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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日緋 -【將軍夫人的當家日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2 PM     標題: 花日緋 -【將軍夫人的當家日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6-21 11:39 PM 編輯

【書名】:將軍夫人的當家日記

【作者】:花日緋

【內容簡介】:

  她的夫君文武雙全,縱橫沙場,八年來立下的功勳不計其數,皇家賞賜更是能繞京城三圈,但……這些都只是曾經。

  現在的夫君,元帥失了兵,將軍斷了腿,步家滿門忠烈,為國捐軀,到了最後剩下一老一瘸還被無情帝王趕出了京城,當真是悲慘寒酸到了頂點。

  席雲芝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讓全家人吃飽不餓,看著自己辛苦攢下的大筆私房錢,心想應該夠了,遂問道:「步家共有多少人?」

  夫君的兩名護衛對視一眼,齊聲說道:「夫人,共有二十萬人。」

  「……」

  「呀,將軍夫人暈倒啦!」

  一窮二白,無米之炊,將軍夫人說,這個家……很難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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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3 PM

第一卷:洛陽府初露鋒芒

第1章 楔子

    自從步覃打了敗仗,斷腿重傷回到京城,步家這幾年如日中天的聲勢便歇了下來,聖上嘴上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可一連好幾個月都拉著臉,瓊林宴上,新科狀元郎不過灑了些酒,便被心情欠佳的聖上以駕前失儀為名,貶去了河南府做治災小吏。

    幾個月後,太醫診治結果——步小將軍重傷難愈,不僅傲人功力難再恢復,就連那條腿,也只怕是不能再如往昔矯健。

    滿朝皆知,步家一門忠烈,除了老將軍,大大小小十三名兒郎皆戰死沙場,步覃是步家最後的希望,他自小便肩負家族重任,將所有戰死叔伯族兄的責任一肩扛下,而他本身也是個出息的,武學天分極高,三歲習武,五歲練氣,十五歲便能獨自殺入敵營取得賊首,立下不世功勳。

    八年的時間,讓一個瀕臨消亡的家族漸漸復起,步覃用他的大功小功,穩住了家族八年的榮耀,守住了一門忠勇以慘烈的結局報效國家之後應得的勳章。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步覃受傷回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不過短短兩三個月便足以道盡世態炎涼,首先是因步家後繼無人被皇上當朝收了兵權,失了兵權的元帥,斷了腿的將軍,步家陷入絕境,之後第五日,又從宮中發出一道聖旨,讓步家舉家遷往洛陽鎮守皇陵,雖然讓步覃保留將軍的頭銜,卻褫奪了其‘揚威’的封號……

    兔死狗烹,古往皆是。皇上的這兩道聖旨一出,從前與步家來往的,如今也都避了,是個聰明人都不難想到,步家已無可用之人,犯不著為了氣數已盡的人家得罪當今皇上,於是,絡繹不絕的門庭以驚人的速度變得冷清。

    皇上收回兵權並著令步家舉家遷出京城後,步覃已經好些天未踏出房門,老將軍步承宗坐在親孫院子裡的石桌旁,雙手攏入袖中,雖然年過七十,但他的脊樑骨卻依舊挺拔,像一棵飽經風霜卻屹立不倒的老松,用滿是皺紋的臉書寫著滄海歷練。

    堰伯站在老將軍身後,幾十年的相處,他早已將自己當成步家人,如今又怎會不懂老將軍心中的哀愁與擔憂呢。

    “唉,到了洛陽……是該給覃兒物色個媳婦了。”

    靜坐良久,老將軍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4 PM

第2章 嫡長大小姐

  洛陽府

  二月的春風似剪刀,剮的人臉生疼。

  席雲芝站在風口對好了一批府裡剛買入的布料,不管烏黑發絲被風吹得淩亂,便伏在馬車上記賬,二管家過來喚她入內,說是老太太召集了各房女眷,有大事宣佈。

  原本像這樣的聚會,府裡的嬸娘小姐們是從不帶她的,雖然她也是席家的小姐,還是長房大小姐。

  她的母親不清白,十年前被人抓了奸,老太太是受過貞節牌坊的,得知此事氣得差點歸了西,使家法將席雲芝的生母亂棍打死了,剛滿七歲的弟弟也被懷疑血統不正隨即送走,不知所蹤,母親死後,席雲芝在席府的地位一落千丈,雖然父親席徵(zhen)未再續弦,但卻終日飲酒渾渾度日,與她日漸生泛。

  九歲以前,席雲芝的生活養尊處優,九歲以後,雖不說是天堂墜入了地獄,但多少會遭些小人克扣,三嬸娘當家時,還曾多番教養接濟於她,可沒幾年,三嬸娘卻突然看破紅塵,去慈雲寺出了家,當家的人變成了五嬸娘,五嬸娘自席雲芝小時候,就不喜歡她,如今更是得勢,克扣吃穿用度自是尋常之事,有時還會支著下人們欺負她,數九寒冬的天兒,要她在雪地裡穿單衣洗盤子,盤子要在冰涼透骨的水中過足十遍才肯她歇手,那一年她手上的凍瘡腫的不成模樣。

  悶不吭聲被欺負了近兩年,席雲芝十二歲生辰那年,她腆著臉跑去老太太的院子裡跪了三天三夜,不告狀,不哭訴,只是希望老太太答應讓她在席家的商鋪裡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老太太雖然腦她母親,但畢竟她還是席家的人,老太太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些她這兩年的境況,便就點頭默許了。

  席雲芝之所以會選擇在商鋪裡幫忙,一來是因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在府中受欺負,二來也是存的私心,五嬸娘對她的吃穿克扣的厲害,她若不自力更生,沒准還真的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餓死的大小姐。

  她在店鋪裡做多學多,遇到不會的棘手難題,便去慈雲寺找三嬸娘請教,摸索幾年下來,對經商這一塊還確實小有所成,她心想著,等以後有機會,便用這幾年攢下的錢自己開設一家店鋪,將來就算被趕出席家門,她也不至於露宿街頭,能獨立活下去。

  老太太居住的地方在席府最東邊,院子古樸大氣,屋捨雕梁畫棟,僅花廳一角放眼望去便全是名貴的紫檀,塗抹著松木清漆,一走進院子,便能聞見一股厚厚的檀香味,老太太信佛,平日裡見她手上總是纏著佛珠,每逢初一十五必定齋戒沐浴,虔誠禮佛。

  席雲芝被傳喚,心下忐忑,二管家見她袖口沾了些灰,左右暗示她要不要進屋換一身衣服,因為老太太不喜歡看到府中女眷們穿著舉止隨意,席雲芝謝過二總管好意,卻也只是洗了洗手,並沒有特意回去換衣服,就著身上這件市井人家姑娘才穿的拙布青衫便去了。

  她心中清楚的很,在這個家裡,沒有誰願意看她光鮮的打扮,既然她們不願看,那她也懶得掙給她們看,免得她們看的不舒服,又難為了自己。

  替老太太守在門邊迎接各房夫人小姐的兩位嬤嬤聽到腳步聲,笑瞇了眼迎了出來,卻見來人是最不受寵的大小姐時,臉又拉了下去,不尷不尬的對席雲芝敷衍福了福身,說了聲:

  “哦,是大小姐啊。請進吧,老太太快到了。”這聲大小姐,她們叫的委實有些虧心。

  “有勞嬤嬤出來迎我。”席雲芝恭恭謹謹的對她們回了禮,便低著頭走入了香煙彌散的花廳。

  席家世代書香,祖上曾出過不少文官,最至巔峰便是已故席老太爺的從二品翰林院掌院學士之位,席家大大小小為官數十載,亦不似傳統世族以清貴自居,歷來也經商走貨,故家底積蓄頗豐,以至於老太爺死後,席家雖無人再入朝堂,可書香世家的美名卻是傳了出去。

  這一輩的席家,也就只有席雲芝的父親席徵和她的五叔席卿身負功名,她的父親在寶進年間考中過貢士,原本形勢大好,還要參加殿試,卻因嫡妻出牆此等醜事陷入深淵,從此一蹶不振,五叔考過多次也不過只是個舉人,這才歇了考心,在家靜養。;

  席雲芝坐在最下首,喝了一口熱茶,靜靜的等待著,卻見門外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厚重的紫檀木門被推開時,幾位粉妝少女相攜而入,談笑風生的樣子,仿佛吹入了堂的春日嬌花,沉寂的空間頓時活了過來。

  二房妹妹席雲春,四房妹妹席雲秀,五房妹妹席雲箏和三房麼妹妹席雲彤,她們是席家眾多女兒中最為出色的四位,也是最受老太太疼愛的。

  席雲春嬌美,五官極為艷麗,隨便穿什麼總能穿出艷冠群芳的姿色;席雲秀柔雅,舉手投足溫婉動人;席雲彤雖是三房女兒,年紀卻是最小的,天真無邪,一笑彎了眼便像那年畫上的福氣娃娃;但如果說她們三人是美色,那……席雲箏的國色天香才是真絕色,美得不沾風塵,仿佛畫中仕女般清靈脫俗,一顰一笑皆能牽動人心。

  “雲芝姐姐,你怎的坐在這當門口?快些進去,可別折煞了妹妹們啊。”

  那四位中,雲箏連眼神都不會落在她身上,更別說對她說話了,只有席雲彤每次見她還願意說兩句客套話,她天真的小臉上總是掛著善良的笑容,對府裡的誰都很和氣。

  席雲芝淡笑著搖了搖頭:“妹妹們快些進去吧,我剛從外頭回頭,身上沾了灰,可別讓老太太嫌棄了才好。”

  席雲彤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席雲秀拉住了,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席雲彤這才紅著小臉跟著幾位姐姐上了前。

  隱約間,席雲芝聽見席雲春在說:“她是嫡姐又如何?明明德行不佳,卻仍厚顏賴在這不走,徒增笑柄罷了。你理她作甚?”

  “……”

  廳裡其他人大都聽到了席雲春的話,有的抿嘴一笑,有的用帕子掩著嘴笑,平白叫席雲芝受了不少注目,只見她鼻眼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從容不迫,像是剛才聽到的刻薄話語,並不是說的她,而是其他一個與她不相干的人。

  九歲之後,這種話她聽得多了,句句都比這句殺傷力大,若是她每一句都要去惱的話,那可真就別活了。

  待姑娘們坐定,內堂裡便傳來響動,老太太被二嬸娘和五嬸娘攙扶著走了進來,十幾個姑娘們紛紛立起跟老太太行禮,席雲芝也混在後頭跟風而動。

  “都起來吧。”席老太揮了揮衣袖,姿態雍容,坐到了上首:

  “我這把老骨頭可活不了多久了,你們也都長大了,能在我跟前兒出現也就這幾個年頭兒了。不把你們安生好,我就是走了,可都不放心啊。”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後,風韻猶存的二嬸娘便接過話去:

  “呸呸呸,老祖宗您說這話也不怕把咱們嚇死,什麼走不走的,老祖宗可是長命百歲的福氣人啊。”

  五嬸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精明的目光下意識在如花似玉的姑娘們中尋找那抹討人厭的身影,席雲芝也不躲避,嘴角噙著無害的微笑,任由她看著,瞪著。

  “近日府中喜事連連,雲春、雲秀和雲箏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這不,前些日子我還憂心著怎麼給你們找戶好人家,現下竟就來了,三個丫頭快到我身邊來。”

  老太太對三女招了招手,席雲彤天真,也想湊過去看,卻被五嬸娘拉著點了下額頭,她才難為情的坐了回去。

  老太太的貼身嬤嬤將三封大紅喜帖一字排開,老太太和藹的指著說道:

  “京府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前年剛剛上任,這家與咱們席家一樣,世代書香,定是個好的,雲春,過來看看。”

  席雲春滿面緋紅,卻也懂禮,含羞帶怯的對老太太福了福身:“雲春不去,老太太羞人家呢。”

  她這番舉措靜動得體,引得在場的嬸娘姐妹們調笑,有的膽子大的,還在背後推了推她,現場氣氛十分和樂。

  席雲芝終於知道今天老太太把府裡所有女眷召集起來的目的了,這是要給席家的三位頂尖兒小姐們定婆家了。

  垂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身上背著個蕩婦之女的牌子,德行註定,今後就是嫁人,便也只得屈就販夫走卒了吧。

  “雲秀丫頭文采好,趙知州可跟我提了好多回要你給他做嫡長媳,趙知州是你太爺當年的學生,念及師恩,這家公子定也是個不錯的。”

  雲秀抿嘴笑了笑:“全憑老太太做主。”

  又是一陣推攘調笑,見老太太拿起了最後一隻紅封,大家也都自覺靜了下來,任誰都知道席雲箏是席家最出色,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情,皆為上上,雲春和雲秀配上的人家都已不凡,這配給雲箏的不知又該是怎樣富貴通達的人家了,翹首以盼。

  “這道封,可是雲箏丫頭自己個兒爭回來的。”老太太看著席雲箏笑得有些神秘,倒把席雲箏弄糊塗了,以帕子掩著唇沉吟,眼波流轉間十足風流。

  “也怪老身沒看住,可緣分這東西豈是想看就能看住的。三個月前,雲箏丫頭陪我走了趟揚州,這丫頭性子野,竟瞞著我帶著婢女上街玩兒了,這不,就給人看上了。”

  在眾人翹首以盼之下,老太太將紅封往席雲箏懷裡一塞,解惑道:

  “督察院左督禦史張大人三個月前去揚州出公差,撞見了這丫頭,硬是讓知府差點把揚州城給翻了個遍,這才找到咱們家來的。雲箏雖然胡鬧,卻也不失為一番美談。”

  老太太話畢,眾人皆驚,就連席雲芝也頗感意外,督察院左督禦史那可是三品京官啊,雲春和雲秀嫁的人家跟席府也算是門當戶對,可與都察院左督禦史的親事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都禦使會挑中席雲箏,絕不會像是老太太說的那般姻緣天定,這其中必有計較。

  大事宣告完畢,眼看著姐妹嬸娘們全都圍著那三位即將大喜的姑娘們道賀,席雲芝就是也想湊份熱鬧都擠不進去,便想著早些離開,卻也不忘跟老太太和眾位嬸娘告退,這些禮儀她做了,別人可能也不會在意,但若是她不做,背上就又會多一條‘不尊長輩,德行無狀’的罪名。

  一個個福了身子正要告退,卻聽老太太突然說道:

  “雲芝,你隨我入內,我有話與你說。”說完,便由五嬸娘親自攙扶著入了內堂。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5 PM

第3章 交鋒

  席雲芝怎麼都沒想到,老太太會跟她說這話,心頭隱隱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行走間越發局促。

  內堂裡供著一隻碩大的佛龕,置放著一尊慈眉善目的黑玉觀音菩薩,是好些年前,老太爺還在世時,他的學生特意找江南名家雕刻而成,價值自不必說,老太太喜愛的不得了,每日命人擦拭佛身三次,虔誠跪拜,供香禮佛。

  濃厚到有些窒息的檀香味充斥著席雲芝的鼻腔,她只覺自己耳膜震動,氣血有些上湧,緊緊捏著的拳頭藏在衣袖中。

  “雲芝啊,老太婆也知道,這些年虧待你了,雖然這也怨你那無狀母親的連累,算我席家有眼無珠,只如今……老太婆也就明著跟你說吧。”席老太倚坐在太師椅中,手中撥弄著佛珠,五嬸娘面無表情站在她的身後,靜謐的環境讓席雲芝覺得腹氣上湧,正吊著心卻聽席老太又道:

  “你的名聲……是壞的,今生怕是別想嫁個好人家做正房了,你別怪老太婆偏心,老太婆也是不願見你嫁入粗鄙人家受苦。”

  席雲芝低垂著頭,身子不可抑制的發抖,她似乎已經預想到了老太太接下來會說的話,因為她的名聲壞了,因此今生別想嫁入好人家做正房……那,若想嫁入好人家,就只有做小,做偏房的路子了。

  雲香和雲秀都嫁的不遠,唯獨雲箏……要遠嫁京城,老太太這是想……讓她跟雲箏一起嫁去京城做妾嗎?

  “實話與你說了吧。雲箏的這門親,看著是不錯的,可是據京裡的熟識人透露,那位督察院禦史曾娶過嫡妻,可卻被兇悍的小妾硬生生給害死了,應了那句寵妾滅妻,雲箏的性子太傲,孤身嫁去京城,我和你五嬸娘都擔心她,若是你能做了雲箏的大丫鬟同行照應的話,說不得時間久了,禦史大人也會念你伺候,納你做個妾……”

  老太太一邊轉動著佛珠,一邊說的言真意切,眸中流露出的和藹與慈愛,不禁讓席雲芝覺得,這老太太之所以說這些,是真的為了她好一般。

  原來她還是多想了,她們就連妾都沒准備讓她做,只是想讓她從席家長房嫡女的位置上下來,做個無名無分的通房丫頭,一輩子受盡欺辱。

  “怎的?”一直沉默的五嬸娘見她紅了眼眶,精明的眸子一轉,陰柔冷聲道:“不願意?”

