感覺造化有些弄人。

  明明殿下很在意夫人,夫人也很在意殿下,為何現在就弄成這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來到瑤娘面前:「夫人,奴婢覺得有個地方您應該去一下?」

  母子兩人本是正在玩一個九連環,聽到玉蟬這麼說,瑤娘詫異地抬頭看她:「去哪兒?」

  「朝暉堂。」

  臥房裡很暗,只有牆角點了盞燈,明明是大白天,屋子裡卻十分昏暗。

  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十分好聞的味道,卻是晉王慣用的薰香。瑤娘隨著玉蟬來到榻前,就著微微地光亮,看到了榻上的那個男人。

  他一頭長髮披散在枕上,烏壓壓的,像一匹最上等的緞子。臉極白,似乎有些瘦了,臉頰和眼窩都有些下陷。

  距離那一日,瑤娘多日未再見著過晉王,她一直等著他將她送走,或是給個明確話,可他卻一直沒有動靜。

  她心裡還在想,他果然是在意的,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病了。來之前玉蟬便將晉王中毒的大體情況告知了瑤娘,甚至連劉良醫與她說的話,也一一轉述。之前不明白的好些事,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對她越來越克制,為什麼他總是怪怪的……

  曾經他那樣對她,她一直以為他就是為了想要她的身子,故意騙自己他是中了藥……

  「夫人,若是有事,您叫一聲。」說完這句,玉蟬便紅著臉出去了。

  瑤娘來到榻沿坐下,欺身上前看著他。

  他睡得很熟,據說是之前被灌了安神藥,濃密的睫羽投射出兩道陰影,顯得眼眶更是下陷。瑤娘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臉,又去摸著他被綁在床柱子上,讓錦帶勒出一道深深淤痕的手臂。

  須臾,她褪了衣裳,鑽進了被窩。

  他身子滾燙,像個火爐。小晉王精神抖擻,蓄勢待發,瑤娘嘗過苦頭,不敢輕易進犯,只敢徐徐圖之。她半爬在他的胸膛上,臉貼著他胸口的位置,聽著他的心跳聲,內心裡充滿了安然與滿足。突然她嗚咽了一聲,伸直了玉頸,像似被噎了一下。

  都是熟稔的,再加上房裡就兩人,而晉王還是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瑤娘特別膽大,漸漸便添了些趣味。越來越放肆,玩得不亦樂乎,突然閉著雙目的男人醒了。

  眼睛甫一睜開便是紅光詭異,瑤娘心中緊張,小心翼翼觀察了下,感覺他眼神呆滯,像似沒認出她來。想著之前玉蟬告訴她,晉王如今神智不清,心中更是心疼,忍不住就欺身過去含上了他的薄唇。

  這是瑤娘第一次主動地去親晉王,以往總是他將她親得透不過氣兒。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帶著一種憐愛一種包容。

  「殿下,你很快就會好了……」她一手撐著,一手去撫晉王的眼角眉梢,低低輕喃著。

  「殿下,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呢,可惜……」

  ……

  門外,福成站在廊下望著遙遠的天際。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很多事情並不難查,端看想不想查。所以燕姐兒突如其來,被徐側妃身邊的丫頭撞了個正著的事,就被查了個一清二楚。

  他拿到消息稟報給殿下,問了句還要不要再查下去。

  當時殿下神經亢奮,明明臉寒似冰,卻總給人一種旋即就要發狂的危險感。

  殿下怔忪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抹什麼,緘默地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福成特別注意晉王的情緒反應,所以看得十分清楚,當時不明白,今日卻是明白了。

  那好像是,怕?

  因為知道你怕,所以我比你更怕。

  福成突然笑了一聲,旁邊的小順子一直關注著他的神色,見此湊上來問了一句:「乾爹,您老想到什麼了,這麼開心?」

  福成一巴掌拍在他頸脖上,笑罵:「沒眼色的小東西,你乾爹我這是開心?我這是感嘆。」

  「感嘆什麼?乾爹還有啥好感嘆的。」

  「感嘆啊,還是咱們這些閹人好,什麼個情情愛愛的,都跟咱們沾不上絲毫關係。」他笑罵完,面色卻突然怔忪起來,心裡響起一個曾在他心中響過無數次的柔和的女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德妃信佛,口中偶有佛偈道出,這句佛偈是德妃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福成眼角突然迸濺出一滴眼淚,不過他仰頭看天,風兒一吹也就沒有了。

  所以,他明明可以去把胡側妃請來,卻違背了當奴才的初衷,他想即使殿下是清醒的,肯定也是願意這樣的。

  *

  瑤娘整整在裡面待了兩個時辰才出來。

  這期間福成和玉蟬無數次推門進去,俱都忍下了。

  瑤娘低著頭推門而出,福成和玉蟬立即湊了上去。

  「殿下怎麼樣了?」

  「夫人,你沒事吧?」

  瑤娘搖了搖頭,將玉蟬拉到旁邊耳語幾句。玉蟬紅著臉過去和福成說殿下的腫脹已經消下來了,至於具體到底怎麼樣還得劉良醫來看,或是等人醒了後才知道。

  而後兩人便離開了,福成看著瑤娘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才抬腳往裡屋走去。

  而之前說回去配藥的劉良醫,又悄悄去小跨院裡找了穆嬤嬤。

  聽劉良醫將事情說完,穆嬤嬤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劉良醫忐忑道:「這方子按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不知為何殿下服下了不但沒有緩解的作用,反倒病情更加嚴重了。當然也有紓解不夠的原因在,可萬萬不當會如此。」

  穆嬤嬤沉吟片刻:「若是方子沒問題,藥卻不起作用,是不是其間出了什麼錯漏?」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比起福成,穆嬤嬤更相信劉良醫的醫術。

  當年德妃沉痾宿疾就是靠著劉良醫那些稀奇古怪的藥方,一直撐著將晉王生下,又熬了幾年,人才沒了。

  「這——」劉良醫苦笑了下:「按理說這個藥方應該沒問題,打從殿下中了這毒,我就一直在弄這個藥方。雖醫術有限,徹底解不了這個毒,但應該是有延緩作用。即便不能延緩,殿下服了後也可以讓他保持神智清明,是萬萬不會竟到了失去理智,狂性大發的地步。

  「嬤嬤不怕你笑話,我如今都開始有些質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行了。京城那邊一直沒有好消息,殿下情況一天比一天差,德妃娘娘當年臨走的時候,再三囑咐讓我們看好殿下……」

  這話說得讓穆嬤嬤也不禁沉默了,她嘆了口氣,勸道:「你如今不該去想這些,而是該去想怎麼治好殿下。」

  劉良醫沉沉吐出口氣,打起精神來:「是啊。所以這趟來是想請嬤嬤再給點小郡主的血,我拿回去試試。」

  穆嬤嬤當然知道他的來意,可一想到那一碗底兒血,還是有些心疼:「能不能不用血,用旁的代替?小郡主年紀打小,可禁不起這樣的三番二次。」

  「若是能我也不會費這麼大功夫,這藥可全指著這血,小郡主的血就是主藥,取得就是殿下和胡側妃第一次……」

  劉良醫又開始長篇大論解釋了,穆嬤嬤心裡卻一個激靈。

  她突然打斷道:「要取就取吧,我即使再不捨,還是殿下為重。」說著就讓玉燕去將小郡主抱來,給劉良醫取血。

  等劉良醫離開後,玉燕正要把小郡主送回去讓奶娘餵奶。穆嬤嬤卻突然叫住了她,讓她把小郡主抱過來給她看。

  穆嬤嬤接過昏睡中的小郡主,擱在懷裡拍了拍,才伸手去翻看她的耳垂。

  左邊右邊都沒有。

  穆嬤嬤沉默地收回手,又去看小郡主的臉,陷入沉思中。

  「嬤嬤……」

  穆嬤嬤回過神來,將小郡主交給她,玉燕便下去了。

  穆嬤嬤在宮裡待了幾十年,十分瞭解女人的心性。

  她們可以是世上最柔弱的,稍微大一點的風浪,便足夠讓她們香消玉損。可當她們狠起來,也可以是最心狠手辣的。

  為了爭寵,什麼的手段使不出來?為了鬥倒對方,可以各種陰私手段頻出,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皇宮裡歷來死的最多就是女人、太監,還有則就是孩子。

  出生的,沒出生的,還是一團血肉的胎兒不知道流了多少個。皇嗣對皇家來說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自然下手都直擊要害處。

  同樣,自然也有假冒皇嗣的……

  穆嬤嬤不禁想起她還是個小宮女時,聽到的一樁關於太祖還在位時候的陰私。

  自打那位假冒的差點登上皇位,皇族就對子嗣之事格外看重。高祖甚至不知服了什麼秘藥,自那以後但凡趙姓皇族的男丁,都會有一個便於分辨的標示,那就是耳垂後都會有一顆紅痣。

  倒是女孩兒似乎沒有特定的,有些有,有些沒有。

  穆嬤嬤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也是當年德妃生下晉王時,有嬪妃刻意放出晉王不是弘景帝親生的流言。因為宮裡人都知道德妃身子骨太差,以她的身子骨怎麼能生下皇嗣。

  你說肚子總不能作假,太醫把過脈,還有敬事房太監的記錄?

  在宮裡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嬪妃一旦有孕便極少出門,難道你還去掀了旁人的衣裳去看不成。太醫就更不用說了,一些後宮的陰私沒少有些太醫在其中攪合。至於敬事房的記錄,女子生產本就是有早有晚,除了能估摸個大概日子,根本做不了數。

  所以,但凡是扯上權力,就沒有單純的事兒。

  弘景帝表面上表現很信任德妃,私下還是命身邊的心腹太監來看了還在襁褓中的晉王。當時穆嬤嬤就在旁邊,才瞭解這其中機鋒。

  當初小郡主生下來時,穆嬤嬤就看過了。不過女孩兒有的有,有的沒有,她倒也沒放在心上。

  可經過劉良醫弄得這一齣,她不免疑慮在心。

  終歸咎底她一直對胡側妃的出身有些如噎在喉,雖晉王帶胡側妃回來的時候也說了,是處子之身被幸了,可……

  穆嬤嬤擰起了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01 PM

第七十三章

  福成進了裡屋,抬眼就看見床榻上晉王睜著眼。

  依舊還是雙目血紅,卻比之前似乎好了不少,眼睛裡至少有了神。

  「殿下?」他嘗試性地輕喚。

  晉王嗯了一聲,福成欣喜之餘,知道殿下這是好了,至少暫時沒事了,忙上去將捆在晉王手臂上的錦帶解開。

  這蘇夫人可真本事,若不是知道殿下那次是跟了胡側妃,他還要以為蘇夫人才是那個藥引子。

  「夫人剛才來過了,夫人……」福成一面瞅著晉王的臉色,一面絮絮叨叨。

  晉王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她來了,又走了。正確的應該是說,他早就醒了,聽到她說了她喜歡他。

  本來混沌一片的大腦,突然在那一刻清明了一些。他逼她說了那麼多次混話,卻發現原來還是心甘情願最動聽。

  可惜——

  她和他之間隔了一道心結,一道她永遠也解不開,也不願去解開的心結。所以她看似溫婉柔順,看似小意兒奉承,實則一直在抗拒著他。

  她走不開也甩不掉那一切,她將那一切悄悄地藏起來,重重地背在心上,打算背一輩子。

  其實這幾日他暗中去過榮禧院兩次,見她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窗前,他有無數次想告訴她,其實本王不在意。

  不就是貨郎變成了不知名的惡人,別說他已經殺了他,即使那個人不是當初那個,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不就是那一個!

  他心裡這麼一遍遍的說著,卻還是騙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到曾經有個人也像他這樣品嚐過小奶娘,品嚐的十分仔細,每一處都品嚐過,他就有一種想毀滅一切、嗜血的衝動。

  再等等,等他的毒解了……

  *

  桃扇走後,胡側妃就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裡。

  關了整整一個下午。

  直到該掌燈時,桃紅推門走進來。

  「娘娘……」

  胡側妃這才回過神來,臉色有些蒼白。

  「該用晚膳了。」

  胡側妃罕見地沉默,點點頭,桃紅出去安排。

  不多時,晚膳在次間裡擺上了,紫檀木福壽祿的八仙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應有盡有。

  可能是出身微賤,胡側妃當了側妃後,對衣食住行特別講究,一應都要最好的。幸好晉王府也算是頂頂富貴的地方,自然也虧待不了她。

  胡側妃不光講究這些,還講究體面,用個膳都得好幾個丫頭侍候。這些個丫頭身穿乾淨體面的衣裳,個個青蔥也似,規矩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富戶人家能用上的丫鬟。

  看著這滿屋的一切,胡側妃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徹頭徹底地清明,心裡也不再慌張了。

  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失去這一切!

  用罷膳,回了裡間,胡側妃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桃紅。

  「我想出府一趟。」

  桃紅眼神一閃,問:「娘娘難道是想出去上香?」

  「我想出府見個故人,若是去上香護衛擁簇,丫鬟婆子一大推,也辦不了什麼事。後門那邊有我們的人,到時候你陪著我,我扮成小丫頭隨你一同出去。」

  這是胡側妃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身份高也有身份高的弊端,那就是出門不便。胡側妃自打進了晉王府也就出過一趟門,還是隨王妃出門一同去寺廟給晉王燒香祈福。平時想出門那是莫想,因為幹什麼都有下人辦好了直接送到手裡。

  「娘娘,光是你我,恐怕不安全……」桃紅猶豫道。

  胡側妃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婦人,自認也算是見過不少市面,又哪裡會懼怕出一趟門。其實按她來想,她是誰也不想讓知道的,可光憑她一個人遠遠不行。

  所以她選中了桃紅,她的心腹丫頭,也是除過桃扇,最得她信賴之人。

  其實桃紅對胡側妃的寓意更不相同,如果說桃扇意味著不願提及的過往,而桃紅卻陪她經歷了許多她不願意示人的東西。所以打心底胡側妃還是很信任桃紅的。

  「你只管聽著照辦就是。」

  桃紅點點頭。

  將胡側妃侍候歇下,桃紅便悄悄出了門。

  她先回了屋,換了一身衣裳,有個小丫頭幫她端了洗臉水。臨走時,她往那小丫頭手裡塞了樣東西。

  *

  胡側妃一身青色襖裙,扮成粗使丫頭跟在桃紅身後。

  見桃紅和後門處的婆子說說笑笑,她的心砰砰直跳,幸好還是出來了。

  兩人出了王府所在的大街,往人群裡行去。期間兩人去了果子鋪、雜貨行,像之前桃紅與人說的那樣,奉側妃娘娘的命給小郡主添點可以把玩的小玩意之類的東西。

  一直到路過一輛車馬行,兩人才仿若是走累了腳,進車行裡雇了輛車。之後又在城中轉了一會兒,才調頭出了城。

  騾子車越走越偏,這附近有一處香火不太旺的寺廟,胡側妃就是與人約在那處。

  進了廟,先去燒了柱香,又添了些香油錢,桃紅才提出想找間廂房歇腳。

  這寺廟地處偏遠,一般都是窮苦人家才會來的地方,尋常極少會有人來借用廂房。早上倒是有一家,是小兩口帶著一個奶娃。說是孩子病了,找個地歇歇腳,這寺廟的方丈也是個悲天憐憫的,就借了一間廂房給他們暫作停留。

  小地方,廂房也不多,攏共就只有兩三間,胡側妃二人被安排在那一家三口的隔壁。

  佈置簡陋的廂房的中,有桌有椅有榻,除了這些別無他物。

  馮黑子眼睛盯著胡側妃那白皙的臉上,眼中閃過一抹火熱。

  「多日不見,鳴玉姑娘倒是越長越水靈了。」

  胡側妃繃著臉,看他:「你見我到底想作甚?有話就快說,我可沒功夫陪你閒扯。」

  馮黑子經歷了逃獄之災,四處躲躲藏藏,早已不復之前。

  以前惇惇實實,像座小山,如今還是十分魁偉,卻瘦骨嶙峋的,顯出了一種棱角來,看起來多了幾分兇殘。

  「也是,誰能想到當年怡紅院的鳴玉姑娘,竟一夕之間從地到天,成了王爺的側妃。說實話,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我今兒也不會來找你。就想讓你唸著咱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幫我一把。」

  胡側妃如遭雷擊,下意識斥道:「好大的狗膽,竟然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本妃要了你的命!」

  馮黑子只是瞅著她笑,一面笑一面拍著巴掌:「好懾人的氣勢,不愧成了王府的娘娘。若論怕,小的還真有點怕,可更應該怕的應該是娘娘你吧?當初那貴人可是確定你以前是個淸倌兒,才替你贖了身,若是讓王爺知道你其實是個殘花敗柳,你還能做側妃娘娘?再說了,我算算日子,你給王爺添的那小郡主可是前後差不了多少日子,若是我跟王爺說,那孩子你我跟你倆生的,你猜……」

  「馮黑子,我告訴你,你嚇不住本妃。那日是王爺破了我身子,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胡側妃虛張聲勢道。

  「你腿根兒有塊兒指甲蓋兒大小的紅斑。」

  這句話才讓胡側妃徹底變了顏色,那麼私密的地方,甚至她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馮黑子卻知道,難道真是……

  「你那日進去後突然暈了,是我打暈了你。你大抵心中也起疑,不然何必這種臉色,又何必出來這趟。」

  馮黑子這才道出來龍去脈,他說得十分詳細,因為無憑無據,不夠詳盡根本取信不了對方。

  原來他受燕姐兒所托,要毀掉瑤娘的清譽。燕姐兒的心可比尋常姑娘毒多了,她可不是像她自己和姚家人說的那般,只是想讓瑤娘出現在柳巷那種地方,以此來毀掉她的清譽。

  她讓馮黑子把瑤娘打暈了帶進妓院,隨便找個有客人的房間扔進去。

  這樣一來,是時他們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也不用擔心蘇家人不依,或是姚成從中插手查出什麼。

  燕姐兒將瑤娘騙到柳巷後,人就跑了,而從後面來的馮黑子打暈了她。

  一般樓子裡白天是不做生意的,但也有例外,不過白天的客人極少。那日白天就只有一個房間有客人,馮黑子將瑤娘扛進樓子,這種情況在別處也許驚世駭俗,但在勾欄院卻並不少見,因為總有剛來的姑娘不聽話,老鴇命打手們教訓一番的。

  於是馮黑子大明其白將瑤娘扶進那個房間,本想著還要解釋一番,好李代桃僵,哪知那位客人卻是睡著了。馮黑子怕瑤娘醒了鬧出事來,就將樓子裡用來對付不聽話妓女的藥往她嘴裡塞了一些,把人往床上一丟,就出去了。

  怕中間出了岔子,他一直躲在對面廂房裡盯著,卻萬萬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鬼鬼祟祟的鳴玉姑娘。

  接下來的事,理所應當的發生了。馮黑子怕胡鳴玉攪黃了這事,將胡鳴玉從後面打暈,卻是臨時起了淫心,索性來了個狸貓換太子。

  馮黑子早就對胡鳴玉垂涎不已,樓子裡的打手們對她不知肖想了多少回,可惜老鴇將她看成搖錢樹,自然不是他們可以沾染的。

  怕事情瞞混不過去,馮黑子也給胡鳴玉餵了藥。於是床上一對,床下一對,兩對野鴛鴦美不勝收。

  事罷,馮黑子將胡鳴玉扔在那客人的床上。這樣的一來,即使胡鳴玉失了身子,也不會往他身上聯想。而瑤娘他則將之丟去了後巷。

  他當然也意識到那個客人有些不對勁兒,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心裡多少是有些慌張的,又哪能顧得上這些。

  ……

  隨著馮黑子的講訴,胡側妃的臉一點點白了起來,一種透明中夾雜著死灰的白。

  馮黑子瞥著她,道:「其實我佔了你的身子,也是我一直喜歡你。這個秘密我放在心裡許久,若不是遭逢大難,我也不會來找你。你總歸是不易的,我又怎忍心壞了你的好日子。」

  胡側妃冷笑:「你喜歡我,所以才來害我?這話你還是去哄你那小青梅吧,你們這一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害了嫂子的妹子,一個助紂為虐,還把我拖下水。」

  知道對方是信了,才會說出這種話。馮黑子心中高興之餘,假惺惺地道:「那丫頭確實有些混不吝,可誰叫我一直想娶她。我倒是最想娶你,可你也不會跟我,我也養不起你。不過我喜歡你的心是真真的,你道你長得好,殊不知那蘇瑤娘才是個尤物……」

  說起這個來,馮黑子面上還帶了些許遺憾,可惜對方處於震驚之中,根本沒注意到這些。而馮黑子想哄了老情人,正挖空心思了想說些好聽的話,自然也沒注意到對方的異常。

  「……我明明有機會,卻偏偏還是弄了你,而棄了她。你瞧瞧,我對你的心真是可見日月……」這馮黑子在樓子裡當打手,沒少跟些個妓女廝混,而妓女們都是喜歡聽些甜言蜜語的,這小子自然練就了一張蜜口。

  實則他哪裡是不想動瑤娘,而是怕中間出了岔子,自己脫不了身,燕姐兒那裡也得不償失。馮黑子很小的時候就想娶燕姐兒了,可惜李氏的刻薄和鄙視成了一道他越不過去的牆,這近乎成了他的執念。

  這也是之後他為何會哄了燕姐兒壞掉她的身子,才讓馮寡婦上門提親的原因所在。

  見胡側妃低頭不語,馮黑子慢慢靠上來。

  先嘗試性的伸手摟住她的腰,見她沒有抗拒,雙手一只朝上一隻朝下,直攻要害。

  馮黑子當然知道怎麼弄女人才舒服,見弄軟了對方的身子,就想去親她小嘴兒。胡側妃推他,可哪裡頂得住男人的力氣。被含著又是親又是咬,男人的雄性氣息充斥在她的鼻息間,明明馮黑子的身上並不好聞,甚至還有些汗臭,可這會兒的她偏偏沒有力氣。

  馮黑子順勢就將她抱去了床上,一對野鴛鴦竟在這清淨之地顛龍倒鳳起來。

  一個是久曠多時,一個是多日未沾染女色,兩人戰得是旗鼓相當。馮黑子見自己將堂堂一個王爺的側妃弄得淫態畢露,心中得意之餘,更是賣了狠力氣。

  終於,戰鼓聲歇,馮黑子額上青筋畢露。而也就是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心口一涼。

  他震驚地去看著對方,嗓子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對方的手死死地捂著他的嘴,又用腿鉗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你知道的太多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07 PM

第七十四章

  胡側妃渾身僵硬,半晌才用力將馮黑子推開。

  下榻的時候差點沒摔了,一股冰涼順著滑下腿,她厭惡地拿帕子隨意擦了擦,穿上衣裳。

  她沒敢多做耽誤,去旁邊廂房叫人,雖是三個女人帶個奶娃子,也足夠將馮黑子弄上騾子車帶走了。

  車伕早就被遣走了,只留下了車,這是出於回城的考慮。桃紅說她小時候在家裡趕過驢車,沒想到騾子車也趕得有模有樣。

  半道上,路過一處陡峭的山崖,胡側妃和桃紅兩人搭手將馮黑子扔了下去。就算日後被人發現了也不怕, 且不提胡側妃之前在馬車裡毀了馮黑子的臉,扔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等被人發現了也早該爛了。

  桃扇抱著孩子坐在旁邊瑟瑟發抖,卻是連哭都不敢。因為胡側妃此時的表情太可怕了,帶著一種近乎窮途末路的狠辣。倒是桃紅雖臉色有些白,但一直挺鎮定的。

  三人駕著車倉皇離開,並沒有發現身後方才她們停留過的地方來了幾個人。這幾人下了馬,往山崖下去了。

  回了城,三人分道揚鑣,桃扇帶孩子僱車回鄉,胡側妃和和桃紅則是回了王府。

  除了面色有些蒼白,與平時般無二致。

  不過胡側妃夜裡倒是又做了噩夢,一夜睡不安穩。

  *

  而另一邊,朝暉堂那兒,瑤娘每日都會去一趟,侍候完晉王便離開,哪怕福成留她,她也逕自不聽,寧願一趟趟的跑。

  扭頭看著黑著臉的殿下,福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殿下明明已經清醒了,卻偏偏還要裝昏迷,逗著人家好玩兒是不。幸好這蘇夫人是個心思淺的,不然指不定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見了。

  這日,胡側妃突然來了榮禧院。

  竟是難得的一臉笑,瑤娘心中警惕,可對方一臉笑也不好出言攆人家。更何況她是侍妾,對方是側妃,按理說她該畢恭畢敬才是。

  不過讓她陪笑,她也笑不出來,她可沒忘記之前這胡側妃是怎麼對她的,更何況兩人還有上輩子的宿怨。

  以前瑤娘想著要在王府裡待下去,所以顧忌著雙方的顏面,如今她早不保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離開了,自然懶得再做這副樣子。

  可放在胡側妃眼裡,卻是對方仗著晉王的寵,沒將她放在眼裡。

  胡側妃心裡更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和瑤娘說著話。

  說著說著,就說到之前那事了,自然是踩了徐側妃,顯示自己也是受了人矇蔽。如今知道是有人故意使壞,心中愧疚那日惡言傷人,特意前來陪個不是。

  胡側妃可從來不是願意伏低做小的人,瑤娘不免驚疑,可面上也不能直問人有何意圖,只能小心提防。

  胡側妃也沒做什麼其他惹人嫌疑的事,還是一臉笑的甚是熱絡,並拿出許多奶娃穿的衣裳玩具什麼的,說是給小寶的。之後又在瑤娘的陪同下去看了看小寶,才告辭離開。

  等胡側妃走了後,瑤娘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她到底是什麼目的。也知道自己不算聰明,她便問一直陪在旁邊的玉蟬。

  玉蟬沉吟了下,道:「側妃大抵清楚殿下心裡是疼愛夫人的,這是來主動向您示好。」

  也許,真是這樣?

  可疼愛……

  *

  胡側妃袖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真恨自己以前瞎了眼,竟然沒注意到那個小崽子。如今心裡帶著事去看那孩子,輪廓和五官和晉王特別像,尤其是那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她不禁想起之前自己譏諷那小崽子是個野種的話。是野種的不是那孩子,而是她的小郡主。

  不,她的小郡主不是野種!只要那個孩子沒有了,她就不是!

  胡側妃面上劃過一抹狠辣,嘴角也緊抿了起來,跟在她身側的桃紅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整整一個下午,胡側妃都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桃紅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麼。

  胡側妃看向她:「那天的事你聽見了?」

  桃紅先是搖頭,再是訥訥,實在撐不下去了,才點了點頭。

  其實又怎麼可能會沒聽見?馮黑子是個大男人,而胡側妃不過是個弱質女流,真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定誰殺誰呢,所以桃紅一直就守在門外。

  「娘娘饒命,奴婢是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桃紅臉色煞白,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饒。

  胡側妃扶起她:「我自是相信你對我是忠心耿耿的,不然那日也不會帶你了去。不過——」她話音一轉,道:「你與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待我忠心,我自然待你不薄。可你也知道我母女二人如今早不保夕,我本無心犯錯,奈何蒼天著實弄人,好生生的,怎麼就出了這種巧合的事。」

  她說著說著,就啜泣了起來:「這事若是讓人知道……肯定會有人知道了,我今日去看那小崽子,和殿下驚人的相似,那些個人一葉障目,竟沒有發現,反倒真當個野種藏著不給人看見。」

  「這可如何是好。」桃紅也是滿臉忐忑與愁容。

  胡側妃藉著帕子遮掩,瞄了她一眼:「如果真讓人發現小郡主是個假的,到時候不單是我,你身為我的貼身丫頭肯定跑不掉,一定是被滅口的份兒、企圖混淆皇家血脈,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桃紅被嚇得渾身直打顫,嘴裡不停地喃喃:「娘娘,這可怎麼辦,您要想個法子才是。」

  「我又哪有什麼法子。」胡側妃感嘆了一聲,擰眉苦思片刻後,才一咬牙道:「為今之計,只有先下手為強。」

  桃紅滿臉震驚,可經過方才的那些恐嚇,她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她似乎也下了狠氣,明明怕得臉色蒼白,還是道:「娘娘您說怎麼辦吧,奴婢聽您的。」

  「我估摸著下點藥什麼的,連大的帶小的,一併解決了。可榮禧院有小廚房,卻是不容易下手。尤其府裡最近氣氛不大對勁,人也多了起來,貿然下手恐怕會出事……」胡側妃擰眉思索,顯然是真在考慮這事的可行性。

  桃紅忙勸道:「娘娘您可千萬別動這念頭,且不說那毒好不好弄來,光是怎麼下,就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且經手的人太多,恐會暴露。」

  「那你說怎麼辦?」

  「根子不是在那孩子身上嗎?反正蘇夫人現在也不知道當年那強了她的人是殿下,殿下也不知道蘇夫人才是當年那人。咱們不如將孩子偷出去,或是賣了或是扔了,那麼小的孩子也不記什麼事。至於蘇夫人,沒了孩子她什麼也不是,誰都發現不了這件事。」

  胡側妃聽得眼中異光連連,但還是有些猶豫:「這樣能行?」

  「孩子小,目標也小,隨便裝個什麼箱子裡就帶出去了。侍候那孩子的丫頭叫阿夏,和奴婢一個同鄉小姐妹相好,到時候用點果子花兒什麼的,就能把那小丫頭引開,就算真敗露了,大不了就說稀奇這孩子抱去玩,誰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胡側妃大抵也是病急亂投醫,竟信了桃紅這說辭。

  之後桃紅說去找那個同鄉小姐妹,還塞了她一把銀錁子讓她拿去賞人。

  *

  小寶這些日子精神不大好,總是懨懨的。

  換做以往阿夏怎麼也要逗著他笑,或是抱他出去玩,可這些日子阿夏也不知有什麼心事,顯得心事重重的。西廂這裡再難見以往的歡聲笑語,春兒兩個和何奶娘也是噤若寒蟬。

  「若不今兒把小少爺抱出去耍耍吧,總是這麼悶著也不是事兒。」何奶娘道。

  何奶娘雖作為奶娘,可因為阿夏與瑤娘的情分不同尋常,所以西廂這裡是以阿夏為主。

  阿夏也反應過來自己這幾日有些荒廢了,看了一眼蔫蔫地爬在那裡的小寶,打起精神走過去。她擺出個大笑臉,問道:「小少爺,奴婢帶你去看魚魚好不好?」

  小寶自然回答不了她,阿夏便讓春兒幫忙收拾東西,帶著小寶出門了。

  臨著榮禧院有個小園子,地方不大,但景緻不錯,還有一池子錦鯉。

  其實榮禧院裡景緻也不錯,可小寶身份不同尋常,乃是瑤娘前頭男人的兒子。雖是晉王默許他養在瑤娘身邊,可到底總是根刺,指不定晉王什麼時候會來撞見了,所以一般阿夏抱小寶出去玩耍,從不會在榮禧院裡,而是會來這個小園子。

  其實瑤娘是意識不到這些的,不過是阿夏自己的解讀。

  對於這個阿夏,小寶覺得挺好玩的,平日裡見她天真爛漫嘰嘰喳喳,可有時候見她某些行舉,又不像會是這種性格的人。

  當然,這是他以前的想法。來到榮禧院後,因為她總是有意無意讓他背著不見人,他就有些心生微妙了。尤其自打那日爆出他實際上是個姦生子的事,阿夏更是不愛讓他出門,有時候何奶娘或是春兒她們要抱他出去,她也總是攔著。

  問她原因,她也不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小寶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可能說她錯嗎?不能,人家明明是為了他好,為了他娘好,也幫忙保守了秘密。他的存在確實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尤其那事發生以後,識相的就該得老老實實閉門不出才是。

  小寶只能心中不是滋味,甚至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阿夏讓春兒將帶來的饅頭撕碎了撒下去,不一會兒魚兒都游來了。

  小寶也看得出阿夏是想哄了自己開心。即使他明明沒什麼興致,還是佯裝地拿著小胖手指著池子咿咿呀呀著。

  阿夏見小寶開心起來,也是滿臉笑容,一面和他咿咿呀呀說著話,一面拿了饅頭撕碎了讓他丟給魚吃。

  「小少爺不吃,丟給魚兒吃。」

  阿夏指指他手裡的饅頭,又指指池子。小寶先是疑惑地眨眨眼睛,然後手一使勁,就扔了出去。引來了一群魚兒的哄搶,頓時樂得嘎嘎大笑。

  兩人玩得十分開心。

  期間春兒回去了,說是手邊有點事還沒做,反正阿夏一個人也不是看不住小寶。

  春兒走了,阿夏臉上的笑容突然沒了,也不逗小寶玩了,又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她在想一個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殿下竟不在意,難道他不嫌夫人髒?

  想到這個髒字,阿夏下意識搖了搖頭,覺得不該這麼想,可心裡總是忍不住想這件事。

  「阿夏,總算找到你了,榮禧院裡的人說你抱著孩子出來了,我就猜你在這兒。」說話的人是冬兒,和阿夏一同入府的,兩人做小丫頭的時候在一處,互相說了家鄉,一聽竟是同鄉,也因此格外比旁人多了一份不同的情義。

  以前冬兒就喜歡找阿夏玩,阿夏倒是不常找她,因為阿夏忙,也走不開。

  阿夏問:「你今兒不用當差?」

  冬兒不如阿夏運氣好,阿夏剛開始也是燒火丫頭的出身,後來被挑去了小跨院。而冬兒卻一直還在大廚房裡,沒有換地方,吃得倒是挺好,就是平時活兒多人也累。

  「今兒是我假,沒事就來找你玩。還有我想繡個荷包,但是沒花樣兒,我記得你有許多好看的,就想找你借一個。」

  「急著用?」

  冬兒點點連頭,「我想繡好了送給王媽媽,看能不能讓她幫我調個差事。你看我在大廚房裡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燒火丫頭,手都粗了,人也吃胖了不少……」

  阿夏看著冬兒,比剛進府時胖了兩圈不止,心下默然。

  她看了看扶著欄杆看魚的小寶,猶豫道:「我還要看著小少爺,要不我下午給你送過去。」

  冬兒卻連連催她:「我幫你看著就是,說是個小少爺,其實……」她瞅了小寶一眼,滿臉不屑。

  這才是阿夏不願去找冬兒玩的原因所在,總覺得冬兒比剛開始認識變了許多。

  其實何嘗冬兒變了,她也變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7-9-19 01:15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阿夏,你快去啊。」

  冬兒的聲音讓阿夏回過神,她看向冬兒,大抵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她非常清楚冬兒的每一個表情,乃至是眼神。哪怕她現在變了許多,可一些小動作卻沒有變。

  例如,每當冬兒說謊的時候,她的左邊眉毛總會不由自主抖一下,再抖一下。很細微,得十分細心的人才能看出,而她抖動的頻率與她心中的緊張形成對比。

  阿夏雖年近不大,但卻是王府裡的老人了,人人都說她天賦好,讓薛婆子看中了。殊不知她在廚房燒火那幾年,總會認真地揣摩別人是如何去做菜。

  其實她做菜手藝很好,雖到不了掌主灶的地步,但是副灶卻沒有問題。只是她懂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讓阿夏來看瑤娘如今會落得腹背受敵的下場,就是因為風頭太過。

  她又看了一眼小寶,白嫩嫩的小娃兒,真看不出來是那個長相粗鄙男人的種,大抵是隨娘多些。

  若是——

  她還能那麼坦然地去接受殿下的寵愛麼?一個被污了身子的女人,本就是該躲在屋裡,永遠不出來最好。就像……

  阿夏嗔道:「你可真是個性急的,那你幫我看好小少爺,我去去就來。」

  她讓冬兒站在小寶身後扶著他看魚,轉身就走了。

  小寶本是心事重重,直到阿夏離開,他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冬兒笑得怪怪的臉。

  他心裡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看著阿夏遠去的背影,啊啊地叫了兩聲。冬兒忙道:「哎呀呀,小少爺你聽話,咱們看魚看魚。」

  口裡說著,她卻從懷裡拿出一條帕子來。在心裡想著那個人是教她怎麼用的,按在了小寶的口鼻上。小寶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她將之抱起,佯裝在哄小寶睡覺,一面走一面顛著,腳步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小園子。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了,離了很遠就在說話。

  「我讓冬兒幫我看一會兒,回去給她拿個繡樣……」阿夏邊走邊對春兒道。哪知兩人到了,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咦,這人呢?方才明明在這裡的。」

  「是不是冬兒把小少爺抱回去了,和我們走岔了?」

  「倒是有這個可能,那我們先回去一趟看看。」

  可是回到榮禧院,也沒有看見冬兒和小寶,兩人只能再度折回去。這一次兩人是分開走的,免得又錯過。

  等過了一會兒兩人碰頭,依舊還是沒找到人,阿夏不禁有些焦急道:「我們先回院子一趟,若還是沒回來,就去一趟大廚房或是冬兒的住處。」

  春兒點點頭,兩人便急匆匆往回走了。

  因為根本沒有意識到小寶可能會失蹤,只當是不是冬兒抱去玩了,所以起先只有兩個人尋。可大廚房、冬兒的住處幾個地方都找過了,別說小寶,連冬兒也沒找到,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忙回去報信。

  玉蟬把院子裡所有人都撒出去四處尋人,之後才去朝暉堂報信。

  瑤娘去了朝暉堂,到現在還沒回來。

  玉蟬到了朝暉堂,瑤娘還在房裡沒出來,福成守在門外,她將這事說了,福成讓她莫著急,吩咐人下去找。

  有福總管下命,玉蟬就放心多了,只要人還在王府,就不可能找不到。

  可等出去的人回來稟報,還真就沒找到。幾乎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發現人。

  「只除了幾個女主子的院子裡還沒找過。」

  福成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道:「去找,就說奉了殿下的命。」

  「是。」

  臥房裡,瑤娘並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她覺得現在晉王越來越難對付了。

  經過和劉良醫的商議,如今每日都會定下一個合適的度幫晉王紓解。可晉王昏迷不醒,只有十分激動的時候才會醒來,卻沒有意識,只有本能。而瑤娘只有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光憑自己就應付如此高強度的差事。

  沒辦法,她只有另想他法,幸好她也不是沒經驗的,只有最後才會本尊上。

  即是如此,也累得不輕。

  房裡有浴間,瑤娘梳洗過後,才從裡面走出來。邊走還忍不住揉了揉腰,直到看到外面的福成和玉蟬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兩人的臉色有些怪怪的,瑤娘有些疑惑。正想著,就聽玉蟬道:「夫人,小少爺不見了。」

  瑤娘腦海裡轟的一聲就炸開了,「怎麼會不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夏呢?那麼多人,怎麼小寶就不見了?」

  「阿夏抱小少爺去看魚,冬兒找她借花樣子,阿夏就回去拿,轉身回來不光冬兒,連小少爺一起都沒了。我們的人都出去找過了,福總管也命人四下地找,您別著急,小少爺肯定沒事的,說不定是冬兒那丫頭抱著他鑽哪個丫頭房裡玩去了。」玉蟬儘量安慰道。

  瑤娘帶著玉蟬匆匆離去,連福成都沒顧得打聲招呼。

  福成轉身進了裡間,晉王果然坐在床榻前,顯然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

  他臉頰消瘦,更顯得清臒出塵,少了幾分威風,卻多了幾分清貴。尤其此時他長髮半披在肩後,更顯宛如謫仙。

  可惜的那雙血紅的眼珠破壞了這份仙氣,反倒讓他顯得有幾分鬼魅與魔性。

  「還沒查到留春館偷那崽子出去,到底是想做什麼?」他左手時不時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藍寶戒指,聲音冷凝。

  福成半垂著頭,有些自責道:「那個男人死了,如今知道內情的只有胡側妃和桃紅。桃紅是永王的人,這些年永王安插在府裡的釘子,拔的拔,策反的策反。若不是這次您病犯了,老奴怕出事,將外面的精銳撤了一部分回來,府裡外鬆內緊,還真沒想到這丫頭背後竟還藏著一個人。也是發現的太晚,而胡側妃那裡您又吩咐不用……所以……」

  所以才只知後因,不知前情。起先只當是後宅陰私,直到死了個人,而那桃紅又露出了尾巴,才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晉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暗十二已經帶著人跟上去了,方才遞了消息回來,說是對方意圖不明,不過暫時似乎沒有打算離開晉城的意思。」

  「他不會做無用功的事,肯定有所圖。」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永王,晉王太瞭解這個哥哥了。

  只是有什麼所圖?