  席雲芝強忍眼淚,顫抖著肩頭,弱弱的搖了搖頭,對老太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老太太見五嬸娘開口後,便乾脆閉上了眼睛,擺弄著佛珠,任五嬸娘對席雲芝破口大罵:

  “你個失了名聲的小賤蹄子有什麼資格說不願意?就憑你的長相,你的德行,你還能翻出什麼天不成?別嫌埋汰,讓你跟著雲箏我都嫌高抬了你!”

  席雲芝蘊著淚珠不言不語,拳頭捏著,指甲掐進了肉裡。

  “老太太……雲芝不求高嫁,但求老太太念在祖孫一場……”她用膝蓋跪著向前移了兩步,顫抖著手想要去抓老太太的衣角,可五嬸娘的眼刀一閃,伺候的嬤嬤就過來毫不留情的踢了她一腳,腳尖刮著臉頰,火辣辣的疼。

  一番動靜,席老太從太師椅上站起,由著嬤嬤們攙扶著去到佛龕前,虔誠跪拜起來,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匍匐在地的她。

  她被人剛才動手的兩位嬤嬤拉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隱約間,她聽到老太太吩咐五嬸娘去拿族譜,她們這是完全不給她退路了,她相信過了今天,席家的族譜之上就真的沒有席雲芝這個名字了。

  有的只是一個沒了身份的通房大丫頭。

  樹後的身影一閃而過,翠丫穿過小花園,從側牆的狗洞鑽了出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每個巷口都踮著腳看上幾眼,像是著急找什麼人,在她跑了將近七八條街後,終於在酒鋪裡找到了喝醉了的席徵。

  “大老爺,大老爺,你快回去看看吧,大小姐就快被人賣啦。”翠丫兩只手揪住席徵的衣服晃蕩,希望她的動作能讓這位醉了十多年的老爺清醒過來。

  “賣就賣吧,記得給我留倆錢兒喝酒啊。”

  可席徵趴在桌子上,發髻鬆散不成樣子,兩頰還留著酡紅,聽了翠丫的話,只是不耐煩的咕噥了兩句,調轉個頭,又接著睡了過去。

  翠丫急壞了,她原本是大小姐貼身丫鬟,可大房因為大奶奶的事兒遭了難,她也被貶到了伙房做粗使丫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總是希望有一天大房還能振興起來,希望大小姐能念她的功,把她從粗使丫頭的路上再拽回去。

  可席徵睡的昏天黑地,無論她怎麼拖拽他都穩如泰山,氣得翠丫直跺腳:

  “大老爺!”

  就這麼乾等著也不是辦法,翠丫想了想,還是先回去問問大小姐該怎麼辦。甩開大老爺無力的胳膊,轉身便跑了。

  席雲芝是寧死都不願隨雲箏入京做她的通房大丫頭的,從老太太院裡出來後,她便火速回房收拾細軟,又從櫃中隨便拿了幾套換洗的衣物便想從後門逃走,可沒想到五嬸娘早就防著她,派人在後門盯著,一見她的身影,不由分說被幾個家丁架著關入了柴房。

  天寒地凍亦比不過席雲芝心中的寒,她將身子團成一團,縮在陰暗的角落,她沒有哭泣,因為她沒有放棄,她之所以躲在暗處,是想叫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雲箏遠嫁京城,席家定會辦的風風光光,前後准備最少也要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就算被打死,她也要從這裡逃走。

  “大小姐,大小姐是我啊,我是翠丫。”

  窗戶的雕花洞後出現一張平凡的大臉盤,席雲芝撐著身子爬起來,不放心的看了翠丫身後好幾眼,翠丫從雕花洞中塞進來兩塊糕點:

  “大小姐,我從廚房偷來的,你趕緊吃一點吧。”

  席雲芝腹中雖餓,但更加關心的卻另有其事,勉強張開受傷的嘴角,沙啞的聲音問道:“翠丫,老太太那兒有沒有說我病了,或是失蹤了之類的話傳出?”

  翠丫搖頭:“沒有,我今天上街去尋大老爺,他喝醉了,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大小姐你被關入了柴房,我等他們都走了才過來看你的。”

  席雲芝斂眸暗想,從她被關已有兩個時辰,老太太定是想尋個好時機對外說她的事,被剔出族譜的席雲芝總不過是突然暴斃或突然失蹤的下場,她若能趕在老太太之前對外製造點聲響,讓外界知道她還活著,說不定就能再拖延一段時間……

  想及此,席雲芝便湊到窗欞前對翠丫招手,見她附耳過來後才說道:

  “你去北堂胡同裡的幾家鋪子分說,席家大小姐要嫁人了,原定明日付清貨款,只得向後順延一個月,還請各家掌櫃來席府喝一杯水酒。”

  翠丫聽後連連點頭:“是,奴婢這就去說。”

  席雲芝見她轉身,又不放心的叮囑道:“記住,是北堂胡同的那幾家鋪子。”

  “知道了。”翠丫應聲過後,便跐溜鑽入了旁邊的小樹叢中。

  席雲芝順著牆壁滑坐在地,現在她只希望自己席家大小姐這個名頭還能用,最好能令從不拖欠貨款的北堂胡同那幾個掌櫃上府鬧一鬧,不奢望老太太會因此放她出去,但能拖延點時間總是好的。

  席老太太自內堂中念完了經,嬤嬤扶著她走出來,五媳婦商素娥便迎了上來,接替嬤嬤攙扶著老太太的手腕,將她扶著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兒跟你商量呢。”

  席老太半磕著雙眼喝茶,使人看不到她的真正眼神,商素娥自然知道這位佛爺的厲害,當即堆起了笑,說道:

  “老太太折煞素娥了,府中有什麼事兒還不是您說了算,跟兒媳婦商量什麼呀!”

  席老太瞥了她一眼,臉頰帶笑,沒有說話,卻讓伺候的嬤嬤從一旁的匣子裡拿出一張紅紙,商素娥接過一看,臉色雖有些變化,卻也沒有過多表示,只是將紅紙放入了匣子,沉吟片刻後,才對席老太試探問道:

  “這……老太太的意思是……”

  席老太精湛的目光瞥了一眼五媳婦,隨即斂下:“問我做什麼,橫豎是你想讓雲芝陪伴雲箏出嫁,這郊外守陵人家雖然不算官家,但好歹沾著官家,他們求的是席家長女,我倒是想問問你怎麼說。”

  商素娥眼珠一轉:“席家的族譜上不是已經沒了雲芝那丫頭的名位了,既然他們求的是席家長女,二房的庶女雲嬌名義上便是了,若那守陵人家求娶意盛,將雲嬌嫁與,想必也算不上難交代罷。”

  席老太沒有答話,半磕著雙眸做老僧入定狀,商素娥站在一旁也不敢太過催促,正在這時,門房卻來報,府外有多家商行的掌櫃前來給大小姐席雲芝請安,說是要賀喜,另外還有自稱是東郊守陵人家的來給大小姐下聘。

  老太太和五媳婦對視一眼,商戶們能來給那丫頭賀什麼喜?還有那守陵人家早上才剛剛遞來了求親函,怎的下午就這樣莽撞來下聘了?

  百般不解,老太太招來管事的一問之下才知,不知是誰傳出的風言風語,說席大小姐要嫁人了,今兒一大早便有商行掌櫃的上門求見,原本也只是空穴來風的誤會,解釋一番便可平息,可冥冥中不知怎的,那商行掌櫃竟然無巧不巧的遇到了上門提親的守陵人家,兩相搭話後,商行掌櫃對守陵人家說出了這道流言,而守陵人家聽後,則以為席大小姐已經允諾他們的求親,便急匆匆趕了回去,將早已准備好的聘禮搬到了席府門前,算是進一步坐實了這個消息,直到下午,便有更多的商行掌櫃前來祝賀,順便對席家提出了盡量在大小姐成親前付清欠款的要求。

  這一始料未及的變故,饒是見多識廣的席老太都被弄得措手不及,被他們這麼一鬧,將她的計劃全都打亂了,原本她是想過幾天便宣佈席家大小姐席雲芝突染瘧疾,暴斃而亡的消息,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將她送到京城去,可如今卻是陷入被動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6 PM

第4章 出嫁

  席雲芝靠坐在柴房門邊,兩日滴水未進的她看起來憔悴不堪,原本紅潤的春色如今也是蒼白乾澀,但是眼神卻依舊清明,不曾放棄。她將耳廓貼近窗牖,只是希望翠丫能再偷偷來一回,告訴她現在的情況。

  可是她也知道,那幾乎都不可能的了,自從第一天後,柴房門外便多了幾名護院在外巡邏。

  五嬸娘是鐵了心不願讓她留在席家了,她相信就算她乖乖的跟著雲箏去了京城,也會在短時間內被處理掉的,到時候她在京城舉目無親,就算死了也只是個小姐的陪嫁丫頭,沒有人會為了她的死去深究的。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席雲芝以為自己聽錯了,趕忙扶著牆壁站起來,透過窗牖她看到席老太拄著拐杖,帶著幾名嬤嬤往柴房走來。

  老太太叫護院開了門,便有一位嬤嬤搬進來一張太師椅,席老太見到倚靠在牆邊的席雲芝,先用冷淡的眼神將傷痕累累的席雲芝上下掃了一遍,這才笑著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雲芝啊,快過來。”

  席雲芝雖看破她的嘴臉,但也曉得自己必須忍耐,低著頭走到席老太面前,像是尋常那樣對她行禮道:

  “雲芝請老太太安。”

  “嗯。乖了。”老太太又對席雲芝招了招手:“來,走近些,到老太太跟前兒來。”

  席雲芝不知道這老太婆又在打她什麼主意,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只見席老太溫和的拉住了她的手,說道:

  “原本也只是試試你,你不會真的以為老太婆就這樣不管你了吧,好歹你也是我的親孫女不是。”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幾下便算是安慰了。

  席老太一個眼神,站在一旁的嬤嬤便將一張紅紙遞了過來,席老太接過後便又遞給了席雲芝,趁她翻看的時候說道:

  “北郊外有座皇陵,雖不是帝陵,但能來看守的定也是地方望族了,不管怎麼說,算是個好人家。最起碼,人家肯明媒正娶,就算那家公子行走不便,脾性古怪,但也就這種外鄉來客,會在不知你名聲的情況下,提出娶你做正室了,現如今,這戶人家已送來聘禮,共兩抬,你過門之日,這兩抬聘禮,老太太原封不動給你湊做嫁妝,你看如何?”

  席雲芝低頭看著手中紅紙,上頭的字跡不似普通相師掐好日子寫上的娟秀字體,反而下筆有神,蒼勁有力,像是行伍出身,聽老太太的話,這戶人家應該是剛來洛陽不久,還不知曉她的名聲才會上門求親,而且老太太說那家是地方望族,那家公子也行走不便,想來那家定是沒落了的望族,要不然也不會被貶至北郊看守陵墓了,不過,如果那家沒有沒落,老太太也定然不可能叫她嫁去的。

  想起自己的名聲,席雲芝心中頗為憂慮,不管今後她嫁給誰,婚後就算她能做到恪守婦節,但也禁不住以訛傳訛的流言,到時候夫家起疑,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心中憂慮重重,看著席老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一雙老而精湛的目光中盛滿了算計,像是知道席雲芝定不會放棄眼前這個機會般,也不催促,也不詢問,就那麼看著她。

  席雲芝將紅紙收入襟中,把心一橫,不管這個老太婆還有什麼後招,如今有個不用跟雲箏去京城做通房丫頭的機會正擺在眼前,她不會放棄。

  至於今後若是關於她的流言傳入了夫家耳中,她將如何立足的事已完全是後話了。

  “好,我嫁。”

  席老太頗為欣慰的點點頭,對伺候的兩位嬤嬤吩咐道:“帶大小姐去梳洗一番,換身幹淨衣裳,明日就出門罷。”

  明日就出門?這是連做嫁衣的時間都不給她了,席雲芝強忍住氣得發抖的肩膀,臉色慘白的對席老太福下身子:

  “雲芝謝老太太成全愛護。”

  席老太一邊站起身,一邊對席雲芝擺擺手,隨意道:“去罷。”

  席雲芝被兩名嬤嬤帶下去梳洗,離開了柴房,席老太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番袖口,貼身嬤嬤貴喜才扶著她往外走去,行走間,貴喜嬤嬤不解的問道:

  “老太太,您這樣倉促的把大小姐嫁了,會不會兩頭兒都不討好?”

  席老太嘴角含笑,眸光卻冷的刺骨,瞥了一眼貴喜嬤嬤,施施然說道:“她們是什麼身份,需要我去討好兒嗎?”

  貴喜嬤嬤這才意識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奴婢說錯了,憑老太太您的身份,自是您說什麼都無人敢反對的,只是……您之前答應了五奶奶,將大小姐給雲箏姑娘帶去京城,這下五奶奶怕是又要來擾您清淨了。”

  席老太冷哼:“哼,商素娥是個什麼東西,她以為我讓她管家她就真的能一手遮天了嗎?她越是要除掉雲芝,我就越不讓她得逞,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原來老太太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大小姐跟著去京城啊。”貴喜嬤嬤恍然大悟,緊接著又擔心其他的:“那老太太何不對大小姐好些,說不得將來真的跟五奶奶鬧翻了,也好有個真心向著您的幫襯不是。”

  聽了這幾句話,席老太突然笑了起來,刻意停下了腳步對貴喜嬤嬤說道:

  “真心?我要她的真心做什麼?一個失了名聲的女子,又嫁了那樣滅門絕戶註定斷香火的人家,你是沒看見那些聘禮寒酸成什麼樣,今後她還能幫襯到我什麼?現在對她好,豈不是白搭,既是白搭,我又為何要對她好呢?”

  貴喜嬤嬤緊接著又是一段溜須拍馬的奉承話,將席老太捧上了天。

  只有一夜的時間,席雲芝根本來不及給自己准備些什麼,只得將娘親的嫁衣翻找了出來,稍微改了改尺寸,便也將就穿上了,老太太的話說的很分明,嫁妝便是她未來夫家的聘禮,席雲芝悄悄看過兩眼,便是一些普通的布料、魚肉、還有饅頭蜂糕什麼的,幸好現正三月,天兒不熱,不然這些聘禮過了夜無人過問的話,早就壞了。

  席雲芝知道自己要嫁的這戶人家生活定是窘迫的,也難怪老太太會瞧不上眼,若不是有她在,這樣的聘禮想在席家娶上媳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任何一房都能把這些東西摔出路面,將下聘之人趕出席府。

  但席雲芝卻覺得,夫家窮些也沒什麼,畢竟她是去過日子的,只要她肯幹,想來日子也不會太難,如今只希望能遇上一戶分明事理的人家。

  單單改良嫁衣就忙到了深夜,席雲芝沒有丫鬟,凡事都只得自己動手收拾,好在她這些年本就過的清淡,沒有太多包袱,她將藏在床頭的一隻木頭盒子拿了出來,裡頭有幾張小額銀票,加起來有二百多兩,是她這些年幫府裡做生意時,自己偷著攢下來的。

  有這兩百兩銀子,縱使她沒為自己辦得太像樣的嫁妝,應該也不至於在夫家全無底氣,至少該她用度的地方,她能拿得出手就足夠了。

  簡簡單單的四隻包袱,是席雲芝所有的家當,整整齊齊擺放在夫家的兩箱聘禮箱子上,自己便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嘴角仍舊帶著青紫,姿色平常的自己,席雲芝的容貌屬於中等,五官還算靈秀,只是疏淡的眉色使她看起來有些寡淡,許是常年憂思的緣故,她發色偏黃,偏軟,看著就像是一副沒福氣的樣子。

  對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席雲芝的目光在梳妝臺上掃了一眼,只有一盒她娘曾用剩下的胭脂,她平常別說是用了,就連打開都不捨得,因為年代久了,胭脂的香味一年淡似一年,她怕打開次數多了,香味便散的越快。

  但明日是她出嫁的日子,臉上總要有點喜慶。她放下胭脂盒,去外頭打了一盆溫水入房,將臉和手全都洗的幹幹淨淨之後,換上款式有些老舊,但顏色卻依然鮮艷的嫁衣,然後才又坐回了梳妝台前,正襟危坐,用虔誠的姿勢打開了胭脂盒,撲鼻而來的清香使她仿佛回到了兒時。

  擦過胭脂的臉色看著鮮活了些,席雲芝屢次感歎,若是她的容貌有娘親一半的美艷便好了,只可惜,娘親的終因美貌被毀,就連承襲了她美貌的弟弟都不能倖免,而她卻因容貌平凡不似母親那般艷麗才得以存活……

  第二天的動靜一如席雲芝意料之中的冷清,老太太倒是一大早就派了一位面生的嬤嬤前來照應,只是這嬤嬤一不幫忙收拾,二不幫忙梳妝,就那樣門神一般站在席雲芝的房門外。

  席雲芝心感淒涼,卻也沒說什麼,自己蓋上蓋頭坐在床沿上,兩只手緊捏在一起,沒等多一會兒,就聽見外頭傳來響動,她偷偷掀開蓋頭一角看了看,只見兩個漢子,一老一少,都穿著尋常人家的藍布短打,筆直的脊樑叫人看著就覺得有精神,他們在門外同嬤嬤行禮詢問。

  嬤嬤將老太太的意思說了出來,席雲芝這才知道,原來老太太不想叫她從席府正門出嫁,此刻便叫夫家的人將喜轎再抬去側門迎她,那年輕漢子聽後雙眉便豎了起來,看樣子就要上前與嬤嬤理論,卻被年長者拉住,好言商量亦無結果,嬤嬤始終不肯再去老太太那裡請示,夫家兩名迎親的見狀也只好作罷,推攘著將兩箱聘禮和席雲芝的幾只包袱抬了出去,沒過多一會兒,那看門嬤嬤便入內,將席雲芝扶出了門,席雲芝看著地上的青磚便知這是往側門方向的小徑,老太太到最後也沒顧忌絲毫祖孫情分,讓她從側門出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07 PM

第5章 洞房

  席雲芝蓋著蓋頭,坐上了一抬兩人抬的紅轎子,只知道轎子走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停歇,她坐在轎子裡,覺得很是顛簸,卻又不敢掀開轎簾一探究竟,怕被人看到,指戳她的德行,轎子越走越遠,外頭的聲音也越來越靜,過分安靜的環境叫席雲芝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她開始胡思亂想,她想著這一切也許都是老太太和五嬸娘的詭計,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處理掉。

  也許過一會兒他們就直接把她從山崖上拋下去了,又或者,把她扔到河裡……如此這般擔心了一路,當轎子落地的那一剎那,席雲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繃了起來,集中心力聽著周圍的動靜,沒有鞭炮,沒有吹奏聲,周圍只有幾聲雜亂的腳步聲。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靜靜的坐在轎中等候,此時此刻已經由不得她主動了,只聽轎子外頭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一會兒,然後便聽見‘茲茲’的聲音。

  正匯聚心神聽著,‘砰’一聲,山崩般的響聲幾乎嚇得席雲芝從轎子裡站起來,隨著第一聲響出來,緊接著又是好幾響,聲聲震天,這是什麼聲音,席雲芝捂著心口,暗自猜測著。

  “好了好了,放幾下就行了,可別嚇著新娘子了。”

  一道聲音傳出,席雲芝識得,這就是先前去席府迎她的那位老漢子的聲音,卻聽旁邊又響起一道年輕些的聲音:

  “放了那麼多下,新夫人都沒嚇著,堰伯你瞎操什麼心呀。”

  這聲音聽著並不是先前去府中迎她的那位,聽著聲音很是洪亮有力。

  “我怎麼叫瞎操心呢?快快快,誰吹嗩吶,誰敲鑼,趕緊張羅起來,別叫新夫人等急了。”那老漢又催促道。

  “嗩吶誰會吹?鑼也沒有哇,鍋蓋兒行不,我再去找根樹柴。哎喲。”年輕人說著話就一聲哀嚎,像是被人踢了一腳般。

  “……”

  席雲芝耳中聽著這些毫無章法的話,心都涼了一片,她要嫁的夫家,未免也太不講究了吧。

  外頭忙了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然後才隱約聽到了些喜慶的聲響,一種類似於民間小曲的調子婉轉回蕩開來,夾雜著咚咚的敲擊聲,她的轎簾被掀了開來,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覆上她蒼白冰涼的手,然後她只覺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扯了出去,她站不住腳,直接撞入了一個寬闊溫暖的胸懷中。

  席雲芝嚇得不敢說話,低頭看著喜服的下擺和一隻行動不便,微微踮起的腳,心下了然,這便是她的夫君了。如此想著,她的心沒由來的撲通起來。

  如烙鐵般滾熱的手掌付在她的臂膀上,席雲芝心跳的厲害,腦中正想著要不要給夫君先福一福身子,滾熱的手掌卻拿開了,夫君傾斜著腳步向後退了退,像是要刻意與她保持距離般。

  席雲芝手中被塞入一根紅綢,在紅綢的帶領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只完成了一些簡單的禮儀後,就被送入了洞房。

  沒有想像中三姑六婆的聒噪,沒有鄰裡鄉親的喧鬧,就連房外杯盞交錯的聲音都很稀零,這也許是她所見過,所能想像的最冷清的一場婚禮了。

  席雲芝又饑又渴等了好長時間,終於撐不住昏昏欲睡,天人交戰之際,頭上的蓋頭被猛地掀開,燭光刺入雙眸,叫席雲芝為之一震,慌忙張開雙眼抬首望去,逆光中,她的夫婿宛若大山般屹立在她面前,容貌若神祗般出色,舉手投足皆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這種貴氣應翱翔於天,應淩駕世人,這樣出色的他不該被困在這種地方,與她這樣平凡的女人成親。

  席雲芝感覺有些眩暈,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坐在床沿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這只是夢境,夢醒之後,她又將面對那慘淡無華的現實。

  步覃雖面無表情,卻也看出了席雲芝眼中的驚艷,冷硬的目光在她平凡無奇的臉上掃過兩眼便不再有興趣,轉過一邊,將床頭櫃上擺放的酒壺拿起,倒了兩杯酒,一杯遞到席雲芝面前,冷聲說道:

  “喝了,睡吧。”

  席雲芝自小看慣了臉色,怎會看不出她的夫婿神情語氣中的不耐,趕忙收回了失態的目光,接過合歡酒,謹慎的握在手中。

  步覃沒心情跟她花前月下說情話,飛快的在她手中杯沿上碰了一下,便就喝下,而後不等席雲芝動作,便將酒杯拋在一旁的瓷盤上,跛著腳轉身走到屏風後去換喜服。

  席雲芝難掩心頭失落,可也明白自己的姿色確實無甚亮點,也難怪夫婿會對她這般失望,將合歡酒喝下了肚,只覺得臉上和肚中都是一陣火辣辣的,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感到了不忿,如果她再漂亮一些,也許她的夫君就會多看她兩眼吧。

  將喝掉的酒杯也放入瓷盤,又順手將夫君的杯子扶好整齊的放在一旁,這才起身走到屏風後,步覃正在解喜服下顎處的扣子,席雲芝走上前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手,替他解開,步覃原本想躲開,卻在碰到她那雙依舊冰涼的雙手時稍稍猶豫了一下。

  那雙手不像是一般大家閨秀的手,蒼白纖細,指節分明,食指指腹上有兩條很明顯的口子,應是傷的時間不長,再看她的臉,至多用秀氣兩個字來形容,薄薄的胭脂下,嘴角帶著些微青紫,就這樣的姿色,從前在他將軍府中,別說是當家主母了,就連燒火丫頭都輪不到她。

  思及此,步覃不免心中更為不快。

  席雲芝替夫君除下了外衫,只覺得夫君那雙黑玉般的眸子盯著自己便足以令她忘記所有矜持,她已過二八年華,對夫妻之事多少有些耳聞,便也不再扭捏,低下頭,便將自己身上的喜服亦脫了下來,只著中衣站在那裡。

  “相公,休息去吧。”

  步覃看著眼前這個可以用瘦弱來形容的女子,寬大的白色中衣之下,甚至看不出任何起伏,她就像個未完全發育的孩子,幹淨的叫人很難對她產生慾望。

  席雲芝的一顆心已經緊張的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她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自家相公的衣袖,將之拉出了屏風。

  能夠做到這一步,席雲芝已然是紅霞滿面,再也不敢看身旁的男人一眼,生怕從他好看的黑眸中看到對她主動的鄙夷。

  正為難之際,席雲芝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整個人不知怎的竟往床鋪上倒去,還來不及驚呼,身上便被一道黑影覆上,嫻熟的手法將她制服在下不得動彈,席雲芝瞪著一雙大眼盯著在她上方目色幽深的男子,臉上勉強扯出一抹微笑:

  “相公,讓妾身服侍……”

  一個‘你’字還未出口,席雲芝便被翻過身去,衣服自後背滑落,火熱的大手上下游走片刻後,便不再流連,一舉挺進。

  原本興致缺缺,可在看到那潔白如玉的後背與盈盈一握的腰身時,饒是步覃自製力再好,也敵不過男人本能的喧囂,盡他所能的攻城掠地。

  席雲芝被壓在身下痛的驚呼出聲,卻未能令步覃停下動作,他像是宣洩著什麼似的,步覃發出了猛烈攻勢,席雲芝不堪重擊,想回頭叫他輕些,卻被他壓著腦袋,不許她回頭,她只好一邊承受著,一邊緊緊揪住被褥,發出嚶嚀。

  步覃兀自爽快了好一陣子才肯松了鉗制,讓自己出來,倒在一旁喘息,席雲芝早已渾身無力,步覃雖然釋放,但大手卻未從她的後腦處移開,一旦感覺席雲芝想要回頭,他便施力壓制,這樣兩回之後,席雲芝便知曉了,相公是不願意看見她的臉,便也不再強求,乾脆裹上被子整個人轉過身去,縮成一團,不再與他有所交集,帶著淚痕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席雲芝是被揮舞的虎虎生風的棍棒聲吵醒的,透過窗牖一看日頭,心道不妙,相公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床上只她一人在睡,成親第一天,她沒有早起為大家做早飯,沒有前去給相公唯一的爺爺請安,這可如何是好。

  驚驚慌慌的穿好了衣服,打開房門便被刺目的陽光照得瞇起了眼,昨日她進門時頭頂蓋頭,因此沒有看到夫家的屋捨,只知道地方不算大,人口不算多,可現下一看,相公家的地方不僅不算大,根本就是很小,一眼望去,便像是一戶農家,白牆黑瓦,四五間房間並在一排,前方是個大院子,院子的一側是一間屋脊上豎著煙囪的廚房。

  籬笆牆的院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倒是有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墩子,石墩子旁兩名青年正揮舞著棍棒,赫赫生風,掀起滿地黃土,塵沙漫天。

  見到席雲芝走出房間,兩名青年便停下了動作,個頭比較高的那個,黑黑瘦瘦的,盯著她直笑,個頭比較矮的那個,白白淨淨的,蹦跳著往她走過來,一聽聲音便知曉,這個是昨日去席府迎她的那個青年人。

  “夫人你醒啦,怎麼不多睡會兒?”

  席雲芝頭一次被人喚作‘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便靦腆一笑,只聽那活潑青年又道:

  “夫人,我叫趙逸,那個正傻笑的叫韓峰,我們是公子的貼身護衛,有事兒您隨意指使我們就好,隨叫隨到,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保證不含糊。”

  “啊,好,先多謝了。”席雲芝多少有些窘迫,調整好後,便對趙逸和韓峰點了點頭,帶著羞怯之態,往廚房走去。

  趙逸看著席雲芝離開的背影,踱步到韓峰身旁,一邊摸下巴一邊嘀咕道:

  “夫人對咱是不是……太客氣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1 PM

第6章 好吃一家人

  席雲芝慌張的鑽入廚房,內裡黑乎乎的,入門處有一張八仙桌,旁邊就是灶台,燒火的柴火挺多,堆了南面一塊地,牆壁上掛著的都是山貨和風幹的獵物,山雞,野鴨,排排掛,蘑菇,野菜,串串連……

  夫家這是要靠山吃山的節奏嗎?

  壓下心頭疑問,席雲芝也顧不上去管別的,她現在立刻要做的是燒水奉茶,夫君雖無父母,但上頭還有一位太爺,她應該一早起來,給夫君和爺爺做早飯,恪守新婦之道的。

  如今時間晚了,便也來不及做太多復雜的東西,席雲芝便打算水燒開了,給太爺泡一壺茶去,正燒火之際,門外走進來一位老者,席雲芝認得他的長相,便是昨日去席府迎她的那一位,趕忙從灶台後頭走出,老者見她在燒火,趕忙湊上來接過她手中的柴火,說道:

  “哎喲夫人,您怎麼能幹這種粗活兒呢,放著我來吧。”

  席雲芝見他不像作態,便羞怯的笑著說:“老人家,我起來晚了,不知相公和老太爺可有生氣,我這便去奉茶。”

  老者撚須一笑:“夫人,老朽姓堰,他們都喚我做堰伯,老太爺知道您這些天累了,便叫我來煮些早飯給您送去,可沒生您的氣,至於少爺……他慣來起早,許是在山林裡轉悠著,夫人不必擔心。”

  席雲芝趕忙點頭說道:

  “不不,早飯我來煮就好。”說著便要去搶堰伯手中的樹柴,卻被他靈巧的閃了過去,只見堰伯動作迅速的坐到了灶台後去燒火,席雲芝見狀也不好閒著,便就去揭開鍋蓋看看水燒的如何了。

  堰伯在灶台後偷偷的觀察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半磕下眼皮,狀似無意般與席雲芝嘮起了家常。

  “夫人是席家的嫡長女?親家老爺可是叫席徵?”

  席雲芝驟然聽到父親的名字,手上動作頓了頓,這才點頭:“是,堰伯如何知道我父親的名字?”

  堰伯躲在鍋堂後,看不見他的臉,但笑呵呵的聲音卻傳了出來:“哦,席老爺趕考那年,正巧在我府上躲雨,問他是哪裡人士,他便說是洛陽席家,這才認識的。”

  “……”

  聽了堰伯和父親的際遇,席雲芝不知該如何作答,父親趕考……那是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壯志待酬,一心想要考個狀元公回來光耀門楣,只可惜造化弄人,變成如今光景。

  想來堰伯也聽說了父親後來的遭遇,便也不再對此多問,反而將如今步家的情況告知了些給席雲芝聽,原來夫家姓步,相公叫做步覃,聽說從前是個將軍,只是打了敗仗,斷了腿,在京城無用武之地,被皇帝暗貶至此看守陵墓。

  跟隨步家祖孫來到洛陽的除了一隊皇帝派來渾水摸魚的殘兵弱將,也就只有三人,堰伯,趙逸和韓峰,他們三人伴隨步家祖孫,住在這座院子裡,幾個男人住在一起,沒有人打點衣食住行,他們便成日上山打獵,回來風幹掛著,這也就是這間小小廚房內滿是山貨的原因了。

  席雲芝動作麻利的煮了一些米粥,切了些煮熟的肉丁加蘑菇絲撒在粥上,頓時香飄四溢,她精心盛了一碗放到木質托盤上,跟在堰伯身後,去到了老太爺步承宗住的後院。

  規規矩矩給老太爺行過孫媳婦大禮後,便將自己親手煮的米粥奉上,步承宗也不知道是假奉承還是真誇獎,狼吞虎嚥,邊吃邊對席雲芝豎起大拇指,三口兩口就把一碗粥盡數喝下了肚,堰伯汗顏的遞上了幹淨的帕子給他擦嘴,他還意猶未盡的巴咂了兩下嘴,洪亮有力的聲音在院子裡回蕩:

  “哎呀,好久都沒吃到這麼好吃的粥了,覃兒有福,覃兒有福了啊,哈哈哈哈。”

  席雲芝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因為她不知道這位老太爺是在說真話,還是在說假話,就好像席家的老太太那樣,明明心裡厭惡著你,可臉上偏要做出歡喜的樣子,叫你摸不著她的頭路。

  步承宗見席雲芝跪著拘謹,知道此刻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這麼快卸下心房,便也不去強求,一拍腦殼,突然站起身,在屋子裡亂轉,找著什麼東西似的,堰伯也不懂這位要找什麼,便湊過去問,步承宗捋了捋全白的鬍子,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做恍然大悟狀,往內間的床櫃走去,風風火火的進去,火火風風的出來,大刀闊斧坐在席雲芝對面的太師椅上,對她招了招手。

  席雲芝不明所以,卻也不敢起來,便就著膝蓋挪了兩步,步承宗見她這般,便也不在賣關子,將手裡的一直紅色錦囊交到了她的手上,洪亮的聲音說道:

  “這是我們步家的傳家寶,一對鴛鴦玉佩,你一隻,覃兒一隻,回頭你給他戴上,得虧上回那幫孫子去府裡搜刮的時候我藏得快,要不然步家的祖宗還不得半夜從墳地裡爬出來找我訓話呀。”

  席雲芝將兩只通體雪白的玉佩從錦囊中拿了出來,雖然聽老太爺說的輕松,但也能明白他話中的重量,這玉佩代表的是步家的傳承,責任重大卻推辭不得,席雲芝便謹慎的將東西收入襟中,對步承宗磕了個頭後說道:

  “是,孫媳婦定會好好保管。”

  步承宗見她這般謹慎,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些,站起身來,親自將席雲芝從地上拉了起來,喜笑顏開的對她說道:

  “只是好好保管可不行,還要傳下去,傳給你們兒媳婦,孫媳婦,丫頭你很好,可要快些給我們步家生幾個胖娃娃才好啊,哈哈哈哈。”

  席雲芝面紅耳赤的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聽步承宗拍著肚子又說道:

  “老堰啊,再去給我盛碗粥來,老子一輩子都沒覺得粥這麼好喝,再吃你們煮的飯,老子遲早要給齁死。”

  席雲芝正愁無處躲藏,聽聞老太爺還要喝粥,便自告奮勇的說:

  “還是讓孫媳婦去吧。”

  說著,便拿起步承宗喝光的粥碗,紅著臉,低著頭走出了院子。

  堰伯見自家老爺盯著那丫頭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不禁問道:“老爺,想什麼呢?少夫人挺好的,守禮懂分寸。”

  步承宗聽了堰伯的話,這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巴咂著嘴說道:“性子挺好,就是太瘦了,看著不太好生養,得多補補才行。”

  “……”

  堰伯絕倒在地,敢情老爺是在擔心這事兒,正要離開,卻又被步承宗叫住:

  “對了,你去把家裡的賬本和剩下的銀錢全都交給孫媳婦,讓她去打理吧。”

  堰伯有些遲疑:“可是老爺……咱家的帳和錢……”他做出一副尷尬的表情:“夫人初來乍到,這樣不太好吧。”

  誰知步承宗卻鐵了心,揮手道:“就這麼辦,沒什麼好擔心的,這可是我親自挑中的孫媳婦。”

  當初他可是花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刻意瞭解過這孫媳婦的脾性和能耐,應該錯不了的。

  席雲芝回到廚房,便看見趙逸和韓峰正圍在灶台前喝粥,見她進來趕忙站到一邊,活潑點的趙逸忙對她說道:

  “夫人,這粥是您煮的,太好吃了。”

  “……”

  席雲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煮了一鍋白粥,竟然就得到了這麼多的好評,當即甜甜笑道:

  “真的嗎?那你們多吃點……”

  說著便從碗櫃中又拿出一隻碗,走到鍋前想去盛粥,可見到的卻是幹幹淨淨,一片黑黑的鍋底,她記得她煮的可是十人份的粥啊,不過盛了一碗給老太爺,怎麼就沒了呢?