  「先看著,讓人看好那崽子,別讓他出事。」

  「那夫人那邊……」

  晉王沉默下來,血紅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先別告訴她,對方既然有所圖,必然需要打開一個口子。」

  說不定就是選了瑤娘那一環,如今看來也確實是,畢竟現在無人不知晉王有一姓蘇的寵妾,甚得他的寵愛。

  有時候有些寵愛也並不是那麼易得,擁有的同時,也代表著危機四伏。畢竟坐在晉王這個位置,時時刻刻都會面對外在殺機。

  「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晉王站了起來,吩咐道:「藉著這件事,將他在晉城這邊的釘子都給拔了,本王那好哥哥覬覦本王的時候也夠久了。」

  「是。」

  「還有另外兩處,別讓他們藉機渾水摸魚。這一場,是我和他的……」

  *

  瑤娘在得知如今府裡就只剩晉王幾個妻妾的院子沒找過了,便親自帶著人去了。

  這大抵是素來綿軟的她,第一次如此雷厲風行。

  事實證明她親自出面是對的,因為很多時候女人比男人要難纏多了,而那些護衛們是外男,這幾個女人在名分上是主子,又是婦人家。若真與為難,還是挺耽誤時間的。

  但瑤娘不同,她即是寵妾,又扯了晉王的虎皮,心中沒有底氣的人,還真沒幾個敢掠其鋒芒的。

  到了後,二話不說,就直往裡衝。

  但凡有人阻攔,一律扯上晉王的虎皮。

  「蘇侍妾,你想做什麼!」

  「妾的兒子丟了,奉殿下的命,各處給予配合。」

  「你該不會是故意扯了虎皮當大旗?」自然也有人提出疑問。

  「朝暉堂就在那兒,你可以去找殿下問。」

  關鍵他能回答你才成!瑤娘這會兒十分毛躁,也因此格外不耐煩,自然將對方氣得不輕。

  幾個侍妾也就罷,三位側妃那裡卻十分難進行,幾乎是拼著撕破臉皮。

  尤其到了留春館,胡側妃特別難纏,竟堵在了正房門前,不讓那些侍衛們進去。

  「你一個侍妾,竟然敢帶著人來搜我堂堂側妃的院子。」

  「奉殿下的命……」

  「別拿你那一套來唬人,今兒本妃若是讓人你搜了,本妃以後還有何顏面在府裡立足見人!」

  瑤娘瞪視著胡側妃,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和對方對上。

  也許暗裡已經對上了不知多少次,可面上卻還是第一次,互不相讓,兩相對峙。

  認真說來,瑤娘是怕胡側妃的,這種怕不光是因為地位的不對等,以及上一輩子的陰影,還有一種夾雜著欽羨的仰望。

  胡側妃有殿下最看重的小郡主,僅憑這一點就足夠傲視任何人,哪怕是王妃也不敢直面掠其鋒芒,還得講究個迂迴。

  瑤娘並不是太關注晉王的後宅,可能是下意識地迴避。可獨獨胡側妃她是沒辦法迴避的,因為她兩輩子之所以能進王府,都與這對母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知道對方所謂的寵是假的又如何?寵不寵且是其次,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晉王在幫其造勢?

  只憑這一點就能看出許多東西了,晉王庇護著胡側妃,那麼明顯。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是能容忍旁人輕犯的。

  瑤娘並沒有把握自己和胡側妃對上,晉王能站在自己這一邊,所以她從來迴避對方的鋒芒。那一次眾目睽睽之下,與其說晉王是在替她出氣,不如說是王妃借大勢壓人。

  只是晉王態度是默許的,可沒多長時間,晉王就幫其解禁了,足以窺出究竟。

  可這一次,瑤娘突然不想去考慮這些問題了。

  站誰又有何干係,無憂亦無怖。

  「還請側妃娘娘能夠讓開!」

  「本妃就是不讓又如何?!」

  胡側妃臉上的惡意太過明顯,甚至讓瑤娘有一種感覺,小寶肯定是因為她才會失蹤,這更是讓她急迫、焦慮。

  她沒有說話,而是回頭去看玉蟬等幾個丫頭,「將側妃娘娘請開。」之所以不叫侍衛,也是因為侍衛都是男人,拉扯之間難免會有冒犯。

  玉蟬幾乎沒有猶豫就走了過去,剩下幾個也湧了上去,七手八腳將胡側妃從門前拉開了。

  留春館的下人見了自家主子吃虧,自然也要幫手,場中一片大亂。

  還是侍衛們出面,才終止這一切。

  「蘇瑤娘,你膽大包天!」

  她並不膽大,也不包天,她不過是個孩子娘。

  現在她孩子不見了,她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瑤娘這邊鬧出的動靜自然傳到了朝暉堂,正在與人議事的晉王聽了稟報,眉頭都沒皺一下。

  「讓她去。」

  終歸咎底,就算福成吩咐了下去,晉王才是這府裡的主子,闖的又是女主子們的院子,護衛們看似指哪兒打哪兒,實則背地裡不可能不稟報上來。

  而隨著瑤娘所闖的院子的地位越來越高,請求指令的稟報紛至沓來。

  「讓她闖。」

  「殿下,蘇夫人闖了留春館,胡側妃不讓……」

  「讓她鬧!」

  書房裡一片鴉雀無聲,下面坐的諸多幕僚也就渾然當做沒聽見。稟報之人退下,晉王輕咳了一聲,議事繼續。

  直至到了思懿院,瑤娘本是心中忐忑,卻沒想到見到的是大開的院門,紫煙滿面笑容地站在院門那處。

  「王妃說,孩子丟了,蘇夫人定是心急如焚,讓奴婢陪著你找找看。」

  謝謝!

  雖然瑤娘嘴裡並沒有這麼說,但她一直銘記在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39 PM

第七十六章

  與此同時,晉王口中的小崽子小寶已經醒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胸很大的婦人懷裡,似乎坐著馬車,從顛簸感分辨出的。

  婦人見他醒來,即刻就掀了衣襟要餵他吃奶。

  小寶滿臉厭惡,怎麼這些個人見著他就想餵奶,他就長了一副想吃奶的臉?

  若說瑤娘要餵他,他感到的是羞澀和安寧,別人就是十足的嫌惡了,包括何奶娘。

  甚至到現在小寶明明知道何奶娘是個好人,待他也十分盡心。可這何奶娘就是一點改不了,總是鍥而不捨想餵他奶,不想讓他用勺子吃。

  似乎在她們心裡,奶娃子就得含著咪咪吃,才是對的。

  婦人見小寶推了不吃,也沒再強求,將他抱在懷裡,塞了個撥浪鼓給他。

  看得出對方是有所準備的,馬車的小幾上擺滿了小奶娃喜歡玩兒的東西,顯然是怕他走在路上哭。照這麼來看,冬兒那丫頭是被人收買了,就不知背後之人是哪路人馬。

  小寶思索之間,馬車停了下來,這婦人抱著他和一個疑似她丈夫的人走進一家客棧。

  小寶並沒有試圖大喊大叫,一個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奶娃,即使叫得再怎麼歇斯底里,旁人也只會以為他是在鬧。所以他十分聽話,明明心裡火急火燎的,還是佯裝天真無邪地拿著撥浪鼓玩。

  「這孩子真是個沒心沒肺的!」進了房間後,那婦人說道。

  你他娘的才是沒心沒肺,瞧不起奶娃?!小寶心裡罵。又忍不住想,娘這會兒大抵該著急死了吧。

  同時一陣陣憂慮在心,經過這麼一出陣仗,小寶也看出將他偷出來的人不是單純想洩恨,或是對付她娘什麼的了,很可能別有目的。

  可到底是什麼目的?

  他娘不過是個小侍妾,雖然得寵,可也福佑不到他的身上來。父皇那麼討厭他,估計這會兒巴不得他能死了,以後再也沒有肉中刺。

  雖然這種想法很讓小寶沮喪,但這卻是事實,誰叫他並不是父皇的兒子。

  「你說咱們主子費這麼大的功夫,偷個奶娃子出來做什麼?」婦人好奇地問道。

  「不該問的不要問!」

  婦人當即閉嘴不吱聲了。

  *

  整個王府都沒有找到小寶,瑤娘感覺天都塌了。

  剛從王妃院子裡出來,她就軟了腿。

  玉蟬從旁邊攙著她,安慰道:「夫人您別擔心,福總管已經吩咐人去外面找了,幾處城門也著人看著。這裡是晉城,殿下的封地,插上翅膀他們也飛不出去。」

  「真的?」

  玉蟬點點頭。

  瑤娘莫名也有了些信心,這是來自對晉王的信心,但是心還是止不住焦慮。

  一晚上沒睡,直到外面天麻麻亮了,瑤娘才撐不住睡了一會兒。

  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從夢裡驚醒了過來。

  朝暉堂那邊不停的傳話而至,見確實在找,也是花了力氣找,瑤娘多少還是能放些心的。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對她恨意太過,拿了孩子洩恨。偷出去不怕,只要別下死手。

  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瑤娘就坐立難安,心驚肉跳。

  早膳沒用,原樣撤了。

  見瑤娘坐在窗前,像似一尊雕像也似望著外面,玉蟬幾個也是擔憂不已。可又不知道安慰什麼,只能默默不出聲。

  阿夏來了。

  雙目腫脹,眼中滿是紅血絲,一看就是昨兒哭了一夜。

  也確實如此,自打知道因為自己的疏忽致使小寶丟了,阿夏就哭死過去好幾次。

  瑤娘見她來了,只是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終歸不是心底沒有怨,當絕望屢屢降臨,總是會忍不住去想那些如果和若是。若是阿夏能警醒些,若是阿夏別去拿那花樣子,也許小寶現在不會丟。

  可誰能想到冬兒竟是別有心機,這偌大的王府孩子說沒了就沒了,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夫人,對不起……」

  瑤娘實在不想安慰人,可看著阿夏那可憐的模樣,不禁想起她平日待小寶的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別太自責了,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不情願。」

  可惜這安慰太輕飄,阿夏依舊啜泣不已。

  瑤娘也不想再說話,正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手裡被塞了樣東西。

  她心裡一驚,看向阿夏,吩咐道:「紅綢去幫我泡杯茶來。」

  等紅綢出去了,她才去看手裡的東西,是一張折著的紙。

  阿夏小聲道:「今天早上奴婢起來,發現不知是誰往我房門裡塞了這個。上面說要避著人給您,奴婢本來不想拿來,可左思右想都覺得不能瞞您……」

  瑤娘識字,去看,果然上面是如此寫的。

  上面還寫了,若是想孩子無事,獨自一人去城外某個地方。若是告知旁人,後果自負。

  瑤娘心裡一驚,忍不住將紙條攥緊在手裡。

  她看了阿夏一眼。

  阿夏還是低著頭抹眼淚,解釋著:「夫人您還是不要去了,您一個婦道人家,寫這張紙的人還不知道誰,想幹什麼,若是有個好歹……」

  「我知道。」

  「你還是告訴殿下吧……」

  「這事我自有主張,你別告訴別人就成。」

  阿夏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還是點頭離開了。

  瑤娘則陷入沉思中。

  *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為,卻還要去做,這大抵就叫做明知故犯。

  瑤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開身邊的幾個丫頭,當然這其中少不了阿夏的幫忙。是她親自去找阿夏的,阿夏雖還是勸她,到底還是沒拗過她。

  側門,周升駕著一輛放著幾個菜筐的騾車,正在那裡等著。

  雖是府裡丟了個孩子,可到底不是正經主子,也到不了封禁門戶的程度。王府上下還是一切如常,至少在下人們看來是如此,頂多就是知道蘇夫人的兒子丟了。

  「瑤娘、不,是蘇夫人。」周升眼神近乎貪婪地看著瑤娘,恨不得將她每一根頭髮絲都刻在心裡。明知道她不是自己能想望的,可真當再見到真人,他才發現自己對她依舊唸唸不忘。

  可惜……

  瑤娘垂著頭,「謝謝你了,周大哥。」她想來想去,這府裡只有周升能幫自己。她本想周升不會答應的,萬萬沒想到他竟二話不說就來了。

  「不謝,快上車吧。你這是想去哪兒,他們都說小寶丟了,小寶到底怎麼丟的,你這趟偷偷出去,是不是、是不是……」

  「周大哥你別問,好不好!」瑤娘打斷他。

  「好,我不問,你去哪兒我都載你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謝謝你,周大哥……」

  ……

  榮禧院,紅綢站在玉蟬身邊,道:「玉蟬姐姐,你說咱們這樣讓夫人走了,殿下會不會發怒?」

  「是福總管交代,夫人要做什麼任她去做。」

  「可……」可也不是眼睜睜看著夫人偷偷跑出王府啊。

  「好了,這些事不該是我們做奴婢關心的。夫人沒事,後面有人跟著呢。」

  玉蟬知道暗十一一直在暗中保護夫人,那傢伙不愧排行十一,隱匿的功夫著實太差,每每總是能讓她看破蹤跡,也不知道功夫怎麼念的。

  「對了,阿夏呢?」

  「她……」

  *

  小奶娘竟然跟車伕跑了!

  朝暉堂,晉王面黑如墨。

  旁邊,福成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他一眼。

  他真不想承認自己在看晉王的笑話,可殿下的臉色真得很精彩啊。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福成才不敢這麼說,他還想多活幾年。

  「咳,殿下,您也別怪夫人,其實也不是夫人信不過您,她畢竟什麼也不知道,她應該是信不過老奴。」

  畢竟晉王現在依舊『昏迷不醒』,瑤娘理所當然認為福成不會為了一個不是晉王的孩子費心,自己生的自己心疼,所以她明明知道對面有個坑,也往下跳了。

  「若不,老奴讓暗十一把夫人追回來?」

  晉王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殿下您也別多想,夫人肯定就是去找那孩子,大抵也是想著府裡其他人都靠不住,所以才去找那車伕……」

  好吧,不說還好,一說晉王臉更黑了。

  對,都靠不住,只有那車伕靠得住。

  「哎,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夫人肯定是想著府裡上下都是看殿下臉色的,殿下不喜那孩子,旁人自然也不敢喜。可那車伕不同,之前他說過不介意那個孩子,要娶夫人來著……」

  暗十在上面聽得簡直都想捂耳朵了,福大爺您會說話麼,沒看殿下臉都紫了。

  晉王臉色確實不好看,但也隱隱有些怔忪。

  他不喜那孩子?所有人都知道?

  「本王的心思就這麼好猜,讓你們都知道本王不喜那小崽子了?」

  嘖,動不動就小崽子,聾子也能聽出來啊。

  福成像似察覺不到,低著頭絮絮叨叨:「這不是明擺著嗎,您有多寵愛蘇夫人,心裡就有多不待見那孩子。那孩子明擺著是您的肉中刺,這府裡上上下下有幾個是笨的,就算是蘇夫人大抵也心裡有數。」

  所以她寧願去信那車伕,也不願信他?

  不信他能好好保護她,不信他能不讓她受委屈,不信他一定能護著那崽子不出事。他晉王就算再卑鄙無恥,不擇手段,也萬萬不會去對付一個小崽子。

  可同時心底還有個聲音在跟他說,你確實不喜歡那小崽子,你就別騙自己了,你巴不得他能消失,這樣就沒人戳她傷口,也沒人戳你心肺管子了。

  沒有那小崽子,你會讓她生無數個小晉王小瑤娘,然後她就會漸漸地忘掉那一切了。

  可如今小晉王小瑤娘還沒有,只有一個小崽子。

  晉王不禁想起第一次看見那小崽子,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小胳膊小腿兒藕節也似。他不會承認自己當時是嫉妒的,她肚子裡出來的,應該都是他的種才是。

  可惜那小崽子卻不是。

  「……唉,那孩子是蘇夫人的命啊,如今連命都不要了……」

  福成這老貨越來越囉嗦了!晉王想,突然心裡有了一種明悟。

  他站了起來。

  「殿下,你這是——」福成詫異地抬起頭。

  晉王並沒有理他,叫人進來替自己更衣。

  他本是沒打算親自出面的,因為後面還有無數事需要他來運籌帷幄。漁網既然已經撒下,就應該一網打盡才是。

  可他現在突然不想按著計劃走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換一種方式。

  他突然想起暗十一那次傳回的信,那次他缺了席,這次一定不再缺席,至於那車伕,有多遠給他滾多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1:51 PM

第七十七章

  晉王剛出朝暉堂大門, 迎面就來了個似是倉皇無措的丫鬟。

  是阿夏。

  晉王一身玄色勁裝, 肩披黑面紅裡的披風。與以往尊貴的他不同,此時的他更為精悍, 渾身充斥著一股鐵血般鋒利的氣質。尤其是那隱隱含著紅光的眸子,又給他增添了幾分肅殺,幾分嗜血, 像似一把待出鞘的絕世名劍,又似一頭凶獸急於出閘。

  看到這樣的晉王,阿夏很明顯地怔忪了一下。她按住心慌, 期期艾艾道:「殿下, 奴婢有事稟報。」

  晉王竟停下腳步, 看向她。

  阿夏的心,也漏跳了一拍。她握了握手,本來猶豫的心頓時不猶豫了。

  「夫人她悄悄出了府,無論奴婢怎麼攔也攔不住, 還不讓奴婢跟人說。她讓奴婢悄悄去給車馬處的一個車伕遞話,讓人接了她出府……奴婢實在心裡慌張, 又怕出了什麼事,才會忍不住稟來……」她一面說, 一面小聲啜泣著,似乎非常擔憂害怕的模樣。

  晉王狹長的眼眸微眯了一下, 阿夏能明顯感覺出他的不悅。她還想說什麼, 晉王卻離開了,呼呼啦啦一群人都跟他離開了。

  只留下福成站在門前抱著浮塵看著她, 眼神怪怪的。

  「福總管,奴婢走了。」阿夏其實並不喜歡福成,每次在榮禧院碰上了,她都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因為這人眼裡藏著洞悉,似乎能堪透人的內心,那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嗯,丫頭費心了。」

  「不當什麼,奴婢畢竟是王府的下人,當忠於殿下。」說完,阿夏也不多留,就曲了曲膝,離開了。

  福成笑呵呵地看著她的背影,人倒是個聰明的,可惜他家殿下就不喜歡聰明的,怎麼辦。

  出城門的時候,瑤娘更是確定自己做的是對的。

  玉蟬告訴她幾處城門都有人看著,可讓她來看根本沒有人,因為沒有人來盤查他們這輛車。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晉王府的人根本沒盡心,因為很顯然若是沒有了小寶,對任何人都是好的。

  除過她。

  她心裡更是酸澀難忍,大腦也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這一去,她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以後大抵再也見不著他了。

  估摸著離想去的地方不遠了,瑤娘讓周升停車。

  「周大哥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過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你這是想去哪兒,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不能扔下你一個。」

  「周大哥你快走吧,我一個人沒事的。謝謝你,謝謝你這趟送我出來。」說著,瑤娘就跳下車,往前跑去。

  周升跟著跳下來,拽住她的袖子:「不行,你若是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的。」

  「周大哥……」

  「喲,這是哪兒的一對野鴛鴦,若是讓堂堂的晉王殿下知道,自己的女人和一個車伕有染,恐怕以後將再無顏見人。」

  隨著話音,突然從四周圍了十多騎。

  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馬上騎士都是一身藍衣。為首的是個留著絡腮鬍的男人,他手裡搖晃著馬鞭,調侃意味十分濃厚。

  「你們是誰?」周升護在瑤娘身邊。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旁邊的女人知道就行了。」

  「是你讓我出來的?快還我兒子,我的小寶在哪兒?」瑤娘雖面色蒼白,但還是強自鎮定地道。

  這絡腮鬍男人一揮手,身後的人便自動退開,露出其後的一輛馬車。

  透過車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小寶正被一個婦人抱著。他似乎也認出了瑤娘,模樣看起來十分激動。

  「你們想做什麼?有什麼條件就提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瑤娘需要很拚命的才能穩住自己不衝過去。

  「那如若我說讓你去殺了晉王呢?」絡腮鬍男如是道,旁邊的幾個男人都笑了起來。

  甚至有人打趣慫恿道:「這位小美人,你去把晉王殺了,我們就把孩子還給你。」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快把孩子還給我!」

  絡腮鬍突然整了整臉色,「好了,都別胡鬧了。至於你們,既然都來了,就別走了,跟我們走一趟。」說完,他示意一個眼神,就有人下了馬來抓瑤娘和周升。

  這些人一看就是會武藝的,估計手裡也沒少有人命,周升忍不住就往後退。

  有人揶揄:「這車伕不行,也不知道英雄救美。」

  周升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瑤娘道:「你們既然引我出來,肯定目標不會是個孩子,你放我兒子,我跟你們走。」

  「那可不行,這小東西拿回去是要交差的,包括你也是。」

  瑤娘躲開來抓她人的手,「到底是誰讓你來抓我母子二人?就算是死,你們也要讓我當個明白鬼吧?」

  「話倒是挺多,你知道也無用,到時候見著就知道了。」

  瑤娘聽了這話,心裡一鬆,意思就是說她和小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

  其實她這趟來,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她想的其實很簡單,若是找不回來小寶,她寧願跟著兒子一起死。

  不過能暫時不死,肯定是好的。

  她放棄掙扎:「我自己走,別碰我。」

  就在這時,來路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馬蹄聲,這些人對視一眼,紛紛上馬,打算離開。

  瑤娘正被人往車上推,只聽得咻咻兩聲,推她的那個人便倒了。額頭上和眼眶被插了兩根烏黑的箭矢,看起來十分駭人。

  她扭頭就見晉王一身黑衣,披風獵獵,馳騁而來。

  似乎轉眼間,就來到她身前:「你就這麼信不過本王?」

  瑤娘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見晉王身子一個後仰,躲過了對方揮來的刀。反手拔劍刺過去,當即將那偷襲之人刺了個對穿。

  這是瑤娘第一次見晉王殺人,明明該是血腥的,可她竟然覺得出奇的有美感。

  不過沒有時間給她多想,就聽見又是一陣陣雜亂的馬蹄聲,竟不知從什麼地方又來了二十多騎。這些人的衣著打扮,明顯就不是晉王的人。

  這些人竟還留了伏兵!

  「真沒想到堂堂的晉王殿下,竟會為了個女人以身犯險。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吧,若能殺了你,回去怎麼也是一大功,足夠老子們吃一輩子了!」絡腮鬍大笑招呼一聲,這些人就宛如餓狼也似撲了上來,晉王只帶了七八個護衛,而對方卻是三四十號人,黑壓壓的一片,明顯就是敵強我弱之態。

  瑤娘忍不住急喊:「殿下,你快走。」

  晉王沒有理她,只是沉默地揮劍。

  瑤娘急得不得了。就在這時,駕著馬車的馬突然受驚了,揚蹄嘶鳴。瑤娘想起還在馬車裡的小寶,連滾帶爬上了車。那抱著小寶的婦人臉都嚇白了,她二話不說,上前管人要孩子,對方緊抓著不丟。

  見小寶被掐得吃疼,卻忍著不喊,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等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用簪子捅了那婦人一下。

  婦人痛苦嚎叫,瑤娘一把將小寶抱過來,退開了去。

  車似乎跑了起來,車廂都在抖動著。

  瑤娘將身體死死貼在廂壁上,一手抱著小寶,一手攥緊了車窗。

  身後突然上來一個人,是晉王。

  他上前提起那婦人,拖到外面扔下去,然後自己來到了車轅前。

  「坐好了!」

  說時遲,那時快,馬已經不受控制地往外奔去。晉王單手緊拽著馬韁繩,竭力想控制馬前進的方向。而這期間還有無數人蜂擁而至,想斬殺馬車上的晉王,俱被晉王揮劍擋了回去。

  不知從哪兒飛過來流矢,瑤娘只感覺眼前一閃,晉王的肩上就多了一根箭。

  「你快走,別管……」

  馬車的顛簸打散了瑤娘的話,其實她也知道自己說得太矯情。人都來了,以晉王的性格怎麼可能走。想起他說的那句你就這麼信不過本王,瑤娘痛苦地發現好像因為她的莽撞,真的害了晉王。

  可若是不來,小寶該怎麼辦?

  這終究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她不知道對錯,也做不了什麼,只能做到若今天他真有個好歹,那她就陪他一起去。

  車廂裡的她並不知道,此時場面的局勢早已隨著又來了一批人而發生了轉變。馬車似乎撞到了一塊石頭,突然往上彈跳了一下。瑤娘下意識抱緊小寶,自己卻撞在了車窗上,暈了過去。

  四處一片狼藉,一群黑衣人正在打掃戰場。

  馬上,一個方臉人對仇湛道:「指揮使,這接下來可該如何是好?」

  仇湛這會兒也滿臉無奈,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本是計劃順藤摸瓜,查明這次永王的目的,並搶回被永州那邊派來的探子偷走的圖紙,可惜殿下卻臨時換了主意,竟鬧了這麼一場。

  如今另外幾處的人都死了,線索也斷了,目的且是其次,圖紙的下落依舊不明。仇湛想起來就一陣陣頭疼,但還是道:「殿下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是要時時刻刻維護主子高大睿智的形象。

  方臉漢子臉色怪怪的,殿下的目的是英雄救美吧?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

  「沒死的都抬回去,問問他們這趟擄個小娃子到底想做什麼。」

  「是。」

  留春館,桃紅像以前那樣和人笑著說了幾句話,才邁出院子大門。

  她有些心事重重的,但路上若是偶遇了什麼熟人,都會一臉含笑與對方說上幾句。

  「桃紅姑娘。」

  桃紅下意識轉頭,卻看見福成的笑臉,不光是他,身後還跟了幾名護衛。

  福成做一個眼色,護衛便湧了上去。

  桃紅一狠心,咬破後槽牙下埋著的毒囊。很快毒性發作,嘴角流下一道黑血,沒了氣息。

  「真是晦氣!」

  永王的人都晦氣,個個都不怕死似的,話還沒說兩句,就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樣。這兩日福成在府裡摸了好幾個釘子出來,個個都像桃紅這樣,不是晦氣是什麼。

  福成眼神望向留春館,搖了搖頭,才帶著人離開了。

  瑤娘醒來後,就看見的是一片茅草做的屋頂。

  她愣了一會兒,才坐下來,發現身邊躺了個人。

  是晉王。

  晉王衣衫襤褸,頭髮凌亂,臉和嘴很白,身上的傷好像都做了處理,胡亂地在上面纏了些布條。旁邊地上扔了半根箭矢,箭頭上鮮血淋漓,還有些沾了血的布。

  簡直觸目驚心。

  他們這是在哪兒?

  有聲音,瑤娘扭頭就看見小寶正趴在床尾那處,只半拉身子在床上,還有半拉身子差點沒掉下去,正在吭哧吭哧地想掙扎往床上爬。

  她被嚇了一跳,趕緊過去將小寶抱起來。

  見小寶的臉憋得很紅,眼睛裡瀰漫著霧氣,似乎在訴說大人們的粗心,瑤娘心疼極了。

  可再轉頭去看看罪魁禍首——

  若她沒弄錯,他們應該是逃出來了。這屋舍簡陋至極,不像是晉王的那些屬下會讓他住的地方,那就是說他帶著她突破重圍跑了出來,臨時找了個地方落腳?

  他哪裡會悉心照顧孩子,能在她昏迷的狀態下,沒把小寶扔了就是好的。

  所以——

  「都是娘不好,竟然睡過去了,以後娘再也不會疏忽我的小寶乖乖了……」瑤娘滿心愧疚地對兒子道歉,簡直不敢想像小寶若是掉下床去的危險。

  身後隱隱有呻吟聲。

  瑤娘忙將小寶放在一旁,欺身去看晉王的情況,就見晉王眼睛閉得緊緊的,額頭上有些冷汗,可額頭卻是極燙。

  他肯定是發熱了。

  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晉王身上的瑤娘,自然沒有發現身後的小寶眼中滿是怒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04 PM

第七十八章

  瑤娘摸了摸晉王滾燙的額頭,環視整個屋舍。

  這房子是木頭做的,木牆木地面木家具,除了房頂是茅草的。

  靠最裡角是一張木床,另有一張四方的木桌,幾個釘在地面上的木凳子,挨著牆擱了兩個木櫃子,別無他物。

  看起來十分簡陋,但東西倒是挺新的,好像是房子剛蓋好沒有人住過人便走了。

  瑤娘下了榻,她特意將小寶放在床裡面。

  外面有晉王擋著,裡面是牆,只要小寶不刻意往床尾爬,應該是不會掉下來。

  「小寶,你乖乖的,娘去找找看有沒有水。」說著,瑤娘便出了這間屋。

  外面是一個不大的廳,裡面空蕩蕩的。左側還有個門,瑤娘進去看了看,是個灶房。

  裡面有灶有鍋有水缸,打開一個櫃門,裡面有碗有筷,還有一些裝調料的罐子。瑤娘打開看,裡面竟不是空的。她又打開另外一個櫃門,裡面放著兩個布袋,一個袋子裡放著米,另一個袋子放著麵。

  再去看水缸,缸裡沒有水。

  瑤娘心中竟生了一絲感嘆,什麼都有,為何就沒水。可轉念一想,這屋子也不知有沒有人住過,即使水缸裡有水也不敢喝啊。

  屋裡就這麼大,瑤娘便去外面尋水。

  站在屋門前眺望外面,本來是接近初冬的天氣,可這裡的冬天似乎並沒有來。入目之間,還是一片蔥鬱的綠色。門前靠左的位置有一片草坪,綠草如毯,上面間或開了幾朵粉嫩的小野花,往前是一片竹林,翠竹高聳挺拔,竹葉隨著輕風搖曳生姿。

  四周很安靜,似乎能聽到流水淙淙,隱隱還有鳥雀叫聲,好一副鳥語花香的景象。

  瑤娘心中歡喜,忙回屋拿了個水桶,往流水聲處去了。

  屋裡,小寶握緊小拳頭,看著榻上那個裝死的人。

  這人太卑鄙無恥了,竟然裝受傷博取同情。這也就罷了,之前還想把他扔在地上。

  可能覺得這麼做太明顯,最後將他放在床尾,還讓他聞他臭腳丫子。

  小寶就是差點沒被熏掉下床的!

  往日高高在上尊貴非常冷酷無情的父皇竟有這樣一面,小寶覺得格外不能忍受。大抵經過這麼一場事,小寶心中也明白自己這次之所以會被人偷出府,是被晉王放任的緣故。再加上之前的種種,此時他對晉王心中哪還有敬意與孺慕之情,恨不得立即長大跟他打上一架才是真的。

  尤其,他還洞悉了他的目的!

  卑鄙!只恨他現在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

  晉王睜開眼就看見小崽子眼神恨恨地看著自己,他以為自己是眼花,定睛一看確實是眼花了。

  他看了一眼屋外,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懶洋洋地將小寶拉過來,伸手彈了彈他的小鼻子。

  「幸虧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還要想著怎麼塞住你的嘴。不過你也得慶幸你不會說話,不然本王就不帶你來了。」

  小寶好氣,氣得恨不得咬他一口。他也真咬了,嗷嗚一口咬在晉王手指頭上,恨恨地用自己剛冒出來的兩顆小米牙碾著。

  晉王眉頭都沒皺一下,卻是眯起了眼。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晉王忙將小寶往床裡面一放,自己躺下了。

  他最近對裝昏迷頗有心得。

  瑤娘將水盆放下,從水裡拿起一塊布擰乾,給晉王擦著臉。這布是她拽了一塊裙子裡的襯布。

  她一面擦一面眼圈就紅了,看著晉王憔悴的臉,又想著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頓時哽咽起來。

  晉王呻吟了一聲,悠悠轉醒。

  「哭什麼。」

  一見他醒了,瑤娘頓時顧不得哭了,撲了上去。

  「殿下,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晉王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僵著臉道:「本王無事。」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晉王瞄了瞄自己身子,好像除了肩頭上的箭傷,其他的傷都不算太重。他以前受過比這還重的傷……

  「本王都說了無事。」

  口氣有點凶,瑤娘當即不敢再哭了。

  「我看這房裡有米有麵,還有柴火,就熬了一些稀粥,等下就能吃了。」

  晉王嗯了一聲。

  「這房子應該有人住,主人家好像是出門了,我看東西都挺齊備的。」

  離這裡不遠的一個樹梢上,暗十一蹲在那裡,自然不知道自己又被人誇獎了。

  同時,瑤娘也從晉王口裡得知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原來晉王駕著馬車狂奔,一路上被壞人不斷阻擊,幸虧晉王藝高人膽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險險脫困,也因此他的傷勢也十分嚴重。

  好不容易跑出來,卻發現迷失了方向,晉王只能拖著殘軀背著瑤娘,扛著小寶,又走了許久的路,才找到這處位於深山中的屋舍,暫作停留。

  他們到的時候,這房子裡沒有人,而晉王勉強將自己傷勢處理了一下,就暈倒了,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瑤娘也都知道。

  小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他就坐在那裡看晉王能編出個花來。

  晉王果然編出了花,明明言辭簡練、面部表情匱乏,偏偏就能給人塑造出一副他忍辱負重、歷經磨難及不棄不離的畫面。

  果然又把瑤娘給感動哭了。

  看著那邊一手摟著他娘小蠻腰,另一手輕拍著她,眼中藏著得意看著自己的男人,小寶怒了。

  他三下兩下爬了過去,在後面扯扯瑤娘的衣裳。

  瑤娘反應過來,回頭看著眼神純淨的兒子,臉唰的一下紅了。忙從晉王懷裡脫出來,低著頭紅著臉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件衣裳,您這衣裳都破得不能穿了。」

  晉王看了看空了手,噙著冷笑去看那小崽子,這小崽子肯定是故意的。

  那邊,瑤娘驚詫道:「這屋裡果然有衣裳,不光有男人衣裳,還有女人的。咦,怎麼還有小孩子的!」

  小寶等著他娘能發現真相,戳破這人的無恥。可惜瑤娘並沒有發現什麼,拿了件衣裳走過來,有些赧然地道:「我們只是借用,等走的時候能不能給人留點銀子什麼的。」

  晉王表示贊同,小寶的希望告破。

  瑤娘去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一盆過來,想服侍晉王擦身,晉王不讓,眼睛看著小寶。

  瑤娘的臉紅了一下,「他還小,什麼都不懂。」

  晉王還是不讓,瑤娘只能過去將面對著坐的小寶,換了個背對的位置,並對他道:「小寶坐一會兒,很快就好了,等下娘給你洗白白。」又拿了件衣裳給他,讓他扯著玩。

  小寶僵著小身子,拿起那件打算等下給他換上的小衣裳就是一頓撕扯。瑤娘反倒笑說他頑皮,一點都沒發覺他內心的悲憤。

  瑤娘打濕了布給晉王擦身。

  晉王很髒,反正瑤娘就沒見他髒成這樣過。在她印象中,晉王從來是矜持尊貴,優雅體面,而又高高在上的,哪裡見過他這副模樣。身上沾滿了灰土,甚至傷口上也沾了許多髒污,蓬頭垢面,像個逃荒的乞丐。

  十分狼狽,可恰恰就是這份狼狽,讓瑤娘感覺到鼻酸。

  她十分後悔自己之前的胡亂猜忌,晉王怎麼可能故意不管小寶,又或者他暗中有什麼陰謀詭計想借小寶做什麼事。

  瑤娘的眼界有限,她只是感覺出了異常,卻根本不知道那些異常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其實偷偷出府都是故意的。她已經沒有辦法了,她只能拿自己去賭,晉王雖是昏迷不醒的,但福成既想讓自己幫忙為晉王紓解,就不可能會放任她出事不管。

  她賭對了,卻沒有想到竟是晉王親自來了,更錯估了整件事情的危險性,將他置於險地。

  就是因為清楚自己內心的陰暗,瑤娘才覺得越發愧疚。

  「對不起,殿下……」

  她一面擦著,淚珠忍不住就又滑落下來。

  「怎麼又哭上了,本王都說不怪你!」

  「我不哭了。」瑤娘忙擦擦眼淚,專心致志給晉王擦身。

  擦到關鍵處,瑤娘紅著臉不願擦了,把布塞給晉王。晉王本想說什麼,瞄了一眼背坐著的小崽子,忍了忍沒開口。

  明明是個小東西,怎麼就這麼又礙眼又礙事!

  給晉王穿好衣裳,瑤娘又去端了熱水來給小寶洗。

  小寶人小,坐在木盆裡,位置綽綽有餘。

  眼角餘光看見那邊的人眼珠不落地盯在這裡,小寶笑嘻嘻地和娘打起水仗。用小手撩了水去潑她,亦或者使勁拍著水盆裡的水,將水灑得到處都是,瑤娘的衣裳也被弄濕了。

  「快別動,娘給你洗乾淨!」

  而小寶像一條活魚似的,在瑤娘手裡彈跳翻滾著。

  看著這樣可愛的小寶,瑤娘忍不住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是笑。

  而這種笑,晉王從來沒看見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13 PM

第七十九章

  一場澡洗得母子二人是笑聲連連,而旁邊躺著的那個人卻是差點頭上沒冒煙。

  晉王總有一種感覺,那小崽子是故意的。

  可才不過十個多月大的奶娃子,任事不懂的年月,他怎麼可能是故意的。晉王只當天生就和這小崽子不對盤。

  瑤娘給小寶穿好衣裳,將他放在晉王身邊,扭頭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不禁有一種想捂臉的衝動。

  趁著粥還沒煮好,她拿了晉王之前那身已經穿不了的衣裳,把地上的水擦乾淨。弄罷,鍋裡的粥已經煮好了,她盛了兩碗端過來。

  不過是普通的大米粥,米花已經完全煮開,十分黏稠,擱在那裡放一會兒,上面就結了一層薄薄的米油。等粥稍微涼了些,瑤娘端起一碗,可到底先餵誰卻讓她頭疼至極。

  晉王的肩膀受了傷,現在根本沒辦法抬起手臂,聽他說的那樣,似乎還沒吃過東西。小寶就更不用說了,還不知餓成什麼樣,也就這孩子聽話,一直沒鬧。

  兩人都眼神幽幽地看著自己,瑤娘恍然有一種兩人長得很像的錯覺。

  小寶仗著人小,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又噢噢了兩聲。瑤娘知道這是兒子催促她餵他吃呢,她心中很快就有了決定,對晉王歉道:「殿下,您稍等些許,奶娃娃經不得餓,妾先餵了孩子。」

  晉王明顯能看出那小崽子眼中帶著一種得意的光,這讓他一時之間被沖昏了大腦:「本王也餓了。」

  等話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幸虧他面皮如鐵,倒是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赧然。

  呃……

  這是在搶東西吃?

  瑤娘緩不過來神兒,還是小寶夠果斷,當即張嘴嚎了兩聲,瑤娘頓時顧不住晉王了,忙把湯匙伸到他嘴邊。

  小寶吸溜了一口,香噴噴好吃看得見。

  晉王長這麼大,龍肝鳳膽什麼沒吃過,此時竟有些嫉妒了。

  小寶伸手對著娘往他這裡指了指,瑤娘下意識看過來,正好對上他那顯得幽怨的眼神。

  「殿下,你也吃一口吧。」瑤娘把湯匙伸過來,又誇小寶:「小寶真聽話,都知道把好吃的讓出來。」

  晉王紅眼珠瞪著那湯匙,誰要吃那小崽子的口水。

  不吃最好了!小寶惡森森地想。瑤娘被晉王這陰陽怪氣的脾氣弄得一頭霧水,索性也不猜他想什麼了,趕緊餵兒子,打算將餵飽了兒子,再侍候這位爺。

  於是沒得到眼神關注的晉王,在小寶滿是譏諷的笑容中,攢了一肚子的氣。

  也因此,當瑤娘餵他喝粥時,他神態頗為不善,欺負不了小東西,他總能欺負大的。

  可看她髮髻凌亂,一縷髮絲汗濕了黏在鬢側,白淨的臉,眉眼低垂,滿是溫柔的嫻靜,他突然欺負不下去了。

  「等會兒收拾了就歇下,累了一下午。」

  然後遞給小寶一個充滿警告的眼神,出乎意料小寶竟然看明白了。

  於是兩人都安靜了下來,瑤娘給晉王餵完了粥,匆匆忙忙自己也吃了一碗,把兩隻碗洗了後,才去灶房裡燒水擦身。

  再出來時,瑤娘白淨的臉上滿是濕潤的水汽,頭髮也濕了些許,用一塊兒藍布包著。她穿一身靛藍色的粗布衣裙,布料雖差了些,但卻是嶄新的,襯得她有一種綽約的美。

  我娘(小奶娘)真美!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眼中都有驚豔,可這種驚豔卻因為身份的不同,意味也不同,晉王的眼神是全然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而小寶則是孺慕之情。

  就是那種想永遠讓娘抱在懷裡,當一輩子奶娃子的感覺。

  小寶突然覺得,雖然他平時頗多怨懟讓自己重活成了個奶娃,可這樣其實也是挺不錯的。

  他伸出手,瑤娘最是對兒子心軟,當即將他抱在懷裡。窩在娘軟綿綿的懷裡,看著旁邊那張大黑臉,小寶的心情突然之間變好了。

  他有些同情晉王,明明長得不傻,可實際上就是一個大傻子,盡做些自以為是聰明,實則蠢得要死的事。

  上輩子等娘死了,他才明白曾經滄海,甚至認他一個不是親生的做兒子,自己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這輩子還是死性不改,明明有很多辦法博得她娘的心,卻騙騙選了最笨的一種。

  哈哈,他就笑看他如何吃癟,才不要提醒他。

  瑤娘在晉王身邊躺下,小寶睡在最裡面,整個屋裡就這麼一張床,也只能緊巴巴地將就了。

  感覺到她就躺在身邊,身子是那麼的馥軟,自己卻碰都不能碰。誰叫他之前為了和那小子較勁,佯裝兩隻胳膊都受傷不能抬起的。

  晉王突然有一種被那小崽子坑了的錯覺。

  他打算明天手就好了。臨睡之前,晉王如此想著。

  一大早瑤娘就起來了,先是在鍋裡煮上粥,然後出門去溪邊打水。

  她其實想找些菜什麼的,他們也總不能頓頓吃粥不吃菜,她沒有敢走遠,在溪邊附近的山坡上找了一圈,找了一些蕨菜。

  如獲至寶地將之挖起,拿到溪邊去洗了一下。溪裡有魚,可惜瑤娘沒有工具,也沒有空手抓魚的本事,只能望洋興嘆。

  回來的路上發現了一隻死了的野雞,她上前摸了摸,身子還沒硬,顯然死了沒多久。

  現在這野雞是怎麼回事,難道還能自己撞死不成?

  心裡雖疑惑著,但這並不妨礙瑤娘將它開膛破肚,又拿去洗了。於是等晉王和小寶醒來後,多了一樣新吃食可以吃,雞絲粥。

  不光如此,中飯還有紅燒雞塊,和炒蕨菜,晉王更是單獨有小灶可吃,用半隻雞燉的湯。

  小寶想,他娘雖是笨了點,但好能幹,能做衣裳能做飯,娶媳婦就該娶這樣的。

  晉王則是想,小奶娘的手藝不錯。其實是比不上朝暉堂的小廚房,可誰叫今兒晉王有小灶可以吃,不給那小崽子吃,只給他吃,平添了許多美妙滋味。

  一頓酒飽飯足之後,瑤娘將碗筷都拿去洗了,回來燒一鍋滾水放著,打算待會兒給晉王清洗傷口並換藥。

  幸虧晉王出門有帶軍中制式的囊袋,裡面有包紮傷口的布條、傷藥、火摺子等物,不然這傷還真沒辦法處理,只能等它自己好了。

  這金瘡藥很好,不過是一夜,表皮上的一些小傷口就結痂了。只有肩頭的箭傷,和腿上的刀傷還有些滲人。瑤娘給晉王換藥時,得拼了命才讓自己能不手抖。

  旁邊的小寶見到這傷口,也不禁有些默然。這人雖是居心叵測,但下得本錢也是挺多的。

  見他娘給他換藥時,因為布條黏在傷口上,他眉眼不抬地索性將那布通通扯下來,扯掉一大塊兒剛結好的傷痂,又流出許多血來,小寶都有一種肉疼的感覺。

  「流血了!你就不能耐心點兒,這麼弄傷口什麼時候才能好!」瑤娘斥晉王莽撞。

  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什麼,本想道歉,他卻嘟囔說了一句你不是害怕,這樣弄比較快。她頓時忘了這茬,沒好氣地用水幫他把傷口清洗乾淨,又用煮過的布把水醮乾了,在上面灑了些金瘡藥並包紮好。

  一場弄罷,瑤娘出了一頭汗。

  把四處收拾一下,又洗了臉,她才想起異常來:「這地方可真怪,現在明明應該是冬天,可這裡卻一點也不冷。」

  晉王眼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追過來,咱們迷失了方向,可怎麼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瑤娘憂心忡忡的。

  「我沿路留下了記號,要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來找我們。」

  聽到這話,瑤娘總算是放心了。

  無事可做,瑤娘就陪小寶玩,玩了一會兒,感覺十分侷促,因為晉王總用眼睛看她。

  「我今天去打水,見溪中有魚,魚很多。我去抓些魚回來,晚上可以給你熬些湯吃。」她將小寶放在床上,有些侷促地跟晉王說:「殿下,你幫我看著些小寶。他很聽話的,不會搗蛋,我一會兒就回來。」

  晉王嗯了一聲,她便去灶房裡拿了個小籃子,匆匆出門了。

  溪水澄澈,清可見底,瑤娘蹲在水邊石頭上,一會兒的功夫看見了許多條魚。多得喜人,可讓她用籃子去撈時,卻發現明明已經進來了,卻偏偏撈不著,抑或是籃子剛放下去,魚兒就跑了。

  「笨死了!」

  瑤娘扭頭就見晉王慢慢向她走來,他穿一身藍色粗布衣褲,卻絲毫不損他俊美的風姿,就是走得很慢,大抵是怕扯裂了傷口。

  「呀,你怎麼來了,身上還有傷!」

  「無事。」晉王渾不在意道。

  他來到一叢竹子前,看了兩眼,便選了一根。抽出短刀,一刀下去,竹子便十分齊整地斷了。

  瑤娘只來得及看到一道銀光,刀已入鞘。再去看,那刀不過一尺來長,深褐色的牛皮刀鞘,上面嵌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一看就不是凡物。

  晉王拿著竹子,來到溪邊一塊兒大石頭上坐下,又將那寶刀抽出,只見幾個起落那竹子就被去了枝葉。又是幾個起落被劈成段,再是幾個起落,竹段被劈開成條狀。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歎為觀止。

  瑤娘看得目眩神迷,半晌緩不過來神,只覺得晉王的動作無一不是優美。

  出神之際,晉王已經拿起竹條削尖了尾端,他將修好的竹刺擱在手裡掂了掂,便來到溪前。也沒見他怎麼著,竹刺已從他手中飛出,快很準地將一條魚釘死在溪中。

  瑤娘遏制著想尖叫的衝動,莫名一種潮湧在心中翻騰來去,她雙目放光,跑到晉王身邊,「殿下,你真厲害!」

  晉王依舊冷臉一張,實則眉梢止不住往上翹。心想,本王厲害得地方多了。

  瑤娘要去水裡撿魚,被他一把拉住,「別去,找根繩子來。」

  瑤娘旋即反應過來,那魚死在溪中間的位置,下去撿必然要濕了衣裳。可找繩子?

  她顧不得多想,便匆匆往木屋那裡去了。

  進了屋,才發現小寶竟一個人被丟在床上,那氣嘟嘟的小摸樣,瑤娘頓時笑了。

  先去找了根麻繩,才去將他抱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對他道:「都是娘疏忽了小寶,他……」瑤娘頓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晉王金尊玉貴的,哪裡會顧上一個孩子,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瑤娘固有的認知,所以她並沒有去埋怨晉王,而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本就是這樣,她是晉王的妾,可小寶卻是她和別人生的孩子。

  想到這裡,瑤娘不禁看了兒子一眼,擰起了柳眉。

  到了溪畔,晉王正坐在石頭上削竹刺。

  瑤娘心裡嘆了一口,撐起笑:「繩子找來了,您看能不能用?」

  其實晉王早就看到她來了,也看到了那小崽子,心中一陣氣堵,又不想被她瞧見自己泛酸的模樣,才會佯裝沒看見。

  他看了眼那繩子,粗細剛好,「可用。」

  瑤娘一直看著他,見他看都沒看小寶一眼,不禁緊了緊抱著小寶的手。

  關於她和他之間,關於小寶,她從沒有認真去與他談過。起先是他強取豪奪,她滿心無奈;後他視若無睹,她就也就掩耳盜鈴從不與他去說這些;再後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卻發生了那麼些事,她還沒忘記之前那人的到來,他是如何的憤怒,甚至再沒來找過她,還是他因毒昏迷不醒,她才又去見了他。

  彼時,他是昏迷著的。

  見著那樣的他,她似乎完全放開了,她不用去侷促、去倉皇、去自慚形穢,她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自己和他還是那麼的好。可事實證明,存在的一直存在,他嫌棄厭惡的,恰恰讓她愛如珍寶。

  「殿下,咱們這趟回去後,你放我走好不好?」

  聲音很小,卻鑽入晉王耳裡,他手裡的竹刺啪的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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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個小副本的安排,並不是像面面開玩笑所言,拿來給男主和小寶培養感情的。

  不過是讓他們掃去一切繁雜之事,去正視自己的內心。就好像瑤娘,可能於我們上帝視角來看,我們知道怎麼回事,壞人是誰。可她並不知道,那段被人污的經歷,是她兩輩子都不願示人的創傷。

  而小寶,她愛這個孩子,恰恰也是小寶橫在她和晉王之間,不斷的提醒她那段往事,提醒她晉王在意這些,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很畸形。一個奶娃成了寵妾,妾還有個私生子,她並不是不在意,只是裝得不在意而已。

  她必須要走出來,走出來之後她才會有徹頭徹尾的蛻變,以後在晉王面前再也不是那個卑微到讓人可憐的女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19 PM

第八十章

  晉王看著手裡斷成幾截的竹刺,將之扔了,又重新拿起一根。

  三下兩下削好,從她手裡拿過繩子,綁在尾端,拽了兩下試了試。就拈在兩指之間,快很準地射向溪中,像一隻破空的利箭。

  須臾,隨著晉王的手腕微動,又倒射回來,上面釘了一尾依舊活蹦亂跳的魚。

  瑤娘本是心中緊張地等著晉王說話,哪知他卻好像沒聽見也似。

  難道,她聲音太小?

  可讓她再說一次,她卻怎麼也提不起勇氣。

  見晉王快抓不住那魚了,她忙把小寶放在大石上,上前去接。

  晉王將魚放在她手中,紅色的眼中一片晦暗,看不出任何波瀾。她的心怦怦直跳,避開他的眼神,彎腰將魚放在邊上的水桶裡。

  大石上,小寶盤著小胖腿端坐在那裡。

  其實他心中早已明悟,他才是她娘的原罪,上輩子娘之所以會死,大抵與他有著很大的關係。若是父皇心中沒有嫌隙,若是父皇愛重娘親,以他的手段又怎麼可能保護不了她。

  小寶脊背挺得很直,眼神卻慢慢悲哀起來。

  「磨即什麼,還不快來接著!」

  那邊傳來晉王的聲音,似乎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

  瑤娘慌慌忙忙拿著水桶去接,可晉王速度太快,忽的上來一條,忽的又來了一條,瑤娘手忙腳亂,臉上迸濺了許多水珠,一面叫著太多了不要了。

  似乎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可誰又知道呢?

  整整抓了大半桶的魚,晉王才停手……

  這麼多魚,卻都是死的,放是放不了,可又吃不完。

  瑤娘看著這些魚,頭都大了。

  「這可怎麼辦啊?」

  晉王睨了她一眼:「吃不完就扔了。」

  「好生生的魚,怎麼就扔了,多浪費。」

  「你看著帶幾條回去,剩下的就扔在這兒,不會浪費的。」說著,晉王就施施然往回走。一身藍衫,滿身磊落,絲毫不沾塵埃,除過手裡拎著的那根綁了繩子的竹刺。

  這竹刺瑤娘說了,這麼好的東西下次還能用,所以不能扔。

  「怎麼就不會浪費,這不就浪費了。」

  瑤娘糾結地看著水桶裡的魚,想全部弄回去,實在提不動,指望晉王是指望不住了,她還得抱個孩子。只能挑挑揀揀從裡面挑了一些出來,扔在旁邊的一塊兒大石頭上。她嘗試地提了提水桶,覺得可以提動,就先去將小寶抱起,讓他小手環著自己的頸子,一手就去拎那水桶。

  手還沒伸過去,眼前被一片黑影籠罩。

  「給我!」

  呃……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晉王說的什麼意思,就感覺懷裡一輕,小寶被晉王抱走了。

  「這小崽子怎麼吃得這麼肥。」晉王嫌棄地將小寶拎起來左看右看,最後還是將他放在自己沒受傷的肩頭上。

  瑤娘低頭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去拎那水桶。

  「還不快跟上。」

  「哎!」

  她眨去了眼中的霧氣,忙將水桶提起,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這小崽子真重!又肥又重。」

  小崽子看著晉王的後腦勺,考慮要不要給他一下。

  「小奶娃都是這樣的,過陣子會抽條長,慢慢就會瘦下來。」小崽子的娘如是解釋道。

  晉王冷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待這三人離去後,從樹梢上跳下來一個人他一身黑衫,步履矯健而不失輕盈,像一隻暗夜橫行的大貓。他來到石頭前,滿是苦惱地看著那石頭上的魚。

  這麼多怎麼吃?他這兩日就指著溪中的魚果腹,沒想到殿下只來了一會兒,就把這些魚都給霍霍死了,還說不能浪費。

  既然不能浪費,那就——吃吧?

  回到木屋,瑤娘就開始考慮怎麼做這些魚。

  蒸、煮、炸、烤?最後由晉王定下用烤的。

  這個瑤娘可不擅長,晉王一臉淡定地說他會。

  三人也沒進屋,瑤娘進去找了一條被污血弄髒了的被單,拿出來鋪在草坪上。

  小寶不會走,晉王這位主兒受了傷,都得有地方安置。將兩人安頓好了,她才去找了個小鏟子來挖坑。據晉王說烤魚要先挖個火坑,瑤娘哪裡弄過這個,由晉王指揮,她動手,挖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土坑。

  挖完了坑,又去拿柴火。

  瑤娘像燒灶那樣把柴火堆進去,只中間留了小小的一個洞。晉王又說這樣不行,得搭起來。嫌棄她笨手笨腳,把她攆走了,自己親自動手。

  瑤娘去把魚洗乾淨醃好拿出來,這邊晉王已經點火了。

  用之前他削的竹條將魚串了,架在一個木架子上烤,邊烤邊翻。瑤娘這會兒沒事做了,就坐在旁邊看晉王烤魚,覺得他很熟稔,這樣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王爺。

  「沒想到殿下竟然會烤魚。」

  「本王可不像你這麼笨!」

  跟這人就不能聊天,瑤娘扭頭去和小寶玩。

  第一條魚烤好了,表皮金黃,外酥裡嫩,芳香四溢。

  晉王將魚遞給瑤娘,瑤娘一愣,道:「還是殿下您吃吧。」

  晉王沒理她,又去烤下一條,瑤娘只能接過魚,來到小寶身邊坐下。

  她小心翼翼撕開魚的外皮,很燙。她吹涼了,自己先嘗了嘗,才一點點撕了魚肚子上的嫩肉餵小寶。

  小寶吃得很香,他簡直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天知道他多長時間沒有吃過鹽了,雖這魚也不算太鹹,但對他來說已經算是極致美味了。

  小寶吃了整整一條魚的魚肚子,魚身上的其他地方不敢給他吃,怕裡面有刺會卡著他。可小寶還想吃,眼珠子盯在魚上拔都拔不下來。剛好晉王第二條魚也烤好了,冷笑著遞過來,「怪不得會吃這麼胖!」

  暴擊!

  小寶不能說話,可他有娘啊,小崽子的娘有些小小的不忿道:「小寶不胖的,小奶娃都是這樣。」

  晉王一共烤了七條魚,他一個人吃了四條,小寶吃了兩個魚肚子,剩下都是瑤娘吃的。

  其實小寶還想吃,但瑤娘不給了,怕他會不克化。

  關鍵他也不能說話,又做不出嬌痴蠻纏的模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大人吃,晉王吃得格外香,瑤娘一面小口吃一面還安撫兒子:「你不能再吃了,你還小。」

  還小的小寶好悲憤,這麼小的奶娃連發脾氣拿草洩憤,都給他娘給曲解為『小寶真頑皮』,然後用充滿愛意地目光看著他。

  一塊兒烤得香嫩美味的魚肚子遞到他面前,小寶抬頭就看見晉王不待見的臉。

  「你娘不讓你吃是對的,你瞧瞧你肥的!」

  小寶舉起小手看了看,確實肥嘟嘟的,手背上還有幾個肉窩窩。

  但問題是他還好小,他上輩子身子骨太差,什麼都不能吃,辣的刺激的不行,烤的炸的與身子有害的都不行,全是那是哪種沒滋沒味的東西,所以他真不是貪吃,就是沒吃過而已。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不過他又不是君子!小寶一把將魚肉拿了過來,放進嘴裡就咬了一口。

  「他不能再吃了。」

  「瞧他那饞樣,跟個小豬崽子似的。」晉王嗤笑。

  你才是小豬崽子,你全家都是豬崽子!

  吃完後,滿地狼藉。

  瑤娘只能認命起來收拾,收拾完又燒水給小寶洗澡,他吃的滿嘴滿手都是油,衣裳上也是油光四射。

  幸好這戶人家小孩子衣裳多,也不愁沒衣裳給他換。

  洗完了小的,洗大的,大的洗完了還有自己。忙完後,瑤娘精疲力盡,躺下去就不願意動了。

  天也漸漸地黑了下來。

  瑤娘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這裡的生活充滿了安寧,沒有紛爭沒有矛盾沒有爾虞吾詐,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瑤娘發現自己喜歡這樣的生活,似乎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考慮。

  沒有點燈,但天上有月。這間臥房靠側面有一扇窗子,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扇灑射進來,照得屋中一片銀光。

  小寶已經睡了,呼吸平穩,可瑤娘卻平穩不下來。

  因為晉王在摸她。

  本來她以為他是不小心碰到自己,後來他的手開始有意識地滑動,她才知道不是。小寶就躺在旁邊,她也不敢出聲,可呼吸卻是亂了。

  感覺他越來越放肆,她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聲音乞求:「別……」

  晉王沒有說話,卻拉著她的手來到那不可言說之處,瑤娘這才想起他身上的毒,想起之前在王府每日都要幫他紓解一次。

  她想了想,悄悄湊在他耳邊道:「那去別處可好?」

  就這麼一張床,還是木板床,動靜大了吱吱作響,更不用說小寶還躺在旁邊。

  晉王似乎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病弱受傷的跡象,將瑤娘一把抱起來,去了外面。廳裡什麼都沒有,連張桌子都沒,不過有扇窗。晉王走過去將半敞的窗子推開,就開始任意施為起來。

  明月當空,夜風清涼。

  明明知道四周不可能有人,可瑤娘還是緊張。

  渾身都緊張,晉王咬著她耳朵說了幾次讓她鬆鬆,她還是沒能放鬆下來。

  因為四周太過寂靜,所以有點什麼聲音,顯得越發清晰。遠處,隱隱似乎有不知名的鳥叫聲,有溪水潺潺之聲,流水淙淙,好一副人間仙境。

  瑤娘萬般難忍,不知怎麼又想起之前那事。黑夜給了她勇氣,她也知道這個時候的晉王特別好說話,忍不住道:「殿下,咱們這趟回去後,你放我離開好不好?」

  晉王頓了下,一巴掌打在手下軟肉上,更狠更急。

  半晌,才道:「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似乎想到什麼,他特別惱怒,動作也粗暴起來,將她翻了過去,咬著她的耳朵。在彼此的極致中,他低啞著嗓子道:「蘇瑤娘,你別得寸進尺!」

  遠處,暗十一蹲坐在樹梢上,抬頭仰望天上的明月。

  他突然有些想那個丫頭了,那個總說他隱匿功夫練得不好的丫頭。

  殿下手下的暗衛,二十五就可身退,那丫頭是蘇夫人的。若蘇夫人真走了,是不是連那丫頭也要帶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2:25 PM

第八十一章

  從這一晚開始,似乎就有什麼東西變了。

  晉王還是依舊那張臉,卻似乎變了許多。至少他對小寶,明眼可見好了起來。

  以前是連個正眼都沒有,如今也願意給個正眼了。瑤娘去忙著洗衣做飯的時候,他也能幫著看會兒孩子。

  雖然小寶很乖,但瑤娘總怕他會出什麼意外,這個月份的奶娃是最活潑好動調皮的時候,好奇心也重,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摔著了,碰著了。

  至少有一次瑤娘看見小寶差點沒從床上摔下來,是被晉王一把給拎住了。就是拎著的樣子有些不太好看,但至少是拎著了不是?

  「我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給我老實些,別故意跟我搗蛋,小心本王揍你!」瑤娘走後,晉王冷笑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小寶道。

  小寶一直在練習站和挪步,可惜現在沒有人幫他扶著,他娘一個人照顧兩個人,小寶也不好意思鬧她,才會自己來。

  可惜——

  可惜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人破壞掉了!

  他每次想挪下床去,就會被他拎上來,提著衣領子的那種拎,讓小寶錯覺自己是個布袋。

  「豬崽子就是豬崽子,只管吃吃喝喝睡睡就好,哪來這麼多事!」他還從不吝於嘲諷他。

  小寶好氣,為了和對方做對,他做過許多努力,例如佯裝天真無邪地噴他一臉口水,還例如坐在他旁邊尿尿。後者累的是他娘,也有些太埋汰,被小寶放棄了。前者就是有點蠢,可他都這麼蠢得和個奶娃子計較了,他還有什麼放不開。

  小寶鼓起腮幫子,只聽得噗噗兩聲,就有口水噴了出來。他人還小,控制不太精確,所以噴在晉王臉上只有星星點點,倒是自己下巴上流了一灘。

  噴完,他借勢倒在晉王衣裳上蹭口水,看見晉王嫌棄厭惡的樣子,他樂得嘎嘎大笑,瑤娘站在灶房裡都能聽見動靜。

  她端著剛燒好的菜走進來,眼睛裡帶著笑意,「小寶,你不要太頑皮。」又對晉王歉道:「殿下,他不是有意的。」

  晉王沒有說話,一副本王不會跟他計較的模樣。

  小寶笑嘻嘻的,很親近地在晉王腿上蹭了蹭,晉王也就任他蹭。

  等瑤娘走了,小寶頓時滾遠了,晉王十分嫌棄的擦著腿上的口水。

  又是一個深夜,晉王見瑤娘睡熟了,悄悄下了榻。

  去了屋外,剛站定,就有一個黑影來到他身前。

  「……圖紙已經奪回,福總管問您什麼時候回去。另,抓到的永王的人,沒人知道為何要抓小寶和夫人,只是聽上面吩咐。胡側妃之前那個丫鬟全家死於一場大火,我們的人去了,沒找到活口。桃紅服毒自盡了,只剩了胡側妃,福總管說等您回去處置……」

  晉王俊眉微蹙,尤其是聽到連永王的人都不知為何要抓小寶和瑤娘,而熟知內情的人接二連三紛紛死亡,更是讓人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同尋常。

  起先只當是後院爭寵,可當永王的人攙和進來,味道就有些變了。尤其永王此人看似光明正大,最是喜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桃紅慫恿胡鳴玉偷小寶,她背地裡卻把小寶送到永王這方人的手裡,又由小寶引出瑤娘,晉王以為最終的目的是自己,可現在各種顯示似乎與自己無關,反倒像是在遮掩什麼東西。

  「明日歸。」

  黑影抱拳應喏,很快就離開了。而晉王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方才進去。

  更深露重,胡側妃卻絲毫沒有想睡的念頭。

  打從桃紅死了後,她就陷入一種徹頭徹尾的恐慌中。

  她總是忍不住回想起桃紅臨死之前與她說的那些話——。

  「如今這世上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這麼著急我死,等我哪日死的時候,也就是你該死的時候。」

  桃紅說得確實是實話,馮黑子和桃扇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他們只知那日晉王幸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可這『其人』還是蘇夫人,他們卻是不知;更不知道晉王即使將她帶回府,也從來沒有碰過她。

  知道這事的人極少,恰恰桃紅是其一,桃紅不但知道這些,更知道馮黑子和桃扇知道的事。這兩廂一湊,就是整個完整的故事……

  世上知道這整件事的只有自己和桃紅,所以胡側妃在桃紅使人將那小崽子弄出府後,就動了殺心。

  殺過人的就是這樣,一個是殺,兩個還是殺。

  可惜胡側妃什麼都計劃得挺好,唯獨沒想到桃紅並不只是表面上的那個『桃紅』。她不但沒殺掉對方,反而被對方制住,並警告地對她說了這段話,甚至還告訴她桃扇一家子都死了。

  自此,胡側妃的心終於開始恐慌起來,直到那日桃紅死了。

  胡側妃忍不住搓了一下手心裡的一顆藥丸子,這藥丸子是桃紅給她的,說裡面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說她總有一日用得上。

  當時胡側妃恨不得將這藥給扔了,卻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地留下了。這兩日將這藥攥在手心裡,時不時地搓弄一下,似乎只有這樣才心安。

  胡側妃今天去看了小郡主,小郡主最近一些日子又吃胖了些,看起來更是可愛了。每次看到小郡主的時候,胡側妃的心就化成了一灘水,恨不得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她女兒確實擁有了世上最好的東西,一個親王的爹,因為是晉王的第一個子嗣,剛生下來就被封了郡主。可以預料她以後會嫁給一個絕頂出色的男人,安享富貴一輩子。

  這一切都不能被破壞。

  誰都不可以!包括——

  房門被敲響,外面響起一個丫頭的聲音:「娘娘,該歇著了。」

  自打桃紅死後,留春館裡的人就被換了個遍。胡側妃鬧過,可根本沒用,晉王不在府裡,王妃不搭理她,也是到了這回胡側妃才知道,原來她這個側妃什麼都不是。

  瑤娘一大早正在灶房裡做飯,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一陣馬蹄聲。

  透過窗扇看去,外面來了許多人,而從衣衫上來看,根本看不出是什麼人。

  她顧不得多看,忙就向房裡奔去。

  床榻上,晉王半靠在那裡,小寶爬在他身邊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殿下,來了好多人。」

  晉王點點頭,從榻上站起來。

  「也是該來了。」

  聽到這話,瑤娘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來人應該是晉王的人了。

  來人確實是晉王的人,玉蟬也來了,不過她在車上,瑤娘並沒有看見她。

  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坐上馬車,一行人緩緩向外行去。

  走了很長一段路,瑤娘才知道他們原來在一處峽谷中。這地方地貌特徵罕見,四周的高山擋住了寒冷的氣流,才會致使這裡四季如春。

  這是晉王對瑤娘的解釋,瑤娘還是在快出峽谷之前,探出車窗回頭看了一眼,那副大自然的雄偉壯闊讓她吃驚良久,眼中隱隱有著留戀。

  「若是想來,下次本王陪你再來就是。」

  聽到這話,瑤娘去看晉王。

  他還是一貫的冷臉,說這話時,甚至眉眼不驚。看著這樣的他,瑤娘心裡有些感嘆,終歸還是走不掉,這一去又是宅門深深。

  再看去看旁邊的小寶,近幾日這孩子似乎對晉王十分感興趣,十分喜歡在他身上摳摳摸摸。晉王雖是嫌棄,卻是容著他的。

  也許以後會越來越好……

  一路且行且停,走了差不多兩日時間,終於到了晉王府。

  馬車是從大門裡進去的,這還是瑤娘第一次從王府大門進入。馬車停下後,便有一眾丫鬟婆子湧了上來,玉蟬扶著瑤娘上了暖轎,一行人往榮禧院而去。

  天氣實在太冷,今日又飄起細碎的雪花,從那谷裡出來,感覺和外面相比就是兩個世界。

  榮禧院與以往並無不同,紅綢幾個雙目泛紅上前行了禮,阿夏夾在人群後面。直到大家都散了去,她才來到小寶面前,忐忑地伸出手。

  小寶看了她一眼,一個扭身趴回玉蟬懷裡。

  阿夏口裡正在哭:「您不知道您這段時間丟了,奴婢夜夜不安……」

  聲音再也持續不下去,白淨的臉上一片尷尬的窘迫之後,是受創的慘白。

  她還想再哭什麼,紅蝶一把將她拉住,道:「瞧瞧,這大喜的日子,夫人好不容易回來了,哭什麼呢……」邊說邊拉著她往外走。

  瑤娘被人簇擁著去了裡間,不多時紅蝶似乎回來了,在外面對幾個小丫頭道:「怎麼讓她進來了,主子再怎麼仁慈,也沒得會礙眼。」

  紅綢去看瑤娘,瑤娘宛如沒聽見也似。

  何奶娘也來了,一見小寶就紅著眼睛伸手在他身上摸,心疼地連連道:「我的小少爺,這番可是受苦了。」

  何奶娘是孩子誕下沒兩個月就早夭了,自打來侍候小寶,就宛如將他當做親生孩兒一般。

  紅綢問:「阿夏她……」

  「賞她十兩銀子,將她退回小跨院,不能讓她在小寶身邊侍候了。」

  「是。」

  坐了一路的車,瑤娘也累得不輕,沐浴後就歇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

  她出聲叫人,紅綢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一些惱色。

  「怎麼了?」

  紅綢猶豫道:「阿夏哭著說要見夫人,奴婢讓人拉她走,她也不走……」

  瑤娘想了一下,「讓她進來。」

  阿夏很快就被領進來了。

  一貫天真爛漫的臉上早已被淚水侵蝕,眼睛是紅腫的,臉上還帶著傷心難過與不敢置信。瑤娘想著第一次見阿夏時,她到底是什麼樣子,可竟發現她居然想不出來。

  「夫人,你別攆了奴婢走,奴婢知道錯了,奴婢這些日子夜夜難安,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瑤娘柔和的聲音響起,沒有悲,沒有怒,沒有喜,只是柔和,除了這,什麼也沒有。

  阿夏怔了一下,想說什麼,被瑤娘打斷:「你確實沒錯,你只是恰如其分的做著我想做的事。我想小寶,你就把那張紙條給了我;我要出府,你即使再多為難,可你還是幫我去找了周升;我不想讓紅綢她們知道,你就幫我瞞著她們,甚至幫我遮掩……」

  「你確實沒錯,誰也挑不出來你的錯。甚至是小寶丟了,也可以解釋為你年紀小不懂事,冬兒又是你同鄉,你對她十分放心,你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沒錯,才顯得你居心叵測。忘了告訴你,我回來之前,殿下就跟我說了,你去找過他。恐怕我前腳出府,後腳你就去了朝暉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3:13 PM

第八十二章

  瑤娘看著阿夏的臉,對方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

  阿夏沒有想到晉王竟會連這種事都告訴瑤娘,瑤娘私自出府,還是和一個曾經有些牽扯的車伕。

  當初香草沒少從中替那車伕說話,一看就是想撮合兩人。當時她心裡就想,蘇瑤娘真是個虛偽的,明明和殿下有著那樣一層關係,竟又和車伕牽扯上了。

  她去朝暉堂之前,心裡就琢磨過。不管蘇瑤娘這趟偷偷出府是不是為了小寶,恐怕換做任何一個男人知道這事,都不會忍下。

  可晉王不但忍了,還把她帶了回來!打從阿夏知道夫人要回來了,她就陷入了恐慌之中。但她恐卻不驚,晉王殿下天性冷漠,哪怕他真對夫人有些許不同,一個男人也不會將去抓姦過程與對方訴說的那麼清楚。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頭,並不起眼。

  可晉王就是說了,甚至可能說了些別的,才讓素來溫柔的瑤娘性情大變,竟要攆她走。

  殿下到底說了什麼?說她是一個壞心腸的人?

  她只是不想讓殿下被矇蔽而已!

  其實晉王什麼也沒說,只是提了提這件事。回來後,瑤娘見阿夏還在榮禧院,就明白晉王的意思了。

  這個人該她自己解決。

  「你走吧。」瑤娘神態懨懨地道。

  紅蝶上前去拉阿夏,想將她拉出去,阿夏卻突然掙扎起來。

  「你有什麼值得高高在上俯視我居心叵測的?若論居心叵測,應該是你自己吧,一個被人污了身子的女人,背地裡和殿下私通,表面上又和一個車伕有牽扯。那車伕倒也真是對你痴情,二話不問就說等著你……蘇瑤娘啊蘇瑤娘,像你這樣卑賤骯髒的女人,就該像隻老鼠一樣藏在老鼠洞裡,你憑什麼……」

  剩下的話,阿夏根本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聽到動靜而來的玉蟬幾個一把堵了嘴,拖了出去。本來瑤娘是說將她退回薛婆子那兒,如今這樣恐怕是連王府都不能待了,晉王之前可是發了話,誰敢妄議誰死。

  玉蟬有些擔憂地看著瑤娘,「夫人,你別聽她胡亂瞎說……」

  瑤娘臉色有些蒼白,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確實沒事,被人污了身子、勾引晉王的名頭她背了兩輩子,被人明裡暗裡罵了不知多少回。可能是跳蚤多了不怕癢,她竟覺得沒什麼。她就是心情有些低落,重活一世再次來到王府,她每天神經都是緊繃的,活潑可愛的阿夏確實給她添了不少歡樂,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心就開始變了。

  變得面目全非。

  晉王從外面走進來,眉心微蹙,大抵是之前進來時碰見了被拖走的阿夏。

  他似乎也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等玉蟬幾個下去後,他將瑤娘拉到身邊坐下,「本王讓人拔了她的舌頭。」

  「不用了,嘴長在別人身上。」

  晉王冷哼了一聲。在他這裡,不存在嘴長在別人身上的事,誰敢說就拔了誰的舌頭,以後自然沒人敢說了。

  只是這話,他是不會對瑤娘說的。

  「殿下……」瑤娘突然道。

  晉王看著她。

  她卻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中午吃什麼,不過又想到如今回了府,自然不用操心吃什麼了。」

  晉王沒有說話,眼神卻是軟了軟。

  兩人用了午膳,就回房小憩。什麼也沒做,就是靜靜的躺著。

  晉王沒睡著,瑤娘也沒睡著,她靜靜地趴伏在晉王懷裡,突然道:「殿下,你會不會在意?」

  會不會在意?這句話瑤娘憋了兩輩子,上輩子晉王雖然不知道,這事一直憋在她心底。這輩子事情被鬧了出來,晉王從來不提,瑤娘就佯裝無事。

  終歸咎底,並不是無事的。

  在不在意?

  這個問題晉王等了許久,他一直等她問,他會告訴她他一點都不在意,雖然他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在意什麼?本王知道你的時候,你不就有個小崽子。快睡!」

  然後瑤娘便睡了。

  *

  瑤娘醒來的時候,晉王已經走了。

  才不過申時,紅綢問瑤娘要不要起,瑤娘卻不想起,不過讓人將小寶抱了過來。

  臥房裡就母子兩個,瑤娘半靠在那裡,小寶坐在她身邊玩九連環。小指頭撥弄著那鐵環,似模似樣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會玩。

  「娘本說帶著你離開,如今卻是離不得了。」瑤娘的表情有些複雜,「他生性孤冷霸道,但是個言出必行的……娘別的不求……只求……」

  小寶連頭沒抬,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模樣,還是繼續玩他的九連環。其實他哪裡是聽不懂,不過是他娘捨不得晉王,又覺得對不起他,怕他委屈罷了。

  其實那個人還算不錯,至少他願意為娘做出改變。

  有改變不就是好的麼?