  趙逸還在喝粥喝得震天響,韓峰比較識趣,放下粥碗,撓了撓後腦,不好意思的對席雲芝笑道:

  “太好吃了,我們就多吃了幾碗。”真的只是幾碗……而已。

  “……”

  老太爺還等著喝粥呢,席雲芝欲哭無淚。

  正為難之際,卻見趙逸突然放下了粥碗,快步走出了廚房,對韓峰說道:

  “爺回來了。”

  韓峰也察覺到,便緊跟著趙逸的步子,急急離去,席雲芝不明所以,便也跟著過去看了看。

  只見步覃脫去了昨日的喜服,換上一襲純黑的常服,俊美的五官加上冷漠的神情,使他看起來如劍鋒般淩厲,若不是一條腿行動不便,走起路來身子有些前後傾斜,那這樣的一個男子,只是站著,便足以睨視天地。

  趙逸和韓峰收起了先前對席雲芝的嬉笑態度,畢恭畢敬的站在廚房外,神情肅穆,身姿挺拔,就像兩顆銀松般筆直精神。

  步覃不知去外頭做了什麼,手掌上有些汙漬,他面無表情,一瘸一拐走到了廚房外的水缸旁,趙逸立刻機靈的跑過去替他打水,韓峰則去尋皂角。

  席雲芝站在門外,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男人,見他冷冷撇過來一眼,席雲芝慌忙振作了精神,對他揚起一抹毫無芥蒂的微笑,大方方的對他問道:

  “相公早,還沒吃早飯吧,我這便去……”

  “不用了。”

  席雲芝的話還未說完,步覃便率先打斷了她,接過韓峰遞來的皂角,洗過手後,便一聲不響回到了最東面的書房,席雲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覺歎了一口氣。

  趙逸和韓峰對視兩眼,生怕她覺得尷尬,趙逸連忙出聲安慰道:

  “爺他……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夫人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席雲芝大度一笑:“嗯,怎麼會往心裡去呢,你們吃好了嗎?我還得再煮一些,你們還要吃嗎?”

  趙逸和韓峰立刻忘記了一切,緊巴著灶台連連點頭:“要,要,要!”

  熱情的樣子,就差身後長兩條尾巴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1 PM

第7章 當家主母

  又是一個火熱的夜晚。

  半垂的帷幔之後,傳出低潛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聲,席雲芝依舊弓著身子,步覃壓在其身後攻城掠地,深入淺出,一雙大手以一種近乎將之折斷的氣力緊緊握住席雲芝的細腰,指腹忍不住在她肌膚上摩挲,如上等羊脂玉般溫潤,纖細的背脊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幾縷黑發糾纏在上,勾勒出一副絕美的山水畫,如此美景,不禁令步覃又不管不顧加重了身下攻勢,讓那具活色生香的軀體越發扭動。

  席雲芝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腰肢被人握在掌中,令她不得動彈,整個人仿佛快要虛脫般,大口大口直喘氣,四肢酸軟無力,只能如缺水之魚般仍人擺弄。

  就這樣好幾個回合後,步覃終於洩了自己,從席雲芝的背上翻過了身,躺在床鋪外側不停喘息,不多會兒便平復下來,轉過身子閉上眼睛睡覺。

  席雲芝用白日准備好的帕子給自己清理好之後,穿上褻衣褻褲,扭頭看了一眼仿佛已經進入夢鄉的夫君,猶豫片刻後,才輕吟般開聲說道:

  “夫君可是不願看到妾身的容貌?”

  房間的靜謐讓席雲芝覺得更加難堪,她忍不住紅了眼角,良久之後才聽見步覃發出一聲綿長的歎息:

  “睡吧。”

  席雲芝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得臉頰發燙的厲害,卻又忍不住拉了拉步覃垂在身後的衣袖,得來對方冰冷的一句:“嗯?”

  她深呼吸一口氣後,這才鼓起勇氣說道:

  “夫君,我想睡在外床,可以嗎?”

  “……”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席雲芝以為夫君不同意的時候,步覃卻突然起身,寬松的褻衣沒有系緊,露出他精壯有力的胸膛,席雲芝非禮勿視般低下了頭,步覃抬眼看了看她,只覺得這個女人模樣小的可憐,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神情,想怒又不敢怒,想說也不敢說,這樣的女人在旁人看來是溫婉可人,但在他看來,卻是逆來順受的做作。

  縮了縮雙腿,讓她從裡床爬出去,衣襟晃動間,他仿佛看到她不著寸縷的衣內,如月光般白皙柔美,回想先前她那如羊脂玉般溫潤的手感,步覃只覺得喉頭一緊,下腹邪火冉冉升起,只得刻意避開了目光才得以平復下來。

  席雲芝懵然不知自己春光外洩,迅速的轉移到了外床,將兩人被子蓋好後,這才自覺背過身去睡下。

  步覃一貫早醒,寅時剛過便欲起身,輕著動作越過仍在沉睡的席雲芝,冷然的眸子不禁在她臉上流連幾眼,睡著的她沒了白日的恭謹與刻板,小小的嘴巴微微張開,紅潤潤的訴說出一種無聲的勾引,步覃搖搖頭,以為自己瘋了才會這麼覺得,果斷下床去到屏風後換衣服,可入眼所見便是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凳子上的衣物,從裡到外,從頭到腳,全是被熨的平整的幹淨衣衫,就連鞋襪和發繩這些細小的東西都准備好擺在一邊。

  是她?她什麼時候擺放的?

  透過屏風上方的木頭雕花洞,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

  席雲芝已經很努力讓自己早些醒來,她希望能夠親手服侍早起的夫君穿上衣褲,可此時不過卯時之初,天方魚肚白,她的夫君便已起床,不知所蹤了。

  她挫敗的將自己重重的倒在床鋪上,失落的把被子蒙過頭頂,鼻端仿佛聞到一股夫君特有的味道,席雲芝腦中一個激靈,叫她又一次從床上猛然坐起,掀了被子,赤著腳走到屏風後頭。

  原本疊放著衣物的凳子上空空一片,夫君定是穿上了她准備的衣物,那一刻,她仿佛聽見自己心中花開的聲音,就算在床上再怎麼被嫌棄,只要夫君願意接受她對他好,哪怕只是丁點,她都不至於那樣心慌。

  席雲芝起來後,將房間裡和院子裡都清掃了一遍,昨日她已經將夫家去席家下聘的那些魚肉醃漬了起來,還有八十幾條蜂糕,她便將之切片,留了些做早飯,其他的分別排排放在兩只碩大笸籃中,然後又從堂屋內尋了幾張長板凳,架著兩只笸籃,准備把切片蜂糕曬幹了存放。

  昨日聽了堰伯的話,席雲芝才明白為何成親的禮數這般簡易,她能指望只有五個大老爺們的家忙出怎樣熱鬧的光景呢。

  她的夫君是落難的凰鳥,從前翱翔天際,如今流落鄉野,心中自是不平,她沒有足夠的能力助他返回天際,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對他好一些,旁的妻子做三分,她便做七分,終有一日,夫君定能走出陰霾。

  正攤曬著蜂糕片,堰伯卻笑呵呵的捧著什麼東西走了過來,見到她就要行大禮,卻被席雲芝先一步截住了。

  “堰伯,別折煞我了。”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堰伯撚須一笑,席雲芝見他有話要說,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堰伯見狀便恭敬敬的對席雲芝彎下腰,比了比堂屋的方向。

  席雲芝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心下奇怪,便也跟著堰伯身後去了堂屋。

  一入內,堰伯也不客氣,便將手中捧著的兩本冊子遞了上來,說道:

  “夫人,這是咱們步家搬來洛陽之後的賬本,老太爺昨日說了,夫人如今是咱們步家名符其實的當家主母,家中這等大事理應全權交由夫人打理。”

  席雲芝聽堰伯說的客氣,以為他只是來跟自己走個過場,試探一番她的野心,便慌忙搖手:

  “不不不,如此重大之事雲芝怎敢擔當,還請老太爺和堰伯繼續主持才好。”

  堰伯見狀,尷尬笑了笑,便將賬本和一隻匣子全都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如釋重負的說道:

  “這賬本在這裡,匣子裡便是如今步家所有的餘錢,還請夫人體諒我老了,沒那麼多心力來管這些事兒了。今後還要靠夫人多多照應。”

  堰伯說完,不等席雲芝說話,便急急打了個揖,退出了堂屋。

  席雲芝手上拿著賬本不知所措,不過在她翻開幾頁賬本看了看之後,便真正明白了堰伯和老太爺的意思。

  她欲哭無淚的合上賬本,就連匣子都不用打開都知道其中是個怎樣慘淡的光景。

  五兩八錢,這便是如今步家所有的餘錢。

  堰伯從堂屋出來之後,正巧趙逸和韓峰也都起來,正准備舉石墩子鍛煉,卻被堰伯叫住了,他以很正式的語氣對他們說了從今往後這個家便有新夫人當,叫他們以後都要聽夫人的話雲雲。

  趙逸和韓峰知道夫人燒的一手好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兩人還似模似樣的對從堂屋出來的席雲芝行了個彎腰大禮,弄得席雲芝更加不好意思了。

  卻也不去多想,將從堰伯手中接過的賬本和匣子捧入了房間,小心安置好,便又出來。

  繼續將蜂糕片鋪好,她便又回到廚房,著手准備煮一家人的早飯,因為蜂糕有很多,所以席雲芝乾脆煮了一鍋子稀粥,將蜂糕片放入油鍋中炸了炸,待顏色炸至金黃時起鍋,裝入白淨的大瓷盤中,又在上頭撒了兩三勺白糖,白糖遇熱便漸漸化了,滲入到蜂糕之中。

  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家常小食的步家男人們又一次對席雲芝的手藝表示臣服和贊揚,趙逸和韓峰乾脆找來了兩張小凳,頭碰頭湊在鍋堂後頭狼吞虎嚥,油炸蜂糕片幾乎連一點油渣都不肯放過盡數吃下了肚,席雲芝只端著半碗稀粥,站在廚房邊觀望著什麼,算算時辰,相公也該回來了。

  正心焦之際,只聽院門處發出一些響動,趙逸和韓峰照例又趕忙放下了碗筷,趕到廚房外筆直站好迎接步覃,只是今日步覃未曾過來廚房外洗手,而是直接去了書房,席雲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嘴角溢出一抹欣慰的笑,好在先前她盛了一碗粥和一疊蜂糕片放到了書房,否則夫君現在才回來,早飯早就被趙逸和韓峰吃的光光的了。

  吃完了早飯,韓峰主動提出替席雲芝洗碗,趙逸則去堂屋搬了一張長凳放在廚房外頭,讓席雲芝坐著歇歇,席雲芝拗不過他們,可剛一坐下卻又想起什麼事,斂眸想了想,便轉身對在廚房裡洗碗擦鍋的趙逸他們說道:

  “對了,一會兒你們誰跟我上一趟街吧,我看後院角落裡有輛小推車,正好用的上。”

  趙逸從灶台後探出腦袋,問道:

  “夫人要上街幹什麼呀?是想買東西嗎?直接跟我們說就好,我們去買吧。”

  韓峰也跟著附和,他們可是很樂意為新夫人效力的。

  席雲芝卻搖搖頭:“不,你們誰跟我一起去,把廚房牆壁上掛的山貨都放在小推車上,反正咱們也吃不掉,不如賣了去。”

  趙逸和韓峰對視一眼:“夫人,你不是要買東西,是要賣東西啊?”

  席雲芝點點頭:“嗯。”

  趙逸訕訕一笑:“嘿嘿,可是那些東西不會有人買的,我之前和韓峰也去集市上試過,人們大多只買活物回去吃。”

  席雲芝微微一笑:“那是你們不知道賣去什麼地方,跟我走便是了。”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3 PM

第8章 餃子宴

  席雲芝讓韓峰推著車入了城,便直奔城中最大的飯莊廣進樓,席雲芝在席家的鋪子幫忙時,經常跟著掌櫃到處走,知道廣進樓中有一位專愛烹製野味的廚子,這些山雞野鴨賣給這裡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除非是獵戶,一般百姓家根本弄不到野味,會烹製之人不多,故販賣的人也就相對少了,再加上氣候的原因,冬天就連獵戶都不願上山,此時正值初春,萬物還未完全復蘇,市場上的野味定然不多,有了這些判斷,一貫穩紮穩打的席雲芝才敢做了這個決定。

  當席雲芝跟跑堂的說了她的來意之後,跑堂的立刻就回去告訴了掌櫃和大廚,不一會兒她便被人領到了酒樓後門處看貨。

  酒樓老闆認識她,兩相寒暄幾句後,便也就收了那些貨,並承諾說,若是席大小姐今後還有這等貨色,他仍一並收了。

  席雲芝面帶笑容謝過老闆,讓韓峰收了錢便就走回人來人往的街上。

  韓峰到此刻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之前有一回,他和趙逸在街上叫了整整一個上午都乏人問津,可夫人不過跟人家說了幾句話,整車的山貨就全都賣掉了。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錢袋,足足十八兩,這可是他從將軍府出來之後,摸到的最大一筆錢了,心情激動,無以言語。

  “夫人,如果我和趙逸以後每天都去山上打獵,是不是每天都能有這麼多錢賺?”

  韓峰將錢袋交給了席雲芝,可眼睛仍舊盯在上面拔不出來。

  席雲芝見他有些癡了,不禁笑著搖頭:“過些日子天暖和起來,賣野味的就會多了,不會每次都向今天這樣順利的。”

  韓峰這才有些失望的點點頭:“哦,我還以為這是生財之道呢。”

  “……”席雲芝只笑了笑,沒有做出回應,兩人在集市上走了一會兒後,她才對韓峰說道:

  “先去米行買一袋米和一袋麵粉,然後再買些蔬菜和鮮肉,中午吃餃子。”

  韓峰一聽有東西吃,立刻就收了失望的神情,歡天喜地的跟著席雲芝往米行走去。

  行走間,席雲芝的目光瞥了一眼熱鬧的歡喜巷,好像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是席家綢緞莊的張掌櫃和席府二管家桂寧,他們正與歡喜巷中的老字號的羊肉鋪子掌櫃老劉發生爭執,老劉滿臉怒容將張掌櫃和桂寧推出了羊肉店門外,一個勁的叫他們滾,桂寧和張掌櫃罵罵咧咧的走出了歡喜巷,往南街走去。

  席雲芝冬日裡也愛到老劉的鋪子裡喝些熱騰騰的羊湯,一老一少難得投緣,跟他算是有幾分私下交情,見他發怒之後又是滿面愁容,心下疑惑,便叫韓峰在巷口等她一等,她走進巷子跟老劉搭了幾句話,這才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來老劉的女兒三年前嫁去了贛南,這件事席雲芝是知曉的,畢竟小劉出嫁的時候,她也來這裡吃過喜酒,隨過份子,原本夫家也對小劉不錯,可是三年了,小劉的肚子依舊沒有動靜,這就急壞了小劉的夫家,家中掌事的嬸娘做主,要小劉的相公納妾,小劉成日以淚洗面,前陣子給老劉夫婦來信上滿是淚痕,這老劉夫婦橫豎也就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捨不得這寶貝疙瘩受苦,沒幾天便決定拋下洛陽的門店,舉家搬去贛南給女兒撐腰。

  老劉的羊肉店在這歡喜巷中開了已有十餘年,憑著祖傳的老手藝,在洛陽城中算得上是有名的,平日裡就有多少人暗地盯著他的手藝,這回老劉轉鋪子轉的急,有些人就想利用他這一點,輪番壓價不說,還提出要老劉交出煮羊肉的祖傳配方才肯頂了他的店面。

  而這些見縫插針的人中,就包括了席雲芝剛才看見的那兩位,若是旁人,老劉也不至於這般惱怒,原是好幾年前桂寧拜師不成,曾派人到老劉的羊肉鋪子偷師加陷害,在他煮好的羊肉湯中放了瀉藥,想叫老劉名譽掃地,幸好被老劉察覺出了羊湯中的異味,當年才避過了大禍,自然對桂寧恨之入骨。

  如今,桂寧想要以低價收了老劉的店鋪不說,還要他交出祖傳配方,老劉更是對他怒不可遏,直言就算封鋪也不會賣給他桂寧。

  席雲芝安慰了幾句,老劉倒是很受用,他向來覺得席雲芝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從小卻要混跡市井很是可憐,頗有維護之意,而席雲芝雖有心相助,但畢竟能力有限,心中也還惦記著要趕緊買了米糧回去,於是又寬慰了幾句,便走出了歡喜巷。

  在南市買了米麵,又順帶捎了些蔬菜和菜種,席雲芝雖然沒有種過地,但基本順序還是知道的,從前在席府吃穿都被克扣,她就曾想過自己種米種菜,就算辛苦,最起碼不會餓著,但席家的花園都是用來種花草的,她沒有能夠支配的地,便也就作罷,如今夫家住在歷山腳下,半山腰有座公主陵墓,夫家房子占地不大,周圍的空地挺多,想來種些菜是沒什麼問題的。

  回到家裡,席雲芝便讓趙逸和韓峰將米麵菜卸到廚房,自己則開始撿菜剁菜,而韓峰則忍不住拉著趙逸到外頭吹噓,什麼夫人太會做生意了,夫人太厲害之類的詞,層出不窮竄入席雲芝耳中。

  這幾年受盡了旁人冷遇,席雲芝從來也不明白,被人尊重和認可是個什麼滋味,此刻只覺得有些難為情,便喚了韓峰進來幫忙,這才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誇贊。

  一頓餃子又讓步家老少驚為天人,還未出鍋,他們就排排坐上了桌,對著廚房飄出的餘香,流下了期待的哈喇子,第一盤餃子出鍋,趙逸幾乎是飛奔而來,迅猛接了過去,擺到桌上的那一瞬間,步家老少皆出手如電,恨不得一口吞三隻。

  席雲芝走出廚房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緊閉的院門,不禁不合時宜的問了一句:

  “太爺,堰伯,你們知道夫君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

  再不回來,她又得偷偷的給他藏午飯了。

  步承宗正吃的歡,包了一嘴的餃子,卻還能從餃子縫中蹦出一句話來,只聽他含糊不清的說道:

  “別管他,估計又在哪棵樹上打鳥呢。”

  席雲芝不解:“打鳥?”

  韓峰比較厚道,強敵環伺之下還肯歇了筷子,轉頭跟席雲芝解釋了一下:

  “打鳥就是閒晃的意思,夫人還有嗎?”

  “……”席雲芝了然的點點頭:“有有有,我這就去下。”

  堰伯見狀,用筷子敲了敲趙逸和韓峰的腦袋,佯裝怒道:“你們兩個小子,竟然敢指使夫人做事,還不快滾去幫忙!”

  趙逸和韓峰看著桌上還剩的半盤餃子,有些遲疑,卻在堰伯足以殺死人的眼刀之下,不情不願的放下了筷子,往廚房跑去,邊跑邊說:

  “夫人,我們來幫忙吧。”

  見他們走入了廚房,步承宗和堰伯相視一笑,步承宗用極低的聲音對堰伯說道:

  “做得好,那倆小子太能吃了。”

  堰伯哈哈一笑,釜底抽薪把步老爺子剛夾起來的一顆薄皮大餡兒的餃子給截了過去。

  夜深人靜,房門突然傳出的動靜讓原本困極趴在桌邊睡著的席雲芝為之一動,睡眼惺忪張開雙眼,便看到步覃面無表情從外頭走入,身上沾著深夜的露水,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勁瘦,如一柄出鞘的劍,殺氣騰騰。

  “夫君,你回來了?”席雲芝趕忙上前去迎他,步覃冷冷點了點頭便越過她走到桌旁。

  席雲芝見他避讓也不做聲,披了件衣服便走出了房門,步覃不知她出去幹什麼,便走到屏風後頭去換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便又見席雲芝端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盤子走了進來,完全不顧先前受到的冷面,笑容依舊:

  “夫君還沒吃飯吧,這是今兒包的餃子,堰伯說你不愛吃韭菜,我便弄了這些薺菜餡兒的。”

  步覃看著她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一顆顆夜明珠般大小的餃子上,飽滿的肚子上滿是熱騰騰的水氣,看著便很誘人,席雲芝將盤子放在桌上,對步覃招手,讓他去吃。

  看著她毫無芥蒂的笑,步覃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刺眼,但不管怎麼說,她的笑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討厭。

  其實說白了,她又有什麼錯呢?從他戰敗到斷腿,從貶至洛陽到娶她為妻,從頭到尾,她都是最為被動的那個,他又有什麼理由對她冷眼相對,冷言相對呢?

  看著步覃拖著一條行動不便的腿走過來,席雲芝歡天喜地的替他挪凳子,擺筷子,直到他坐下開始吃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問道:

  “對了,夫君喜歡蘸醬油還是蘸醋?”

  步覃咬了一口餃子,只覺得口中香氣四溢,又見她像只期待主人發話的小狗般等在一旁,心中一動,脫口而出:

  “醋。”

  說完後,他就想咬掉自己多嘴的舌頭,但看著席雲芝飛快走出去的背影,他又自覺把惱怒給咽了下去。

  席雲芝很快給他拿來了一碟醋,外加一下盤子點心,溫柔笑道:

  “今兒包的餃子有些少,只留下了這一盤,若是夫君沒有吃飽,便以這些點心就一就吧。”

  見步覃的目光落在點心上,席雲芝又慌忙解釋道:“這些也是今兒下午,我閒來無事時做的,新鮮的。”

  其實她今日還特意多調制了些餡兒和皮子,因為她瞭解步家老少的戰鬥力,可是沒想到還是不夠,她幾乎是偷著留下了這一盤餃子,怕夫君不夠吃,她在趙逸他們休息去了之後,又溜到廚房做了這些小點出來。

  步覃哪會不知道其他人的胃口,跟著他來到洛陽,沒有人會煮飯,於是他們日日便都在混著吃飯,就像行軍時那樣,今日吃些淡而無味的野菜,明日吃些山野蘑菇,後天再烤一點山雞野鴨,早就寡淡的不行,席雲芝的到來,讓他們重新吃上了正常人的食物,一時放得太開也是難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4 PM

第9章 體貼

  步覃一天只吃了席雲芝安放在書房的一頓早飯,肚子是餓了,吃完了一盤餃子,席雲芝見他有意猶未盡之感,便替他倒了一杯水,將那盤賣相不太好看的糕點往他面前推了推。

  步覃只猶豫了下,便也就著茶水吃了起來。席雲芝估摸著夫君此刻心情還不錯,眸光一斂,便想著趁此機會,將自己心中盤算一個下午的想法說出來,可又怕說了,夫君不高興,畢竟她想做的事情,總難免拋頭露面,這種事於夫家而言最是忌諱了。

  “有事便說吧。”

  步覃從她遲疑的動作中看出了些端倪,不想與她兜圈子,便乾脆自己出聲詢問。

  席雲芝又稍稍猶豫了下,瞬間便鼓足了勇氣,雙眸緊緊盯著步覃,一字一句的說了起來:

  “夫君,今日堰伯將家裡賬本和餘錢都交給我了,說是今後這個家便由我來打理,爺爺也說家裡的事都由我做主,可縱然有萬貫家財也不免坐吃山空,所以……我想盤下一個店面,開間飯莊,你說可好?”

  步覃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對上那雙明亮帶笑的眸子,他有那麼一刻是恍惚的,隨即便別開目光,冷聲說道:

  “你自己看著辦吧。”

  席雲芝得到夫君的回答,雖然沒有鼓勵,卻也沒有反對,她便開心的笑了,見夫君吃的差不多,便將盤子攏在一起,收去了廚房,卻不知道,從她走出房門後,一雙黑眸卻始終盯著她。

  步覃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體貼可以這般具體,自從聖上下旨讓步家離開京城,步家的家財已經在短短十多日內盡數散盡,只留下一些不能變賣的東西無人敢取,他怎會不知,這個家裡還能有什麼餘錢,她故意那樣說,便是為了顧及他的顏面。

  想起成親前爺爺說的話:娶了這個女人,定不會叫你後悔,你若不娶,我現在便死給你看。

  席雲芝將碗盤洗好之後,又提了半桶熱水進房,伺候步覃洗漱後,自己才也寬了衣,不挨不碰的躺入了裡床。

  可沒過一會兒,席雲芝便覺得今晚有些不同,倒不是說今晚夫君沒有像前幾晚那般碰她,而是她偶然間一回頭,竟然發現夫君在看她,那目光中含著疑問,可一見她轉身,他又收回了目光,兀自翻身睡過去。

  自從昨日在歡喜巷得知老劉的事情後,席雲芝一直耿耿於懷,她知道一個女人身在異鄉無依無靠的苦,老劉夫婦亦是對女兒放不下心,他們一家人想盡快團聚,老劉急於脫手鋪子,於有心人而言,肯定會趁機壓價,她不想叫老劉帶著遺憾離開洛陽。

  第二日一早,席雲芝便叫韓峰隨她一同趕去了城裡,見老劉正坐在門前石階上唉聲歎氣,原本這家店便是縮在巷子裡,客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老劉最近無心做生意,此時更是門可羅雀,蕭條的很,席雲芝走過去對他笑著說道:

  “老劉,羊肉湯還煮嗎?來兩碗吧。”

  老劉見是她,不禁苦笑起來:“都好些天沒動鍋了,你且等等,我現在便去煮。”

  垂頭喪氣的老劉正要入內卻被席雲芝喊住了,將他拉到角落的桌子旁,將一隻黑匣子放到他的面前,老劉不解的看著席雲芝,只見她笑道:

  “你這鋪子不是要賣嗎?賣給我可好?”

  老劉沒想到席雲芝會說這話,一時有些發愣,等回過神後才吶吶說道:“姑娘,我這鋪子雖老,但也不會隨便賣的。咱們雖有些交情,老劉記著你,可……你就別來尋我樂子了。”

  說著便要起身離開,卻聽席雲芝不動聲色的說道:“你托巷口的王二賣這鋪子,開價八十兩是吧?”

  老劉聽到王二,便收回了想要離開的腳步,半信半疑的看著席雲芝,見她老神在在,篤定的神情不似作假,便又將兩只手攏入袖中,醜話說在前頭:

  “八十兩,一錢都不會少的。”

  席雲芝看著老劉警戒的樣子,不禁失笑,一錘定音道:“我出一百五十兩。”

  老劉頓時沒了聲音,難以置信的對席雲芝瞪大了雙眼,席雲芝又將他面前的黑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如何?一百五十兩,你賣是不賣?”

  “賣!”老劉緊趕著喊道,聲音大的都引來路人的側目了,隨後他又不放心的壓低了聲音對席雲芝問道:“姑娘你是說真的?”

  席雲芝點點頭:“錢都帶來了,你說是真是假。”

  “……”

  老劉年老混沌的目光中終於有了喜色,急急打開黑匣子,便看到整齊排列的銀錠子堆滿了匣子,每一錠都是標准五兩,足足三十錠,分毫不差。

  激動的心情已經無以言表,老劉看著席雲芝顫抖著雙唇,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哆哆嗦嗦的也只吐出幾個字眼:

  “那……配,配方……”

  席雲芝搖頭:“我不要你的祖傳配方,你把這些桌椅,後廚的鍋碗瓢盆全都留下就行了。行的話,你便進去拿地契,咱們來簽字畫押,就這麼定了,如何?”

  “……”老劉看著席雲芝幾乎是呆了,最後還是韓峰推了一下他,他才又回過神來,抱著黑匣子便往後房沖去,邊沖還邊喊道:

  “婆娘,婆娘誒,快出來,咱有錢去看閨女啦。”

  待老劉走入了內堂拿地契順便清點銀兩時,韓峰見席雲芝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不禁出口問道:

  “夫人,他這鋪子既然只賣八十兩,那您幹嘛給他一百五十兩?”

  席雲芝笑了笑,自座位上站起,來到鋪子外的石階上,淡然說道:

  “這間鋪子在我心裡,就值一百五十兩。”見韓峰仍舊不解,便又指了指東邊,詳細解說道:“東邊在修中央大道,歡喜巷雖不是必經之路,卻占了一路叉口,歡喜巷的盡頭是一條南北向的街道,旁邊就是護城河,河上有橋,若是中央大道修成,那歡喜巷的盡頭處便算是南北西三面來客的交叉路口,到時候這條巷子便不再是死巷,生意就活絡起來了。”

  韓峰聽得一知半解,卻也有些明白席雲芝的意思,可他還是覺得夫人不太會做生意:“就算歡喜巷今後會好起來,可七十兩銀子夠尋常人家用度半年呢,就算加上這些……舊桌椅和碗盤,也不至於出價高一倍啊。”

  席雲芝看了一眼韓峰,正視他說道:

  “老劉是個老實人,閨女嫁去了贛南,最近出了點事,他們老兩口過去幫襯,總要有些銀錢傍身才好,這些桌椅我不要了來,還叫他們租車運去贛南不成?”

  席雲芝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卻也不難看出,她是個重情義的人,韓峰只覺得從未見過像夫人這般俠氣的女子,過往所見,皆是空有美麗外表,內裡只知風花雪月,不知人間疾苦,反而少了一分生氣,夫人外表看起來不是特別出色,瘦弱的就連小家碧玉都說不上,但她做事卻和爺一般,有著自己的准則和想法,叫人情不自禁的產生敬佩之心。

  和老劉寫下了憑據,簽字畫押,老劉把地契交到席雲芝手中,告訴她,自己明日便會搬離洛陽,要席雲芝今日便把桌椅碗盤清點一下,席雲芝笑著搖頭,便帶著韓峰離開了歡喜巷。

  步覃深夜回到院子,看見房間裡仍亮著燭火,他走到門邊,沒有立刻進去,透過薄薄的窗牖紙看到席雲芝仍端坐在書案後,燭火映照在她削瘦的臉頰上,竟照出了些許朦朧的神采,叫步覃不禁看呆了,原來她認真起來便是這副模樣。

  推門而入,席雲芝見是他,立刻站起來相迎,步覃對她抬了抬手,讓她不用過來,席雲芝只得站在書案後頭看著夫君一瘸一拐的向她走來。

  見他目光落在她面前一堆淩亂的紙章上,她也不做隱瞞,如實相告:“今日我在城中歡喜巷買了一間鋪子,前店主明日便要搬遷,我在算鋪子開了之後的開支。”

  步覃點點頭,放下紙張,第一次與席雲芝對視,雖然口氣仍舊冰冷:

  “錢可還夠?”