  紅蝶進來稟報,說是胡側妃來了。

  瑤娘這會兒根本沒心情見人,更不想見胡側妃這個人,就說自己剛回來還沒安頓好,說改日自己親自登門拜訪,就讓紅蝶將之擋了。

  事實證明恰恰是瑤娘的果斷,讓她避免了一場禍事,因為胡側妃從榮禧院回去沒多久就死了。

  胡側妃是中毒身亡的。

  事情鬧得有些大,也是留春館裡剛換的下人不夠穩妥,出了事就一路奔向思懿院報信。經她聲勢浩大的一鬧騰,閤府上下都知道了,

  晉王妃親自去了。

  而瑤娘因為胡側妃死之前來過一趟榮禧院,也被叫了過去、

  瑤娘到的時候,幾個側妃和侍妾就都在。晉王在前院,王妃已經命人給他送信了,不過他還沒來,顯然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

  胡側妃畢竟是主子,出了事後就被抬到床上放著了。瑤娘只離得遠遠的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胡側妃七竅流血,形容可怖。

  瑤娘心裡有點不舒服,不知道怎麼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

  上輩子自己也是被人毒死的,她雖沒見到是什麼樣,但想必不比胡側妃現在好到哪兒去。

  王妃領著人去了堂間坐下,瑤娘也跟著出去了。

  起先她還有些不明白為何胡側妃死,這麼多人都來了,難道不該是避諱麼。聽到徐側妃意有所指地說了幾句話,旋即明白王妃的意思。

  這是避嫌。

  晉王不在,若晉王妃單獨一人出面處理,免不了日後被人猜忌。如今這麼多人都在場,徐側妃也不過三言兩語,就讓人不免將胡側妃的死和王妃聯繫上了。

  「徐側妃你若是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3:18 PM

第八十三章

  留春館一片陰云密佈,下人們個個哭喪著臉,幾個貼身侍候的丫頭都小聲啜泣著。

  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管主子怎麼死的,她們這些下人也脫不了關係,最輕的也是一個侍候不當的罪責。尤其胡側妃死得太蹊蹺了,免不了會讓人產生聯想。

  被王妃呵斥了一聲,徐側妃有些委屈:「姐姐你誤會了,妹妹也不過是好奇罷了,胡姐姐乃是側妃,又生了小郡主,萬萬沒有想不開尋了短見的份兒。我前兒還找她說話來著,也沒見她有什麼不對的。」

  「再說了——」她話音一轉,「妹妹記得聽下人說,胡側妃從榮禧院回來,可是上了思懿院一趟的,難道姐姐當時沒看出有什麼不對?」

  陪坐在末端的瑤娘有些詫異,這話她倒是沒聽說過,看來是她來之前,就有人問過下人的話了。

  「胡側妃倒是去過妾的住處,只是妾剛回來,還沒安頓好,也不得空請她進去坐。原是想等安頓好了,去給王妃請過安後,便上留春館親自上門賠罪,萬萬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瑤娘輕聲說,也算是撇清了自己。

  徐側妃笑看了她一眼:「蘇妹妹你不說這些我們也知道,你和殿下剛從外面回來,也犯不著這樣。」

  這個『這樣』就有些引人非議了,什麼叫這樣?哪樣?一副好像胡側妃真是遭人毒手的模樣。不過胡側妃確實在榮禧院吃了閉門羹後,便折道去了思懿院,王妃並沒有見她,但她卻是在思懿院裡吃了一盞茶。

  瑤娘也不清楚徐側妃是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但王妃既沒否認,就是事實了。至此,她也終於明白王妃臉色為何會如此難看。

  胡側妃死之前就去過思懿院,思懿院裡都是王妃的人,泡茶端茶的人自然也是。胡側妃走後,那茶肯定是倒了,茶盞也洗了,什麼人證物證俱都沒有。

  這個沒有可利用之處太多了,即可以撇清自己,也可以讓人產生無限聯想。

  尤其王妃素來手段高明,又不喜胡側妃,這件事閤府上下都知道。

  想明白這一切的瑤娘再度慶幸,自己當時沒礙著顏面請胡側妃進來。若是真請她進來,必然要奉茶,是時回來出了這種事,到時候可就撇不乾淨了。

  瞧瞧,王妃不就是例子。

  反正瑤娘還是第一次見王妃被擠兌成這樣。而這徐側妃也真是能人,明明王妃再三斥責,卻還是能裝得一副委屈無限的模樣,綿裡藏針頂回去,還不忘擠兌。

  同時,瑤娘也不免想起自己上輩子的遭遇。

  她上輩子死之前,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王妃賞下的菜。之前她一直沒有往王妃身上想,因為她覺得王妃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人哪裡會在自己賞下的菜裡下毒,可如今卻是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真是王妃——

  良醫所來人了,晉王雖是沒回來,卻把劉良醫使了來。

  劉良醫到後,就被人請了進去,徐側妃帶頭,浩浩蕩蕩都跟了進去。

  見此,王妃臉色難看地也跟了進去。

  大家都進去了,瑤娘也不能免俗,自然跟在後面。她刻意找了個遠點的地方站著,那邊劉良醫正在查看胡側妃屍體。

  「好毒的毒,至於是什麼毒,一時倒是分辨不出,許多沾之必死的毒都是七竅流血而亡。」劉良醫先是看了下胡側妃的眼耳口鼻,又查看了露在外面的手和臉後,對王妃道:「需要有人幫忙,查看一下側妃娘娘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

  這不用說,自然是晉王吩咐的,看來晉王心中也是有疑慮,怕是有人暗中下手。不然劉良醫一個良醫,又是個男人,萬萬不當提出這種請求。

  聽到這話,徐側妃露出一副悲天憐憫的樣子:「我和劉姐姐感情好,可不能讓她就這麼冤死了。如月,你給劉良醫幫手,為了避免被人指摘,妹妹建議王妃最好也出一個人,多找幾個互相監督,這樣也免得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說白了,徐側妃是怕王妃從中動手腳,另外也是不忘擠兌她。

  柳側妃和陶夫人李夫人幾個,雖是不願沾染這種事,到底胡側妃的突然身亡,又是這種死法,著實讓人心裡發悚。即使她們明知道徐側妃是在挑唆,可關鍵問題是徐側妃挑唆得不是沒道理。

  大抵是兔死狐悲,最後結果是每個人身邊都出一個丫頭。瑤娘被牽連上,無奈只能把玉蟬派了出來。

  下人搬來一道屏風,從中間隔開,玉蟬幾個丫頭在裡面,外面以王妃和劉良醫為首一眾人屏息靜氣等著。

  晉王來了。

  他進來後目光先投向瑤娘,見她好生生地站在那兒,除了臉有些白,其他並無異樣,才將目光投注在屏風上。

  他來到圈椅上坐下,當即就有人奉了茶來。

  徐側妃慇勤地湊到邊上,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其中自然沒少給王妃潑髒水。

  晉王妃的臉一貫的冷白,她挺直了脊樑,不卑不亢地含著下巴道:「還望殿下明鑑,不要受那些小人挑唆,妾身沒有必要也不會去下這種毒手。」

  其實不用徐側妃說,晉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對於晉王妃的解釋,他只是微微一頷首,並沒有說什麼。

  晉王妃臉色不禁又難看了幾分。

  屋裡靜得嚇人,只隱隱能聽見裡面傳來衣裳摩擦的窸窣聲。

  瑤娘膽子小,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腦海裡不禁浮現玉蟬幾個將胡側妃的所有衣裳脫下,翻看她屍體的畫面。

  她的臉更白,嘴裡甚至忍不住泛起酸水來,因為她想到上輩子自己死後,是不是也被人這麼翻看著。

  明明死過一次,但那次死得太急,瑤娘根本沒什麼感覺,可這次卻讓她真正感覺到一種死亡的氣息。她甚至忍不住地想,胡側妃現在是不是正看著她們。鬼魅之說從來虛無縹緲,可重活一次後,瑤娘卻有些信了。

  她感到一陣寒徹入骨,眼睛一黑,就暈了過去。

  晉王面色晦暗,左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藍寶戒指。眼角餘光見她臉色不對晃了兩下,來不及多想人就過去了。

  眾人只覺眼前一閃,就見晉王抱著暈倒了的蘇夫人。

  「還站在那裡作甚!過來看看!」聲音寒冷似冰,卻任誰都不會輕忽其中的關切。

  這就是區別!

  明明裡面死了一個,還是生了個小郡主的側妃,晉王到後,卻波瀾不驚。而這一個,不過就是暈了,就急成這樣。

  以晉王妃為首一眾的妻妾,心思各異,但難掩一種不是滋味。

  這裡不方便,晉王就將瑤娘抱到次間,放在羅漢床上。

  劉良醫忙過去把脈。

  他端坐在小杌子上,一手撫著鬍子,一手放在瑤娘腕上。

  這是他一貫的把脈姿勢,可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一面把脈一面優哉游哉地撫著鬍子。面上先是驚疑,再是喜悅,又是驚疑,他那幾縷山羊鬍本就稀疏,這下更是又被他拽斷了好幾根。

  換以往,劉良醫早就心疼壞了。可這次他卻顧不得去心疼,他整個人都不好了,語無倫次:「殿下有了,有了!有了!」

  晉王心裡正惱著,聽到這話,下意識問道:「有什麼有了!」

  劉良醫深吸一口氣,乾瘦的臉顯出一種近乎滑稽的笑:「蘇夫人有了,有喜了!」

  頓時,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福成手裡的浮塵都嚇掉了。

  哢的一聲,卻是晉王捏碎了圈椅的扶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3:24 PM

第八十四章

  瑤娘昏昏沉沉地醒來,睜眼就看見有一張小人臉。

  是小寶。

  他盤膝坐在瑤娘身邊,擰著小眉頭,那副認真似是在思考什麼問題的模樣,看起來引人發笑。

  瑤娘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暈倒了,還以為嚇著了孩子,忙道:「小寶,娘沒事,娘就是……」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玉蟬等幾個丫頭都擁了過來。

  玉蟬輕壓著她的肩,「夫人,您千萬別動。」

  「要做什麼,奴婢們來就是。」

  幾個丫頭這般模樣,讓瑤娘還以為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頓時臉色蒼白起來,忍不住看了小寶一眼。

  「你們到底怎麼了?還是,我怎麼了?」

  「娘娘,你沒有怎麼,奴婢們也沒有怎麼,就是您有了,已經快三個月了。」

  有了?

  又不是第一次當娘,瑤娘自然知道有了是什麼意思。依稀記得當初懷小寶時,她懵懵懂懂,肚子大了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為自己是吃胖了。

  心裡還自嘲的想,都這樣了,她還能吃胖。

  直到她娘問她多長時間沒來月事了,她老實回答。她娘當時嗷的一聲就哭了,一面哭一面用手打她,說她丟人,說這下可怎麼辦。

  那時,她感覺天都塌了。

  不是不憎恨,為什麼懷了個孽種。可沒隔多少日子,肚子裡的孩子就有了動靜。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在裡面打個轉,又打一個轉,甚至還在裡面打嗝,像一條小魚在裡面吐泡泡,不知不覺就有了期待。

  生小寶時,她生得很快。

  姐姐為了替她遮掩,將她接到家中。怕人知道,她不敢出門,也不敢出房門,每日就是在屋裡待著。

  可姐姐說這樣不行,不動生得慢,若是難產怎麼辦。於是她每日就在那方寸之地轉圈圈,轉著數不清的圈圈,每一步都往實裡走。不知不覺就走到生產那日,她花了一個多時辰就生出來了。

  姐姐說她命好,孩子知道疼人,當時渾身疲憊的她看見皺巴巴的小寶,心裡卻充滿了茫然。這就叫做命好?

  不過確實她命好,姐姐生了洪哥兒的時候,可是生了一天一夜。

  明明應該是很久遠的事了,畢竟她活了兩輩子,卻仿若昨日之事。瑤娘的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說不清心中的喜怒哀樂。

  不知何時,晉王竟來了,玉蟬幾個退了出去。

  感覺到有人在身旁坐下,瑤娘下意識抬起頭,就看見晉王緊繃著的臉。

  「哭個什麼,難道你不想給本王生孩子?」

  瑤娘一時說不出話來。

  晉王的臉繃得更緊:「還是你怕生了小的,委屈了這小崽子?你放心,這小崽子以後本王虧待不了他。」

  這句承諾晉王一直沒有說,是心裡還有隔閡,也是覺得凡事只用做,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可現在——

  瞧瞧她那麼委屈可憐,眼睛鼻子都哭得紅彤彤,眼淚都止不住也似。想想劉良醫怎麼說的,說懷了孕的婦人忌多思多慮,忌大悲大喜……

  方才晉王不在,就是找劉良醫問這些事了,劉良醫奮筆疾書了三大張宣紙,上面寫滿了各種講究與忌諱。晉王正坐在外間看,就聽見裡面幾個丫頭慌張地問她怎麼了。

  他當即心裡就是一慌,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有事,心跳卻停了一下。進來後見她無事,只是坐在床上哭,幾個丫頭圍著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狼狽。

  幸好沒人看見。

  小崽子小寶就坐在旁邊看他那素來冷臉一副的父皇,板著一張臉哄他娘。

  是的,經過方才的分析,小寶已經斷定娘肚子裡是二寶,所以他還是小寶,不是那個死了的男人的種。之所以會這麼斷定,因為上輩子娘就是懷著二寶時,王府裡出了毒殺事件,只是這輩子從娘換成那胡側妃。

  當然這一切都是猜測,可小寶冥冥之中就有這種感覺。

  「我沒,我就是有些詫異罷了,我還有奶水,怎麼就懷上了……」瑤娘紅著臉囁嚅著道。

  晉王輕咳了一聲,「本王問過劉良醫,餵奶的婦人也並不是不能懷上的。」

  提起這事,晉王就慪得慌,他明明往小奶娘的肚子裡播了不少種,可總不見長苗。劉良醫曾私下裡對他說,他身上所中之毒,可能會影響子嗣,所以他一直也沒刻意去關注這些。若是早知道餵奶期間的婦人不易有孕,他早就給斷奶了。

  聽見晉王的話,瑤娘小聲的哦了一下。

  沒想到她竟懷了這麼久都沒自覺,也是自打生了小寶,月事一直沒來,有很多婦人是給孩子斷了奶後才會來,所以她也一直沒放在心上。

  瑤娘忍不住盯著自己肚子看,這就有了,裡面有個小小寶?

  「你先歇著,本王還有些事要辦,辦完了來看你。」

  瑤娘這才想起之前她好像是在留春館裡暈倒的,那胡側妃的事?

  「查出胡側妃姐姐是怎麼中毒了嗎?」

  晉王眼中閃過一抹晦暗,道:「這事不用你關心的,你好生休息。」說完,晉王便離開了。

  留下母子二人,瑤娘有些傻傻地對小寶道:「小寶,你快有個弟弟了。」

  她到現在還有些緩不過神兒。

  小寶簡直想捂臉,且不說誰也說不準這胎是男是女。再說了,他此時身世未明,肩上依舊背著父不詳,怎麼就成了他弟弟妹妹了。

  不過確實是啊,他伸出小指頭戳了戳瑤娘的肚子。

  裡面是二寶。

  心裡莫名就有一種期待。

  *

  朝暉堂的書房裡,晉王坐在書案後,面前是劉良醫和福成。

  「你先說。」

  之前瑤娘突然暈倒又被診出有孕,打斷了查探胡側妃之死的事。晉王帶著瑤娘就回榮禧院了,只丟下讓王妃等人散去的話。

  晉王既然將劉良醫派過去,必然是生了要追查的心思,由晉王手下的人來查,自然就不存在做手腳什麼的,徐側妃當然不會繼續咬著不放。

  「據老夫回去查證,胡側妃應該是中了其中摻有雷公藤的毒藥。這雷公藤中者可潛伏一個多時辰,初中症兆不顯,一旦毒發崩如山倒。不過因為藥中還另有其他成分,倒是不易看出到底中了什麼毒。另,老夫問過那幾個丫頭,胡側妃身上並沒有特殊的痕跡,所以排除人為強行灌毒之嫌疑。」

  「一個多時辰之前她在哪兒?」這話是問福成的。

  福成道:「應該就是去蘇夫人……」見晉王眼睛眯了眯,他忙換了說法:「應該就是胡側妃去思懿院的時候。」

  「但這個時間是根據用量多少而來,並不確定。」劉良醫補充道。

  晉王又看向福成,福成繼續道:「老奴一直命人盯著胡側妃,她在中毒之前,並未與外人有過接觸,也沒有任何異常之舉。她今日還打罵了兩個丫頭,罵了幾句夫人和王妃,著實看不出會有服毒自盡的徵兆。」

  後面這兩句福成說得有些猶豫,不過恰恰是這種行舉,證明胡側妃與以往並無不同。

  究其性格,胡側妃也確實不是會想不開自盡的人,所以晉王才會命人查。

  莫名其妙,府裡死了個側妃,還是上玉牒的側妃,這對晉王來說,簡直一種侮辱與挑釁。

  「那這毒是從哪兒來的?」這種毒藥可不是胡側妃能弄來的。

  「這——」福成垂下頭。

  晉王冷笑,須臾道:「命人盯緊了徐燕茹。」

  「是。」

  *

  與此同時,思懿院裡氣氛凝滯。

  無端,死了個側妃。無端,這胡側妃死之前竟來了思懿院。無端,晉王妃頭上被戴上了一個疑似毒殺妾室的帽子。

  雖然晉王什麼也沒有說,可恰恰是什麼也沒有說,晉王妃知道他是疑上了自己。

  這懷疑自然不是無端的,晉王妃心裡也有數。

  提起這就要扯上多年前的一樁秘事了,這是晉王妃心底一直不願示人的東西,也是因為這件事,晉王嫌棄她厭惡她並猜忌她。

  殊不知她與那人多年再未聯繫過,他的猜忌讓她心中泛苦,卻無法解釋。

  周媽媽在一旁勸道:「王妃您也別多想,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殿下不會信了那賤蹄子的話。」

  提起這個,周媽媽就忿忿。

  她覺得自家姑娘和夫人似乎永遠脫不開那個叫玉蘭的魔咒,夫人吃了玉蘭夫人一輩子的苦,如今輪到姑娘,又是要吃那賤人女兒的苦頭。

  「讓奴婢說,要毒也毒死那徐月茹,讓她壞得流膿水,恨不得把您拉下來,自己坐上這王妃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不是奴婢抱怨,國公爺也太狠心了,將這小賤人送過來,這不是在扎您的心……」

  晉王妃心裡苦笑。

  狠就對了,她爹向來是心狠的。待她娘心狠了一輩子,因為嫡出的女兒就她一個,待她倒是挺看重,所以她嫁給了晉王,坐上這晉王妃的位置。

  不過這一切卻不是基於父女之情,不過是為了利益。眼見她生不出晉王府的嫡長子,就又送個女兒過來,生怕晉王府的王位會旁落他人之手。

  如若沒有他爹的支持,徐月茹絕不敢如此。晉王妃甚至知道,自己絕不能出錯,因為一旦出錯徐月茹就會借勢鬧大,是時這晉王妃位置就要換人坐。

  反正都是徐家的女兒,他爹不會在意,殿下也不會在意。

  晉王妃不禁想起了蘇氏,如果今日胡側妃是去了榮禧院,回來卻中毒身亡了,恐怕殿下當時絕不會是那種樣子。

  莫名的,她竟有一絲嫉妒。

  周媽媽還在叨叨:「……那蘇氏真是個好命的,這閤府上下竟就讓她懷上了,若這胎是個男丁——」她頓了下,急促道:「若真是個男丁,娘娘可萬萬要抱過來養。」

  晉王妃有些頭疼。她這奶娘越來越老糊塗了,如今是該關心這事的時候?她對紫菡使了個眼色,忙就有人前來打岔將周媽媽請出去了。

  周媽媽走後,房裡陷入一片寂靜中。

  晉王妃獨自一人坐在那裡靜靜思索,突然她似乎想到什麼,聲音發緊:「去將紫玉叫過來。」

  紫菡愣了一下,忙下去了。

  *

  王府裡的人都知道王妃身邊有四大丫鬟,以紫為命名。

  殊不知,並不是四個紫,而是五個。

  還有個叫紫玉。

  這紫玉管著晉王妃的私庫,能坐在這位置上的說明此人得晉王妃信賴,不過此人卻是極少在人前露臉。

  紫玉來了,恭恭敬敬地對晉王妃行了禮,便在下首處站定。

  晉王妃屏退左右,連紫煙紫菡都讓出去了。

  紫煙退下時,看了王妃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晉王妃看著眼前這人,霎時間眼中閃過許多東西,茫然、回憶、惆悵……

  良久,一切歸於沉寂。

  晉王妃問道:「今日之事,可與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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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我種下一顆種子

  終於長出了果實

  今天是個偉大日子

  ……

  路人甲乙丙丁:其實還有顆種子,早就發芽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3:49 PM

第八十五章

  已經入冬了,晉王妃格外不耐寒,所以思懿院早早就燒了地龍。室中一片暖意融融,鎏金蓮瓣熏籠裡燃著香餅,溢得滿室清香。

  是梅香,夾雜著一種清冽的味道。

  紫玉靜靜地佇立在那裡,清秀的臉一片安之若素。她眉眼低垂,波瀾不驚:「娘娘,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晉王妃靜靜地看著她,忽而嘆了一聲,又笑了:「不是你就好,下去吧。」

  紫玉就下去了。

  ……

  榮禧院,早已是掌燈時分,幾盞六角蓮花宮燈懸於各處,將室中照得通明一片。

  晉王和瑤娘剛用完晚膳,瑤娘沐了浴回來,就坐在妝台前讓玉蟬用熏籠幫著烘頭髮。晉王坐在不遠處的貴妃榻上,正看著手裡那疊紙,手邊放了一盞茶。

  瑤娘有些好奇那紙上面寫著什麼,因為她見晉王已經看了很久了。

  玉蟬將掐絲琺瑯的熏籠遞給紅綢捧著,自己拿了柄玉梳一下一下給瑤娘梳著頭髮。瑤娘有一頭很好的長髮,烏黑亮澤,濃密而又不失柔韌,玉蟬幾乎不怎麼費力氣就能從頭一直梳到尾。

  通開了所有頭髮,玉蟬也沒給瑤娘梳髻,而是鬆散的給她編了兩束,垂在兩側的肩頭上。這樣一來,即不怕頭髮散亂,待會兒歇息時,也不用再拆髮髻。

  瑤娘穿一身水紅色細棉的中衣中褲,外罩一件桃紅色的坎肩。屋裡燒了地龍,倒是不顯冷,反而給人一種四季如春的溫暖。

  她來到晉王身邊坐下,好奇去看他手裡那張紙。

  上面龍飛鳳舞寫著許多字,瑤娘一眼上去就看見第一列寫著忌房事幾個大字。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著,還想再看,晉王已經反應過來,把東西折起來放在一旁的几子上。

  他扭頭去看她,就見她肌膚勝雪,卻又眼含春水,一種氣色很好的紅潤。尤其散掉了髮髻,這麼紮著頭髮,突然感覺她很小的樣子。

  晉王暗啞了嗓子,問:「你多大了?」

  呃……

  瑤娘有些反應不過來晉王為何這麼問,但還是如實回答:「妾快十六了。」

  她十六,而他今年二十有六。

  十歲的他在幹什麼?

  為了博得父皇的注意,他每日天不亮便起,穩紮穩打苦練功夫,學問也不落下,上書房每旬考評,諸皇子中,他總能位列前三之列。已經能很好的玩轉宮裡的那些套路,與諸皇子明爭暗鬥不落下風。遺了第一次初精,也知道哪個宮女好看……

  突然有種自己竟大她這麼多,而她小得讓人憐的感覺。

  這麼小點點的她,已經是個小婦人了,肚裡揣了他的小崽子。是他日日不輟,努力耕耘,在她肚裡種下的小崽子。

  晉王眸色更暗,而瞳子中那圈紅光越甚,紅到發黑的顏色。他突然站起來,道:「你歇著,本王回朝暉堂。」

  瑤娘怔了一下,疑惑地看著晉王匆匆離去的背影,明明之前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走了。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有事,不禁又想到那句忌房事之言,當即臊紅了臉。

  她在想什麼!

  晉王走了,瑤娘就解放了,一時也睡不著,就讓紅蝶去把小寶抱過來。

  反正今晚晉王不在,她就想帶著小寶一同睡。

  哪知紅蝶卻是哀求道:「夫人,這可萬萬不行,小少爺還小,若是晚上踢著了怎麼辦?」

  瑤娘回憶小寶睡覺時愛不愛踢人,反正她是沒被踢過。

  「沒事,小寶不踢人的。」見紅蝶還是猶豫,她不禁又道:「這床這麼寬,我離他遠一些,沒事的。」

  拗不過瑤娘,紅蝶只能去把小寶抱過來。

  其實瑤娘讓小寶跟自己睡還有另一層目的,她如今有了身子,若是疏遠了小寶,就怕孩子以為有了小的就不親近他了。

  雖小寶還只是個十多個月的奶娃,但瑤娘總有一種他很懂事的感覺,覺得不能用對待其他孩子的辦法對待他。再說了,這個時候的奶娃已經懂一些事了。

  母子二人坐在床上玩了一會兒,見瑤娘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小寶就揉了揉眼睛。

  「小寶睏了,那我們睡覺覺好不好?」瑤娘問。

  小寶又揉了揉眼睛,便倒在哪兒,瑤娘忙吩咐玉蟬去熄了燈,只在牆角處留下一盞。

  *

  朝暉堂

  回來後,晉王先去沐浴,之後便去了書房。

  書案上,整整齊齊堆放了許多邸報、書函、密信、公文,都按類別擺放著。

  他先拿了緊要的密信看,偶爾會執筆在上面批閱什麼,福成悄無聲息在邊上幫著磨墨。一直到了快二更時,才不過只處理了一半。

  晉王揉了揉眉心,一種煩躁感油然而生,自打中了那毒之後,耐心就不如往日了。

  「殿下,有事稟報。」

  隨著一個嘶啞的男聲,一身黑衫的暗十突然出現在書案前。

  晉王頭都沒抬,「說。」

  「王妃見了一個叫紫玉的丫鬟。」

  晉王執筆書寫的動作停了一瞬,而後揮揮手,暗十便隱沒去了身影。

  福成有些猶豫道:「若是老奴沒記錯,這個叫紫玉的丫頭曾是那人身邊的丫鬟,被那人轉贈給了王妃。」

  這件事知道人不多,而晉王之所以會知道一個丫鬟,也是因為出了那事後特意命人去查了晉王妃。不過這丫頭長得貌不其揚,又一直安分守己,時間久了倒是並未對其再過多注意。

  晉王只是冷笑,眼色晦暗。

  「那照這麼看來,胡側妃是那人命這丫頭假藉著王妃的手暗中毒害的。可若真是如此,為何永王一脈對此事竟如此鍥而不捨?先是小寶,再是蘇夫人,抓住了卻是不殺,那個男人死了,扭頭桃紅死了,那叫桃扇的一家子也死了,還有胡側妃……」

  這恰恰是晉王此時正在想的問題,他總有一種感覺,這其後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而他與這個巨大的秘密只隔了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暗一什麼時候回來?」

  「上次暗一來信,說是已經拿到了東西,估計近些日子就會到。」

  「給他去信,讓他動作快些。」

  起先福成不懂晉王為何催促,因為之前暗一來過一次信,劉老頭和他都高興的不得了,反倒殿下波瀾不驚。不過旋即福成就明白了,殿下的毒一直拖著是因為有蘇夫人,如今蘇夫人懷著身上,可萬萬不能再侍候殿下。

  一想到這,福成就急了。

  夫人生得千嬌百媚,不可方物,而殿下正是龍精虎猛之年,如今正是嬌著寵著,若是一個不慎情難自禁,可就不好了。

  他忙不迭地道:「老奴這便讓人給暗一去信。」

  *

  一大早天才剛亮,晉王妃便來了朝暉堂。

  這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事,朝暉堂上下都不免有些吃驚。唯獨晉王,按著平日的習性,起後先是簡單洗漱,再去演武場練武,半個時辰後回來沐浴用早膳。一通用罷,才見了晉王妃。

  晉王妃已經坐了很長時間了,這段時間她想了許多,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當她看見晉王一身湛藍色雙肩繡團龍緞袍,頭束嵌藍寶赤金冠,一派尊貴氣勢朝她走來時,她突然意識到,從她嫁給這個男人的這一刻,兩人就注定綁在一起。她的靠山不該是徐家,而應該是他。

  今日晉王妃也穿得十分正式,一身制式親王妃冠服。

  她站了起來,在晉王坐下後,便提起繁重的裙裾,雙膝跪地,對著晉王一拜。這是代表著臣服,也是素來心高氣傲的晉王妃第一次對晉王真正表示臣服。

  她以為很難,其實轉首再看,滄海桑田,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難。

  「殿下,妾身有事要稟。」

  晉王眸光一閃,手微抬:「說。」

  ……

  直到辰時近末,晉王妃才從朝暉堂裡出來。

  她對晉王究竟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不過在這之後思懿院便少了一個丫鬟。

  而關於胡側妃之事,晉王也給出了結果,乃是胡側妃服毒自盡。徐側妃自是不甘,可晉王發下的話,沒人敢質疑。

  胡側妃是上了玉牒的側妃,喪事自然不能草草辦了,不過如今王府裡有了喜事,還是晉王十分重視的喜事,自然不希望衝撞了。

  於是喪事就擱在留春館裡辦了,除了府裡下人一月之內不得著紅,倒也礙不了什麼。

  小郡主還是養在小跨院,不過在此時還幼小的她心中,也沒有娘親這個詞語。尋常倒是和兩個奶娘及玉燕玉翠親近多了,胡側妃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時不時來看看她,連抱都不願抱她一下的陌生人。

  曾在晉王府風光一時的胡側妃就這樣沒了,沒有掀起任何風浪。

  瑤娘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時不時總會想上輩子自己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被自盡了?晉王有沒有想過她?是不是她被提起時,他也是這般波瀾不驚?

  可,沒有人能告訴她。

  「在想什麼?」

  「沒呢。」

  「劉良醫說了,懷孕的婦人要少思少慮。」晉王如今快把劉良醫寫的那三大張宣紙,當做治世寶典來用了。

  「我真沒有想什麼呢。」

  福成從外面走進來,門簾子掀起,帶起一陣寒風。

  瑤娘不禁瑟縮了一下,晉王當即望了過去。見殿下不悅的神色,福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暗一回來了。」

  晉王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扭頭又和瑤娘說了兩句話,才帶著福成離開。

  瑤娘知道有三個暗字開頭的,是暗中保護晉王的人。暗十、暗十一、暗十二,有次暗十一悄無聲息的出現,差點沒把她嚇著。

  暗十一在瑤娘眼裡幾乎成了鬼神莫測般的人兒,這暗一難道比暗十一更厲害?

  不過想了會,瑤娘便沒有再想了。她最近特別容易犯睏,經常坐著坐著就能睡著。見瑤娘有了睏意,玉蟬就侍候她進屋歇著了。

  瑤娘睡下後,玉蟬也沒離開,而是坐在一旁的墩子上,拿出一個針線簸籮繼續繡那個荷包。

  她並不擅長鍼黹,這還是她第一次繡東西,紅綢教她了很長時間,她都還是繡得歪歪扭扭的。

  看著那塊兒布上繡成一塊兒漆黑,根本看不出是隻貓的荷包,玉蟬不禁喪氣地揉了揉,就想扔掉。

  可還不等她動作,就見黑影一閃,手中的東西就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3:57 PM

第八十六章

  玉蟬心中生惱,看向房頂,有一處樑上垂下了塊兒黑色布料,像一條貓尾巴似的,掛在那兒。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人,蠢得讓人發笑,就這樣還能當暗衛!

  當年玉蟬也是死士營裡出來的,只是她是女子,當不了暗衛,只能像其他人一樣被派往各處當釘子。過著有今朝沒明日,說哪天死就死了,說不定生不如死,只能自我了結的日子。

  像這樣私下訓練死士的地方,每個藩王手裡都有,晉王也不能免俗,玉蟬就在其中一處。

  自然是害怕的,可與她一同的這些人都是早就該死了的人,不過是命被晉王撿了回來,於是報效晉王就成了人生唯一的目標。

  玉蟬比較幸運,該到她出來的時候,上面下了指令,說要挑個丫鬟侍候人。她年紀正好,在一眾女孩中長相還算是端正,於是便挑中了她。

  來到王府後,玉蟬才知道侍候的是一個奶娘,一個讓殿下流連忘返不是主子但比主子還重要的女人。

  不過是頃刻之間,玉蟬的腦海裡便閃過諸多念頭。

  曾何幾時她是極為羨慕那些能成為暗衛的人,因為能當上暗衛的人在他們這群人中幾乎是頂尖的存在。他們這些『小傢伙』被訓練之時,拿來做目標的最多就是他們。卻萬萬沒想到來到王府,才發現這般英雄的人物,竟是如此蠢笨。

  玉蟬又在心裡嘲諷了一遍,才氣嘟嘟地去將針線簸籮收起來,打算再也不碰這東西了。

  房樑上,暗十一偷偷往下瞅,只看到一個黑腦袋。

  他心裡發愁,他都露了這麼些蹤跡,怎麼她就是發現不了?!

  又去看手裡荷包。其實稱不上是個荷包,就是一塊布縫成了個小布包。他用手指輕輕地蹭了下上面那一大塊兒黑色,這繡得是他吧,他就是黑色的,怎麼就是沒臉?

  *

  朝暉堂內書房裡,一個男人佇立在那處。

  他一身黑衫,身姿挺拔,看面相極為普通,扔在人群裡找不到的那種。除了眼中偶爾閃現的精光,與左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才能道出些許不同尋常。

  一見晉王走進來,暗一單膝跪地:「殿下,屬下幸不辱命。」

  這一仗有多麼難打,大抵只有身在京中的暗一清楚。晉王府的勢力俱都集結在晉州,京城雖有勢力布設及晉王外家寧國公府相幫,到底不若太子一系在京中經營多年。

  而那皇太孫又是極為狡詐但卻行事謹慎的人物,即使明明直衝目標而去,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期間死傷慘重,自是不提。

  不過想要得到的東西,到底是得到了。

  晉王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屬下萬死不辭,當年若不是……」

  其實當年這事還真怨不上暗一,誰也沒想到守備黃仁龍會暗中被策反。也沒有意識到晉王會被下藥,畢竟從黃家出來時,絲毫沒有異常。

  晉王帶著手下護衛一路往晉城趕,半路卻遇上了狙殺。

  毒恰恰在這個時候發作了,晉王形同廢人一個,帶出來的護衛極力抵抗那些宛如蝗蟲似的伏擊者,可惜雙拳難敵四手,暗一帶著晉王匆忙而逃。行徑一個縣城,暗一見晉王的情況實在不妙,才會匆匆找了個地方安置他,而自己則將那些追殺之人引了開。

  那一次是晉王有生以來跌過最大的一個跟頭,身邊人損耗殆盡,只剩了個暗一。雖是之後一一找了回去,那黃仁龍也是身首異處的下場,可誰也沒想到起初只認為是普通春藥的毒,竟是失傳已久的極樂散。

  這毒成了晉王身上要命的枷鎖,暗一心中自責,離開晉州,天南地北為晉王尋找解藥。

  幸虧幸不辱命,不然暗一也不會回來。

  暗一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這個錦囊懸掛在他脖子上,貼身收藏,日夜不敢離身,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晉州。

  晉王接過來打開看,是個藥方。

  這種東西大抵也只有劉良醫能看懂,所以很快劉良醫便被請來了。

  劉良醫拿到藥方,便陷入痴迷而有些癲狂的狀態,嘴裡唸唸有詞,時而手舞足蹈,很快人就拿著藥方衝了出去。大家也都知道他的秉性,也沒人與他去計較這個。

  晉王對暗一道:「既然回來了,就好生休息休息。」

  暗一身上還帶著傷,尤其這麼長時間在外奔波,人也是極為疲憊的,自然沒有矯情推辭,很快人就下去了。

  福成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喜色:「這解藥拿到了,蘇夫人又懷上了,真是雙喜臨門。」

  連晉王臉上都不禁帶了幾分笑意。

  *

  劉良醫很快就開始研製解藥了。

  值得一提的是,事情非常湊巧,這極樂散的藥方竟與之前劉良醫自己研製出的藥方有著本質上的相同。

  當然劉良醫礙於所知有限,又沒有成藥進行試驗對比,所以他的藥方粗糙許多,有很多地方皆有不足,不過所需主藥都需要一個藥引子——

  那就是與中毒者血脈相連人的血。

  必須是下一代人的血。而並不像劉良醫當初所想那樣,必須是中毒者首次交歡女子誕下子嗣的血液。

  不過是不是這也並不重要,晉王只有小郡主這麼一個子嗣,也只能用她的。

  再次去取血時,穆嬤嬤臉色分外不好,小郡主剛沒了娘,又被這麼接二連三的折騰。若不是晉王親自說明,穆嬤嬤差點沒把劉良醫趕出去。

  解藥很快就制好了。

  毒是慢性毒,解藥自然不是吃一次就能好,需要整整連續服用半個月。

  瑤娘也知道了這一消息,這下她總算可以放心了。這幾日晉王一直忍著不碰她,她心裡正擔心他身上的毒該如何紓解,卻又有些羞於啟齒怕他誤會是自己想了呢。

  *

  經過了嗜睡,瑤娘如今突然陷入一種吃什麼吐什麼的狀態。

  她食慾一向不錯,所有人都沒提防會發生這種事。早膳用的是血燕粥,林林總總面點菜食擺了一大桌子。

  東西剛擺上,瑤娘就捂著嘴嘔了起來。

  這一嘔就止不住了,將胃裡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連清早起來喝下的那杯清水也沒留下。

  榮禧院的人當即就慌了,這滿屋子上下都沒一個年紀長些的,小姑娘家家的哪懂得婦人懷胎之事,當即就慌得去良醫所找大夫。

  不多時,晉王收到信來了,劉良醫也來了。

  劉良醫來了後,問問情況,又診了脈,才道:「這是女子懷胎正常反應,若是實在嚴重,可開一些緩解孕吐的藥。不過是藥三分毒,還是不吃的好。尋常飲食清淡些,想嘔吐時可以含上一顆梅子緩解一二。」

  瑤娘這會兒也緩過勁兒來了,白著小臉道:「我都與她們說了,可她們不信,倒是勞煩劉良醫跑一趟了。」

  劉良醫擺了擺手,「不勞煩,不勞煩,若是有事,隨時去良醫所找老夫就是。」

  紅綢將劉良醫送了出去,玉蟬帶著紅蝶端了熱水過來服侍瑤娘淨面、漱口。糖漬梅子也拿來了,瑤娘在口中含了一枚,明明酸得眉梢眼角直跳,卻又覺得嘴裡和心裡舒服多了。

  晉王坐在旁邊看著,就覺得牙酸。

  見她吃了一顆,將核吐了,又含上一顆。

  他忍不住問:「不酸?」

  瑤娘搖了搖頭,「也就一丁點酸,殿下要不要嘗嘗?」

  她拈起一顆遞了過去,不知怎麼就讓晉王想起那次,她拈了櫻桃餵自己,忍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馬,吃了下去。

  可是很快他就有一種快被酸炸了的感覺,大量口水情不自禁地氾濫,他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吐了出來,嘴角甚至帶出一絲口涎。

  瑤娘哪裡見過晉王如此狼狽又好笑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晉王板著臉,想訓她兩聲,彰顯自己夫主的威嚴。可見她粉頰桃腮,因為含了顆梅子,腮幫子鼓鼓的,平添了一股嬌俏勁兒,頓時捨不得了。

  他哼了聲,寒著臉。

  瑤娘忙湊過去,小意兒說好話道歉,又討好他。

  然後他就不氣了,雖還是寒著臉,但眉梢忍不住翹了翹。

  兩個主子如膠似漆的,下人們自當識趣迴避。不知何時,玉蟬就帶著人下去了,屋中就只剩兩人。

  晉王將她摟過來,含上那水潤光澤的紅豔小口。

  比較那些小零嘴,他還是比較喜歡吃她。梅子經過瑤娘的吸吮,早就不酸了,甜甜的微微帶了點酸意,夾雜著她蜜似的小口,宛如瓊漿玉露。

  親著親著就換了地處,嗅著那股馨香,晉王燥意難忍,行舉越發粗放。而瑤娘,也是素了多日,被晉王這般擺弄,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只是環著他的頸子,任他施為。

  突然,晉王的動作猛地一下頓住,將臉埋在瑤娘頸窩兒處。

  瑤娘又疼又麻,滋味難言,突然竟停了下來,感覺有些懵。旋即明白過來,忙推開他慌手慌腳整理自己的衣裳。

  兩人都沒有說話,帶著一點不可言說的窘意。

  晉王清了清嗓子,「你歇著,我回朝暉堂。」

  瑤娘幾不可查地嗯了一聲,直到晉王走後,她才去撫自己漲紅的臉。

  怎麼就——

  真是丟死人了!

  *

  晉王步履急促,回到朝暉堂後,便吩咐人備水。

  身子熱得像似燒紅了的鐵,一波又一波潮湧而來。鈍生生的疼,感覺像似要爆開一般。

  晉王並不陌生這種感覺,平時忍忍也就過了,可近幾個月來卻漸漸遏制不了這種衝動。

  尤其有她在,越發難忍。

  漢白玉砌的池子,四角皆築有銅製獸首。此時從那獸口中,正汩汩地往外吐著水。

  水是冷水,寒冷刺骨。

  晉王靠坐在池邊,髮髻早已亂了,掉了幾縷長髮垂在肩背上。他狹長的眼眸緊閉,半仰著的俊臉上滿是隱忍的紅潮,一隻手臂扶在池沿上,肌肉虯結,其上可以明顯看出經脈的跳動。另一隻手卻是沒入水中。

  福成在一旁急得團團亂轉,「怎麼明明服了解藥,反倒絲毫不見減緩?」

  晉王眉眼低垂,沒有理他。

  「老奴去把劉老頭叫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03 PM

第八十七章

  劉良醫很快就被叫了過來,他上前半蹲著把脈。

  把完脈後,他也陷入疑惑中:「按理說不會如此,隨著解藥的服用,身體裡的毒素會慢慢減輕,如今已經服了五日。殿下之前可是吃過什麼東西,又或者做了什麼事?」

  晉王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一幕,她衣襟半解,裡面美好的景兒都露了出來。那最惹人憐愛的兩捧,他不光吃了還把玩了……

  這種事晉王哪會兒說,不過福成可不是擺設。

  他忙把劉良醫拉到一旁去,說了些話。他雖人在外面沒看到當時的情形,但殿下出來時的樣子,明顯是情動卻又隱忍了下來。

  劉良醫清了清嗓子,正想說什麼,就見水池那處晉王噴出一口鮮血,人事不省。

  *

  穆嬤嬤來了。

  榮禧院沒有管事媽媽,瑤娘身邊服侍的人又都是小丫頭們,一時半會兒找不來放心妥帖的,早上那會晉王來後就說了,會讓穆嬤嬤前來指點幫襯一二。穆嬤嬤是宮裡的老人,當年看著晉王長大的,懂的自然比較多。

  穆嬤嬤到的時候,小寶正扶著一個長條案站著,也就這東西合他身量,讓他可以不借用外人幫扶穩穩的站著。本來瑤娘不想讓他這麼早學走的,可他非鬧著要。

  小寶扶著長條案,小心的挪著小步子,像一隻小螃蟹也似,只橫向著走,走到盡頭兒了,他還知道往回挪,這副機靈的小摸樣惹來一屋子笑聲。

  紅翡素來是個活潑的性子,拿著一個撥浪鼓在旁邊逗著他:「小少爺,到奴婢這裡來!」

  小寶實在不想理這群婦道人家,於是就佯裝聽不懂,只管挪自己的步子。

  正笑著的時候,穆嬤嬤來了。

  是綠腰陪她來的。

  穆嬤嬤身穿墨綠色萬字不斷頭大襖,下著碧青色馬面裙。一般到了她這個年紀,都會有些發福,可穆嬤嬤卻並不。

  她不瘦,但也沒發福,精神矍鑠,腰背板板正正,滿身威嚴,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所以笑聲當即就停了下來。

  大抵也清楚穆嬤嬤的身份,幾個丫頭匆忙迎了上去,紛紛曲膝行禮。瑤娘也站起身迎了過去,剛要曲膝問好,就被穆嬤嬤給扶住了。

  她看著瑤娘的眼中帶著滿意,還夾雜著一丁點喜悅。穆嬤嬤是宮裡的老人,情緒素來內斂,能這樣已是極為難得。

  「你這胎還沒坐穩,沒事就坐著。」

  兩人相攜來到羅漢床上坐下,紅蝶奉了茶來,穆嬤嬤端起茶盞,徐徐啜了一口,才道:「殿下不放心,說你這屋裡沒個大人,都是些小丫頭片子。你呢,年紀又小,讓我偶爾過來幫忙看著些。」

  不得不說,穆嬤嬤是極為會說話的,明明瑤娘生過一胎,卻是隻字未提這事,只道她年紀小,晉王不放心,這種話換成是誰也聽了心裡舒服。

  瑤娘微紅臉著,低垂著頭:「勞煩嬤嬤了,這麼冷的天,還讓您老費心。」

  「勞煩什麼,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能使兩年,再過兩年使不動的時候,也看顧不住。」

  見穆嬤嬤正在和夫人說話,紅翡就想抱了小寶下去。

  小寶平日慣是聽話,可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竟掙扎著不讓紅翡抱。

  一直注意著那邊動靜的瑤娘,心裡有些急。

  雖殿下如今是不在意了,可穆嬤嬤心思難猜,她於晉王來說,不是長輩卻形同長輩。小寶是她的私生子,若是她身上沒有名分也就罷,事情沒有上檯面,也就混當是個孩子看待了。

  可如今關係這般複雜,還不知穆嬤嬤看見了會不會覺得扎眼。

  這道理不光紅綢幾個懂,瑤娘也懂。

  她不想委屈兒子,又不想橫生事端,只能哄著小寶:「小寶乖,等會兒娘去陪你玩。」

  哪知小寶還是使勁兒,小胖手直往這邊伸。不過卻不是對著瑤娘,而是對著穆嬤嬤。

  穆嬤嬤頓時笑了:「這孩子倒是個機靈的,竟知道要人。來,抱來嬤嬤我看看,幾日沒見,倒是長得越發大了。」

  紅翡猶豫地看了瑤娘一眼,瑤娘聽這話音也清楚穆嬤嬤的意思,忙對紅翡點了點頭。這番動靜穆嬤嬤自是收在眼底,卻是佯裝沒看見。

  她接過小寶,讓他側坐在自己膝上,望著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竟要我抱你。」

  小寶緊緊攥著她的衣袖,對她露出一個無齒之笑,還點了點小腦袋。

  這可把穆嬤嬤給驚的,她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還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奶娃子。許多小孩兒到了一兩歲的時候,都還懵懵懂懂任事不知的。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小奶娃,尤其喜歡小奶娃的笑。因為民間有傳言,說奶娃子的眼睛可以看見許多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他看著你笑,就是吉利,他若是一見你就哭,恐怕就是要不好。

  經常會有人說誰誰家的孩子見到哪家的老人,莫名其妙就哭,嚎哭不止,沒多少日子那老人就沒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講究,也是對於死這一字的恐慌。

  所以穆嬤嬤本是做個樣子,打算敷衍一二,這對她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瑤娘如今肚子還揣了一個,她就算不看大人情面,總要看著小主子。這當娘的心裡通順了,自然對孩子是好的。

  如今看著小寶天真無邪的笑,倒是打心底裡喜歡上了。

  看了又看,都覺得喜慶。小郡主是個不怎麼愛笑的,穆嬤嬤已經許久沒見過孩子笑了。遙記上次見笑得這般喜人的奶娃,還是殿下還小的時候,記憶都模糊了。

  不知怎麼陷入回憶的穆嬤嬤,被人拽了一下回過神,低頭就看見下面一張小胖臉。粉嘟嘟,嫩生生的,怎麼看怎麼討人喜歡。瞧瞧那眼睛,真不愧是……

  想到這裡,穆嬤嬤突然怔了一下,再定睛去看,還是覺得小寶的面相很眼熟。

  有點像殿下小時候……

  她有些失笑。真是想小主子想魔怔了,看見個男娃娃就覺得像殿下,可是手卻是鬼使神差地去翻了小寶的耳朵。

  穆嬤嬤動作並不明顯,從外表來看,就是撥弄了下小寶的耳垂。可於小寶來說,卻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手在自己耳朵上停留了下,甚至有些顫抖。

  穆嬤嬤面上還在和瑤娘說話,但眼裡卻藏著震驚。她又定睛看了看,還去拿手指搓了搓。

  瑤娘也發現穆嬤嬤好像有些不對,不禁問道:「嬤嬤,怎麼了?」

  「沒什麼,我見小寶總是拿手撓耳朵。」

  瑤娘笑著道:「他這陣子出牙,大抵是有些不舒服。」

  穆嬤嬤點點頭,突然站了起來,「你先歇著,嬤嬤突然發現有些事情沒做,人老了記性也不如往年,我明日再來看你。」

  瑤娘下意識站起來,雖心裡有些疑惑穆嬤嬤怎麼突然要走,但也沒多想,只當是對方是真有什麼事。

  穆嬤嬤腳步匆忙回到小跨院,回去後也根本沒做什麼,就是坐在那裡逕自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綠腰有些疑惑,之前她就覺出異樣,明明沒什麼事,怎麼嬤嬤說有事,現在回來了,卻也沒表現出有事的樣子。

  穆嬤嬤突然站起來:「去看看小郡主,也有兩日沒見著了。」

  到的時候,小郡主正在睡覺,旁邊守著奶娘。

  奶娘見嬤嬤來了,忙站了起來。

  穆嬤嬤揮了揮手,「無事,我就是來看看小郡主。」她在床沿上坐下,看著熟睡中的小郡主有些出神。

  綠腰立在一旁,心思剔透的她突然釋懷了。看來嬤嬤是見了蘇夫人的兒子,有感而發替殿下著急吧。

  *

  穆嬤嬤走後,瑤娘本是想讓小寶接著玩,哪知他卻突然不願動了。

  她也沒強求,就讓他坐在羅漢床上玩,哪知小寶光用手撓自己耳朵。撓得太頻繁了,瑤娘忍不住就拿下他的小胖手去看。

  見上面也沒什麼,連點紅印子都沒有,就幫他摸了摸。

  「別撓,小心撓破了。」

  可她手剛收回去,小寶還是撓。

  她嘆了口氣,叫紅翡去拿個濕帕子過來,想幫小寶擦擦,看能不能讓他舒服點。紅翡去絞了個熱帕子來,翻著小寶耳朵,給他擦耳根子後面。

  「呀!小少爺這裡長了顆紅痣!」紅翡詫異道。

  瑤娘笑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打小就有。」

  「奴婢只是覺得這紅痣顏色真好看,乍一看去像似一顆小血珠。」方才紅翡也認為是流血了,還搓了搓,才發現並不是流血。

  正在說話的兩人,並沒有發現小寶眼裡寫滿了震驚。

  *

  晉王昨兒整整一天都沒來,瑤娘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他雖是晚上不在這裡留宿,但白天都會來一次兩次的,甚至偶爾整個白天都會在榮禧院。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瑤娘越想心裡越是擔憂,不知怎麼就想起晉王身上的毒。再想那日他是那種情況下離開的,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說想去朝暉堂,紅綢幾個在一旁勸她。

  這兩日外面下了雪,樹上房頂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天路滑,瑤娘懷著身孕還跑出去,若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

  「夫人,您若是有什麼話,奴婢差人去傳個信就是了。」

  「您可是懷著身子。」

  玉蟬望了房頂一眼,就往裡間走去。剛在屋裡站定,就有一個黑影下來了。

  「你找我說話?」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可能有些緊張,說得期期艾艾的。

  玉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耐著性子,壓著嗓門道:「殿下兩日沒來,夫人鬧著要出門,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話語雖是疑問,但話音卻是肯定的,似乎篤定暗十一肯定知道。

  暗十一當然知道,只是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玉蟬。

  「你若是知道就老實說,夫人肚子裡可是懷著孩子,有事你擔待的起?!」

  「殿下的毒發作了。」

  玉蟬詫異了一聲,還不待她說話,就見暗十一看向她身後門的方向。

  她扭頭一看,就看見站在那裡的瑤娘。

  「我要去一趟。」這次瑤娘的口氣十分堅決。

  沒辦法,玉蟬只能去找了頂暖轎,又挑了兩個細心妥帖的婆子抬轎,前呼後擁地往朝暉堂去了。

  暖轎一直進了朝暉堂才停下,瑤娘下了轎子,讓玉蟬扶著往裡面走。

  剛上台階,從門裡面走出來一個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容普通,就是左耳根到下巴有一道疤,看起來有些滲人。瑤娘在台階下,此人在台階上,抬眼就看見了他臉上那道不太顯眼的疤。

  瑤娘身子一抖,玉蟬下意識問道:「夫人,怎麼了?」

  瑤娘搖了搖頭,偏著臉低下頭,與那人擦肩而過。

  直到兩人的身影沒入門裡,暗一才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了一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09 PM

第八十八章

  不知何時又下起雪,細細碎碎的雪花像似被風吹散了的蒲公英,揚揚灑灑。風捲起一陣,吹迷了人眼。

  暗一又回頭看了一眼,只可惜那兩道身影早已沒入門裡,瞧不清分毫。旁邊迎上來一個小太監,端著笑臉,哈著腰:「一爺,您瞅這雪下起來了,若不先去茶房裡喝會兒茶再走?」

  暗一不同其他暗衛一直隱沒在黑暗中,他算是晉王的心腹手下之一,所以朝暉堂裡許多人都認識他。

  另一邊,兩個抬轎子的婆子和幾個從榮禧院跟來的丫頭,正被人領著往穿堂那邊去。

  「不了。」暗一搖了搖頭,一面朝外走,一面看向正跟著轎子往裡走的一眾丫鬟婆子,狀似無意問道:「方才那位是?」

  「您問方才進去的那位啊?!那位可不得了了,是殿下的新寵,榮禧院的蘇夫人。」

  暗一嗤笑一聲,拍了下這小太監的肩頭,似乎在說他說話語氣誇張。可在聽到小太監說蘇夫人懷了晉王府第二位小主子的事,眉卻是不經意地擰了下。

  暗一是暗衛出身,又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的暗衛首領。這暗衛自然不是是個人就能做的,除了高強的武功以外,每個人都有過人之處。例如暗一就有過目不忘之能,尤其在認人上,更是見過一次的人就不會忘。

  他以前就見過這位蘇夫人,還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之下。

  真是太巧了。

  *

  福成正急得老房子上火時,瑤娘來了。

  早早聽人通報,他就在門口等著,一見瑤娘,忙上前將她迎了進去。

  「福總管,殿下到底怎麼樣了?我怎麼聽說殿下毒又發作了?」瑤娘有些猶豫地道,並在玉蟬的服侍下脫掉蓮青色緞繡折枝花滾兔毛邊的披風。

  福成愁眉苦臉的,「咱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藥試過了沒問題,可就是……」他頓了一下:「蘇夫人你還是別進去了,殿下交代過不讓告訴你,也不知是哪個嘴碎的小兔崽子說漏了嘴。」

  這小兔崽子自然是暗十一不做他人想。

  「那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這……」

  「我還是看看。」

  瑤娘硬要往裡頭闖,福成也不敢攔她。再說了,他也是有私心的,雖是殿下不讓,但若夫人堅持,總能緩一緩,也免得殿下遭那種苦吃那種罪。

  進來臥房,越過一扇屏風,瑤娘就看見躺在榻上晉王。像似睡著了,但雙手和雙腳都被綁在床柱上。

  這已經不是瑤娘第一次見到晉王這種狼狽之態,但卻是第一次這麼心疼。大抵是以前不敢多想,而如今肚子裡有了兩人的孩子,格外多一種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親密感。

  「殿下這樣多久了?劉良醫可有找到解決的法子?」

  見福成默不作聲,瑤娘嘆了口氣道:「你們都先出去吧。」

  這話一聽就是要使用自己的辦法,福成猶豫道:「夫人你的身子……」

  「沒事,不會傷著的。」

  至於為什麼不會傷著,那就不能與外人道也了。

  福成還想說什麼,被玉蟬拉了一下,兩人便出去了。

  *

  瑤娘在裡面待了近兩個時辰才出來,一臉的疲憊,也沒有多留便回榮禧院了。

  回去後,玉蟬見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只當她擔心晉王,還勸了她幾句。殊不知瑤娘確實擔心晉王,可還有另一件事沉沉地壓在她心中。

  她認識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

  是因為那疤的位置太特殊,也是那日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所以瑤娘格外記得清楚。

  那日瑤娘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華燈初上。

  寂靜無人的巷道,圓盤似的明月,散發著暈黃色光芒的燈籠,只照亮一隅。遠處依稀有絲竹聲,男女的調笑聲,迎來送往的擁嚷聲,讓她恍然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好半晌才清醒過來,看到是衣衫凌亂的自己,尤其那渾身上下被車碾過似的疼,以及那處的異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瑤娘如遭雷擊,恨不得當場就死了。

  可她捨不得死,也是心裡不甘願,自己被人害了,卻死在一個沒人的角落,任那害她之人繼續存活於世,招搖撞騙,而親人卻是傷痛欲絕。瑤娘撐著心底的那股不甘願,匆匆將自己收拾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往回走。卻在臨出這條巷子時,碰到了兩個乞丐。

  其實這件事對瑤娘造成的陰影,比之前那件事還要嚴重,畢竟之前整個過程她是昏迷狀態,並不清楚。可這兩個乞丐骯髒的臉,猙獰的笑,給她帶來的恐懼,卻是每每輾轉夢迴都揮之不去的。

  幸好,有人經過,嚇走了那兩個乞丐,讓她免於被辱。

  那個人一身黑衫,臉上有道疤。

  認真說來,這人算是她的恩人。可再見之時,瑤娘卻一點想道謝的心都沒有,有的感覺只有想躲開,遠遠的躲開。

  那是她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不願面對的過往。

  她甚至想,那人在朝暉堂出入自如,定是晉王的心腹之一,若那人認出她,可是會與晉王說?

  *

  劉良醫這兩日連良醫所都沒回,都待在朝暉堂裡。

  他這會兒已經完全變成了瘋魔的狀態,頭髮亂得一團糟,雙眼充滿了紅血絲。神神叨叨的,嘴裡不停地唸唸有詞。

  他已經將那藥方子看過無數遍,確定所用藥材沒有任何差錯,可為什麼就是沒有用?

  藥方是暗一帶回來的,也詢問過暗一。

  這藥方不可能會出錯,因為之所以能拿到這個藥方,是因為晉王一系握住了對方一個很大的把柄。對方絕不可能冒著損失慘重的威脅,去保住一個藥方,哪怕明知道這藥方可以救晉王的命。

  本就是等價交換,且暗一也聽了晉王命令,並沒有將這把柄交給對方,而是提出解藥有用才會交出。

  對方也答應了。

  所以這藥方是不可能會出錯的。

  藥方沒錯,藥也沒錯,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你還是歇會兒吧,一大把年紀,這麼著可不成。蘇夫人已經為殿下紓解過了,總還是能撐些日子。」福成在一旁勸道。

  可劉良醫卻逕自不聽,還是拿著那張藥方宛如著了魔似的看著。

  小順子通報穆嬤嬤來了,前腳話音剛落,穆嬤嬤後腳就走了進來,神色匆匆:「殿下到底怎麼了,怎麼聽說是不好?」

  穆嬤嬤偏居一隅,很多消息都知道的並不及時,也是朝暉堂這邊不願讓她知道。而她之所以會知道,還是因為瑤娘雪天出門,她收到消息讓人去詢問,才知道的。

  劉良醫一臉晦澀地將大概情況說了一遍,期間福成又補充了幾句,讓穆嬤嬤弄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聽完後,她陷入沉思中。

  良久,才道:「有沒有可能是血出了問題?」

  聽到這話,福成和劉良醫先是面面相覷,然後都看向她。

  穆嬤嬤在玉燕的攙扶下,來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有人奉了茶來,玉燕接過來想讓她喝兩口暖暖身子,卻被她揮退了。

  「劉太醫的醫術,老婆子信得過。既然藥方沒錯,藥也沒錯,那會不會是主藥出了錯?」頓了頓,穆嬤嬤又道:「不怕你們笑話,老婆子對姓胡的那女人一直是瞧不上的,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又有幾個是乾淨的?」

  這事福成最有發表的權利,畢竟他一直貼身侍候晉王。

  「這事當初是暗一辦的,據他說胡側妃是個清倌兒跟了殿下。」

  穆嬤嬤冷笑:「她說自己是清倌兒就是清倌兒?若是老婆子之前沒聽錯,當時殿下的情況可不好,當時能不能分得清還是未知。宮裡可歷來不少身子早就破了的,變著方想矇混過關進宮的女子。還有一些高門大戶中,女兒不檢點與人有私,新婚之夜使了手段矇混的也不是沒有過。」

  如若真如穆嬤嬤所言,那這件事可就不好說了。

  福成臉上滿是驚疑不定,甚至連劉良醫面色都十分凝重。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還不如將暗一叫過來問問究竟。

  很快暗一就被請來了。

  福成將穆嬤嬤的話轉述了一遍,暗一凝重道:「當日我帶著殿下匆匆離開,殿下情況危急,追殺之人又如附骨之蟻。我索性便帶著殿下入了城,當時找了一家叫怡紅院的樓子,將殿下安頓下,並交代老鴇送個乾淨的女人去房中,便匆匆離去。等把那些追殺之人引開,再回到那處,殿下安穩無恙,床上有個女子便是胡側妃。而床榻之上確實有房事的痕跡,且有落紅。」

  聽到這話,穆嬤嬤三人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暗一想了想,又道:「不過事後我去交代那老鴇,讓她暫時安置胡側妃,不要讓她再接客,那老鴇似乎一臉氣急敗壞,好像說是弄錯人了,很難和別人交差。不過因為我給她的銀兩多,她也沒再說什麼。」

  「那會不會本身和殿下的不是胡側妃,而是從中出了什麼岔子,她自己冒名頂替?」似乎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免不了就會有人多想。

  福成道:「胡側妃就是那一次懷上了小郡主,當初咱家還讓劉老頭算過日子,時間能對上。」

  「這……」

  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覷,畢竟這事可不是隨便能質疑的。因為一旦質疑,可就是在質疑小郡主的血脈。

  室中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突然,穆嬤嬤出聲道:「小福子,嬤嬤前陣子聽見個事,說是那蘇夫人並沒有嫁過人,是為人所辱,才生下了一個孩子。後來為了維持家計,才會謊稱男人死了,來王府當差。」

  福成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還當穆嬤嬤是不是因為反感胡側妃,連著蘇夫人也反感上了。抑或是因為反感蘇夫人,連帶嬤嬤對胡側妃起了齟齬。

  反正他這會兒腦子裡也一片亂,不過還是下意識替之辯解:「嬤嬤,您說得這事小福子可不知該怎麼應,這事吧殿下也知道,當初下了封口令,誰跟妄議誰死。當然……」他乾乾地笑了兩聲,「這肯定不能對您通用,不過你也知道咱殿下那性子,真較真起來比誰都較真,因為這事當初可是和蘇夫人鬧了一陣不愉快,好不容兩個……您看如今連小主子都有了……」

  意思就是讓穆嬤嬤別追究了,小主子都有了,難道要因為對方潔不潔,把小主子給扔了。

  穆嬤嬤失笑啐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聽下面人說這蘇夫人好像是林雲縣當地人,而胡側妃也是林雲縣的,免不了多些猜想。不怕你們笑話,這蘇夫人前頭那孩子我見過兩次,總覺得和殿下小時候特別像……」

  這思維可就又發散了,聯想都沒邊兒了。

  可別說,還真是巧,當初福成去林雲縣那趟就覺得巧兒,只是當時也沒多想。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暗一突然道:「我當初見過那蘇夫人,就是那日殿下出事的時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17 PM

第八十九章

  此言一出,眾人的心中俱是跳了一下,都不禁看向他。

  「那日,我將追殺之人引開,便急急趕了回去。行徑後巷之時,見到有兩個乞丐圍著一名女子想行那不軌之事。我心急殿下,並無出手之意,也是那兩人膽小如鼠,竟被嚇得落荒而逃。而那女子就是蘇夫人,她當時形容狼藉,衣衫凌亂,像似……」

  剩下的話,暗一略下未說,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夜晚出現在花街柳巷那種地方,雖只是後巷,也足以讓人臆想不斷了。

  「這蘇夫人可是正經女兒家出身,爹還是個秀才,姐夫是縣衙裡的一個小班頭。」福成道。

  「殿下!」玉燕突然道。

  眾人俱都望了過去,就見晉王站在門外。頓時撲通撲通都跪了下來,除了劉良醫和穆嬤嬤。

  「殿下……」

  「老奴該死,竟妄議主子。」

  穆嬤嬤站起來,道:「殿下,這事不怨福成他們,也是老婆子日裡閒得慌想多了。」

  這時,一直陷入沉思的劉良醫突然爆出一聲驚喝:「如若是主藥有錯,那就解釋的通了,為何殿下服了藥後非但不見減緩,反倒吐血加重。皆因血脈不能相容……」話說出口,他見沒人接腔,才看向大家,也看到了晉王。

  頓時,一陣老臉微尬:「老夫只是無言亂語,老夫只是胡言亂語。」說著,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咕噥了一句:「不過也只有這麼才能解釋得通。」

  晉王臉色晦暗,良久才道:「去把她叫過來。」

  說完,人便轉身離開了。

  去把誰叫過來?旋即明白過來的福成匆匆就下去辦了,留下其他幾人面面相覷,久不能言。

  瑤娘很快就被請過來了。

  她心裡有些焦急,還當是不是晉王毒又發作了。可往常一日一次便足夠,怎麼……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人就進了臥房,自然看見靠在藍緞彈墨金線連波水紋靠枕上,眼睛半睜的晉王。

  「殿下,你好些了麼?」

  她沒有多想,來到床沿上坐下,有些關切地看了看晉王。

  直到見晉王沒有說話,她才覺出他的眼神有點不對。

  「你是與何人生下的小寶?」

  瑤娘的臉唰的一下白了,不知怎麼她又想起之前那個讓人噁心的男人,他的痛哭流涕與表白,在瑤娘心中除了噁心就是噁心,根本不願去回憶起。更是想起之前碰見的那人……

  曾經,她總是很忐忑晉王會問她這件事。

  幸好他一直沒問,她的內心深處是感激的。如今晉王這般模樣,又突然問起這事,難道真是那人和晉王說了什麼?他是不是以為自己其實被那兩個乞丐辱了?還是……

  瑤娘腦海裡一片空白,忍著想哭的衝動,抖著嗓子解釋:「你是不是聽人說了什麼?我那日沒有被那兩個人侮辱,我沒有的……」

  「你為何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自然是花街柳巷。

  按大乾朝慣例,青樓妓院賭坊這種場所並不是隨便可以開設的,一般都是聚集在某一處地方。例如怡紅院就是在柳巷,而柳巷中還有許許多多的青樓妓院。

  一個好人家的女兒,為何會出現在那種地方?自然是有原因的。

  藏不住了!

  瑤娘緊攥著手心,腦子裡想著小寶,又摸了摸自己肚子。她也不想再藏了,如果他真的覺得她很髒,她離開就是。

  可心裡還是很慌,很怕。她甚至不敢看他,只是小聲的、一句一句地道:「那日燕姐兒誆騙我說去繡坊買東西,想讓我幫著挑些繡線,哪知卻將我引去了柳巷。我沒有去過那種地處,也不認識,不過是轉個頭之間就被人從身後打暈了……等我醒來卻是在一無人的巷道中……」

  「也就是那次,你懷上了小寶?」

  瑤娘依舊沒有抬頭,低低地嗯了聲。

  晉王沒有說話。

  瑤娘心中一片大亂,也不願再待在這個地方,匆匆忙忙站起來低著頭就走了。

  自然沒有看見晉王難看而複雜的臉色,以及伸手想拉她,卻不知為何收回的手。

  所以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為何胡鳴玉會殺了那個男人,為何她竟動了心思想偷小寶,為何桃紅偷了小寶,卻是轉交給了永王的人。為何事情敗露,那丫頭死得那麼果斷決裂,為何會把何婉懿那女人與徐燕茹的關係都動用上,也要毒死胡鳴玉……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而他就像似一個傻子!君在近前不識君,親兒子不養,養了個野種!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站在屏風邊上一直沒敢往裡走的福成,頓時撲了過來:「殿下……」

  很快,劉良醫就被請來了。

  他一面診脈,一面對晉王施針。

  福成在一旁猶豫道:「我這就去把那孩子、不,把小主子抱過來?」

  床榻那裡傳來一個極為虛弱的聲音:「讓暗一去,親自去,查!」

  「可您的身體拖不……」

  「本王暫時死不了。」

  就算是死,也是他該死!

  *

  小寶看了娘一眼,又看了娘一眼,瑤娘依舊沒察覺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對他的這個笨娘已經有些絕望了。

  他低著頭玩著撥浪鼓和他娘哄他塞給他的絹花,思緒卻不禁發散開來。

  遙記當年父皇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前朝後宮對此事都是頗多非議。可父皇素來專斷獨行,出手打壓了幾次,漸漸就沒人敢再妄議了。

  可明面上沒人敢妄議,私下卻沒少有人出么蛾子。他雖是臥病在床,可是經常聽說哪家哪家的女兒在御花園偶遇了陛下,又是哪家的女兒恬不知恥頻頻向陛下獻媚。至於那些爬床的宮女就數不清了。

  在他十五那年,有次鬧出一場事來,乾清宮有個御前侍候的宮女突然有孕了。

  這事可是荒謬至極,要知道整個皇宮就他父皇一個男人,太監那些都不算是男人,怎麼就有孕了?跟誰有孕了?

  起先都以為是這宮女跟哪個侍衛私通,後來才爆出原來這孩子竟是他父皇的。

  關鍵這宮女說得有模有樣,而那日他父皇也確實醉了酒,喝得大醉淋漓。他知道他父皇為何會醉酒,那日是他娘和二寶的忌日。

  當時他內心複雜,心中卻是鬆了口氣。心想這樣也好,也好過父皇後繼無人。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當時整個前朝後宮都看著那個宮女,可他父皇竟是出乎意外根本沒給對方位分,只單獨找了個宮院與她住,並命人將她看著。

  到了瓜熟落地的那一日,是個男孩兒。

  整個皇宮都沸騰了,前朝也是,當日就有無數大臣上表奏摺痛哭流涕,只差祭告先皇,普天同慶了。

  可惜他父皇卻一盆子冷水潑下來,說孩子不是他的種,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地裡弄鬼。

  當時前朝後宮局勢一片風譎雲詭,他又突然得了一場病,精力不濟,只知道那宮女背後的一眾人俱被打臉,而至關重要的就是耳根子後面的那顆紅痣。

  這是趙氏皇族最大的秘密,也是為了保證血統純正的證明。

  他父皇有,他也有,可那個奶娃卻沒有。

  事後,待一切風平浪靜,他曾問過父皇,這種事大白於天下,恐怕會給許多人可趁之機。

  當時他父皇冷笑,他不明所以。死了一遍又回來他才明白,他父皇根本就沒打算再有第二個子嗣。

  重活回來,他根本沒想到這茬,還是穆嬤嬤提醒了他。

  可是他根本看不見,只能佯裝去撓耳朵。

  事實上,他有這顆紅痣。也就是說他從來不是什麼貨郎的崽子,也不是她娘被辱後生下來的野種,他其實是他父皇的兒子。

  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

  沒人知道,自打重活回來後,所知道的一切都顛覆了小寶所有的認知。

  他突然誰也不是了,爹不是爹,娘倒還是娘,他突然成了個父不詳。最重要的是,他爹竟然嫌棄厭惡他,甚至對他有殺機……

  如今他心裡終於有了底氣,就看怎麼才能將這些事聯合到一起。

  「娘。」

  大腦一片空白,像似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的瑤娘愣了一下,摸摸耳朵,以為自己是幻聽。

  直到袖子被人拽了一下,她低頭看看盤腿坐在那裡的小娃兒。

  小奶娃嫩生生地又喊了一聲:「娘!」

  瑤娘整個人都被驚喜給淹沒了,一把將小寶抱起來,「小寶乖,再叫一聲。」

  「娘。」

  外面的聽到動靜的紅綢紅蝶匆忙進來,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哪知進來卻看見自家夫人滿臉狂喜地看著小少爺。

  「小寶會叫娘了,小寶會叫娘了!」瑤娘喜得都語無倫次了。

  紅綢和紅蝶震驚之後,也是一臉高興,連連道喜。

  不一會兒紅翡紅雁也進來了,紅翡還拿東西逗小寶,讓他叫一聲紅翡。

  小寶眉頭耷拉下來,就是不理她。

  可紅翡不放過他,他轉左邊,她就轉左邊,他轉右邊,她就轉右邊,硬是非要讓他叫一聲。

  小寶拿起一朵絹花就丟了過去,他偷偷學了那麼久,就只會叫娘。其實他還偷偷學了一個,但是他才不想叫那個人,誰叫他總是小崽子小崽子的叫他來著。

  *

  門外的晉王聽著裡面的歡聲笑語,心中一時五味雜全。

  明明想好了許多話說,卻是全部忘了,甚至連門都不敢進。

  他趙佑堂何曾這麼狼狽過?

  可——

  可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晉王簡直不敢去回憶暗一報上來的一切,他甚至不敢想當初那樣的情況,她是怎麼走過來的,也許她哭過很多次,也許她動過死念,也許……

  也許了那麼多,每一個也許都像似巨石,一塊兒一塊兒向他砸來,砸得他血肉模糊,砸得他潰不成軍……

  「殿下。」一個忐忑的聲音響起,卻是紅雁發現了晉王。

  頓時,室中所有目光都瞧了過來。

  而後是一片兵荒馬亂,幾個丫鬟行禮後便魚貫退下了。紅綢本是想將小寶抱走,哪知小寶一個骨碌滾到了裡面,她又不好當著晉王面爬上床去把小寶抓出來,再加上瑤娘也默許了小寶留下,只能放棄。

  臥房裡只剩了三個人,兩大一小。

  晉王清了清嗓子,瑤娘下意識去看他,卻在觸到他臉頰的那一刻,低下了頭,佯裝著去整理床榻上被小寶扔得亂七八糟的玩意。

  將所有東西都規整到一個小竹籃裡,只留了朵絹花給小寶拿著把玩,瑤娘將小竹籃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見晉王還是沒說話,又去整理床鋪。

  氣氛十分尷尬,晉王慢慢地走了進來,在床沿上坐下。

  本來床上就有個小崽子,如今又多了個大男人,瑤娘徹底整理不成了,於是就悶著頭坐在那裡,也不說話。

  「呃……」

  「你是不是嫌棄我髒?若是的話,我這就帶著小寶離開!」

  其實這話是瑤娘堵著火說出來的,那日晉王將她叫去問了那些話,連著兩日都沒有動靜。

  她心裡擔憂他身上的毒,卻又沒臉再去朝暉堂。各種忐忑、不安、自慚形穢種種交織在心中,經過時間的醞釀,就變成了一股莫名火。

  她就是這樣的,他也不是頭一日知道!

  在床榻上,又是小心肝,又是好妹妹,什麼本王不在乎,什麼本王知道你之前,就知道你有個小崽子。

  這話都是騙人的,其實他心裡就是在乎的。

  可她已經這樣了,也只能這樣!

  「呃……我沒……」

  「其實你就是嫌棄我!」瑤娘聲音比晉王的還大,大抵心裡十分委屈,話出口眼淚也出來了。

  「既然話說開了,那就說開吧,我就是這樣的,我是被人污了身子,我是不乾淨了,但當初是你拉著我強要了我的,也不是我拉著你強了你,是你每天來我屋裡鑽我被窩,也不是我去你屋裡鑽你被窩。你接不接受已經這樣了,你嫌棄我髒,我就走!」

  說著,她就扭身去抱小寶,去抱時才想起要收拾東西,於是便下了榻,人還沒站起來,就被人一把拉進懷裡。

  晉王抱著她,手在發抖:「我不嫌你……」

  從一開始就不嫌,現在更不會嫌。

  「你就別哄我了,是不是還想哄我給你紓解?」一提到紓解兩字,瑤娘當即紅了臉,心裡也有點不自在起來。

  這大抵就是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的道理。曾經那麼那麼親密過,磕磕絆絆總是繞不過去一些只有兩人經歷過的東西。

  女人的心思太難猜,晉王也從沒猜過女人的心思,此時面對這種情況,心中焦急卻又一時沒有章程。一聽到這紓解二字,他頓時想起自己身上的毒了,當即手握成拳暗中發力,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

  瑤娘突然感覺身邊人倒了,抬眼就看見他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嘴邊還淌著血。

  她被嚇了一跳,忙將晉王放在榻上,又揚聲叫人。

  床裡側,小寶坐在那處。

  他側眼旁觀,自然比他娘看得清楚的多,這人明明就是裝的!