  席雲芝只是面上一愣,隨即點頭:“夠了,家裡還有些餘錢的。”

  “……”步覃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便轉身說道:“天不早了,快睡吧。”

  “是。”席雲芝二話不說,便放下手裡還未算完的帳,急急走出書案,便去外頭打水給夫君洗漱。

  正伺候夫君洗腳時,步覃看著席雲芝因為操勞而落下的幾縷發絲,不禁伸手撫上她的臉,只覺入手觸覺冰涼,卻是上乘的水玉之色,嘴角微動,說道:

  “你可怪我前幾晚那樣對你。”

  “嗯?”席雲芝停下正在給夫君擦拭小腿肚的手,抬首對上了一雙入冰潭般深邃的黑眸,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她自然知道步覃指的是前幾晚,兩人交合之時,他不願見到她臉的事情,一時有些尷尬,慌忙垂下眸子搖了搖頭:

  “不怪。”

  步覃只是撫摸著她的臉頰不說話,席雲芝卻覺得有些羞赧,眸光瀲灩中再次開口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的責任。爺爺替咱們做主成了婚,便是要咱們加緊著替步家開枝散葉,這是身為步家長孫和長媳的責任,但我覺得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所以,夫君不必每回都……勉強自己。”

  席雲芝說著,便想站起身去拿毛巾替步覃擦腳,可剛一站起身,整個人便被一股來不及抗拒的力量拉入了懷。

  步覃這是第一次這麼親近的擁抱她,只覺得懷中的身軀不堪一握,脆弱的叫人心疼,近在眼前的容顏並不美麗,可那雙眸子卻毫無示警的闖入了他的眼,漆黑中帶著一抹看透世事的清澈,小巧纖薄的嘴唇近在咫尺,只覺吐氣如蘭,第一次產生了想要親吻一個女人的沖動,只聽他聲音有些沙啞,低吟般對席雲芝問道:

  “那你呢?可有覺得勉強?”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4 PM

第10章 翠丫

  席雲芝繃緊了身子被步覃摟在懷中,雙肘不禁抵在他的雙肩之上,聽他這般問,便緩緩搖了搖頭便不敢再看他。

  “抬起頭來回答我。”步覃見她逃避,卻是不依不饒,非要她說出那句話來才肯罷休。

  席雲芝覺得今晚的夫君太過奇怪了,好像就是想看到如此窘迫的她一般,窮追不捨的問,她深吸一口氣,對步覃說道:

  “不勉強,即成夫妻,我自然尊重夫君的想法。”

  說完,席雲芝便想從步覃的懷抱中退開,卻被步覃先一步摟的更緊,繼續問道:

  “這是真話?”

  席雲芝無奈的看著他,點了點頭,見他眼中仍有疑問,她便一並作答好了:

  “是真話。從我踏入你步家門的那天開始,夫君便是我的天,便是我一生的依靠,是與我風雨同舟,共度一生的良人,你喜我喜,你悲我悲。”

  “……”

  步覃盯著席雲芝的目光有些發愣,面無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惡,良久後才又說道:

  “即便是如此不堪無用的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將席雲芝推離了些懷抱,然後抬起右邊的跛腳,諷刺的對席雲芝勾了勾唇,席雲芝隨意的看了一眼他抬起的腿,輕輕的撫在其上,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對步覃說道:

  “這條腿並不說明夫君的不堪與無用,相反在我眼中,這是榮耀,我沒有去過京城,沒有上過戰場,不認識將軍或者士兵,但我卻清楚的知道,這就是榮耀,正是無數這樣慘烈的榮耀,才換來了我們如今的安居樂業,歌舞昇平。”

  步覃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席雲芝見他不說話,便兀自蹲下身子,將步覃的褲管放下,又替他換上了幹淨的襪子,自己則端著水盆出了門。

  她的確沒有過人的見識和容貌,但卻有著常人所沒有胸襟和心懷,這樣的女子,值得擁有最好的人生,她既以他為天,以他為依靠,那麼,他又怎能再繼續墮怠,叫她受苦呢。

  就在席雲芝所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有著什麼異樣的感情正在入侵著步覃的心,一點一滴,如水般緩緩滲透著他早已堅硬的心。

  但這一切,席雲芝都還不知道,她只知道,最近的夫君有些奇怪,說的話奇怪,做的事也奇怪,若說他成親前幾日,夜夜不停的求歡,是為了叫她快些受孕,替步家傳宗接代,那他現在每夜什麼都不做,只是面對面的抱著自己入睡,又叫什麼呢?

  男人心,海底針,饒是看透世事的席雲芝這回也猜不出他的心意了。

  不過,最近席雲芝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對夫君關懷備至,老劉的店鋪既然買了下來,那就必然不能閒置,歡喜巷的門面不算太好,若是開其他鋪子,未必會有生意,但是飯莊的話,席雲芝還是有些把握的。

  老劉走的時候,將店內的桌子椅子全都擦洗的幹幹淨淨,還另外送給她一壇子封好的醬料,說是若今後想吃他老劉家的羊肉,便用這醬料煮了便是,席雲芝知他實誠,謝過後便就收下了,一直擱在後廚房。

  席雲芝自知沒有能夠親自掌勺的手藝,但一個好的飯莊,沒有一個好的廚子怎麼能行呢,可是好的廚子都被城內的大酒樓籠絡著,以她的資本根本就請不到的,一番思量後,卻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總是躺在天橋上曬太陽,喜歡吹噓自己從前有多厲害的酒鬼混子張廷,他總說自己從前是禦廚,因為得罪了一位大臣,這才被逐出了宮,流落至此,一個天橋的混子說的話,自然不會有人相信,但是,席雲芝卻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因為有一年冬天,她帶著幾名小工,去幫席家出門辦貨,卻在回城的時候,遇到了大雪,大雪阻礙視線,她防止貨物在路上出意外,便在附近的一座破廟中歇腳。

  張廷那日正巧偷了兩只雞在破廟中烹煮,那味道簡直可用香飄三裡地來形容,他見到席雲芝等到來,看到他們馬背上掛著的酒囊,便提出用一隻雞換一囊酒,席雲芝肯了。

  那只雞叫她們分著吃了,個個都說好吃,恨不得連舌頭都一同嚼了咽下去,可見那味道確是一絕。

  當席雲芝找到了張廷,並對她說起來意之後,張廷打了一個酒嗝,對她噴了一臉的酒氣,無賴般腆笑道:

  “我若出手,那店裡賺的錢,我七你三,如何?”

  “……”

  怪不得他空有一身好手藝,卻始終沒有店家肯用他,沒有哪家掌櫃願意跟一個廚子分享賺的錢,更別說七三分,張延就是在用這種荒誕的方法拒絕,他料定了這個條件沒有人會答應,若說這話的對像是個‘真正’的禦廚也就罷了,可是誰都知道,這個張延不過是一個成日空口說白話的酒鬼混混。

  但席雲芝卻一臉平靜,只是笑了笑,便出乎意料點頭道:

  “好,就這麼說定了。三日之後到歡喜巷找我,我與你立下字據,店裡賺的錢,你七我三。”

  “……”

  這回輪到張延傻眼,他浪蕩的半躺在天橋下,直到席雲芝離開他都沒有回過神來,垂頭看了一眼邋遢的像只過街老鼠的自己,這麼些年從來沒有被人瞧得起過,誰會相信他的吹噓,只當那是無妄的醉話……自嘲的笑在臉上漾開,卻因鬍子拉碴沒有人看的出來。

  席雲芝回到店裡,趙逸和韓峰已經用上好的白色漿紙將店鋪四周的牆壁上都糊好了,讓整個店看起來幹淨清新了許多。

  因為最近事多,所以中午只炒了兩個素菜給步家老少吃了,惦記著晚上回去給他們燒頓好飯,席雲芝便讓趙逸和韓峰先歇了手,正收拾著工具,卻忽然聽見幾聲微弱的喊叫:

  “大小姐,大小姐。”

  席雲芝循著聲音望去,只見翠丫不知何時竟衣衫襤褸,鼻青臉腫的站在她的店鋪前,席雲芝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奔出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難以置信道:

  “翠丫,你怎麼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翠丫撲通一聲跪在席雲芝面前,從開始的抽泣變成了後來的嚎啕大哭,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大小姐,你出門以後,五嬸娘查到是我給你傳的信,她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吃飯,還叫人用鞭子抽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大小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吧。若再回去,我定會被他們打死的。”

  翠丫整個人都抱在席雲芝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嚎的人心煩氣躁,席雲芝不忍再傷她,便將她扶起,輕柔的替她擦了眼淚,這才將她領回店裡,說道: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裡?”

  翠丫抽抽噎噎:“是聽那些打我的下人們說的,他們說大小姐忘恩負義,自己一個人在外頭過上好日子,便不顧奴婢死活……這些話,奴婢一句都相信,大小姐一定不會不管奴婢死活的,對不對?”

  席雲芝見她又要大哭,連忙安慰:“那是自然的。”

  聽到這裡就連趙逸都氣不過了,搶聲說道:

  “席家也太過分了,從前便沒把夫人當做小姐,現在竟然還開始草菅人命了,簡直可惱。”

  趙逸和堰伯去席家迎的親,自然知道席雲芝在席家受到的冷遇,此刻又聽了翠丫的話,更是氣憤不過。

  席雲芝歎了口氣,說道:

  “席家是回不去了,翠丫你……”原想直接叫翠丫跟她回去,可是席雲芝卻突然想到,那裡畢竟是她的夫家,就這樣毫無示警的將一個娘家趕出來的丫鬟收留入府,怕是不妥,但翠丫如此淒慘前來投奔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想了想之後,便軟著聲音對翠丫說道:

  “你與席家並不是長工約,在那裡他們每月給你二十文錢,我便給你四十文,你可願留在我店中,替我跑跑堂,傳傳菜?”

  翠丫抽泣著低下了頭,一副乖順的模樣:“翠丫聽從小姐吩咐,小姐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席雲芝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讓韓峰去旁邊的藥鋪抓些金瘡藥回來,她又到後廚燒了些熱水,替翠丫把傷口清洗了一遍,又給她敷了藥才算忙完。

  “夫人,您若要將翠丫帶回去,我便和趙逸擠一擠,將房間騰出來給她。”韓峰是見席雲芝臉上有些遲疑,怕她是擔心翠丫晚上沒地方睡,這才主動提出讓房間的事。

  “這……”

  席雲芝看了看韓峰和趙逸,又看了看翠丫,正為難之際,卻聽翠丫開聲說道:“大小姐不必為難,翠丫便在這店鋪外頭睡一夜便是了。”

  翠丫說的可憐,更是叫席雲芝無可奈何,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翠丫,說道:

  “夫家地方有些小,怕是沒有你住的空房,你今晚先去前面的客棧對付一晚,客棧裡什麼都有,明日我再去替你尋一處住所,你看可好?”

  翠丫盯著手中的銀兩,目光呆滯了片刻,良久才點頭說道:“一切聽從大小姐吩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7 11:17 PM 編輯

第11章 情動

  回家的路上,趙逸不禁問席雲芝道:

  “夫人,為何不讓翠丫跟咱們回來住,我們爺仁義著呢,不會說什麼的。”

  席雲芝委婉一笑:“她一個大姑娘,住到這裡,怕是不便。”

  趙逸還想說什麼,卻被韓峰打斷:“好了,你別問東問西啦,夫人這麼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席雲芝看了一眼韓峰,只是笑笑沒有說話,趙逸見狀,便也不多問了。

  回到家中,席雲芝趕忙生火做飯,中午的時候就炒了兩道素炒,晚上她買了兩斤肉回來紅燒,又燉了只雞,炒了些幾道家常,最後還給老爺子和堰伯燙了壺女兒紅,步家老少吃的合不攏嘴,一直贊席雲芝的手藝好,不愧是能開飯莊的。

  席雲芝直言說,飯莊是另外請的廚子,步承宗卻還是一個勁的誇獎她,席雲芝覺得有些難為情,便起身收拾了碗筷,要去廚房清洗,卻被趙逸和韓峰接過了手,她便也跟著到了廚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撿菜。

  韓峰提水,趙逸清洗,兩人默契十足,不時還回過頭來跟席雲芝說話:

  “夫人,你今天就想把明天吃的菜都撿出來啊?”

  席雲芝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這是准備晚上煮給夫君吃的。”

  韓峰和趙逸相視一笑,趙逸比較八卦,挑著眼色說道:“夫人對我們爺真好。”

  席雲芝沒說什麼,只是笑笑,卻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抬首問道:

  “你們可知夫君每天在外頭做什麼?怎的都要到那時才回?”

  她的話讓韓峰和趙逸手上一頓,兩人對望一眼,最後還是覺得不要隱瞞,便對席雲芝說道:

  “爺自從來了洛陽,整個人都頹廢了,漠北一役是爺心中的刺,他真心以待的兄弟竟然是齊國的探子,兩軍交戰最後背叛了爺不說,還命人將爺的右腿腳筋挑斷,那之後,爺就把自己封閉了起來,誰的話都不聽,總愛一個人待著。”

  韓峰說完之後,趙逸又迫不及待的補充:

  “其實我和韓峰偷偷去後山看過,爺每天就在後山的樹屋上發呆,什麼都不做,就那麼傻乎乎的盯著天空看,我就不知道了,他老是盯著天能看出什麼鳥來,真是……”

  趙逸逮著機會就說個沒玩,可他還沒說完,就見席雲芝的臉色有些尷尬,韓峰則一臉作死的看著他身後,又不斷對他使眼色,他眨巴兩下眼睛,深吸一口氣後,就又一本正經的說道:

  “韓峰你幹什麼呀?眼睛抽經嗎?我還沒說完呢,爺每天都在思考前路該怎麼走,很費神的,咱們在家可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知道嗎?”

  說完,他便回過頭去,一臉諂媚的看著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的步覃,臉上的笑容近乎膩歪的對他說道:

  “爺今兒回來的真早啊。吃了嗎?夫人正在撿菜,我……”

  步覃一記眼刀瞥過,趙逸立刻閉嘴閃去一邊,不敢再開口,步覃來到坐在灶台旁的席雲芝身前,看了看她手中的菜,破天荒的說了一句:

  “我不愛吃芹菜,炒點別的,我在書房。”

  “……”

  步覃說完,便又冷酷酷的轉身離去,留下滿屋子人的震驚,趙逸和韓峰簡直就是一副看到怪物般的神情,他們爺……竟然主動提要求了,還告訴夫人他的喜好……

  席雲芝雖然也有些驚訝,但倒沒有韓峰他們嚴重,只是癡癡的望著夫君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將正在摘選的芹菜放下,站起身來,重新去挑選食材。

  一隻茄子,一顆土豆,半個菜椒,都切成塊塊,一起下油鍋炒了炒,自成一道菜來,先前她特意給夫君留了一碗紅燒肉,夫君只一人的飯量,估計再燒一碗雞蛋湯便夠吃了。

  將飯菜盛盤,席雲芝卸了圍裙,親自端著去了書房。

  推門而入,見步覃站在燭台旁挑燭心,見席雲芝進來,便放下竹簽,將燈罩罩好,自動自發的坐到了圓桌旁,等著席雲芝給他放好了碗筷和飯菜,這才若有深意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叫席雲芝憑的心跳加速起來,慌忙收回了目光:“夫君你先吃,我去廚房……”

  原本她想趁著夫君吃飯的空擋,她去廚房把明天的菜撿出來的,沒想到話還沒說完,便被夫君搶過了話頭:

  “坐下,陪我吃完。”

  席雲芝滿臉愕然,手拿著托盤心情忐忑的想坐在步覃對面的凳子上,卻見步覃忙裡抽空,對席雲芝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在那裡後,自己才又不緊不慢的吃了起來。

  席雲芝不知道夫君想幹什麼,一時如坐針氈,見他吃的差不多,她便想要收了碗筷,卻在伸手到夫君面前拿筷子的時候,被夫君抓了個正著,只見步覃握住席雲芝抓著筷子的手,用筷子尖兒觸了觸那盤小炒,無比凝重的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叫席雲芝越來越緊張,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是否惹得夫君不快了……

  心慌失措之際,只聽步覃正色說道:

  “茄子和土豆,很好,青椒,不要了。”

  “……”

  席雲芝差點跌倒在地,夫君一本正經的拉住她,就是為了說這個啊,垂目一看,果真那盤小炒中的茄子和土豆都吃幹淨了,只有青椒被剔除在盤子底,她家夫君還真不是一般的挑食啊。

  “是,我記下了。”

  乖乖的應聲,席雲芝將碗筷收拾了出去後,便聽夫君說,又要喝茶,她又忙火急火燎的去到廚房燒水,好不容易等到燒完了,給夫君泡了壺茶,以為他要在書房挑燈夜讀,便多放了些茶葉,讓他提神。

  可端了茶去書房卻發現夫君不在那裡,席雲芝又從窄小的回廊轉到了臥房外看了看,只見他夫君頎長的背影正端正的立於屏風外,她推門而入,便見夫君轉過頭來,向她招手,她放下茶壺走過去,只見夫君大張了雙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席雲芝有些發懵,夫君這是叫她幫他寬衣嗎?