  他拿起手裡的絹花,一把朝晉王的臉砸了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26 PM

第九十章

  瑤娘正在叫人,自然沒看見這一幕。

  幸好小寶小胖胳膊短,這絹花又輕,順著臉頰滑了下去,閉著眼睛的晉王還以為是瑤娘的衣袖拂過。

  福成一直在門外守著,打算隨機應變,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聽到裡面的叫人聲,他便一下子竄了進來。

  他起先以為晉王莫是真的出了事,可撲近了一看卻發現殿下的眼皮子動了一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時候,就該忠心護主的奴才出面了。

  「我的殿下啊,你怎麼就跟自己擰上了?!」

  福成的這聲哭嚎,把跟著進來的紅綢幾個差點沒嚇得絆到腳,好不容易走過來了,卻是站在旁邊也不敢靠近。

  瑤娘也有些發愣,一時反應不過來。

  「夫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她定是不會和您鬧彆扭的。您實在是不用擔心怕夫人會氣壞了身子,傷著了肚子裡的小主子。我的殿下啊,老奴知道您是個面冷心熱之人,夫人也定是也知道的,她一定不會怪你,畢竟當初這事你也不知道啊……」

  福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時不時拿袖子拭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晉王怎麼了。

  「福內侍,你這是……」

  「夫人!」福成突然轉過身,老淚橫流地拉著瑤娘的袖子:「您若是心中有何不滿,就沖老奴來吧,老奴雖是年紀大了點,但老奴是個奴才,不怕苦不怕累。可殿下他可是咱們晉州的天啊,這天若是塌了,晉州的老百姓可怎麼辦……」

  瑤娘有些手足無措:「福內侍,你說的這些,瑤娘就有些聽不懂了。」

  「啊!」福成驚訝出聲,連哭都忘記了,抬起頭去她:「難道殿下沒跟您說當年那不小心強了您的人,其實是殿下自己?」

  好吧,這下直接把瑤娘給驚住了。

  她整個人都呆了,除了看著福成,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還是福成又嚎了一聲,才驚醒她。

  福成又撲到床沿,拉起晉王的袖子就哭道:「殿下,你怎麼能這麼為難自己!這兩日您鬱結在心,明明大病未癒,卻是又連嘔了幾場血。您還不過而立之年,這樣可怎麼受得住……當年那事也不是您願意發生的,還不是那起子小人妒忌您大權在握,暗中行坑害之事,竟暗中買通那不忠不義地黃仁龍對您下藥……」

  他聲聲如泣,將當年之事掐去其中利害關係一一訴說,又將之前是如何查出瑤娘才是當年那人講了出來。這故事實在太令人驚詫,峰迴路轉,跌宕起伏,不光是瑤娘聽呆了,連紅綢幾個聽嚇呆了。

  照這麼來看,那小寶少爺其實不是少爺,應該是王府的小公子才是?!

  大家的目光頓時放在了小寶身上,莫名有一種感覺——明明小寶少爺和殿下如此肖似,怎麼以前就沒人發現呢?!

  甚至連瑤娘都忍不住看了兒子幾眼,這些目光把小寶看的是恨不得站起來把這群人狠狠打醒。

  這福老烏龜不愧是老烏龜,出了名的油滑。

  上輩子小寶便對福成極為熟悉,一來是晉安帝忙於政務,無暇日日來探望他,所以一般都是福成出面的。二來也是小寶上輩子見證過太多此人的事蹟。

  福成之所以能堪為晉王的頭號心腹,這話可不是叫假的。而一個奴才之所以能在主子跟前冒頭,也必然有他過人之處。

  例如這福成,晉王天生性冷,不愛多言,御下又是鐵血手腕。可很多時候寡言的也是有一定弊端的,畢竟也總不能讓下面人去猜上面人的心思,那以後什麼也不用幹了,只用玩猜猜猜。

  這時候福成的作用就出來了,他總是可以恰到好處的出面或是籠絡,或是點醒,完美的栓釋一個好奴才是如何擔當的。

  晉王不願去幹的,都是他幹,晉王不願說的,都是他去說。且此人還有一層極為厚的殼兒,那就是臉皮極厚,號稱刀槍不入,水潑不進。

  所以小寶並不意外,這出來補刀之人竟是福成。

  同時,小寶也震驚瑤娘的經歷坎坷,這兩輩子他也不知是怎麼才被生下來的,他娘為了他,肯定吃了無數的苦。怪不得他父皇會費盡心機,也想博得他娘的原諒。恐怕這件事,換成任何一人都無法接受。

  瑤娘也確實沒辦法接受,一時間心中五味雜全。

  想著這福成莫是在騙自己,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可看看福成,再看看倒在床榻上的晉王,莫名有一種感覺這事是真的。

  「夫人,你可一定要原諒殿下。殿下當日知曉後,也是震驚不已,心血逆流直上,連吐了好幾場血。明明苦受煎熬,也無顏面對您……」

  「我——」

  「千錯萬錯,真不是殿下的錯。殿下若早知道事情真相,又哪會讓您受那般苦處……」

  瑤娘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覺得太荒唐,千頭萬緒無法理清,只能愣站在那處。良久,她才徐徐吐了口氣:「還是先請劉良醫來給他看看吧。」

  說完,她便離開了,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

  劉良醫很快就被請來了。

  給晉王把脈後,說了一大堆旁人聽不懂的話,得出兩條結論。

  晉王現在情況很不好,需要養病,且不宜挪動。於是晉王便被留在榮禧院養病了。

  劉良醫走後,下人們宛如潮水般退出去,房中就只剩他和晉王兩人。

  不對,還有一人,小寶還在。

  紅綢幾個幾次想把小寶抱走,都礙於躺在外面的晉王而卻步,只能任由他。

  晉王睜開眼睛,看了福成一眼。

  福成忙湊上去將他扶坐起來。

  晉王如今這慘樣,裝是裝了些,其中一大半是他本身就是強撐著而來。

  「你不錯。」

  福成嘿嘿笑著,笑完後有些憂心道:「也不知夫人能不能想開。」

  話說出口,他才發現旁邊有人在看著自己,抬眼就看見一個小點點的人坐在那兒。

  福成細細地看,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高興,越看越喜歡。

  哎喲,這就是他們王府以後的小主子了,怎麼以前沒發現小主子長得這麼可人,這麼白胖,這麼可愛,天底下沒有一個奶娃是能比的上他小主子的。

  福成老臉笑得像朵菊花,將浮塵往後腰上一插,伸出手:「小主子,給老奴抱抱。」

  聽到這話,小寶小身子一僵,晉王的身子也一僵。

  他竟忘了小寶!

  晉王慢慢地轉過身去,看向坐在床裡側的小寶。

  其實早就打定的主意要接受他,哪怕是看著她的面子,可內心深處其實還是不喜這個孩子的。如今重新換了一種目光去看,晉王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似愧疚,像似自慚形穢,像似無顏面對,這種種情緒化為一陣酸澀,有什麼東西湧了上來,填滿了他的眼眶。

  晉王閉了閉眼,待恢復平靜後,才道:「沒想到你這小崽子竟是本王的種,怪不得本王看你順眼。」

  小寶連著噗了兩聲,透明的唾液噴射而出,可惜人小離得又遠,半空中就掉落下來。

  福成笑得見牙不見眼:「小主子就是聰明,吐口水都吐得別具一格。」

  小寶真的很想吐福成一臉,這吐口水怎麼就能吐得別具一格了。他躲開福成的手,就往裡面爬去。爬到床頭,他一隻胳膊撐著身子就起來了,去拽上面那個放著小玩意的竹籃。

  竹籃被拽翻了,呼呼啦啦掉出許多玩意兒,小寶在旁邊重新坐好,拿起東西就砸了過來。

  撥浪鼓、小木馬、小布球、九連環、藤編的小盒子等,還有一些零零碎碎,向晉王和福成砸了過去,就像似下了一場雨。

  砸完後,在晉王和福成呆滯的眼神中,小寶先聲奪人哭了起來。

  哭聲響徹屋宇,不多時玉蟬便過來了。

  匆匆行了禮,便道:「夫人說,讓把小少爺抱過去。」

  不等晉王說話,小寶便爬了過來,還對玉蟬伸出小胖手。

  於是小寶便被玉蟬抱走了。

  「嘿!」福成一臉牙酸樣,「小主子可真機靈啊,這是不待見老奴呢!」

  他沒敢說是不待見晉王,不過晉王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

  瑤娘讓人把西暖閣收拾出來。

  這暖閣平日裡極少用,也就冬日用得多些。其內裝飾得美輪美奐,又不失奢華大氣。靠窗一溜大炕,炕中擺著張黃花梨雕花小炕桌,左右各設一座位,靠背、引枕、坐墊俱是都是胭脂紅閃緞繡金錢蟒花紋。

  炕下靠牆設四張黃花梨太師椅及花几,八寶閣上擺著各類奇珍古玩,又有香爐、條案、貴妃榻等物。

  瑤娘讓人把大炕上的東西都撤了,上面鋪上湖藍色如意雲紋緞褥,櫻草色雲緞大條被堆放在炕頭,這就算是齊活了。

  瑤娘打算先住在暖閣。見小寶被抱過來,粉嫩嫩的小臉兒上連點眼淚花都沒有,頓時明白兒子是和那人鬧騰上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可以前先是誠惶誠恐,再是喜悅感恩,而如今卻變成了一種說不上來味道。

  自打小寶入了這晉王府,瑤娘各種心中忐忑自是不必明說,今天才告訴她,她其實不用自卑,他兒子也不是寄人籬下,這一切都是他應該得的。

  而她,兩輩子都是做奶娘入晉王府,心中清明晉王待小郡主是如何的看重,胡側妃又是因為小郡主如何的趾高氣昂,連王妃都需退一射之地,她上輩子也沒少在胡側妃手中吃各種苦頭。

  現在竟全部都是假的!

  可即使是假的又如何?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瑤娘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會妒忌怨恨,她會失去平常心,她會變得不再像自己。她將小寶放在炕上,自己也上了炕,就和兒子玩起來。

  尋常用物都在那屋裡,小寶想玩個東西都沒有,瑤娘便指使紅綢去拿。

  於是養傷的晉王和忠心耿耿的福成,就見著瑤娘身邊的丫頭,一會兒過來拿點兒東西,一會兒再過來又拿點兒東西,漸漸這屋裡屬於瑤娘的東西越來越少,除了她身上慣常的那抹清香,還充斥在晉王的鼻息間。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疲累地闔上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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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佳金像獎應該是頒給福成才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35 PM

第九十一章

  晉王就這麼在榮禧院住下了。

  隨著他的到來,榮禧院多了許多人和物。

  正房這裡涇渭分明,東邊是晉王,西邊是瑤娘,井水不犯河水。

  當然,這指的是主子們,下人之間打得十分熱乎。

  尤其是朝暉堂的那些小太監們,一個個嘴巴可甜了,姐姐長姐姐短,人也勤快,有點兒什麼事根本不用紅綢幾個動手,他們就幫著辦了。

  連素來少笑的玉蟬,都被逗笑了好幾次。

  難道她就喜歡聽人叫姐姐?

  百思不得其解的暗十一,終於忍不住了,瞅著玉蟬回屋時,悄悄出現在她眼前。

  「玉蟬姐姐……」他期期艾艾地叫了聲,眼含期待。

  玉蟬嘴裡還吃著小順子孝敬的糖炒栗子,這聲『玉蟬姐姐』當即讓她嘴裡的栗子噴射出去,噴了暗十一一頭一臉。

  幸好暗十一常年帶著頭巾並蒙著面,不然指不定怎麼狼狽。

  玉蟬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可還不等她說什麼,暗十一就消失了,消失了。

  只留下玉蟬一個人站在遊廊上,吹著寒風,手裡還捧著一包糖炒栗子。

  瑤娘整日裡待在西暖閣,同一個屋簷下,裡面有點兒什麼動靜免不了會知道。

  兩日的時間,劉良醫來了五趟,而福成進進出出都是唉聲嘆氣的。

  她低頭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瞪大著眼睛看她的小寶。

  「他畢竟是你爹,若是出點什麼岔子,誰都擔待不起。娘當過一次寡婦,再當一次也不要緊,可總不能讓你沒了爹。」瑤娘聲音小小的,模樣認真。

  小寶面若無事,實則心裡早就翻了無數個白眼。

  就知道她堅持不住,就知道那人的奸計一定會得逞!

  小寶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可他總覺得要是就這麼算了,對不起他娘的兩輩子。

  可——

  他畢竟是個不能說話,也不會走路的奶娃,大人做出什麼決定,他也阻止不了。所以,她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

  他也就是想撒撒氣而已。

  氣什麼時候都能撒,總不能把他的命玩沒了。

  其實瑤娘也不是在跟小寶說,她是在跟自己說,說服自己。很顯然這兩日瑤娘估計也不是第一次想這事了,她很快叫來紅綢,把小寶交給她。

  「我就不去了,你跟福成說,一切為大局。」

  大局就是小寶必須為晉王獻一次血了。

  劉良醫本是想給小寶喝點可以昏睡的藥,可小寶就是不喝,無奈就只能這麼直接下手。

  不得不說,人性是比較市儈的。

  就像福成,以前小郡主也不是沒被放血過,大抵是出自對胡側妃的不待見,大抵是出自重男輕女的心態。之前目睹這一幕,他頂多是擰著眉,這次大呼小叫感覺就像似那刀子割在他的手上。

  小寶靠坐在玉蟬懷裡,小腳丫上大拇指被割了一道口子,一滴滴鮮紅色的血,滴落在下方被福成捧著的碗裡。

  其實割手腕或是手指最好,可惜小寶現在正是任事不懂的年月,手上有傷怕他會啃會拽,於是便選到不易讓他碰觸到的腳上。

  只是這地方放血慢,尤其孩子小,也不敢割出太大的傷口,於是福成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血一滴一滴的滴下來,嘴裡叨叨著:「劉老頭,到底夠沒夠,不是你家的孩子,不心疼是不?」

  劉良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就是不理他,知道一理他這事就沒完沒了了。

  孩子爹也在一旁看著,看得臉色青了白白了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若是熟知晉王的性情的,大抵就知道太子一系最近又要頭疼了。

  見差不多了,劉良醫道:「行了行了。」邊說邊接過碗,熟稔的將血倒進一個瓷瓶裡,然後揣著瓷瓶便急匆匆的走了。

  福成給小寶包紮傷口,奶娃子的腳本就小,小小的大拇指只有大人的小手指那麼大。

  他笨手笨腳的,半天都沒包好。小寶覺得自打自己重活了,可能是因為變小了,心態也變小了,同時身體的忍耐度也降低了許多。

  上輩子他不知冷熱,被人紮上一刀,他也感覺不出多少痛苦。可現在不行,起先是麻木,麻完了就是疼,他疼得很煩躁,就用另一隻小腳丫去蹬福成的臉。

  福成臉都被蹬得變形了,還是鍥而不捨要給他包紮。

  晉王走過來一把將他拉開,福成踉蹌起身:「殿下!」

  晉王蹲了下來,福成只能將手裡的白布和瓷瓶給他。

  小寶盯著他,考慮要不要用腳蹬他臉。

  可惜還沒等他考慮完,晉王已經幫他包好了。

  出乎意料的迅速。

  福成抱著小寶出了房間,嘴裡唾罵:「劉老頭跑得真快,個死老頭子!」

  小順子在一旁搭腔:「順子就說順子來,乾爹你非要來……」

  話還沒說下去,就被福成噴了一臉,「你小子毛手毛腳的,弄壞了怎麼辦。」

  其實你才毛手毛腳吧,這話小順子沒敢說。

  兩人一道抱著小寶去了西暖閣,交給了瑤娘。瑤娘默不作聲將小寶接過來,摸了摸他小腳上包紮的白布。

  福成小聲說了句:「殿下可心疼了,還親自給小主子包紮了傷口。就是人臉冷,又說不出好聽的話,吃虧。」說完,他就嘆了口氣離開了,留下瑤娘抱著小寶久久不語。

  服藥的那一日,穆嬤嬤和暗一都來了,自然也少不了劉良醫。

  其實完全不用這麼鄭重其事,這藥還要服半個月呢,可能上次出了岔子,這次大家格外關切。

  連著吃了五日,每日一丸,劉良醫每日都會來把脈,說晉王的情況正在慢慢減輕,且晉王也沒再發作了。到底毒還沒有完全清乾淨,還得繼續服藥。

  *

  西暖閣擺了午膳。

  也是奇怪了,自打經歷了之前那事,瑤娘突然就不孕吐了。吃什麼都香,可把紅綢幾個高興的,小廚房的婆子日日變著花樣給瑤娘做,吃得她這幾日氣色格外好。

  與瑤娘不同,晉王卻被忌了嘴。

  劉良醫說了,服藥期間還是多喝些稀粥好,免得不克化,也不利於藥性。

  於是瑤娘和小寶在西暖閣的大炕上上,吃得歡聲笑語之時,晉王寒著張臉端著碗喝粥。

  豎著耳朵聽那邊的動靜,晉王的臉越發寒了。

  他抬手將還剩半碗粥的碗扔在旁邊的小几上,下榻。

  福成過來給他穿鞋,「殿下,您這是想去哪兒?」為了符合自己養病的狀態,晉王這幾日可是哪兒都沒去。

  晉王也沒理他,趿拉著鞋就往西暖閣去了。

  到了的時候,瑤娘正在用午膳,紅綢端著一個碗給小寶餵飯。

  小寶如今長了四顆小米牙,上面兩顆下面兩顆,太硬的東西還不能吃,但一些軟飯爛菜都可以吃了。

  燉得軟糯的羊肉,被做飯婆子先用刀背敲碎了裡面的纖維,然後切成小塊兒下鍋,只放少許鹽,和高湯調味。燉一刻鐘後,將胡蘿蔔下鍋,等瓦鍋裡的湯汁燉得差不多快乾了,就可以裝盤了。

  還有只放了少許油清炒的碎菜葉,這在冬天裡可是稀罕物事,市面上極少能在這時候見到翠綠的新鮮菜,這菜是王府別莊上送來的,又稱洞子貨。

  有飯有菜還得有飯,一小碗專門給小寶燜的碧粳米飯。燜得很是軟糯,澆上羊肉燉胡蘿蔔的湯汁,配著一葷一素兩個菜,小寶能吃一大碗。

  每次小寶吃飯時,邊上就要圍幾個丫頭。

  打從小寶住進這正房來,就成了幾個丫頭的新寵,吃飯有人餵,還得有人端著水杯子、乾淨的帕子,以供隨時取用。

  紅綢笑罵她們都是閒的,可誰叫這麼小點點的人兒,怎麼看怎麼可愛,還要學著大人一本正經的模樣。這冬日外面下雪,丫頭們也沒地方耍,正房裡燒著地龍,陪著小主子玩兒,活兒也幹了,在主子面前也露臉了,何樂而不為。

  晉王在東間聽到的,就是幾個丫頭逗小寶的笑聲。

  瑤娘笑眯眯地看著兒子一會兒被人擦下小臉小嘴,那滿臉煩躁卻又要強忍的小摸樣,邊上玉蟬給她夾塊兒炒雞筍,她夾起來就吃了。

  還是看著兒子臉吃飯開心,以前和晉王一同用膳,總是越吃越沒胃口。

  她正想說什麼,抬眼就看見門邊上站著的晉王。

  晉王一身青衫,長髮未梳髻,而是成一束綁在腦後,襯得他氣質清雋。

  晉王瘦了,早先就慢慢瘦了下來,只是不顯,這連番二次地折騰,明顯能看出他的臉頰有些下陷。

  瑤娘當即收起笑容,邊上的幾個丫頭也慌慌忙忙止住笑聲,紛紛曲膝行禮。

  旁邊的福成擺了下手,當即都下去了。

  見晉王也不說話,福成心裡嘆了一口氣,撐著笑臉道:「夫人在用膳?」

  瑤娘點點頭。

  「殿下還沒用呢。」這句話說出口,後面話自然就好說了,「這雪天路滑,劉良醫又讓殿下忌口,這頓頓白粥喝的,老奴看殿下都瘦了。這不,知道您這兒正擺飯,就……」

  話都說成這樣了,瑤娘只能吩咐讓玉蟬再去拿副碗筷來。

  晉王褪鞋上了炕,在瑤娘對面盤膝坐下。

  四四方方的黃花梨炕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都是撿了瑤娘口味做的。

  福成本是要給晉王侍膳,他都沒讓,自己拿著牙箸夾了菜吃。

  瑤娘也低著頭吃,屋裡的氣氛降至冰點。

  也就小寶還無憂無慮地大口吃著,福成為了不讓氣氛太尷尬,沒話找話和玉蟬說:「小主子吃這能行麼?才多大點兒孩子,都能吃肉了。呃,吃得可真香!」

  玉蟬老實回答:「可以吃。本是何奶娘不讓吃的,但夫人說可以。小主子吃得可香了,一頓能吃一大碗。」

  「頓頓都吃這麼多?」

  玉蟬想了想,道:「早膳喝粥,吃一小碗粥,兩個饅頭、包子、蝦餃什麼的,和一個煮雞蛋,再配點兒青菜,就是一頓。午膳差不多就是這樣的,菜食每天都會變,晚膳和早膳差不多。一日三頓,另再吃點兒合乎脾胃的果子什麼的。」

  「不喝奶了?」福成狀似閒聊,就把玉蟬給帶歪了。她停下給小寶餵飯的動作,道:「自打吃了飯,喝奶就少了,長胖了不說,也長高了,奴婢看小主子要不了多久就能自己走路……」

  一旁,晉王一臉正經,手裡的牙箸卻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著菜。

  顯然是在聽。

  福成自然就多問一些關於小寶的事。

  瑤娘坐在一旁,心情有些微妙,她自然是看得出晉王正在聽。

  氣氛玄妙卻和諧,可有個人心裡很不不和諧。

  小寶抬起頭,小胖臉上還黏著幾顆米粒,他有些不耐地伸手拉了拉玉蟬,又看了福成一眼。

  見此,福成笑了起來:「這是耽誤咱小主子吃飯了,快吃快吃,老福不問了。」

  算你識相,小寶嘴裡咬了塊兒羊肉,用小米牙碾著。

  紅蝶走了進來,「夫人,有一戶姓姚的人家來找您,說是您姐姐姐夫。」

  瑤娘手裡的牙箸都掉了,心裡又驚又喜。

  喜的是可以見著姐姐了,驚的是那次燕姐兒來了鬧那麼一場,雖事後她沒聽說怎麼處置,但以晉王的手段,料想下場不會太好。

  她心中藏了怨,索性就當做不知道,可如今姚家人找上門,她該如何解釋?她倒是不怕姚家人,只是姐姐——

  忍不住就向晉王看去,晉王心中甚美,面上卻順時隨俗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慌什麼,有本王在。」

  頓時,她心裡不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43 PM

第九十二章

  連著下了三天的雪,這兩日終於放晴了。和煦的陽光灑射在房頂、樹梢、道路兩旁的積雪上,非但不讓人覺得暖和,反而覺得冷颼颼的。

  下雪不冷,化雪冷,自古就有這句俗話。

  這種天兒,姚成本是不想出門,可他娘非要鬧騰著來找燕姐兒,他又不放心他娘一個人出遠門還走這麼長的路,只能跟著來了。

  蕙娘也是才知道之前燕姐兒的失蹤,竟然來找妹妹瑤娘。

  之前李氏一直悶著不說,當著姚成都說不知道。燕姐兒失蹤後,不敢大明其白四處尋,只能一家子私下偷偷找,力氣沒白費,人還是沒找到。沒辦法到了和男方家約定的日子之前,姚成上門把親事退了。

  為了這事姚家還賠進去五兩銀子,別提多晦氣。

  姚成日裡忙著衙門的事,蕙娘操持家務並帶兩個孩子,兩人漸漸就把這茬給忘了。可李氏一個當娘的也像沒事人一般,蕙娘還偷偷私下和姚成說,你娘肯定知道你妹子在哪兒,說不定是送到堂姑婆那兒去了。

  姚成有個堂姑婆在鄉下,當年姚成爹還在的時候,兩家走的很近,甚至現在逢年過節也是有走動的。之前李氏就經常威脅燕姐兒,說要把她送到鄉下去,所以蕙娘才會這麼想。

  可她萬萬沒想到燕姐兒竟是去晉王府找瑤娘。

  其實前些日子李氏就有些坐立不安,蕙娘不明所以。這兩日她終於忍不住,和姚成說漏了嘴,說夢見燕姐兒流落街頭沒飯吃沒地方住還被人欺負。

  眼見說漏嘴的李氏,索性也不遮掩了,提出要去看看燕姐兒在晉王府可好。其實不用她想去,蕙娘也想去一趟,她是清楚妹妹的性子,燕姐兒那丫頭賊壞賊精,瑤瑤可不是她的對手。

  於是才有這趟遠行。

  不能讓兩個婦道人家上路,姚成只能陪著,家裡大人都走了,兩個孩子也不能落下。就這樣,姚家一家五口人坐著騾車,趕了一日的路,才來到晉王府門前。

  這還是李氏第一次見到這麼氣派的府邸,那何老爺家的豪宅算什麼,和晉王府根本就沒得比。

  她自是不知道,宅子也不是隨便能建,這門臉這台階哪怕是大門上的一顆銅釘,都有制式標準,尋常身份的老百姓膽敢僭越,就是個被抄家砍頭的下場。所以別說何老爺家了,整個大乾朝除了皇宮,大抵沒幾家的宅子能比得上堂堂的親王府。

  姚成到底見過世面,應付了街口巡邏的兵士,將騾車停在東角門處。

  得了守門家丁的話,又駕著車往後門去了。

  李氏坐在車上嘴裡抱怨,說這王府規矩也太大了,哪個門不是進,正門不讓進也就罷,側門也不讓進,非得把人扔去後門。

  姚成怕老娘待會兒到了王府,鬧出什麼亂子,便耐著性子與她說這其中的規矩。王府的正門估計連皇親國戚來,也沒幾個人能進的,更不用說他們這種平頭老百姓。

  到了後門,因為天冷,門是關著的。

  姚成連敲了數十下,門才從裡面打開,裡面站著一個身穿墨綠色大襖的婆子,不耐煩地用眼角瞅著他們:「有事?」

  姚成陪著笑臉,正要說話,邊上的李氏嚷嚷上了。

  「我找燕姐兒了,我是她娘。」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王府看門的婆子也格外與人不一樣。婆子和婆子之前還要分個高下,這守門婆子一看李氏就知道她是鄉野村婦,別看穿了身衣裳看似料子不錯,只看她那一口黃牙就知道了。

  「咱們府裡沒有個叫燕姐兒,找錯地方了。」說著,她就要去關門,卻被李氏一把推著門不讓她關。

  「怎麼可能沒有,那我燕姐兒人呢?」李氏連著做了幾天噩夢,正因為這夢心裡不安著,如今又聽說女兒不在王府,頓時急了。

  「我怎麼知道你女兒在哪兒!快走快走,別站這兒擋道。再不走我可叫人了。」

  李氏就想和這個婆子吵,卻被姚成攔下了,他對守門婆子道:「大娘,我們找一個叫蘇瑤娘的人,她是在王府給小郡主當奶娘。」

  婆子臉色頓時驚疑起來,問:「你們是蘇夫人什麼人?」

  「我們是她姐姐姐夫。」

  「那你們等等,我進去傳個話再說。」婆子又看了他們一眼,才關上門往裡面去了。

  李氏眼睜睜看著門又在自己面前合上,正想罵兩句什麼,突然想起這婆子方才那話。

  「夫人?難道說蘇瑤娘還真發達了?王爺竟給她個夫人做?嘖嘖嘖,真是沒看出來,這丫頭竟有這等福分,既然她給王爺做了妾,我燕姐兒肯定在王府,她可千萬別把我燕姐兒當小丫頭使,到時候我指定饒不了她。」

  蕙娘一直坐在車上看顧著兩個孩子,聽到這話也沒理她。她心中十分焦慮,李氏母女兩個打什麼主意,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燕姐兒害了瑤瑤,瑤瑤怎麼可能留她在王府,自是不必說定是燕姐兒拿了把柄威脅。而瑤瑤最大的把柄莫過於當年根本沒嫁人,而是被人污了身子才生下小寶的。

  同樣都不是完璧之身,可嫁過人與被人污了還生了個孩子,完全不能等同待之。

  蕙娘只要一想到妹妹被燕姐兒拿捏得苦不堪言,心中就一陣陣憤怒,她更怕燕姐兒又蠢又壞,將那件事說出去了,是時瑤瑤可該如何見人。

  這時,門從裡面打開了,走出來幾個滿臉堆笑的婆子,同時更有數個家丁合夥將門檻給卸了。

  「各位請隨奴婢等一同進去吧,蘇夫人得知兩位來了,十分高興。」

  騾車一路朝裡行去,走了一段路,才停下來。

  姚家人下了車,一路隨著引路婆子往前走,又是別有洞天。只見四處俱是雕樑畫棟,描金彩繪,一切極盡奢華之能事,讓眼皮子素來淺慣了的李氏連連驚嘆,引得王府下人俱是看她。

  姚成又氣又窘,想要訓斥又覺得不是地方,只能強壓著惱怒連連給李氏使眼色。

  可李氏如今哪顧得上看他,她眼睛都不夠用了。

  到了客院,三人坐下後,便有人奉了茶。

  一個小丫頭走進來道:「夫人如今身子不便,不易出門,請了姚太太並兩位小少爺前去相見。」

  又上來幾個丫頭幫著抱洪哥兒和明哥兒,並簇擁著蕙娘往外走。李氏想跟過去,卻被人攔住了,說是夫人命人備了宴,請老太太稍等。

  這王府的下人十分有禮,滿臉堆笑,李氏也做不出潑婦樣。再加上姚成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才蔫蔫地坐下。

  「顯擺什麼,不就是個夫人麼,又不是鑲了金!」李氏氣哼哼地道。

  姚成簡直都沒話說了,他看了看左右沒人,才壓低著嗓子道:「娘,你能不能管住你的嘴,如今瑤娘今非昔比,你非得把兒子害死了你才甘願!」

  「我怎麼就害你了,她不敬重長輩,還不興我說兩句!」

  「上次瑤娘從家中鬧氣走了,縣太爺本是升我做捕頭,莫名其妙的泡了湯。如今來到這王府,明知道我們都來了,卻只見了蕙娘和兩個孩子,對我們避而不見,你就看不出什麼?!」

  李氏吶吶不言,半晌才道:「她就這麼大的本事,王爺就這麼聽她的話?!」

  姚成沒有出聲。

  李氏又道:「她蘇瑤娘憑什麼就這麼大本事,我燕姐兒肯定比她強。」說著,她看了姚成一眼:「你呀,以後還是得享你妹妹的福。」

  姚成直接被她氣得沒話說了。

  *

  蕙娘和兩個孩子坐了暖轎,一路到了榮禧院。

  剛進院子,就看見站在正房門前廊下的瑤娘。瑤娘就想下了台階迎去,卻被一旁的紅綢給拉住。

  「夫人,您別慌。」

  瑤娘這才放慢了腳步,而此時蕙娘也下了轎來。

  「姐!」

  「瑤瑤。」蕙娘的眼睛在妹妹身上掃了個來回,心裡終於安了下來。

  兩人相攜往裡走去,洪哥兒和明哥兒則讓丫頭抱著跟在後面。去了西暖閣,此時西暖閣早已收拾的乾乾淨淨,恢復了以往的整潔。

  晉王已經離開了,就小寶還坐在大炕上。

  蕙娘一走進來,就看見小寶,眼睛一亮,走了上來。

  「小寶長這麼大了,有沒有想姨母?」

  小寶睜著眼看著蕙娘,莫名有一種親近感,就像他對瑤娘一樣,那種親近感是無法言喻的。

  也許是他還小的時候吃了大半年姨母的奶?

  這事小寶也是方才從瑤娘口中得知的。想到這裡,他小臉微紅,擱在蕙娘眼裡就是小寶想她了。

  吧唧吧唧親了兩下胖臉蛋,蕙娘怎麼看小寶怎麼喜歡。

  姐妹二人坐下說話,丫頭們奉了茶。瑤娘問蕙娘,得知她還沒用中飯,就忙命人去準備。

  小廚房裡的東西都是現成的,所以膳食很快就被提來了。在炕下的圓桌上擺了,瑤娘又陪著蕙娘用了一些,剛好她之前也沒吃飽。

  用罷飯,瑤娘讓所有人都下去,洪哥兒明哥兒和小寶也被下人領到西廂去了,才和蕙娘歪在大炕上說話。

  蕙娘看了看四周,有些感嘆:「見你這日子過的,姐姐也算是放心了。」

  「姐……」

  「對了,這趟來李氏和你姐夫是來找燕姐兒的。燕姐兒可是有來找過你,她人在不在王府?」蕙娘之所以會這麼問,也是因為她來了榮禧院後,一直沒看見燕姐兒。

  瑤娘想起晉王之前和自己說過的話,道:「燕姐兒怎麼可能在王府,她沒有來找過我。」

  聽到這話,蕙娘終於鬆了口氣,「沒來就好,姐就怕你被她欺負了。」

  她將瑤娘走後,姚家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瑤娘心中愧疚不已。

  姐姐對她無事不能言,她反倒要去騙她。

  不過殿下說得對,若是讓姐姐知道燕姐兒沒了,是時怎麼面對姐夫和李氏?總是悶在心裡不說,久了就會變成心病。還不如讓她什麼也不知道,晉王府這邊就咬死了沒見著人,姚家人可能就當燕姐兒是走失了,抑或是去了的別處。

  這還是瑤娘第一次和蕙娘撒謊,格外不能適應,幸好蕙娘不疑她,不然指定藏不住。

  說完燕姐兒的事,蕙娘又對瑤娘說了一番為妾之言,與上輩子般無二致。

  瑤娘聽了,心中恍然卻又酸楚,幸好這輩子和上輩子再也不會一樣了。

  「王爺既然待你好,你就用心服侍他,看得出王爺是看重你的,不然當初也不會把小寶一併帶走,且還讓你養在身邊。沒幾個男人能做到這些,更何況他是個王爺,你得心中有數才是。你心疼小寶那孩子,姐姐知道,可你也要知曉王爺待你的好,能生就再幫王爺生一個。但千千萬萬記住親疏有別,別顛倒了次序,這樣對你不好,對小寶那孩子也不好。」

  蕙娘之所以會說這番話,也是來了之後所見而得。不管怎麼說,小寶也是瑤娘帶來的孩子,可在這裡卻宛如府裡的小主子也似,衣食住行無一不精。她就怕妹妹糊塗了,恃寵而驕,是時誤了自己也誤了孩子。

  聽到姐姐說得這番話,瑤娘心中羞澀卻又酸楚。

  其實他是對她好的,她心裡也清楚。在不知道小寶是親生的情況下,一而再再而三為她讓步。

  他天生高貴,心性高傲,就如姐姐所言,沒幾個男人能做到這般如此,更何況是他。而那件事追根究底,其實也算不得是他的錯……

  是她魔怔了。

  瑤娘斂住萬般心緒,有些忐忑道:「姐,我有件事沒跟你說,小寶是殿下的兒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4:50 PM

第九十三章

  瑤娘以為按照姐姐的脾氣,肯定要大怒一場,心中忐忑不安。

  蕙娘也確實被驚住了,可第一反應不是其他,而是拿著巴掌拍了瑤娘的背兩下。門外的男人本是抬了步,卻不知為何,又止了步。

  「你這丫頭,怎麼姐姐說的話你就沒聽進去!小寶是你生的不假,但你不能恃寵而驕!他跟你姐夫不一樣,你姐夫就是個捕快,就算想納小,他家門宅淺也養不住。可他是王爺,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現在寵著你是喜歡你,等哪天府裡再來了新人,你若還這般不知五六,可該如何是好……」

  蕙娘愁死了,她這妹妹心性簡單,偏偏命裡多波折,讓她每每想起就放心不下。

  「姐,姐,你誤會了,我不是……哎呀,小寶是殿下的兒子,當初那個污了我身子的,是殿下!」

  屋裡十分安靜,姐妹二人面面相覷。

  良久,蕙娘才道:「你說當初那個污了你身子是晉王?就是那個天天被我罵死砍腦殼的,死了沒人埋的大壞人?」

  門外的男人俊臉窘然,他不光是個砍腦殼的,死了沒人埋,還被自己罵過骨頭渣子都爛沒了。往日心中罵了多少次,如今就像有多少巴掌打在他臉色。打得他頭暈目眩,五覺盡喪,失魂落魄……

  瑤娘望著姐姐,點了點頭,「就是他。」

  蕙娘乾乾地笑了一聲,又斂住,皺起眉,看著妹妹:「真是他?」

  瑤娘點點頭。

  蕙娘刷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我倒要去問問,他一個王爺怎麼就能幹出這般、這般……」

  瑤娘忙一把拉住她,紅著臉道:「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被人下了毒。」

  之後蕙娘在妹妹口中聽到一個堪為傳奇小說的故事,反正她長這麼大,就沒聽過這種巧合的事。

  「那現在那勞什子胡側妃和小郡主呢?」

  「胡側妃死了,至於小郡主——」瑤娘頓了下,「我沒問。」

  「為什麼不問,別跟我說還要把那野種給養著。那姓胡的佔了你的位置,這野種佔了我家小寶的位置,姓胡的在王府讓丫鬟婆子伺候著,生孩子的時候一大堆人圍著。你躲在個巴掌大的小房子,連接生婆都不敢隨便請,生怕難產了。她女兒四五個奶娘一大堆丫鬟,你在月子裡還要侍候小寶吃喝拉撒,一晚一晚睡不了覺,別人坐月子要胖上好幾圈,你卻瘦得沒個人形……」

  提起這事,不光蕙娘越說越心酸,瑤娘也忍不住紅了眼。

  而門外的男人依舊表情不變,袖下的大掌卻是緊捏成拳。

  瑤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扯了一下依舊義憤填膺的姐姐,小聲道:「姐,我沒有……我、我就是這幾日跟他生氣來著。」

  「生氣?生什麼氣?」旋即蕙娘明白過來,瞥了妹妹一眼,「是該生氣,不生氣才不正常。」

  她說得口乾舌燥,端起旁邊茶盞啜了兩口,又長出一口氣,才道:「但要知道適可而止,過猶則不及,別把男人的耐性給作沒了,你就知道樂子了。」

  瑤娘來了興趣,湊在姐姐跟前問:「就跟姐姐對付姐夫那樣?」

  蕙娘笑了一下,「你姐夫是個好人,對我還算溫柔體恤。確實,他家裡人不好,他那娘和他那妹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他身上也有些小毛病。但他對我好,洪哥兒明哥兒的尿布他沒少洗,夜裡孩子鬧夜或是換尿布,都是他起來做。當初我坐月子那會兒,李氏指不上,燕姐兒更不用說,全指著他。就憑這,我記他一輩子的好。而且他聽我的,也願意聽我的,這就夠了。畢竟這世上哪有什麼十全十美的男人,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瑤娘還不知道這小毛病指的什麼,只當是夫妻情趣,一面聽著話,一面點著頭。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忘了和姐姐說,忙道:「對了姐,我忘了跟你說,我懷上了。」