  這麼長時間他站在屏風外都幹什麼了?難道是特意站在這裡,等著她來尋他,然後再故意指使她寬衣……

  夫君到底是哪麼個意思?席雲芝真的是有些懵了。

  卻把這些心理活動藏在心中,沒有說出口,如今席雲芝只想著多順著些夫君,他說什麼,便做什麼吧,省得逆了他的意,惹他不開心。

  伺候了夫君寬衣,席雲芝又指了指茶壺,對步覃說道:

  “夫君,你先喝著,我去把廚房裡的活兒忙完了,再替你打水來洗漱。”

  說著便要轉身,卻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嚇得驚呼,下意識的就抱住了離自己最近的‘物體’,只覺背後一撞,她整個人便被夫君壓倒在床鋪之上。

  步覃暗著眸子,居高臨下望著身下那張大驚失色的小臉,冰冷的眸子裡不禁升起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光亮,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原是想將你抱上床的,但腿腳不好,可有摔著?”

  席雲芝呆呆的搖了搖頭,忽然伸手在步覃額頭上碰了碰,在步覃不解的目光中,她吶吶的問了一句:

  “夫君……可是中邪了?”

  步覃對席雲芝做出這般動作後,滿懷期待席雲芝會說出什麼羞赧之言,卻不料這個小妮子竟然直接懷疑他中邪了。

  掃興的從她身上站起,臉色不善的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無情冷酷的雙眸瞥著席雲芝一動不動,嚇得席雲芝趕忙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沿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只聽步覃冷哼一聲後,便對席雲芝拂袖而去,而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席雲芝仿佛聽到了這麼一句叫她心神再次為之震動的話:

  “哼,不識好歹。等著,我去打水。”

  “……”

  席雲芝難以置信的咽了下口水,她敢肯定,夫君就是中邪了。

  次日吃過了早飯,韓峰被夫君叫入了書房商量事情,便無暇過來幫她,席雲芝便和趙逸坐著牛車進城了,她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的瀏覽周圍景色,腦中閃過的卻都是夫君那張俊秀分明的臉孔,趙逸見她如此,不禁失笑,突然開聲說道:

  “夫人,我們爺看著挺冷,其實心頭可熱乎呢。我和韓峰十一歲就跟著他,從沒見他替哪個女人提過洗臉水,您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去。”

  席雲芝哪會聽不出趙逸是在消遣她,便橫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子不再理他,想著趙逸的那句話,心頭確是趟過一股熱流,襯的心暖暖的。

  若是說從前她只是希望能在夫家立足,那麼現在,她的心中竟在不知不覺間悄悄的升起了一些其他意念,夫君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字,而是已經具象成為了一個叫做步覃的人,不管外界如何評價夫君,有能也好,無能也罷,她自認准了這把稱,便不再想動搖,當然,也不允許其他人去動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8 PM

第12章 生意

  翠丫早已站在鋪子門前等候,見到席雲芝,便趕忙迎了上去。

  “大小姐,我天不亮便在這裡等候了,店裡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便是。”翠丫一改從前大咧咧的個性,對席雲芝異常體貼的說道。

  席雲芝也沒與她客氣,便讓她去後廚將碗盤分類擺放,又叫趙逸去將她前幾日定制的匾額取回來。

  她自己則坐下埋頭寫著菜單,單子都是從前在席家鋪子跑堂的時候記下的,她雖然還不清楚張延到底有多少本事,便只寫了些一般家常菜色。

  趙逸趕著牛車,將一塊碩大的黑底紅字匾額取了回來,木頭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楊木,一整塊刷上黑漆做背景,映襯的紅彤彤的字體越發鮮亮,席雲芝扶著梯腳,讓趙逸把招牌掛了上去,頓時就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店面變了樣,最起碼配合著門前的酒番,更像是一家飯莊了。

  名字她沒有特別去想,只是隨著城中其他酒樓的風格取了個‘辛羅飯莊’的名,頗有與城東最大酒樓‘新豐苑’叫板的意思。

  正仰首看著自家招牌的時候,突然旁邊竄出一道吊兒郎當的人聲:

  “喲,我還以為是多大的店兒,原不過方寸之地罷了。”

  席雲芝回首一望,見是他,便淡笑著轉身迎了上去:“不是說考慮三日嗎?張師傅今日便來上工了?”

  張延被席雲芝直戳自己心急,面上一愣,這才挑高著眉,故作輕松的說道:“我七你三的買賣,我總要來看著點不是。廚房在哪兒啊,帶我瞅瞅去。”

  席雲芝聽他如是說也不動怒,倒是趙逸豎起耳朵在旁邊聽著,什麼叫我七你三?還未發問,卻見席雲芝對他招了招手,說道:

  “趙逸,這是廚房新來的師傅,你帶他去後廚瞧瞧,有什麼需要置辦的,便來跟我說。”

  趙逸應聲准備去了,卻聽張延又趾高氣昂的抱胸說道:

  “別一口一個師傅的,我七你三,最起碼我也算個掌事的,沒有這個‘掌’字的事兒我可不做啊。”

  張延的口氣極其囂張,聽得趙逸牙根直癢癢,卻礙於夫人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將詢問的目光看向了夫人,以為也會看到一張怒容,沒想到,夫人只是無所謂的笑笑,便順著張延的話說道:

  “倒是我大意了,快些帶掌勺師傅去後廚瞧瞧吧。”

  “……你,哼!”張延眉頭一皺,還想說什麼,卻在對上席雲芝一雙帶笑的眼眸時止住了聲音,憤憤的甩手轉身便要走。

  卻見席雲芝也不阻攔,只是淡定的在他身後說了一句:

  “你欠賭坊的債,明日便是最後期限了,五十兩銀子,就是跺你十雙手也夠了,你既不願來我店裡做事,那便算了吧,我另聘便是。”

  “……”

  張延的背影頓了頓,席雲芝也不等他做出反應,便將雙手攏入袖中進了鋪子,沒過多會兒,便見張延軟著態度湊了進來。

  趙逸帶他去後廚轉了一圈,他也老老實實沒提什麼過分要求,只希望重新買一把趁手的菜刀和炒勺,席雲芝也就允下了。

  讓張延試了幾道家常菜,味道果真是不錯的,趙逸更是捧場,竟然跑了一條街特意去買了一鍋白飯回來就著吃,邊吃還邊替出門辦事的韓峰歎可惜。

  席雲芝吃了幾口後,便對鬍子拉碴的張延問道:

  “你有什麼拿手的菜式?”

  張延原本就喜歡吹噓,只恨沒什麼人願意聽,如今見有人肯問,當即口若懸河:

  “蒸的,煮的,炸的,烤的,悶的,炒的,椒鹽的,我都拿手,想當年在宮裡,我一人伺候過五個宮的晚膳,主子們哪個不說好……”

  席雲芝不待他說完,便搶先問道:

  “烤雞,烤鴨行不行?”

  張延一愣:“行,行啊,怎麼不行,我可是伺候過五宮晚膳的大廚,我……”

  “行了,明日開始一個月內,你前十天烤十五隻雞,中間的十天烤十隻,後十天便只要五隻,其他時候,家常菜隨點隨炒,可以做到嗎?”

  “……”屢次被打斷話的張延覺得有些憋屈,但卻蓋不住心中的疑問:“席大姑娘,不是我說你,怎的還未開鋪,你就自己先歇了勢頭呢?生意當然是越做越多的好啊。”

  席雲芝但笑不語:“你只需照做便是。”

  “……”

  席雲芝乾脆讓張延住進了店裡,又另給了他五百錢,指派了些走街串巷的活計給他去做,張延這些年都在市井中打混,認識的叫花和混子不少,這些人尋常時候沒什麼用,還很惹嫌,但有些事還非得經由他們才能辦得成。

  回到家中已是卯時,席雲芝緊鑼密鼓的開始燒飯,趙逸白日裡在店裡吃的很飽,便留在廚房給席雲芝打下手,不一會兒的功夫,席雲芝便做成了四菜一湯,醋溜茄子,肉末豆腐,肉丸子,紅燒土豆和一碗雞蛋湯。

  在擺碗筷的時候,趙逸便去後院喊了步承宗和堰伯過來前廳吃飯,韓峰據說一早便被步覃派出去不知道幹什麼了,直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席雲芝便想收了他的碗筷,想著等會兒給夫君做的時候,留些給韓峰便是了。

  誰料一轉身,便撞入了一個堅硬的胸膛,她鼻頭發酸的同時,卻也聽到幾聲不約而同的嗤笑聲,她下意識彈開,卻因為動作太猛,膝蓋處又撞到了身後的長凳,眼看就要跌坐下來,卻又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摟了起來。

  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席雲芝抬頭一望,果真對上夫君那雙潭水般深沉的桃花眼,她臉紅如霞,不淡定的說道:

  “夫,夫君也在啊。”

  “嗯。”

  步覃冷著一張臉,在其餘三人窺探又好奇的目光中,淡定如斯的吃完了一頓晚飯。

  倒是席雲芝不知道自己在害羞個什麼勁,總覺得爺爺,堰伯和趙逸的眼神總是在往她和相公身上轉,曖昧的讓她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吃過了飯,夫君便回了房,席雲芝白日在集市上買了些果子,先切了幾個給爺爺送去,然後又切了送去了房間,只見夫君已經換好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正從屏風後頭走出,端的是高華玉立,俊秀不凡,雖然臉上毫無笑意,卻更為其添了些疏冷氣質,叫人見了心喜,卻又不敢靠近。

  見席雲芝愣在當場,步覃便主動向她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盤子,又將她額前的一縷亂發夾在耳後,沒有說話,卻讓席雲芝的耳中產生了耳鳴現象,紅著耳廓垂下頭,稍稍避開了下他的手指,她便慌忙離開了房間。

  一個人躲在廚房裡頭冷靜了好些時候,席雲芝才敢回去,見房間的燈火已經熄滅,知道夫君已經睡下,她便輕手輕腳的摸到了床邊,借著微弱的月光爬上了床。

  原想神不知鬼不覺越過夫君進到裡床,她明明看准了空位處下腳,卻不料還是碰到了夫君的腿,她連忙收腳,可突然的動作竟讓身子失了平衡,直撲撲的摔倒在夫君身上,她鼻頭酸楚的同時,房間內也陷入了一種近乎凝滯的安靜。

  待席雲芝回過神來之後,便手忙腳亂的想要趕緊從夫君身上下去,可暗夜中一雙炙熱的大手卻按住了她的後腰。

  席雲芝只覺得自己與身下的人胸腹相貼,異樣的感覺瞬間席捲全身,她不知所措,將手伸到背後去拉扯腰腹處的大手,自己的身子則往一側閃避。

  步覃感覺出懷中人的驚慌失措,黑暗中不禁揚了揚嘴角,故意將手松開,讓受驚的兔子滾到了裡床,而他則順勢翻了個身,壓了上去,兩人姿勢不變,卻是換了方位。

  銀色月光下,一雙帶著驚慌的黑色瞳眸深深的映入了他的心底,巴掌般大小的臉上蒼白的叫人心疼。

  鼻尖呼吸著她散發出來若有似無的香氣,步覃只覺得下腹一熱,一股邪火自丹田蔓延全身,不管不顧,便壓上了那片早已誘惑他多回的唇,有些幹澀,但卻是軟甜軟甜的,他像是在品嘗著什麼珍饈,不忍大口拆吃,只想細細品嘗這道特別的點心。

  席雲芝從未與人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自步覃吻上她雙唇的那一刻起,她整個人便已經呈現出了放空的姿態,她的夫君……在吻她,他吃錯什麼藥了嗎?

  下意識的想要去推拒,可下一秒席雲芝的兩只手腕便被步覃壓制在身側,開始了漫長又香艷的戲碼。

  如果說夫君新婚前幾夜的行為讓席雲芝覺得疲累,那麼今晚對她來說,可以用聲嘶力竭來形容,她從不知道,原來她就算不用主動,單單只是配合便能叫她累去了半條命。

  真正動情後的夫君,熱的叫人害怕,好幾次她都差點暈了過去,卻又被他無情喚醒,夫君如餓極的猛虎,一直糾纏她到了天方魚肚白,才肯放她沉沉睡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19 PM

第13章 論買賣的藝術性

  飯莊靜悄悄的開張了,一個鋪子的生意好壞,與鋪面前的人流是有很大關系的,歡喜巷周圍的鋪子不多,因為人流不多,所以,開張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席雲芝站在櫃台後頭算賬,鋪子裡彌漫著一股香氣撲鼻的鮮味,張延的手藝確實是不錯的,能夠將菜餚的香味最大程度的發揮出來。

  只見將鬍子剔除幹淨的張延從後廚走了出來,他個頭不高,隱藏在鬍子後的臉很是平凡,塌鼻子,小眼睛,厚嘴唇,這樣的相貌放入人群中便是湮沒,再也找不出來,只見他將圍裙朝櫃臺上一放,語氣有些不耐:

  “喂,這雞就快熟了啊,要是沒人來買怎麼著啊?”

  席雲芝的算盤打的辟啪作響,待她算好了手頭上的一筆賬,這才抬頭對張延大方的說道:

  “沒人來買的話就送你了。”

  “……”張延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又拿起了圍裙,正要轉身回後廚,卻見趙逸風塵僕僕的回來,喘著氣,抱起櫃臺上的茶壺就喝起來,席雲芝見他這般不禁出聲提醒:

  “你慢著些。”

  趙逸喝夠了之後,這才擺擺手說道:“現在京裡來的禦廚來到洛陽府這件事兒算是傳出去了,可我就不知道了,您這消息放的也忒沒意思了,半句沒提到咱們店啊。”

  席雲芝微微一笑:“放出去了就好,洛陽城飯館酒樓無數,你縱然說了咱們店,也不會有人知道在什麼地方的。”

  趙逸看了一眼沒鬍子的張延,看著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淌出一種強烈的不信任,張延也沒給他好臉,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甩著圍裙回到了後廚。

  就這樣空烤了兩天的雞,客人沒盼來,倒是把韓峰給盼了回來。

  席雲芝叫翠丫給坐在座位上直接捧著一隻雞啃的韓峰倒一杯水去,看來這幾天在外頭是真的餓壞了,都來不及趕回去給夫君復命,就直接沖到席雲芝這裡討吃的來了。

  趙逸在旁邊嫌棄的看著他的吃相,若不是有話問他,他是真不願意跟這個吃貨站在一起。

  “怎麼樣,爺讓找的人,找到了嗎?”

  趙逸坐在韓峰對面,急急的問道。

  韓峰嘴裡包滿了雞肉,說不了話,只支支吾吾的發了幾個聲音,便算是回答了,趙逸還想再問,卻見韓峰乾脆將整只雞都抓在手裡,嘴裡囫圇吞棗,咽下去幾口後,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我得趕緊回去跟爺匯報了,這雞……太好吃了。”

  “哦,好。你慢著些。”

  席雲芝從櫃台後走出,看著韓峰離去,不禁轉首對趙逸問道:“夫君讓韓峰去找什麼人?”

  趙逸神秘一笑:

  “嘿嘿,一個怪人。”

  說完,他便又溜去了後廚,准備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偷吃的。

  張延的手藝簡直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好,這幾日雖然沒有客人上門,但他卻已經成功征服了店裡所有人,也許是多年沒正經煮過菜,張延的創作熱情竟然一時奔放起來,經常能在後廚看見他用最廉價的食材,做出新奇又美味的東西。

  “誒誒,那是什麼呀,味道好沖啊。”

  趙逸跟在張延身後走出後廚,只見張延系著圍裙,真就一副大廚的模樣,懷裡抱著一隻古舊的瓷壇,一邊走一邊嗅,一邊研究著。

  只見他來到席雲芝櫃台前,對她問道:

  “我在後廚房看到了這個,誰的呀?”

  席雲芝瞥了一眼,淡淡的說:“哦,是這家店的前店主老劉送給我的,估計是他給我做的鹵羊肉的湯汁吧。”

  張延又用小勺在瓷壇裡翻攪了幾下,這才對席雲芝開門見山道:

  “據我的經驗來看,這絕對是熬制了三十年以上的湯料。”

  席雲芝一愣,放下了算盤和正在撰寫的賬本,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張延見她不開竅,不禁急了:“飲食這一行現做現吃,但湯頭卻是精華,熬制了十年二十年從不歇火,便能成就一方絕味,你與那老劉是什麼交情,他竟肯將祖傳的湯料交給你?”

  “……”席雲芝聽得有些發懵,大大的雙眼看著張延好久沒有說得出話來:“老劉只是說,讓我今後想吃羊肉的時候,便用這個煮……”

  “糊塗。”張延大怒:“你若真用這湯料煮了一鍋羊肉,那就是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

  趙逸和席雲芝都愣著了:“沒那麼嚴重吧。”

  張延像是遇到了人生中最難以接受的事情,憤憤的冷哼:“哼,比這嚴重多了。一群不知輕重的門外漢。”

  趙逸是個急性子,最受不得氣,便上前理論:“有能耐你煮一鍋出來呀,光說有什麼用啊。”

  “……”

  張延氣得對他瞪著雙眼,突然跺了跺腳,娘兮兮的轉身入了後廚,那嬌嗔的模樣看的趙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禁吶吶的說了一句令全場笑噴的話:

  “宮裡出來的會不會是……太監啊?”