  「懷上了,多久了?」這次蕙娘可全然是驚喜了。

  「也就才三個多月。」

  「吃飯可香,睡得可好,他鬧不鬧你?」

  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瑤娘一一解答,之後姐妹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瑤娘面露疲態,蕙娘才提出要離開。瑤娘留她多住幾日,她也沒拒絕,今日匆忙,她總要弄清楚妹妹好了,才能安心離去。

  蕙娘坐著暖轎回了客院,洪哥兒和明哥兒都睡著了,讓丫頭抱進了臥房。李氏和姚成圍上來,李氏張口就問:「我燕姐兒呢?」

  「我問過瑤瑤了,燕姐兒沒來找過她。」

  李氏當場炸開了,「怎麼可能會沒來?那死丫頭走之前明明跟我說要來王府的。」

  蕙娘耐著性子道:「但燕姐兒如今確實不在王府,也沒人見過她。讓我說,燕姐兒胡來,娘你也就讓她胡來,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孤身上路,誰知道路上會不會碰見什麼不好的事。」

  「怎麼可能!當初燕姐兒可是僱車來的,車還是老娘給她找的……」

  蕙娘冷笑,李氏也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當初我和成哥問你,你咬著牙就是不說,成哥為了找燕姐兒,到處私下託人,不放心的人還不敢托,燎了一嘴的火泡。我抱著洪哥兒,圍著林雲縣轉了幾個來回,合則娘您全部心知肚明,看著我們四處瞎折騰,甚至臨來這裡之前,你還咬著說燕姐兒就是之前跟你提了一句,合著……」

  蕙娘說不下去了,看了姚成一眼,轉身往裡面去了。

  李氏還想追上去罵,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了一把。

  「娘你夠了!你再鬧,我就送你去鄉下堂姑母那兒去!」

  李氏被兒子的怒容嚇著了,宛如被掐住脖子的雞,頓時不吱聲了。

  她年輕的時候,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經常被自己男人這麼威脅。沒想到臨到老了,兒子也這麼威脅他。

  李氏覺得天都塌了,就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可低頭一看這地不是她家那青石地,亮得能照人影。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王府,抬頭瞅了瞅站在邊上裝雕像的丫鬟,氣哼哼地回房了。

  *

  蕙娘走後,瑤娘坐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人走了進來,到她跟前,她才反應過來。

  「殿下。」屋裡就她和他兩人,瑤娘莫名有些緊張。

  晉王在炕沿上坐下,「事情跟你姐姐說了?」

  瑤娘點點頭。

  見她低著頭,明明心裡有許多話想說,晉王一時竟無從說起。

  「留她在府裡多住些日子就是,本王看你日裡也孤單得緊,讓她多陪陪你。」

  這種話晉王以前可從來不會說,瑤娘詫異地抬起頭,見他臉皮繃得有些緊,才明白過來意思。

  然後她也有些窘了,低下頭,點了點。

  「呃,那你休息。」晉王站起來。

  瑤娘又點點頭。

  見她也不留自己,晉王只能走了。

  *

  外面又飄起雪花,榮禧院卻是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姐妹二人坐在大炕上,中間擺了張黃花梨的炕桌,上面放著針線簸籮,零碎的布料,還有茶盞和果子盤。

  瑤娘手裡拿著塊兒裁好的布料,正在給肚子裡孩子做衣裳。這種裡面穿的小衣裳,做起來簡單,一天就能做好幾身。不過玉蟬幾個總是看著她,不讓她多動針線,她拿在手裡邊玩邊做,每日也能做成一件。

  「她這幾日日裡有小丫頭侍候,山珍海味吃著,倒是沒生出什麼事來。再說,有事還有你姐夫看著她,你就別擔心了。」蕙娘道,手裡也拿著一件小衣裳縫著。

  「那就好,這府裡還有王妃側妃,我就怕她鬧出什麼不體面的事來,惹人笑話。」

  蕙娘這幾日每天都會來陪妹妹說說話,自然知道晉王也住在榮禧院的事。不過她卻是一直沒見著人,聽瑤娘說晉王正臥床養病。

  「你就這麼晾著人家,姐姐之前可是與你說過,適可而止。」蕙娘瞅了妹妹一眼。

  瑤娘停下手裡的動作,猶豫道:「我也沒晾著他,就是不知跟他說什麼好。再說了,這事明明是他不對,難道還讓我去找他和好不成?」

  「反正我說著,你心中有數就好。」

  蕙娘還想說什麼,突然院子裡響起一陣喧譁聲,隱隱聽著似乎是李氏的聲音。

  蕙娘當即扔下手裡的針線活,下炕出去了。瑤娘也忙想下炕,紅蝶急急忙忙給她穿鞋,並扶著她往外走。

  等瑤娘出去,就見李氏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正在和蕙娘說什麼,蕙娘也似乎有些生氣。而李氏一見著她,眼睛就亮了,衝了過來,嘴裡喊著『蘇瑤娘你來的正好』,蕙娘拉都沒拉住她。

  可人還沒到跟前,就被人喝住:「大膽,放肆!」

  說話的人是個小太監,名叫小卓子。

  太監的聲音本就尖細,尤其是這種拔高了調,更是尖銳得能刺穿耳膜,當即嚇得李氏停了步。

  「說話就說話,衝撞了夫人,你擔待得起!」

  「我、我,我不跟你說!」李氏臉漲得紫紅,眼神惡狠狠地瞪著瑤娘,「蘇瑤娘,你跟老娘說說,我燕姐兒呢?你誆騙蘇慧娘說沒見著我燕姐兒,為什麼你們府上的丫頭說我燕姐兒來過,卻被你給害了!」

  瑤娘心裡咯噔一下,正想說什麼,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誰跟你說你女兒來過?」

  卻是晉王。

  晉王長髮束在腦後,披著一件黑色的翻領狐皮大氅,黑幽幽散發著冷光的蓬鬆毛領,襯得他面如冠玉,卻是臉色森冷,一種凌厲的氣勢迎面撲來。

  一見晉王出來,院子裡頓時跪了一片。

  只剩了瑤娘,和依舊站著的李氏及蕙娘,蕙娘曲膝正考慮要不要跪,卻被福成給攔下了。

  「姚太太不用跪,畢竟是自家親戚。」

  這話裡的含義就多了,按理說一個妾室的姐姐,萬萬不值當被堂堂的王爺稱作親戚,可偏偏福成就這麼說了。

  福成代表這晉王,這意思自然是晉王的意思。

  瑤娘身邊的人和朝暉堂的人都明白怎麼回事,可其他人卻不明白。這幾日晉王搬到榮禧院來住,本就是讓人瞠目結舌,可這位主兒願意,誰也說不出什麼,只當晉王寵著蘇夫人,誰讓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懷了身孕。

  可今日這句話說出來,卻是意義有些不同尋常。

  這明顯是把蘇夫人算作是和王妃等同的位置了,蘇夫人家的親戚都成了殿下的親戚。

  不管下面人是如何去想,晉王森冷的目光依舊放在李氏身上。

  李氏哪裡見過這種可怕的人,於她來說林雲縣的縣太爺就是她眼裡最大的人了。而她第一次見到晉王,是晉王主動上門做客,看起來也沒個什麼不同尋常,就是人長得俊點兒,手下的人多了點兒。

  就算他是比縣太爺更大的人,反正也不會拿她怎麼樣,她可是蘇瑤娘姐姐的婆婆。可李氏根本沒有去想,她一面嫌棄著瑤娘,一面又仗了人家的勢,這種行徑叫什麼呢。

  李氏這會兒可沒功夫就想這些,她除了害怕就是害怕。不過這種人也是有屬於自己的小智慧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去看晉王,只對著瑤娘喊:「蘇瑤娘,你還我燕姐兒,當初你養了個野……」

  聲音戛然而止,卻是李氏不知怎麼突然暈了過去。

  晉王水墨般的眉蹙緊,「送她回去,問清楚是誰在她面前亂嚼舌頭。既然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不要了也罷。」

  立刻湧上來一群人,七手八腳將李氏給抬走了。

  蕙娘憂心忡忡地看了妹妹一眼,到底李氏是她婆婆,她也不能不管,便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瑤娘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也不動,晉王牽著她進了屋裡。

  福成和幾個丫頭都下去了,瑤娘才有些惱的看著晉王:「都怪你!」

  此時的晉王哪還有之前的冷酷,面上鋒利的棱角都軟了下來,他將瑤娘拉入懷中:「好好好,都怪我。」

  以後我加倍補償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05:03 PM

第九十四章

  榮禧院鬧出這麼大動靜,自然傳遍了全府。

  思懿院裡,晉王妃聽到報信,笑著說:「又有人要倒霉了,怎麼就不長記性!」

  確實有人不長記性,不過卻不是徐側妃,也不是柳側妃,而是上次隨著二人一同被賞下的一個小侍妾。

  晉王命人下去查,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查到了此人身上。

  關鍵這人也是個蠢的,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心。說瑤娘如今懷著身孕,還佔著晉王,自己吃肉,連湯都不給人喝。

  自這日後再沒人見過這侍妾,也不知人被弄到哪兒去了。

  而李氏的情況也不好,她被晉王的手段嚇得不輕。

  那個在她面前不小心說漏了嘴的丫鬟,被當著她的面拔了舌頭,李氏當場就被嚇得尿褲子了,夜裡發起高熱,臥床不起。

  昏昏沉沉躺了幾日,好不容易人清醒點兒,就鬧騰著要回家。

  這幾日李氏病得不輕,蕙娘一直在邊上看著,終於找到空閒來見瑤娘。

  望著姐姐,瑤娘有些侷促,蕙娘在她對面坐下:「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瑤娘就將當日燕姐兒帶著一個男人來污衊她的事說了,蕙娘被氣得不輕,直接罵了起來。至於燕姐兒的下場自然不用問,從晉王的手段就能看出,這位不是個善茬,想必下場不會好。

  蕙娘也沒有再說這件事,只是拍了拍瑤娘的手:「既然他還知道護著你,姐姐就放心了,我和你姐夫打算明兒就走。」

  瑤娘有些急了,「怎麼走這麼急!」

  「我們在王府住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姐夫衙門那裡差事耽誤不得,再說她的病還不知何時能養好,回家也能好生將養。」這個她自然指的是李氏。

  見蕙娘堅持,瑤娘道:「那姐,我就不留你了?」

  「不留,等我有空了,再帶著洪哥兒和明哥兒來看你就是。」

  「那你可一定記著來,小寶可喜歡洪哥兒和明哥兒了。」

  此時被親娘隨意亂安名頭的小寶,心裡十分鬱悶。

  明哥兒正值調皮的時候,滿屋子亂竄,春兒跟在他身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既要擔心他跌倒,又怕他頑皮打翻了東西。而洪哥兒和小寶差不多大,不過洪哥兒是個懶的,小寶已經下去讓人扶著走幾圈了,他一點都不眼饞,坐在榻上不動如山。

  小寶其實也懶,活動兩下就不願動了,也回到榻上。

  換成以往,他還能安靜坐一會兒,如今旁邊多了個洪哥兒,擾得他坐著都不行。

  洪哥兒對小寶十分好奇,湊在他邊上,摸摸他小腳丫,拽拽他衣裳的。小寶將他拔開幾次,他依舊鍥而不捨。

  瑤娘和蕙娘走進西廂,就看到是這樣一副畫面。

  蕙娘笑著對妹妹道:「瞧瞧,洪哥兒還是喜歡小寶弟弟,幾個月不見了,還是沒忘記。」

  是的,以前洪哥兒就愛招惹小寶。

  只是小寶不知道罷了,那會兒他還沒回來。

  天色也不早了,瑤娘也沒多留蕙娘,從晉城到林雲縣,走快點兒剛好一個白日的路程,所以明日姚家人要起個大早。

  到了次日,瑤娘親自送走了蕙娘一家子。

  與來時不同,這趟姚家人回去一同跟了四五輛馬車,除了李氏單獨坐一輛,蕙娘和姚成及兩個孩子坐一輛,其他車上都裝著東西。

  有瑤娘送給姐姐姐夫及兩個外甥的,也有晉王命人送來的程儀。說是程儀,不過是為了好聽罷了,其實就是一些吃穿用的東西。

  只是晉王出手格外大方,那些東西抬上來,瑤娘都忍不住咂舌。

  咂舌的同時,心裡也是高興的,這說明晉王看重姐姐一家,就是在給她長臉。

  車聲轔轔,蕙娘看了姚成一眼:「我以為你捨不得走。」

  姚成苦笑一聲:「你想到哪兒去了。」

  蕙娘哼了一聲,沒說話。

  姚成知道她還記著之前的事,那件事他也跟她解釋過,就是一時昏了頭。再說——

  「我現在是想清楚了,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飯。就我娘這樣的,我真能升上去,估計她也能給我搞砸了。其實這樣也好,這趟回去,縣太爺肯定要升我當捕頭,我當個捕頭也就知足了。」

  男人示弱,蕙娘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她低聲道:「咱家沒權沒勢,瑤瑤如今看似得寵,實則也難。咱,能不給她添麻煩,就不給她添麻煩。」

  姚成點點頭,「我知道。」

  至於燕姐兒,兩人不約而同的就忽視了。

  雖從面上來講,燕姐兒是沒來過晉王府的,只是有人為了給瑤娘添亂,特意收買了丫鬟造謠生事。可實際上從晉王這一系列的手段來看,恐怕燕姐兒真是來過晉王府,且做了什麼讓晉王震怒的事,所以晉王親自出手處置了她。

  這事還與瑤娘當初的事有關係,雖蕙娘回來並未跟姚成訴說究竟,只是說了小寶是晉王兒子的事。與李氏不同,姚成可不傻,自己就拼湊出一個真相來。

  與晉王府這層關係,一旦處理不好,就是一場禍事。尤其之前還有他妹妹和他娘鬧出的這兩場事,這也是姚成為何要果斷回去的真正原因。

  *

  瑤娘從外面回來,剛進西暖閣,紅蝶就湊上來低聲道:「夫人,殿下讓人把你的東西收拾過去了。」

  收拾過去?哪兒?

  自然是東邊臥房。

  瑤娘臉紅了一下,點點頭。

  於是等過一會兒小寶來了,突然就發現她娘移了地方。

  瑤娘正忙著帶領幾個丫鬟收拾東西,將晉王和小寶趕了出來。

  紅翡抱著小寶去了西暖閣,晉王躊躇了下,也跟了過去。

  偌大的炕上,挨著一角處放著炕桌,上面擺滿小寶的玩意兒和各種吃食。

  這些吃食是針對小寶口味做的,都是一些小糕點什麼的。小巧玲瓏的,一個有小寶拳頭那麼大,剛好可以讓他拿在手裡吃。

  以前瑤娘沒空陪他玩,他自己可以在炕上玩大半天,爬一爬站一站,餓了就拿塊兒糕點來吃,可今兒小寶也不知怎麼了,坐在炕上很是沉悶。

  晉王知道小寶如今會說話,他曾聽過他叫過幾個娘,不光會叫娘,還會叫紅。小寶一叫紅,幾個紅都會跑過來。紅自然指的是紅綢幾個。還會叫春和秋,這是叫他身邊那兩個丫鬟呢,至於何媽媽則是何,都能對上號。

  唯獨不會叫爹。

  晉王將人都遣了下去,看著那個小崽子。

  不愧是他的小崽子,怎麼看怎麼像他,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

  「小寶,叫聲爹。」晉王還沒說過這種話,格外不能適應,明明沒人,只有個小人兒,他面上還帶著幾分尷尬。

  小寶懶得理他,爬起來挪了下屁股,給了他一個脊樑。

  「娘都會叫,怎麼不會叫爹。」晉王又湊了過來。

  小寶又翻了個身坐著,給他一個脊樑。

  「你這崽子也太笨了。」

  小寶瞄他一眼,爬起來,爬到炕桌那邊去。

  他現在雖能讓人扶著走幾步,可自己卻走不了,所以主要活動還是用爬的。四足著地的小寶,覺得自己像個貓崽子似的,可沒辦法,他現在用爬的比較靈活。

  他絲毫不費力氣地來到炕桌前,拉著炕桌站了起來,看看上面的幾個碟子,選了個紅豆金絲卷,拿在手裡。站著吃不了,只能坐著,於是他便一屁股坐在炕上,吃了起來。

  晉王很尷尬,他想和兒子親熱,可兒子不親他。

  不過他也能唾面自乾,也是知道那些丫鬟以及瑤娘與小寶是個怎麼相處模式,便去了小寶身邊。

  他清了兩下嗓子:「小寶在吃什麼,給爹吃點兒好不好?」

  小寶下意識就抬頭去看晉王,這樣的『父皇』他還沒見過。小寶心情有些微妙,想了想,他把手裡的東西塞了過去。

  紅豆泥金絲卷被他吃得只剩一口的樣子,捏得皺巴巴,上面沾了些他的口水。

  小寶塞向晉王的嘴。

  晉王下意識張口,當東西含進嘴裡,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明明應該很嫌棄很噁心,可他竟然沒有這種感覺。晉王心情微妙,神態自然的吃了下去,仗著自己腿長胳膊長,又拿了一個遞給小寶。

  小寶又塞他。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慢慢溢上了心間,瑤娘每次就是這麼哄著小寶餵她吃東西的,晉王看見過幾次。如今他兒子也會餵他吃了。

  他兒子……

  瑤娘進來,就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畫面。

  這種畫面讓她有些眼熱。小寶最先發現瑤娘,忙使勁把金絲卷一下子塞給晉王,叫了聲娘。

  晉王嘴裡還塞著東西,轉過身來,很窘,很尷尬。他清了清嗓子,面無表情將東西吃下去,道:「這小麵點味道不錯。」

  瑤娘點點頭,「是不錯,是小廚房……」

  這茬就算這麼過去了。

  是夜,久違的兩人終於睡在了一張榻上。

  明明彼此應該很熟悉,可因為經歷了之前那一場事,總是覺得有些無法安適的不自在。

  不自在從之前就產生了,瑤娘先去沐了浴,等她回來後,晉王也去了。

  屋裡燒著地龍,暖意融融,晉王出來時就披著件長袍,髮梢上還往下滴著水。

  長袍的料子很薄,結實的肌理在一舉一動之間,便顯現出來了,帶著一種屬於男性的陽剛之氣。

  瑤娘莫名看得有些口渴,匆匆將頭髮梳順並綁了下,便低著頭上榻了。這期間晉王一直坐在貴妃榻上,讓福成拿著帕子擦著濕潤的髮梢。

  他揮了揮手,人便都下去了,下去之前將房中的燈都熄滅,只留下牆角處的一盞。

  晉王來到榻上躺下,他在外面,瑤娘在裡面。

  瑤娘起先是平躺,又換成側躺,最後則是背對著晉王。

  鼻尖嗅著一絲熟悉的香氣,淡淡的,是他慣常的味道。瑤娘感覺到有些空虛,一絲燥熱莫名攀升。

  這是她這陣子常有的感覺,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從身體的最深處冒出。只是往常,她很輕易的就忽略了,而今天因為身邊躺著他,根本沒辦法忽視。

  她翻了個身,藉著這動作絞了下腿。

  布料的摩擦,讓她心裡喟嘆了一口,旋即一陣羞恥感升起。

  瑤娘蜷縮著身子,往裡面又去了一點,她果真是如他所言那般,這麼耐不住。

  他會不會笑她,明明肚子裡有了孩子還這樣。

  感覺身後的位置往下陷去,他似乎靠了上來,有些冰涼又夾雜著炙熱的氣息。她的頭頂上傳來一聲輕哼,不是譏誚,不是冷嘲,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鼻音,也讓瑤娘火燒了面頰。

  有什麼東西鑽進她的衣襟,她瑟縮一下,下意識抵抗:「不行……」

  「沒事,劉良醫說了,三個月以後可行……」

  瑤娘下意識想,難道說那三大張宣紙換內容了?

  不過緊接下來她就沒功夫想這些了,她的肚兜被人掀了開,一股涼意瞬間侵入,旋即又是一股滾燙的炙熱。右側豐滿的乳肉一下子被人抓住了,她心中緊張,隨之而來的麻癢感讓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她想去推他,那動作卻一下子加重了力道,肆意揉弄。而緊隨而來的是,有一隻大掌探入她的腰窩,緩緩向下,帶著一股電流,直襲上她那早已氾濫的泥濘處。

  晉王輕笑了一聲,明明聲音很小,卻清晰地鑽入她耳裡。

  這一次,瑤娘再也承受不住羞恥感了,使勁將推開離開,卻又被他拉了回來。

  晉王湊過來,咬著她的耳尖兒,聲音低啞:「其實本王也想了。」

  你想,我也想,似乎扯平了?

  瑤娘難耐地晃了下頭,臀縫裡被一根很熱很燙的東西頂住,隔著薄薄的綢褲,肆意妄為。而下面的撩撥還未停下,修長的手指在其上滑動,偶爾細細揉捏,另一指則探入那溪口處,一下又一下戳弄著。

  像似決了堤,一小口一小口的溪水翻湧而出,打濕了他的手心。

  「真濕……」

  瑤娘微蹙著眉心,鴕鳥也似的將臉半埋在緞被上,似乎這樣就能減輕內心深處的羞恥感。可呼吸卻是完全出賣了她,她好想,好想,有個東西能填進來……

  果然有東西來了。

  熱燙的粗硬沿著臀縫往裡推擠,瑤娘這會兒早就軟成了一灘水,溪口一張一合,吞掉來自後方的巨物。

  晉主盡力克制想狠狠衝進去的衝動,壓抑著喘息。那裡面又燙又濕,嫩肉層層裹緊,緩緩蠕動,像有無數張小嘴在舔吸著他,讓他恨不得當場交代過去。

  這樣會有損他的威嚴。

  可這會兒瑤娘已經完全克制不住了,那東西又長又粗,將她慢慢的填滿了,沒有一絲剩餘。碩大的巨物已經抵到最深處,那強烈的充實感讓她驚駭,又讓她滿足,甚至有一種貪念,想要更多……

  「殿下……」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小聲啜泣,聲音細細小小的,尾音綿長而勾人,像一隻貓爪子在撓人心窩。

  嗯?晉王嗯了一聲。

  瑤娘渾身都在打顫,嘴裡無意識地說著話,又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晉王湊得很近,才聽到她似乎嚀喃著要。

  這個要字徹底讓他失去了理智,撞了進去,隱隱有靡靡水聲。

  「都給你,你這個淫蕩的小淫婦。」

  羞是什麼,這會兒瑤娘已經完全不知道了,她甚至主動向後挺起翹臀,無意識地套弄著那滾熱的巨物。

  這樣的瑤娘,晉王從沒見過。他失了心,失了魂,握住她大腿抬起,腰部發力,大開大合從她側後方往裡頂弄。本想換了一個姿勢,卻突然想起她肚子裡還有個小崽子,只能這麼克制的一下又一下。

  順著他這個視角看過去,就見從臀到腰有一個驚人下陷的弧度,隨著他的動作,那嫩軟的臀肉被撞得抖顫,汁水淋漓的巨物帶出大量的淫水,蜿蜓而下濡濕了褥子。而她,舒服的嘴裡胡言亂語著,都說得是晉王平時逼都逼不出來的葷話。

  晉王哪裡受得住這般,額頭和頸子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跳,這副美景讓他紅了眼,狠狠地往裡搗了兩下,又退了些許出來,在淺處進進出出。

  這樣定是不滿足的,只能發狠地啃咬著她玉頸,大掌肆意地在乳尖兒上揉搓擠弄,將那兩團白玉兔揉變了形狀。又去搓那肥美的臀肉,直到揉成了嫣紅色還不願放手。

  瑤娘的意識模模糊糊,只感覺自己上了雲端,又像似從雲端掉了下來,沉沉浮浮,喘不過氣兒來。

  被肆意蹂躪的地方又漲又麻,像似要尿了出來。酸美層層堆積,瀕臨爆發的邊際,身體一陣陣遏制不住地顫慄。她無意識反抱著身後人,不由自主繃直了腳尖,像似缺了水的魚。

  又不是第一次,晉王當然知道她快要到了。忙加快了速度狠搗兩下,將她帶至雲端。

  「小淫婦,等你生了,本王定要肏穿了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36 PM

第九十五章

  靜謐的夜,只有兩個呼吸聲格外清晰。

  瑤娘大腦裡一片空白,感覺像似死了一遍,又重新活過來。

  醒過來的她,才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她竟然……

  她簡直要哭了,不敢想像方才自己竟然纏著晉王管他要,是荒太久了,還是她本身就如同他所言的是個淫婦。

  瑤娘也真哭了,晉王本閉著眼睛平息,聽到聲音靠了過來。

  輕扇了下她的臀肉,罵道:「你哭什麼?」本王才想哭。

  晉王看著依舊躍躍欲試地小晉王,心裡一陣喪氣感。見她依舊哭得傷心欲絕,想著她肚子裡還揣著個小崽子,心便忍不住軟了,將她拉過來,哄著:「你哭什麼,又沒什麼。」

  「我……」

  那不是她,肯定不是她,她以前從不這樣的。

  其實別看晉王喪氣,其實心裡還是挺美的,這代表對他的一種認可,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是這種反應。可轉念一想,小奶娘以前確實不是這樣了,最荒唐的一次,她也不像這次。

  且等餘韻過後,也忍不住有些擔憂她肚子有沒有事,雖方才他一直克制著,可真到了時候,他克沒克制住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先去清理,等會我讓劉良醫來看看。」

  「不行,不讓他來!」

  是你說不行的?

  晉王沒理她,先命人備水,等水備好了,將她連被子帶人給抱進浴間。

  兩人洗乾淨出來,床榻上已經更換一新。

  瑤娘躲在床裡面,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晉王有些無奈地看著床上的大繭子,門外福成低聲道,說是劉良醫來了。

  晉王也沒讓劉良醫進來,而是去了外間與他說情況。

  聽完後的劉良醫連著咳了好幾聲,差點沒讓口水給嗆著。直到見晉王的臉在發黑,他才忙打住,道:「殿下,你忘了那極樂散的效用?」

  晉王起先沒明白過來意思,不過很快就明悟了。

  「你是說——」

  劉良醫點頭如搗蒜,「對,就是這樣。再加上懷孕的婦人本就比平日要敏感,所以夫人才會……」

  也就是說晉王以後要勞累了。

  晉王暫時還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憂,道:「你進去給她把把脈,看有沒有傷著。」

  說完,晉王就不再理他,而是去端起茶盞。劉良醫也沒敢去研究晉王的臉色,畢竟這種事換做是誰都挺尷尬的。

  劉良醫進去了,又出來了。

  「夫人沒事,只要以後注意些就行了。」

  晉王點點頭,劉良醫就被送出去了。

  鬧騰這麼一場,等於身邊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瑤娘的羞恥感簡直無法言表。

  下人都退了出去,她還依舊將自己埋在被子裡。

  「行了,人都走了,還羞什麼。」

  晉王去拽她身上的被子,瑤娘與他角力不敵,捂著臉坐起來,小聲說:「我都沒臉見人了,她們肯定都知道。會不會覺得我很……都這樣了,還纏著你……」

  「纏著我什麼?」

  見她又要羞哭了,晉王忙將她拉進懷裡:「她們不敢這麼想。」他輕咳了兩聲,又道:「誰敢這麼想,本王要誰腦袋。再說,這也不是你……而是……」

  聽完晉王的訴說,瑤娘瞠大眼睛,竟然還有這樣的毒。

  她有些不解:「可他們為何要對你下這種毒?」

  「這事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你只需知道有這種反應,不是你本身的原因就好。」

  一提這,瑤娘又有些窘了,她偷偷地瞧了晉王一眼:「你該不會是哄我的吧?」

  「我哄你作甚?!」晉王斜睨她。

  也是,他這樣的性子確實不像是會哄人的,於是瑤娘頓時不糾結。

  真的不是她自己的原因,都怪那極樂散。

  「快睡,時候也不早了。」

  *

  晉王終於服下了最後一枚解藥。

  劉良醫過來把脈,說是餘毒已經完全清除,晉王身邊所有人都不禁鬆了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小郡主卻突然病了。

  良醫所的良醫天天往小跨院裡跑,各種珍稀藥材流水般的送過去,可小郡主的情況卻一日比一日差。

  這個冬天,晉王府的事就沒消停過,先是胡側妃莫名其妙沒了,這緊跟著沒多久小郡主又病了。明明都到了年挨根兒,王府卻一點兒喜慶的味道都沒有,反倒氣氛降至冰點。

  小郡主還不到週歲,這個月份的奶娃是最容易夭折的。晉王最是重視小郡主,若小郡主有個萬一。

  王府裡的人都不敢去想那個萬一是什麼。

  只有那些許人從裡面看出了點機鋒來,卻是緊閉了嘴,一個字也不敢往外吐。哪怕心中好奇已經達到頂點,也不敢與人議論。這可不是尋常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府裡的丫頭連著幾個都被拔了舌頭,她們可不想當那下一個。

  瑤娘自然也聽到外面的風聲,可她一個字也沒說,更沒有去問晉王到底打算怎麼處置小郡主,又是打算怎麼安置小寶。

  外面與這天氣一樣,冷得像似冰窖,而榮禧院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天氣雖冷,但架不住灶熱,一波波的下人變著方法挖空了心思,想往榮禧院這邊湊。

  樹大好乘涼,這個道理在哪兒都通用。

  臨近臘月二十這日,小郡主沒了。

  噩耗傳出,府裡一片寂靜。甭管心裡怎麼想,但凡出去見人,臉上多少是要掛上些哀容的。

  這麼小的孩子沒了,可不興辦什麼喪事。尋常老百姓家給口小棺材就不錯了,哪怕是一些富貴人家,也就是私下裡請人做場法事,尋個地處葬下就是,連祖墳都進不的。

  而就在這時,又一個消息傳出,炸開了小郡主夭折給晉王府帶來的陰雲,讓閤府上下都吃驚不已。

  原來蘇夫人得寵不是沒緣由的,她當年還在閨中時,就和晉王殿下有一段露水姻緣。只是當年殿下忙於戰事,疏忽了安置,等扭頭派人去安置,蘇夫人卻不見了。這些年來晉王一直暗中尋找,卻萬萬沒想到蘇夫人竟是入了王府給小郡主做了奶娘,兩人才又再續前緣。

  而蘇夫人的那個兒子,也不是先頭男人的,乃是殿下的種。

  是晉王府真真正正的小主子。

  雖不是嫡出,但也是庶長,正兒八經的龍子鳳孫。

  這消息實在太勁爆了,知道人都是瞠目結舌,做不了其他反應。

  當然這種對外的說法,肯定是有些漏洞了,可再大的漏洞也架不住這項是事實,晉王不可能會混淆皇族血脈,所以肯定就是了。

  怪不得!

  那日在場之人紛紛心中浮起這樣一個念頭——

  怪不得當日有人使手段,買通了那蘇瑤娘姐姐的小姑子,帶個男人出來誣陷,晉王會是那樣一種反應!明明自己才是事主,才是孩子爹,卻偏偏被人李代桃僵,他不惱怒才怪。

  這些人裡有柳側妃,有晉王妃,還有徐側妃。尤其是徐側妃,這簡直就像是一記重鎚狠狠地打在她頭臉上,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

  蘇瑤娘知道,晉王也知道,偏偏自己自以為是聰明弄了這麼一場戲。戲演砸了,自己受到牽連,事後有人告訴她,你比那賣唱的戲子沒好到哪兒去,你就是個笑話,貽笑大方!

  而晉王妃想得更多,她想得俱是這其中的關節,可無論她怎麼想,都有些串聯不上。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知道一件事情,胡鳴玉的死和小郡主的夭折肯定與這事有關係。

  她不禁想到當初晉王帶胡鳴玉回府時的情形。

  難道說是對象弄錯了?本來應該是蘇瑤娘,卻偏偏變成了胡鳴玉。可有一點解釋不通,晉王應該是知道自己幸了誰,難道說他還能弄錯不成?

  晉王妃想了整整一日都沒想通,索性也不想了,晉王府突然多了個庶長子已經變成了事實。

  周媽媽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晉王妃面前來回不停地走著。

  「這可如何是好,這姓蘇的勢頭本就打壓不下,如今可好了,原來竟和殿下有這麼一段,還生了個孩子。當初怎麼就選了她進府,沒這事不也就完了,竟弄了這麼個狐狸精進府,以後……」

  以後哪兒還有晉王妃站的位置。

  大抵思懿院上下都是如此想的,所以今兒格外小心翼翼,進進出出都放輕了手腳。晉王妃本來沒想太多,可如今也忍不住心裡有一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她皺起眉頭,「行了奶娘,這話你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算了。這是好事,晉王府終於有個小公子了。」

  其實不光這個,說不定那人肚裡還有一個。

  看了王妃的臉色,周媽媽忍了忍,沒將這話說出來。

  *

  晉王妃來了榮禧院。

  晉王不在,瑤娘和小寶在西暖閣裡。小寶讓人扶著,邁著小步子,來回在屋裡走。瑤娘歪靠在大炕上,一面和紅綢說話,一面笑眯眯地時不時看看兒子。

  聽聞王妃來了,瑤娘愣了一下,忙下了炕。

  還不等她迎出去,晉王妃就進來了。

  晉王妃臉上掛著笑,將要行禮的瑤娘扶了起來:「你身子不便,不用行禮。」

  不便?

  瑤娘看了看自己還沒顯懷的肚子,默然受下這不便之說。

  「早就該來看看你,可我這身子你也是知道,一到天冷之時就容易不爽快。耽誤了這些日子,剛好順便來看看你,也是來看看小寶。」

  說到小寶時,晉王妃有些猶豫,她不知道小寶大名是何。旋即又想,這麼小的奶娃子,大抵也沒有取大名。

  「謝謝王妃了。」

  兩人相攜來到炕前,晉王妃先坐下,瑤娘本是站著,也被她拉著在對面坐下了。

  晉王妃這才將目光放在小寶身上,笑道:「沒想到這麼小的娃娃就能走路了。」

  瑤娘低著頭道:「他鬧著要走,就讓他沒事走兩步。」

  晉王妃點點頭,目光落在瑤娘身上,「你有功,我得替殿下謝謝你。」

  「萬萬不當娘娘如此這般說。」

  「這是你應得的,只是沒想到你給殿下生了這麼大個兒子,而我和殿下竟是才知道。」

  瑤娘半垂著臉蛋做羞澀樣。

  之後晉王妃又跟瑤娘說了些話,留下幾盒人參燕窩何首烏之類的補身子的好東西,才帶著人離去。瑤娘要送她,都被她按下,說她身子不便,瑤娘也只能坐在那裡。

  等晉王妃離開後,屋裡一片寂靜。

  「這王妃……」紅翡快人快語,想說什麼被紅綢使了個眼色打住。

  瑤娘恍過神來兒,笑著道:「怎麼都愣在那兒,小寶怎麼也不走了?」

  聽到這話,小寶忙邁了兩步。

  幾個丫頭又圍著旁邊逗樂,氣氛才好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19 11:45 PM

第九十六章

  紅翡要去扶小寶,被他推了開。

  可讓他自己走,卻是歪歪扭扭的,沒兩步就支撐不出了,紅翡忙上前扶住他。

  他還是太小,還得再等等!

  小寶心裡這麼想,一臉喪氣的樣子。這副小摸樣可把所有人都給逗笑了,瑤娘也哈哈的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在不經意間,面色會偶有怔忪。

  他娘不開心。

  小寶悄悄地瞄了瑤娘一眼,心裡這麼想著。

  晉王妃做錯了嗎?

  其實按道理來說,沒有。

  她作為晉王府的女主人,一言一行,算得上是面面俱到。她確實是晉王的正妻,那些話說出來確實讓人沒什麼可挑。可作為聽這些話的人,心裡不舒服是必然的。

  小寶心裡明明清楚這些,但他心中還是對晉王妃升起一股厭惡感。

  西暖閣裡正熱鬧著,晉王從外面走了進去。

  嘻嘻哈哈的丫頭們忙打住了聲音,紛紛曲膝行禮。瑤娘叫了聲殿下,也沒下炕,有些懶洋洋的。

  「怎麼了?」

  晉王在福成的服侍下褪下身上的狐皮大氅,又摘了黑狐皮嵌碧璽的暖帽。紅蝶和紅綢端了熱水和帕子,服侍晉王淨了面又擦了手,晉王才在炕上坐下,讓人褪去腳上的皮靴,換了雙厚底的布鞋。

  「沒怎麼,在看小寶走路呢。」

  晉王不置可否。

  時候也差不多接近午時了,福成問過後便吩咐擺膳。

  用完膳,坐了一會兒,瑤娘帶著小寶去午睡,晉王則叫來了玉蟬。

  玉蟬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晉王冷笑了一聲。

  福成站在旁邊也是一臉複雜。

  晉王妃就是這點毛病不改,明明做得面面俱到,卻總是臨門差了這麼一腳。

  倒也不能說她做錯了,她作為晉王府的女主人,彰顯身份地位乃是正常。可問題是得人心不偏啊,有人心偏了,自然會覺得她這話刺耳。

  晉王沒有說話,往東梢間的臥房裡去了。

  床榻上,母子倆已經睡著了。瑤娘在外,小寶在裡面,睡得正是酣甜,兩人的小臉都是粉撲撲的。

  晉王看了會兒,在外側躺了下來。

  *

  自打馮黑子的事出後,馮寡婦就老了許多。

  不過既然能死了男人,還把兒子帶大,就說明不是心性軟弱的人。馮寡婦頹了幾日,又振作起精神,每日除了外出做工賺取家用養活自己外,最愛幹的事就是坐在屋裡,聽著外面的動靜,說不定哪日兒子就推門進來了。

  即使明知道這是奢望,犯了命案還當了逃兵,不是碰到大赦,馮黑子根本不可能回來。馮寡婦現在盼星星盼月亮,就是希望皇帝老兒家能發生些好事大赦天下,也好讓他們母子團圓。

  如今沒有人往馮家來,以前馮寡婦就不是好相與的,登馮家門的就沒幾個。馮黑子殺人越貨之事傳出,更沒人登她家門了,可今日卻有人敲了門。

  馮寡婦坐在屋裡,還當自己是幻聽。直到那敲門聲又響了兩聲,她才忙站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打扮尋常,手裡抱著一包東西。

  「你是?」

  「你是馮大娘吧?我是黑子的朋友。」

  「你是我兒的朋友?你見過我兒……」說了兩句,馮寡婦不敢說了,忙將人拉進院子。

  「我兒現在可好?他現在在哪兒?可是吃得飽穿得暖……」關上院門後,馮寡婦像連珠炮似的,問了許多話。

  這男人面容有些尷尬,等她說完話後,才道:「大娘,我現在也不知道黑子在哪兒,我也沒見過他。我就是受人之託,送點東西過來。」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忙道:「不是東西,是、是……」

  他一面說,一面掀開了手裡的包被,露出一個胖乎乎的女娃娃。

  這女娃娃不大,大概也就十多個月的模樣,正在熟睡之中。

  「這,這是?」

  「這是黑子的一個老相好托我送來的,具體是誰我就不說了。娃娃也斷奶了,而娃娃的娘因為某些事情不能養這個孩子,所以托我給您送來。」

  「娃娃?黑子的種?」

  男人點點頭。

  馮寡婦吃驚太過,「怎麼可能,黑子明明……」

  「黑子也知道這個奶娃的存在,當初沒打算要她,可月份太大,不能流。他本是打算將姚家的那個女娃子娶進門,再接了娃娃回來,可您也知道……」

  馮寡婦邊聽邊點頭。所以黑子出事了,這事就擱置下來,一直到人養不了了將孩子送回來。怪不得她說那陣子兒子行色匆匆,一問他在做什麼,就說在外面掙銀子。原來不僅僅是想娶了那姚燕兒回來,還有這麼個奶娃子。

  馮寡婦不做他想,就知道這娃娃的娘肯定不是正常人家的女兒,大抵又是她兒子在樓子裡勾搭上的妓女。以前馮寡婦從來不管馮黑子的事,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等事出了,她才知道兒子竟然幹了那麼多事。

  她看了女娃娃兩眼,越看越覺得像兒子,還有些像自己。她兒子不是個笨的,自然不可能認個野種。

  馮寡婦將孩子接了過來。

  姚燕兒不是個東西,連個種都不給老馮家留,幸好如今又多了個女娃子。雖是個女孩兒,但總是給她個念想,就算、就算黑子回不來了,她慢慢將她養大,再招個女婿上門,也能頂起老馮家的門戶。

  一時間,馮寡婦心思百轉,等抬起頭來卻發現那個男人走了。旁邊地上放著個包袱,她打開一看,都是些奶娃子的衣裳。

  「這人也真是,急慌慌就跑了,難道還怕我不要這孩子。」

  她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拎起包袱往屋裡走。

  進去後,坐下,摸著女娃娃的小臉蛋:「你娘倒是個好心人,難為她了。」

  「以後就奶奶養著你,咱們一同等你爹回來,就是不知奶奶還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嘍……」

  *

  從臘月二十三開始,晉王府裡就開始忙碌起來。

  上上下下都在忙,晉王也十分忙碌,一直到年三十這日,才算是停歇。

  除夕這日晚上,晉王在朝暉堂擺了宴。

  這算是家宴,能到的都到齊了,連那幾個不起眼的小侍妾也能在宴上混個座兒。

  晉王坐在首位,晉王妃在他身側微微靠下一點的位置。晉王妃下首處是徐側妃、柳側妃。晉王的下首處是瑤娘和李夫人陶夫人。至於其他人都是陪在尾端。

  這位置坐得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自古以左為尊貴,偏偏身為側妃的徐側妃和柳側妃都在右邊,而瑤娘明明是個侍妾,卻在左邊。瑤娘帶著小寶坐,對面是徐側妃和柳側妃。

  除了這一點,其他並無異常。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府裡又要出一位側妃了,當年胡側妃不過生了個郡主,就一躍成了側妃。如今這蘇夫人看似還未有冊封,但就憑她生了王府的庶長子,肚子裡又揣了一個,前途就不會小,恐怕將會是王妃下的第一人。

  徐側妃臉上掛著嫻靜的笑,端起酒盞對瑤娘遙敬過來:「恭喜蘇妹妹,賀喜蘇妹妹。這先是為王府誕下庶長子,如今又身懷有孕,預祝你再得男丁,多為殿下綿延子嗣。」

  瑤娘有孕,自然不能飲酒,所以杯中裝的是白水。

  她沒料到徐側妃會如此,只能端起酒盞虛飲一口,道:「謝謝徐姐姐了。」

  徐側妃笑眯眯的,「不謝不謝,我聽人說肚子尖生兒子,我瞧著蘇妹妹這肚子像似尖的。哦,柳姐姐?」

  柳側妃臉色有些不好看,沒想到徐月茹會將話題引來她的身上。

  她慣是個心高氣傲的,可惜自打嫁進這晉王府,簡直就是將她尊嚴往泥裡踩。她在京中也是數得上名號的美人之一,來到這晉王府,竟不如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蘇夫人。

  哦不對,開始不是蘇夫人,而是蘇奶娘。

  晉王偷人竟然偷到自己女兒身邊了,讓柳側妃噁心的同時,更讓她有一種顏面盡失的屈辱感。可她又不屑像徐月茹那樣汲汲營營,機關算盡,只能眼睜睜的至今還是完璧之身。

  都是勳貴之家出身,自然知道女子嫁人後,當然要屬子嗣為重。如今徐側妃當著她面說瑤娘生了個兒子,馬上又要生一個兒子,無疑是在打她耳光,她臉色能好才怪。

  「既然徐側妃這麼羨慕蘇夫人,你也懷一個就是。」

  這柳側妃也是出言驚人,她慣是誰也瞧不起,這府裡也沒個能說話的人,尋常在思懿院請安,都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誰也料想不到她會直接就頂了回去。

  場面有些尷尬,徐側妃心中一陣鬱悶。

  她本是想挑起柳側妃對蘇瑤娘的敵視,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心中氣惱也會暗藏在心,哪知這柳側妃反應竟是異於常人。

  晉王啪的一下將酒盞放在桌上,場中頓時一片寂靜。

  晉王妃端起酒盞,出言暖場:「今兒乃是一年之末,明兒乃是一年之始,還望我們晉王府能人丁興旺,繁榮昌盛。」

  王妃都這麼說了,下面人自然要有所表示,紛紛端起酒盞,同飲一杯。

  宴罷,按理說該有餘興節目,不過晉王不發話,自是各回各院。

  晉王和瑤娘回了榮禧院,瑤娘本是打算守夜來著,以往每年過年除夕夜,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夜,等子時放了鞭炮才會去睡。

  可惜身子不爭氣,小寶每天睡得都早,早早就開始打起哈欠。小奶娃打哈欠最是可愛不過,瑤娘看著兒子,一面笑一面忍不住也被傳染了,最後是晉王發話說不守了去歇下。

  本來小寶要回西廂的,也被瑤娘留了下來。

  兩個大人一個被窩,小寶自己一個被窩,睡在鬆軟的被縟上,簡直給個神仙都不換。

  瑤娘迷迷糊糊中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聽到外面有鞭炮聲響起。她睜開眼就看見旁邊的小寶,身後還有個人,不禁想起上輩子這個時候自己在做什麼。

  好像在想小寶想姐姐,瘋狂地想。

  「過年了啊。」她有些感嘆地呢喃,旋即又昏昏睡去。

  「嗯,過年了。」

  院中,福成和玉蟬點燃了鞭炮,便攏著袖子站邊上看著。

  主子都歇下了,便派他們這兩個貼身侍奉的人守到子時放鞭炮,算是圖個大吉大利,開門紅。

  「過年了啊。」福成看著夜空中的明月,感嘆了句。

  等鞭炮炸完了,撣撣袖子道:「走,歇著去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20 05:03 PM

第九十七章

  過了正月初五,晉王就又開始忙碌起來。

  問過後,瑤娘才知道原來當今聖上的萬壽節在三月,又是整日子,五十大壽,按理說作為兒子的晉王是要進京賀壽的。

  這進京賀壽自然不能等閒視之,普通人家兒子給爹拜壽,也得精心準備一份壽禮,更不用說這爹是九五之尊,所以這壽禮當是十分重要。另外,晉州離京城有萬里之遙,路途之上的儀仗衛隊乃至車馬嚼用都得事先給安排妥當。

  還有就是晉王若是走了,這封地事宜還得交付給可信賴可靠的手下。一些手下做不了主的事情,都得他提前給處理了。尤其晉州緊鄰邊關,有抵禦蠻夷之責,這更是重中之重的事。

  所以這些日子晉王忙得只有晚上才回來,而瑤娘則就在榮禧院養胎,這期間小寶學會了走路。

  一般孩童初始學走,總是心急步快,多數會摔跤,必須得有人看著。小寶倒是完全沒有這種情況,他從開始能讓人丟手走路,步子就很認真也很慢,從來沒有摔過跤。

  於是晉王忙啊忙,突然發現兒子會走路了。

  晚上他從外面回來,本是正讓人服侍淨面洗手,突然發現跟前多了個矮不隆冬的小人兒。比他膝蓋只高一點點,穿著一身便於活動的薄棉衣棉褲,光溜溜的腦袋上就前面留了個小小的桃子尖,看起來可愛極了。

  晉王就低著頭看那小桃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突然小娃兒一個不穩往側邊倒去,晉王伸手就把他拎了起來。

  他又被人拎了!就像拎布袋那樣!

  小寶伸手就抱著晉王的胳膊,咬了一口。可惜晉王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而他反倒因為太用力把牙給硌疼了。抬眼一看,一屋子人都看著他,對面那個人也是,他哇的一聲就哭了。

  是給羞的。

  瑤娘急急忙忙從東間那邊趕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進來就見晉王拎著小寶,正將他往炕上放。

  「你怎麼又拎他,小寶不愛讓人用拎的。每次你拎他,他就不開心。」所以說,還是當娘的理解兒子。

  小寶幹了蠢事,這會兒正感覺沒臉見人,瑤娘過來抱他,他就趴在娘肩頭上誰也不看。隨著活回來的時間越來越久,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幼稚了,可問題是這種幼稚總會不經意冒出來,他根本控制不住。

  晉王冷臉上有些尷尬的神色,可讓他去解釋他不會抱孩子,只會用拎、扛這種手段,他又說不出來。只能看著瑤娘一下一下地拍著小寶的脊樑,輕聲哄著:「寶寶乖,你爹他不會抱娃娃,等以後慢慢學就會了。」

  一語中的,頓時晉王更尷尬了。

  他清了清嗓子在炕沿上坐下,紅綢奉了茶,便帶著人下去了。

  「本王打算這趟帶你一同去。」

  瑤娘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去哪兒?」

  「去京城。」晉王端起茶,啜了一口,才又道:「你冊封側妃之事,需向朝廷上摺子,還有小寶上玉牒之事,索性這趟一起去辦了。」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晉王沒有說,他並不放心將她留在府裡。他這趟入京,必然會帶走大批人手,王府裡的情況本就錯綜複雜,那些上面賞下來的那些女人,誰也不知道背後有誰,還有暗裡的釘子拔沒拔乾淨,誰也不敢說準話。與其放她在府中自己擔憂,還不如帶在身邊。

  「可以去?我這肚子……」

  「我問過劉良醫,上路沒問題,只要不是走太急即可。且路上還有一部分路程是要走水路的。」

  「那小寶——」

  「帶上一同。」

  瑤娘點點頭,心裡已經開始想路上要帶什麼東西了。

  *

  這趟不光晉王要去,瑤娘和小寶去,晉王妃自然是不能缺少的。

  而就在準備啟程的前一日,徐側妃那裡突然鬧出了吆蛾子。

  她拿出一封徐家那邊的來信,說是她娘重病,想回去探望。這個理由合情合理,畢竟百善孝為先,晉王妃明知道對方在說謊,也拿不出有力證據去駁回她。她被氣得不輕,轉頭以柳側妃還從未歸寧過為由,將柳側妃也一同帶上。

  對此,晉王並未發表任何意見。

  自此,這趟為了進京賀壽,晉王府數得上名號的主子一走而空。封地之事晉王已經全數交付給可信賴的心腹之人,至於後院之事晉王妃也不是沒章程,她將之託付給了李夫人。

  李夫人是府裡老人,剩下的也就幾個小侍妾,也不愁會鬧出什麼亂子。

  到了啟程這日,大隊人馬宛如長龍一般,浩浩蕩蕩往城外行去。

  而與之同時,另有兩輛馬車,由二十多個輕裝打扮的護衛,護送著悄悄離開了。

  馬車上,瑤娘問道:「咱們這樣偷偷走,會不會被人發現?」

  「沒人會發現,他們走得慢,我們趕在進京之前匯合就成。」

  瑤娘點點頭,便再不去關心這些事了。

  這一路上馬車行得極快,因為馬車是特製的,倒是沒什麼顛簸感。且每日只全速走大半日,剩下半日則停下休整,瑤娘也沒感覺出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沿路見到許多不一樣的風景,行經了許多城池,不光瑤娘看花了眼,小寶也一樣。兩人都是那種上輩子沒怎麼出過院門的人。

  連著走了十多日,換了船。本來晉王還擔心瑤娘會不會暈船,幸好她不暈。又坐了五六日的船,才到達目的地。

  因為晉王府那一隊人馬和儀仗還未到,晉王等人就在當地暫作停留,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正值春暖花開之時,越來越多的人們出城踏春。

  本就無事,又是輕裝簡行,晉王本是打算帶著瑤娘也出去逛逛,卻在出城之時被人群擁嚷的景象嚇退了回來。一問才知道是附近有座道觀,那道觀裡有個道長很是靈驗,今日是他開壇布道之日。

  布道且是其次,畢竟能聽懂,有慧根的沒幾個。不過這位道長有每次開壇布道之後,就會從眾信徒中挑出三名幫其演卦測字,據說十分靈驗,百算百准。這些老百姓都是衝著這三卦而去,說不定能挑中自己。

  晉王對此不屑一顧,他慣是不信這種牛鬼蛇神之說。可瑤娘卻十分好奇,她還沒見過什麼叫做演卦測字。

  見此,晉王只能陪著她去玩一趟,本就是帶她出來散心的。

  去了城外,不過是座顯得有些破敗的小道觀。

  在如今佛教旺盛,道教低迷的當下,會是如此情況晉王並不意外。不過信徒倒是挺多,因為場地有限,甚至樹梢上山坡上都站著人,而場中一個石台上,正中雕刻著陰陽魚太極圖,其上盤膝坐著一個道人。

  布道早已開始,場中除了那圍著石台的一圈,有人全神貫注的聽著,更多的卻是和左右交頭接耳的說著話。時不時還有小娃子鬧騰了,婦人站起來追著去揍孩子,幾個幼童你來我往的打打鬧鬧。

  簡直就像是菜市口。

  晉王揚了揚眉,示意瑤娘:「還過去麼?」

  瑤娘臉色窘迫,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沒想到竟是這種情形。她想著那麼多人奔赴而來,定然是心中虔誠,萬萬沒想到是這般。倒沒看出這道人有何道法高深的樣子,反倒像是鄉下縣裡搭草台班子唱大戲。

  瑤娘是個老實的,便搖了搖頭。

  晉王哂笑,牽上她的手,一行人就打算離去。小寶卻是往那邊伸了伸手,嘴裡叫了聲娘。

  小寶讓玉蟬抱著,一身靛青色的薄棉衣棉褲,頭上戴了頂小帽,就像似一般普通富戶人家孩童的打扮。瑤娘和晉王也是一身常服,這趟出來他們是扮作普通商戶家的老爺和太太。

  主子們都打扮得如此低調,一旁的福成和暗一也是一身布衫,總而言之這一行人並不扎眼。除過老爺太太俊得太俊,美得太美,倒是招來兩次宵小之徒,暫作不提。

  「小寶,你怎麼了?」瑤娘問。

  而就在這個時候,場中突然安靜下來,瑤娘回身去看,才發現那石台上的道長竟是看著他們。

  「嘿,你們快去啊,這可是千載難逢。」一旁有人道。

  瑤娘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晉王卻對她道:「你不是想看演卦測字,倒是沒有虛行一趟。」

  呃……

  說話間,晉王已經牽著她通過人群辟開的窄道,往石台那處去了。

  走近了才發現這道人長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鶴髮童顏,面色光澤而又紅潤,一看就像是得道高人。

  「貧道寒川子,未曾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地見到如此命相詭異的三位,且三位還是一家人,所以老夫今日這三卦就送於你們。」說著,他便對旁邊一個小道童低聲吩咐了幾句。

  小道童揚聲對場中說道今日三卦之人已選出,雖是抱怨聲不絕於耳,到底人們還是散了。

  這邊,寒川子滿面帶笑地看著晉王,問道:「施主何求?」

  「無所求。」

  「但凡是人必有所求。」

  「我所求,不是你區區一個道人可給予的。」

  「也是,施主求得是大事,確實不是貧道一個道人可給予的。」寒川子渾不在意晉王的態度,朗笑說道。

  直至此,晉王才給了寒川子一個正視。

  像這種打著道行高深招搖撞騙的僧道,晉王見多了。坐在他這個位置,但凡來到他面前故弄玄虛之人,求的不外乎是財和權。

  而晉王此時正視寒川子,並不是覺得他道行有多深,不外乎生疑自己是不是走漏了行蹤。

  他眼中鋒芒畢現,又看了寒川子一眼,才低頭對瑤娘說:「你餓了沒?也該是到吃午飯的時候。」

  說著,他就牽著瑤娘往回走,行舉之間看似如同尋常,實則若是懂武之人來看就知曉,他臂彎裡的那個女人讓他護持得滴水不漏,無論任何攻擊都可以在第一時間擋下。

  而暗一在行走過程中,已經來到玉蟬右側,和福成呈一左一右的狀態。

  走得有些遠了,有一道聲音傳來,只是風有些大,被吹散了。

  瑤娘好奇問道:「那人好像說了什麼,你聽見沒?」

  晉王搖了搖頭,「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道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20 05:28 PM

第九十八章

  等晉王府的儀仗車隊到了,已經是兩日之後。

  這兩日的時間裡,晉王帶著瑤娘把通州逛了遍。這通州乃是運河終點與水陸樞紐,又有京師糧倉之稱。但凡入京走水路必先到通州,而從通州至京,也不過半日時間。

  這還是瑤娘第一次絲毫不用顧忌人目光在外拋頭露面,晉王帶她吃遍了通州大大小小有名的酒樓,還買了許多東西。

  瑤娘宛如第一次認識晉王一般,她從不知道他對『民間』是如此的熟悉。在她印象中,晉王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讓他去街上買菜,他可能會花十兩銀子買一個雞蛋回來。

  事實上證明她是錯的,晉王很熟悉市面上的物價,小到沿街攤販賣的一碗餛飩,大到銀樓中賣千兩以上的首飾,他都瞭如指掌。

  瑤娘好奇問他,晉王只是長眉一挑,懶得理她。後來在福成的解釋中她才知道,原來做一個藩王並不光只會發號施令就可,關於民生關於戰事,而最能體現出民生的,莫過於當地當季的物價。

  雖是通州距離京城較近,物價要比晉州高上一些,但總歸是萬變不離其宗,高也高不到哪兒去的。

  「殿下,你可真厲害。」

  瑤娘從不吝於自己的誇讚,而晉王面上不顯,之後帶瑤娘逛的地方更多了。若不是青樓妓院不適合,說不定還會帶她去逛一遭。反正戲園子,瑤娘是進去開了一次眼界。

  所以當得知王妃她們來了,瑤娘還有些依依不捨。

  「等去了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更多,不過入了京後,也不會太自由。」

  這才是晉王這趟帶瑤娘出來散心的真正原因,瑤娘出身小門小戶,王府雖規矩大,到底不通用在她身上。可入了京就不一樣,是時萬眾矚目之下,龍蛇混雜,渾水摸魚之人眾多,而京城的那些女人們最喜歡掛在嘴邊上的就是『規矩』二字。

  「等到了王府,本王找個姑姑教你規矩,到時候可能會進宮面聖。」不是可能,是一定會,只是晉王不會給瑤娘那麼大的壓力。

  可他一改本性的碎碎念,見沒動靜扭頭才發現她竟然和小寶玩上了,母子倆玩一個用手帕疊的小老鼠玩得樂不可支。

  「你有沒有聽本王說話。」

  瑤娘把小老鼠捂在手裡,讓小寶猜在哪隻手。她藏得一點都不好,為了哄她,小寶刻意頻頻猜錯,只偶爾才對一次,可把瑤娘給樂的,笑聲不斷。

  「當然有聽,你說到時候會找個姑姑來教我規矩,可能會進宮面聖……」她一面說,一面又把兩個拳頭遞在小寶面前。

  小寶又猜錯了,明明都露了隻尾巴出來。

  晉王緊繃著臉皮,簡直蠢得不忍目睹,大的蠢,小的也蠢。

  瑤娘絲毫不覺,被逗得直笑,吧唧了兒子一口,「你要看著娘手啊,肯定會有不一樣的。」

  下一輪繼續開始。

  晉王突然有一種好愁人的感覺。

  *

  藩王入京規矩不可等同一般,等匯合之後,晉王便命人向京城遞了摺子。

  等了一日,京中才送回摺子,上面硃筆批了個准字。

  又等了一日,鴻臚寺的官員才姍姍到來。

  最近鴻臚寺上下快忙慘了,聖上萬壽,外使朝覲,諸藩入京,紛沓而至。負責接待的事都得他們擔著,哪一處都不得有疏忽,一旦疏忽,藐視外使諸藩是輕,擾了聖上的興致是重。

  而那些番邦外使也就算了,最難侍候的就是諸藩,這諸藩又分兩種,一種是邊疆的當地土藩王,還有一種就是擁有皇族血脈分封各地的藩王。

  這趟幸好是晉王,晉王雖人冷了些,但總比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好。像之前魯王入京,就鞭笞了好幾個鴻臚寺的官員,簡直讓人是叫苦連天,偏偏有苦不能訴。

  鴻臚寺官員到後,設案宣旨,晉王的儀仗車隊就可以入京了。

  京都,自然是一派繁華之景。

  馬車一路行來,穿過巍峨聳立的城門,只見到城內佈局嚴謹,氣派宏大。寬闊筆直可供數十輛馬車通行的街道,兩旁商舖酒肆林立,路上行人衣著光鮮,摩肩擦踵,十分熱鬧。

  這還是瑤娘第一次來到京城,簡直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

  即使她偷偷從車窗簾子往外看,不過是管中窺豹而來的所見,就足夠她吃驚不已了。

  到了內城,又是另一番情形,道路更為寬敞整潔,行經之地兩旁的建築都十分氣派華麗。

  又差不多走了兩刻鐘的時間,才到了晉王府。這個晉王府自然不是晉州的晉王府,面積格局氣派都稍有不如,可在這寸土寸金的內城,能有這般大的府邸已是極為難得的了。

  晉王要入宮,所以幾乎沒停留就往宮裡去了,

  其他人自己安頓,幸好誰住哪兒該住哪兒,是提前早就安排好了的,倒也不會生出什麼亂子。

  瑤娘的住處在晉王內書房後側的一處院子,地方稍顯不如榮禧院,但也是極為寬敞華麗。這趟而來,瑤娘身邊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頭都帶來了,又有小順子等人幫襯著,倒也不愁沒人可用。

  坐了大半日的車,路上走走停停,瑤娘早就累了,讓紅綢她們給自己收拾個能躺著的地兒,她便帶著小寶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

  紅綢來問她晚膳用什麼,瑤娘也說出什麼意見來,只讓她們自己看著吧。

  晚膳擺好,瑤娘帶著小寶隨便吃了些。

  瞅著時間,她忍不住問了一句:「殿下還在宮裡?」

  玉蟬點點頭,「殿下還沒回來,奴婢見夫人沒問,還當是紅綢她們告訴你了。」

  一直等待瑤娘睏了,還不見晉王回來,她便去沐浴後歇下。剛是半夢本醒之間,一個微微有些冰涼的身子滑入被中。

  「殿下,你回來了?」

  晉王嗯了一聲,瑤娘感覺有一隻手放在自己大肚子上,然後便沉沉睡去了。

  *

  翌日,瑤娘去給晉王妃請了安。

  到地方的時候,徐側妃和柳側妃都在。兩人難得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瑤娘猜想莫是要回娘家的緣故。

  事實上她並沒有猜錯,不光是兩人,接下來的兩日時間裡,晉王妃也不在府中,回了徐國公府。

  徐國公府,正院中,徐國公夫人久病多時。

  徐國公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晉王妃也有些遺傳了她,倒也稱不上是大毛病,就是一旦季節交替,總會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看到女兒,徐國公夫人十分開心,蒼白的臉上一陣紅潤,直個勁兒拿手去摸她。

  而正院裡的丫鬟婆子個個開心,好像是什麼喜慶的節日。

  「娘,你總歸要顧著自己,別跟那些人去計較。」

  「娘不計較,娘就是有些擔心你。你打小心高氣傲,她那女兒又是隨著她,娘就怕你吃虧。」徐國公夫人說著,罵了起來:「你爹真不是個東西,娘求了他多日,他還是把那小妖精送過去了。」

  說是罵,不如說是埋怨。認真來說,徐國公夫人一直是個溫順柔和的人,不然就憑她的家世,當年也不會被那一對姦夫淫婦擠兌成那樣。

  「娘你別擔心,我真想與她鬥,她不是我的對手。你大概不知,她至今沒能和殿下圓房。」晉王妃大抵想給親娘寬心,竟把這種秘事拿出來講。

  徐國公夫人聽了,先是一驚,驚完之後是喜悅:「你和晉王殿下好了?娘就說你,嫁了人要改改自己的脾氣,男人沒幾個願意自己妻子心氣兒太高的。有心氣兒是好事,可太過就會影響夫妻感情。」

  可心氣兒低如您,還是沒能挽住爹的心,還是讓那麼個賤人給搶了,又擠兌了這些年。這些心裡話,晉王妃自然也不會當著徐國公夫人面說。

  這也是她為何會厭惡男人甚深的原因所在,在她眼裡,男人都是喜色不喜德的,眼裡除了權勢,大抵也只有女人的裙子底下能讓他們流連忘返。今兒宿在這兒,明兒宿在那兒,明明知道女人們鬥得什麼,依舊置若罔聞。

  可能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就薄情寡義的換了人,即使你去求他,他佯裝一副道貌岸然,拿著婦德壓人,眼中藏著施捨小貓小狗的憐憫。甚至顛倒倫常,顛倒主次之分,縱容寵妾壓妻。

  晉王妃沒有再繼續想下去,收回眼裡的複雜,輕聲道:「娘,我的事你別操心,你只管知道我不會在她手裡吃虧就是。」

  徐國公夫人望著女兒,眼裡藏著心疼:「你還瞞著娘不說?周媽媽都跟我說了,你那府裡也有個讓人不省心的小妖精,據說晉王添了個庶長子,都一歲了,如今那小妖精肚子裡又懷了一個。」

  這周媽媽,這趟就不該帶她回來。晉王妃心道,又說:「你還不知道周媽媽性子的,慣是喜歡小題大做。您別操心,那人和這府裡這個不一樣,是個老實的,尋常待我也恭敬。而殿下從不是個寵妾滅妻的性子,只要我在這晉王妃位置一日,該有的體面他一分都不會少我。」

  說是這麼說,徐國公夫人還是抹起眼淚來:「咱娘倆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命裡就犯小賤人,娘攤上個這樣的,你也是……」

  晉王妃心中頗不是滋味,嘴裡還是安撫:「娘,女兒不會吃虧的。你是不知,那徐月茹至今未能和殿下圓房,還要多虧這姓蘇的侍妾。別人如何我不管,她的女兒我就要往死裡壓,你別擔心我,我好得很呢。」

  「可你這肚子……」一提起女兒肚子,徐國公夫人又愁了起來。她覺得都是自己的緣故,女兒這是隨了她。

  「女兒的身子您還不知,就算懷上,能不能有命生下來還是未知,還不如不生。」

  「可你總不能身邊連個依靠都沒有,那姓蘇的侍妾既然能生,不若你就抱個回來養。你給著她體面,又給她兒子體面,她總歸對你是感恩戴德的,若有一日她兒子能繼承了晉王這位置,總歸你不會虧待她。」

  晉王妃心中更是苦澀,她倒是想,關鍵晉王會同意才行。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看出來了,晉王素來清心寡慾,冷硬似冰,何曾這般護過人。可既然他護了,自然護得妥妥當當,放在府裡不放心,還得帶在身邊……

  這趟來京,想必一個側妃之位是穩穩當當,人家又何必要她給的體面。光是生下晉王府的庶長,就足夠她受用多時了,更不用說肚子裡又揣了一個。

  不過這一切,她自是不會和她娘說,她娘身子本就不好,若日日替她愁,更是會虧空了身子。只能安撫道:「娘,你說的這事,女兒記著呢,您就別操心了,好好養身子才是。」

  好不容易將徐國公夫人安撫下來,晉王妃一陣身心俱疲,可事還沒完,她難得回來一趟,府裡要見的人還有許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7-9-20 05:35 PM

第九十九章

  而與此同時,徐國公府另一處氣派華麗不下正院的院子裡,玉蘭夫人也正與女兒說話。

  作為徐國公寵了幾十年的寵妾,玉蘭夫人自有傾城之色,不必細述。而如今雖是四十好幾的人了,還是如同雙十年華的少女一般。

  不同於晉王妃的遮遮掩掩,徐側妃可坦白得多。也是實在沒有法子,路是自己選的,如今磕得頭破血流,也怨不得別人。這不,一回京她就急急忙忙趕回來找親娘指點迷津了。在徐月茹眼裡,她娘是最有本事的人,就沒有她辦不成的事。

  「說你蠢,你還是總是跟娘強嘴。你即明知道你這趟是去幹什麼的,怎麼就和旁人鬥了起來?娘曾經教過你什麼,別人風頭正盛的時候,永遠不要打著去搶人風頭的主意,那會讓你撞得滿臉是血。人但凡風頭正盛,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就好像你爹,他若哪日去正院特別勤,娘從不會去從中干涉,他既去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去與他作對,就是去找死。」

  「要知道男人喜歡女人什麼?容貌、身子?都有!但最喜歡的莫過是女人的識趣與柔順,那會讓他們得到莫大的成就感與虛榮心。當然,也不是不讓你做,而是要瞅準時機,盯準了對方空子,一擊必中。而你個蠢東西,去了不但不和對方聯手,反而和人家鬥了起來,徐燕茹那個落水狗反倒你給忘了。打條落水狗你都不會,你說你不是蠢是什麼?!」

  徐側妃被玉蘭夫人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別看她娘在外面一派溫柔似水的模樣,在她爹面前也是小意奉承,可私底下可不是這樣。

  她小聲道:「女兒也是急了……」

  「急什麼?徐燕茹都不急,你急什麼?你去之前娘怎麼和你說的,晉王不近女色,於其上十分寡淡。既然明白,你就得有耐心,如今有人打破了口,你只需稍作等待就能坐享其成,有什麼好急的。」

  「我……」徐側妃一臉懊惱,也知道自己走錯了棋,「那女兒如今該怎麼辦?」

  「等!」說完,玉蘭夫人又道:「眾人拾柴火焰高,給她多添幾把火。有些人是經不起捧的,多捧捧她,她就會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多作幾次,男人自然棄如敝屣。」

  這是玉蘭夫人經驗之談,她跟了徐國公多年,徐國公也不是就只寵她一個人,來來回回的通房姨娘不知幾凡,而死在這一招的人數不勝數。

  「你要記著,人要懂得順勢而為,有勢你就順,失勢你就踩。要麼不踩,要踩就往死裡踩。」

  *

  乾清宮,御書房。

  弘景帝看著跟前高大俊挺的兒子,道:「你連著進了幾趟宮,就是想給你那妾求個名分?」

  晉王立於其下,一貫的不動如山,沉靜內斂,身上帶著一種冷冽的氣質,卻又透露著恭敬。

  「當年她待字閨中時,便與兒臣有私。彼時韃靼突襲,兒臣接到消息便奔赴邊塞,也疏忽安置她,等再去尋卻是尋不著。與她再相遇時,她已為兒臣誕下了一名孩兒,並為家中人厭棄,入了王府做下人養活自己和孩子。她出身雖低,但是家世清白,只是當年兒臣為了一己歡愉,疏忽了名分之事。」

  弘景帝沉吟了一下,看了晉王一眼:「你能有後,父皇十分欣慰。可之前御史彈劾你的事,你應該知曉,勿要再犯,將那孩子抱進宮來朕看看。」

  「是。」

  晉王出了乾清門,一路往宮門外行去,走到景運門時,迎面過來幾個人。

  為首的一位穿朱色親王常服,身形高大,龍行虎步,英武非常,身邊亦步亦趨跟著兩個小太監,正是剛受了罰沒幾日的魯王。

  魯王生性急躁,脾氣暴戾。在封地之時,便時不時傳出他縱戮取財擅役軍民之事,惹得民怨四起。弘景帝也時不時降下旨意斥責,可管不了幾日,他就會故態復萌。萬萬讓人沒想到的是,他這次竟將在魯州的那一套帶到京城來了,任意鞭笞朝廷命官。

  確實也沒人敢告魯王的狀,不過受傷的那兩名官員俱都告了假,如今鴻臚寺人手緊缺,這事自然傳到了弘景帝耳裡。

  弘景帝大怒,連面都未和兒子照,就賞了他十鞭子。瞧瞧魯王這樣子,似乎也沒什麼事,這趟估計是又來求見的。

  晉王排序為五,魯王排序為六,即使再想裝作沒看見,這一禮是少不了了。

  「五哥。」魯王停下腳步,姿態敷衍地一拱手道。

  晉王素來不是個多言的,點點頭便走了過去。

  魯王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一面跟身邊小太監說話:「聽說,我這五哥好像有兒子了?」

  「這,奴才哪裡知道這種事情。」

  魯王一腳就踹了過去,「瞧瞧要你們有什麼用。」

  這太監被踹了個四腳朝天,而魯王已經揚長而去。小太監裝模作樣地躺在那裡揉肚子,等走遠了才爬起來,啐道:「當老子稀罕侍候你,還不是今日出門沒看黃曆,讓你給撞見了!」

  他嘴裡一面咕噥著,一面挨著牆角就跑遠了。

  *

  晨光微熹,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隱隱又帶了點兒橘紅色。

  一看今兒便是個好天氣。

  瑤娘睜開眼,一低頭就看見肚子上那隻修長的大掌。頭頂上有道鼻息,卻是晉王。每次醒來瑤娘都會發現兩人是這樣一種姿勢,明明臨睡之前,都是各睡各的。

  她還在原地,可晉王卻是從外面擠到了裡面,所以是他侵佔了她的位置。他還冤枉是她往他懷裡鑽,也不想想自己挺著這麼大的肚子,怎麼往他懷裡鑽。

  瑤娘靜靜地躺在那裡,想了好一會兒心事,直到頭頂上動了下,她才動。

  晉王坐起來,晃了下擱在床頭上的赤金搖鈴,玉蟬很快帶著人進來了,服侍兩人洗漱更衣。晉王先收拾完,例行去晨練,而瑤娘還得陣子磨蹭。

  紅綢捧來幾身衣裳,瑤娘看著總是不滿意,不是她挑剔,而是這是她第一次入宮,總是希望事事妥當的。太招搖了不行,太素淨了也不行,會有損晉王的顏面。

  最後她選了身雪青色對襟雙層雲水紋裌衣和淡青色十二幅羅裙,讓玉蟬服侍她穿上。

  瑤娘如今已是身懷六甲,但總體來說並不胖。六個多月大的肚子扣在她身上,像個小面盆似的,因為衣裳都放了腰身,倒是不顯腰身臃腫,只是臉蛋和胸臀比之前沒懷上時要豐腴了一些。但氣色比那時更好,粉光若膩,白裡透紅。

  紅綢幫她鬆鬆地梳了蝶髻,髮髻尾端斜插了一根赤金點翠如意簪,又挑了根金累絲蝶戀花鑲綠翡珠顫枝金步搖。

  這邊,紅蝶捧著洋漆鑲螺鈿牡丹的大匣子來,打開裡面皆是一色的荷包、玉珮、壓裙墜子,紅綢挑了兩樣懸於瑤娘腰間。紅翡又捧個同色花樣的方匣子,裡面盛著各色鐲子,請瑤娘挑。

  瑤娘挑了一隻翠玉鐲,本是一對,卻只帶了一隻。她素來不戴帶這些玩意,怕打碎了,也是有了身子懶怠,總覺得累贅,尋常都是能不戴就不戴。

  待瑤娘收拾打扮好,早膳也擺好了。

  晉王從外面走進來,在她身邊坐下,看了她一眼:「太素了。」

  果然!

  瑤娘心裡感嘆。只有她打扮得金光四射,豔麗逼人,他才會覺得不素。

  「這樣不素啊,你不覺得很好看?」

  晉王端詳了下,眸光深了些許,良久才點點頭。

  「既然好看,那不就行了。」

  用罷早膳,瑤娘又去收拾小寶。

  這也是小寶第一次入宮,自然要打扮妥當了。

  一直磨蹭到正院那邊都來人催了,瑤娘才急急忙忙帶著人去正院匯合,晉王則去了前院。

  今日是晉王府女眷覲見皇后的日子,牌子早就遞上去了,只是魏皇后最近宮務繁忙,才會定了今日。不光是晉王府,入京的一眾藩王府家女眷也都定在今個兒。瑤娘昨日便得知這一消息,所以十分緊張。

  晉王騎馬,一眾女眷分了三輛車,由眾多護衛擁簇著往皇宮而去。

  到了玄武門,眾人依次下車,晉王也下了馬來。

  穿過御花園,快到坤寧宮時,晉王從玉蟬手中接過了小寶,他要帶著小寶先去趟乾清宮。

  他並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掃過瑤娘,看了一眼旁邊的玉蟬。

  玉蟬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按理說,外命婦入宮是不能帶貼身侍女的,只是瑤娘情況不同她人,身懷六甲,又是第一趟入宮,才帶了玉蟬來。

  晉王很快就離開了,這邊以晉王妃為首,入了坤寧門,等著裡面召見。

  很快就有宮女來將她們迎了進去,一路被宮女引去正殿,入目之間全是皇家的氣派和威嚴。

  首位的鳳座上,正是魏皇后。

  皇后一身明黃色燕居常服,頭戴六龍三鳳冠,有些上了年紀,但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國色天香。陪在下首處的是太子妃吳氏,另陪坐著的數名貴婦,年紀不一,或是端莊雍容,或是大方得體,或是清秀嬌美,而最引人矚目的卻是其中一名女子。

  這名女子生得玉面朱唇,娥眉修長,精緻濃豔如水墨描繪的眉眼,端得是明豔照人,帶著一種咄咄逼人的氣質,讓人不敢直視。

  尤其此時她正在與皇后說著什麼,忽而揚眉一笑,譬如百花綻放,又似百鳥朝來,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晉王妃嬌軀一震。

  而瑤娘一直低垂著頭,生怕自己會出錯,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此時殿中的人也看到了晉王家的女眷,當即將目光投視諸人身上,那貴婦隨之望過來,濃麗的丹鳳眼先是微微一眯,旋即眉梢輕揚,目光卻是投注在晉王妃身上,勾唇一笑。

  「母后,五弟家的來了。」她的聲音並不像尋常女子或是嬌柔或是清脆柔細,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十分特別,讓人入耳就不會忘。

  瑤娘下意識抬頭看去,正好看見對方的正臉。

  好漂亮的女人,她心裡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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