  “……”

  晚上,席雲芝從店裡帶回了兩只烤雞,切成塊塊裝盤,又炒了兩三道素菜,燒了一碗豆腐湯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飯後,席雲芝照例切了水果送去了後院和書房,正巧見到韓峰和夫君在商量著什麼,韓峰突然單膝跪地,向步覃請罪:

  “爺,是我把人跟丟了,您罰我吧。”

  步覃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叫他起來,便越過韓峰,往席雲芝迎了過去。

  席雲芝不知發生了什麼,遂問了句:“怎麼了?”

  步覃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對韓峰說道:“你先下去,明日接著找。”

  韓峰面色凝重的點頭稱是後,便恭謹的垂首出去。

  席雲芝見他那般模樣,想起趙逸白天說的話,心中有了些眉目:“夫君要韓峰去找的人不見了?”

  步覃黑亮的雙眸盯著席雲芝,不想對她隱瞞,便點點頭,說道:“是,原本已經掌握那人行蹤,卻出了意外。”

  席雲芝點點頭,見夫君說話點到即止,便也不再多問,將果盤往他面前推了推,兩人說著話,便分吃了一盤果子,席雲芝又被步覃拉著坐到腿上說了會兒話,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最後若不是推說廚房還有事沒做完,說不得步覃當場就想要了她。

  席雲芝雖然羞赧,卻也甜在心頭,從前在席家她真是孤單怕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每天還要應對席府上下的各種眼光,身上仿佛壓著一座大山,令她喘不過氣,步家雖然不富裕,但上下關系都極其和睦,夫君也從一開始的厭惡自己,到如今的漸漸接受,這已經是最好的發展過程了,她不要夫君給她榮華富貴,不要呵護備至,她只要能與他朝夕相對,就算日子過的苦些,她也甘之如飴。

  開鋪第十一日,張延按照席雲芝的吩咐,一大早便又在後廚烤了十隻雞,香味剛一飄出,便有人尋上了門,這是飯莊的第一位客人,只見他在店門口東張西望,窺探著什麼,席雲芝走出櫃台,對他笑了笑,問道:

  “這位客官有何貴幹?”

  那一身小廝打扮的客人見席雲芝從櫃台後走出,知她應是掌櫃,便也進了鋪子,對她說道:

  “掌櫃的有禮,我們樓裡的娘子想吃雞,說是香味就是從你們店裡飄出去的,便指我來買兩只回去。”

  張延在後廚的簾子後頭,聽到這裡,心中竊喜不已,這麼多天,終於有人找上門了,要不是怕席雲芝惱他,他還真想沖出去抬價一番,好叫人知道他的本事。

  不過,張延心裡也清楚,席雲芝這個女人,雖然表面看起來柔柔弱弱,溫順的像只綿羊,但內裡卻也是個厲害的,該退則退,該進也絕不退縮半步。

  “真不巧,城北的王員外家辦喜宴,跟我們訂了八十只,說是要款待京中來的客人,從現在開始烤出來的雞都是送去王員外家的,娘子們想吃,只得改日了。”

  “……”

  那客人一臉遺憾加無奈的走出了飯莊。

  張延拿著炒勺火急火燎的沖了出來,指著席雲芝叫道:

  “你丫腦子有病吧,哪兒來的什麼王員外,等了十多天,終於來了個生意,你還給推出去了,誰像你這麼做生意,還不虧的認不清家門啊,誒喲,真氣死我了!”

  席雲芝也不生氣,對他笑瞇瞇的瞥去一眼,張延頓時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叫他不由自主的咽下了還想再說的話,為了緩解被一個小姑娘的眼神嚇到的尷尬,他輕咳了幾聲,摸著鼻頭說道:

  “就是……虧了。”

  見席雲芝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看,張延立刻又像生出一種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深吸一口氣,又支吾了一句:

  “我,我回去煮羊肉。”

  便就灰溜溜的鑽回了廚房,不是他聳,而是被那個女人笑瞇瞇的盯著,他就覺得頭皮發麻,因為不知道她肚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綿裡藏針這個詞用在那個女人身上是再貼切不過了。

  席雲芝見張延回到了後廚,自己則回到了櫃台後,她這麼做當然有她的理由。

  一家店開出來,就好像一個人初來乍到,若沒有點傳聞和噱頭,誰會主意到你,做人又和做菜不同,做人低調些保平安,但做菜若是太低調了,就很容易被人湮沒在無人問津的小巷子裡。

  正如老劉,他的羊肉堪稱一絕,不臊不膩,口感極佳,只是大家普遍認為羊肉是膻的,又沒有一個很好的為大眾所接受的推廣平臺,所以,老劉的生意是失敗的。

  她接手之後,便不能重蹈老劉經營失敗的路子。

  一隻雞誰都買得起,也沒有誰會因為吃不到一隻雞而去費心神,今天買了去吃,明天不想吃了,賣方拿不到主動權,這生意也就淡了。

  今日不賣,便是為了日後製造噱頭,人們吃進嘴裡的是雞,沒什麼特別,很容易忘,但若她能讓人們把噱頭都吃進心裡,那今後她賣的便不是雞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0 PM

第14章 怪人怪事

  翠丫提著兩只竹籃走進了店,重重的將籃子放在桌子上,便不斷用手開始扇風,席雲芝見狀,走過去看了看她買的東西,只買了她列出菜單的三分之一,且都是堆著大,分量輕的葉子菜類,只見翠丫像是累的快不行了,從菜籃子裡翻出兩只梨子,一隻遞給席雲芝,另一隻在自己袖子上擦了擦便吃了起來。

  “小姐,買菜可累了,我見這梨新鮮,便買了兩個,你快吃,別給其他好吃鬼看到了。”

  席雲芝笑著將梨放下,說道:“你吃吧,我不渴,吃完了再去將剩下的東西買回來,提不動的話,就租個推車回來。”

  翠丫一邊吃梨,一邊看著席雲芝,眼珠子轉動幾下後,便袖子一卷,將給席雲芝的那個梨子也一並攬走,背影透出的不馴令席雲芝無聲歎了口氣。

  正要轉身,卻忽然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響,席雲芝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酒番後頭走出一位渾身穿著五顏六色的補丁衣服,每塊補丁上都掛著一隻形狀奇怪的鈴鐺的人,每走一步,身上的鈴鐺便跟著發出聲響,很是惹眼。

  那人的腰間還掛著一隻碩大的布袋子,手裡牽著麻繩,席雲芝忍不住湊上前看了看,不禁被他手中牽著的‘東西’嚇了一跳,這,這是……兩個人?

  兩個衣衫襤褸,髒汙不堪,面目全非,通體黑紫的人,脖子上都纏著粗粗的麻繩,那人像是牽著兩條狗般,走入了席雲芝的店鋪。

  “啊。”

  從未見過這般恐怖的面容,席雲芝不禁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姑娘莫怕,我拴著呢,這裡可是老劉家?”身上滿是鈴鐺的人撥開了擋在面前的汙發,對她露出頭發後同樣猙獰的面孔。

  席雲芝咽了下口水,更加花容失色,因為那人走近後,她才看清,原來那些鈴鐺竟然是一隻只黑色的骷髏頭,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竟讓這些東西發出那般脆亮的聲音。

  “姑娘?”那人見她不說話,於是又補充說道:“我是來吃羊肉的。”

  席雲芝這才回過神,定了定心後才開聲回道:

  “哦,老劉家已經搬走了。”

  “什麼?”那人大喊一聲,席雲芝的店鋪中就是一震,張延不明就裡沖出來,但在看到店裡突然多出來的那三個恐怖的物體之後,尖叫了一聲,就躲回了後廚房。

  “老子特地來吃他家的羊肉,他怎麼能搬家呢?老子跋山涉水,趕了幾千裡的路就為了吃他的羊肉,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呢?”

  席雲芝見他情緒有些癲狂,正想著要怎麼勸幾句,卻見那人忽然又撥開了面前的亂發,像只獵犬般,到處聞了起來。

  確定了方向之後,竟然將手中的兩根麻繩直接交到席雲芝手上,自己則彎著腰邊嗅邊進了後廚,席雲芝已經忘記了驚訝,看著自己手上的兩根麻繩,又一轉臉,對上了兩雙空洞絕望的眼睛,勉強能看得出來,這是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快不行了,沾著地面就直接躺了下來,而男的則忽然爬到席雲芝跟前,抓著她的腳面,嘶啞的叫聲,聽的人的汗毛直豎。

  席雲芝見他手指著桌上的茶壺,嘴唇乾的像是要裂開般,心中一軟,不禁問道:

  “你,你想喝水?”

  “啊……”

  又是一陣嘶啞喊聲,席雲芝趕忙轉過身倒了一杯水,一邊猶豫,一邊大著膽子蹲了下來,將杯子送到那人面前,像是餓極的猛獸搶奪獵物般,水杯剛一送到,就被他閃電般搶了過去,顫抖著嘴唇正要喝水,一根五顏六色的長鞭刺入了席雲芝和那人之間,將那人手中的杯子打得粉碎,水灑了一地。

  只見先前走入後廚的那個怪人,一隻手徒手端著個直冒熱氣的鍋子,另一手則拿著鞭子,怒氣沖沖的從後廚走了出來。

  將鍋子放在櫃臺上之後,不由分說,就在店裡抽起了鞭子,‘辟啪辟啪’打在那人身上。那人痛苦的在地上游走,原本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撐起了身子,爬到男人身前,替他擋了好幾下。

  那一刻,席雲芝仿佛知道了,為何這兩個人,是女的那個看起來傷的更嚴重了。

  兩人嘶啞的叫喚震懾著席雲芝的心,若是前幾天,趙逸和韓峰在的話,還能有些幫襯,可今天不巧,他們都沒來鋪子,席雲芝只得孤軍作戰,看了看旁邊正冒著熱氣的鍋子,腦中靈機一動,脫口喊道:

  “客官,這羊肉你還要嗎?”

  提到‘羊肉’兩個字,怪人果真就來了精神,收起了鞭子,走到席雲芝跟前,頭如搗蒜:

  “要要,當然要。老子費盡艱辛來這裡,就是為了吃這肉,差點就被這姑娘騙了。”

  席雲芝見他的頭依舊湊在鍋子前聞著,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她心中雖然害怕,卻也故作鎮定的對怪人伸出了手,自然而然的說道:

  “要的話,就付錢吧。”

  怪人收回了垂涎的哈喇子,對席雲芝了然的點點頭:“啊啊啊,對,對,要付錢,我有錢的。”

  只見怪人掏蝨子般從寬大的衣袖中找到了一隻錦袋,錦袋的材質和花紋都很華麗,與他的風格很不相符,席雲芝便猜想,這定是旁人的,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兩個在地上哀嚎的人。

  “謝謝惠顧,五百兩。”席雲芝緊繃著身體,一動不敢動,強自鎮定的聲音如是說道。

  “哦。”怪人先是點點頭,忽然又抬起了頭,大叫:“什麼?五百兩?”

  怪人一邊抓頭一邊在櫃台前轉來轉去,指著那鍋肉難以置信的叫道:“一鍋肉,你賣我五百兩。劉家的肉,什麼時候賣出這個價了?”

  席雲芝淡定如斯:“這不是劉家的肉,這肉如今姓步,這是步家的肉,收你五百兩,還是看在你認識老劉的面子上。”

  怪人又是一陣抓耳撓腮,卻被席雲芝逼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席雲芝見他這般,膽子不禁大了一些,又板著臉對怪人提高了聲音說道:

  “這位客官,你到底買是不買?”

  怪人被逼的直抓頭,直跳腳,最後指著席雲芝大叫:“你這是黑店。一鍋肉賣五百兩,你是當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席雲芝面不改色,跟著他的聲音也大聲叫喊起來:“你管我一鍋肉賣五百兩還是五千兩,我逼你買了嗎?這是我店裡的肉,我是掌櫃的,你不給錢,我就不賣,就算你告去衙門也是這個理!”

  “……”

  偌大的飯莊內迎來一陣死寂,席雲芝從來沒有這般高聲說過話,說完之後,覺得自己耳膜都被震的一熱一熱的,張延躲在後廚的簾子後偷看,也被席雲芝的這種不要命的膽色驚呆了,而那個怪人的臉則憋的更紅,眼睛瞪的像銅鈴那般大,卻也沒有伸手去搶。

  席雲芝見他這般,偷偷松了一口氣,轉身將羊肉鍋子捧到怪人面前,平常語調說道:

  “還有一個辦法,我店裡正好缺人手,你這兩個奴隸倒是不錯,把他們留下,這鍋肉就送你了,以後想吃了,盡管來便是,不收你錢,如何?”

  “……”

  怪人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看的席雲芝的心七上八下,良久之後,只見他才一跺腳,地上的青磚便裂開了十幾塊,怪人撿起地上的麻繩,頭也不回將那一男一女牽著離開了鋪子。

  張延從簾子後頭看見怪人離去了,他才敢走出來,就這樣,他還嚇得腿都軟了,扶著桌子對席雲芝豎起了大拇指,就沖她這等膽色,他也不該質疑她賣雞的方法。

  這個女人哪裡是在賣雞,她簡直是在賣命啊!

  晚上夫君回來的較晚,席雲芝便炒了兩三個小菜,又燙了一壺酒在房間裡等他。

  步覃推門看見她坐在燭光下,單手撐著下巴的模樣說不出的姿容清秀,低垂的眼眸似乎正在想著什麼似的,聽見他推門便立刻回神,站起身便迎了過來,他摸了摸她柔軟光滑的臉頰,這是他這兩天最新喜歡上的動作,只覺得她臉頰的觸感比孩子還要來的細致嫩滑,令人愛不釋手。

  她一邊替夫君斟酒,一邊將白天鋪子裡發生的事情對夫君說了說,夫君端著酒杯聽得有些入神,席雲芝又給他碗裡夾了一筷子茄子,他才回過神來。

  席雲芝今晚做了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香菇蒸蛋,一道蝦仁豆腐,再加上一碗青菜豆腐湯,夫君不愛吃的東西很多,卻對茄子情有獨鍾,席雲芝摸了幾回他的喜好,如今總算有些眉目,不禁心喜,步覃見她在一旁笑了,便將自己的酒杯送到席雲芝嘴前,親自喂她喝了一小口。

  席雲芝覺得有些辣嘴,步覃便噙著嘴角,又往她嘴裡送了一口蝦仁,這才緩了緩那股熱乎乎的辣勁兒,不知是酒的原因,還是咳嗽的原因,席雲芝的臉頰透著紅潤,看起來有股別樣的誘人風華。

  步覃噙著笑,又替席雲芝斟了一杯,席雲芝半推半就,又喝了一小口,燭光中倒影出兩人互往交纏的姿態,別樣溫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1 PM

第15章 閆大師

  深夜時分,席雲芝疲累至極,沉沉睡去,步覃卻自她身邊坐起了身,看著她有些發皺的眉頭,不禁溫柔的彎了彎嘴角,看來真是累了呢,下回看能不能再克制些,可是也不知怎的,只要碰上了她的身子,他便不願輕易歇手,像是著了魔般,非要做到筋疲力盡才肯罷休。

  伸手將她的眉心撫平,掀被下床後,又輕柔的替她掖好了被角,一系列的動作之後,步覃不禁失笑,他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也能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走出房門,韓峰和趙逸已經在院子裡等候,他走過去,兩人齊齊單膝跪地,說道:

  “爺,找到了。在城北巷的一座破廟裡,就他一個人帶著兩個藥奴。”

  步覃點點頭,對韓峰招了招手,韓峰起身湊過來,步覃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韓峰露出震驚的神色:

  “爺,你是說……去夫人店裡偷……這,不好吧?”

  步覃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韓峰便縮了縮脖子,喊上趙逸領命而去。

  席雲芝醒來後發現夫君不在身邊,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早起,只是有時候會覺得奇怪,明明夫君睡得比她晚,用力比她多,他怎麼還能起那麼早,並且絲毫不覺疲累。

  她掀被子下床,發現平常也起身了的韓峰和趙逸今日也不在院子裡,她煮了一些早飯放在鍋裡之後,便收拾收拾趕去了店裡。

  張延自從住進店裡後,每日也很勤快,早早便將店門打開了,席雲芝走入空無一人的前堂,聽到後廚有些響動,便走過去,掀簾子看了看。

  只見張廷正吹著口哨燙雞毛,從席雲芝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還真有點婀娜多姿的模樣,不會真給趙逸說著了,是個從宮裡出來的小太監吧?

  向來對別人的事不多干涉,席雲芝便放下了簾子,兀自站到了櫃台後頭,誰知算盤還沒拿出來,便見店裡走進來一個人,正是昨日前來買雞的那小廝,不等席雲芝開口詢問,他便自己開口說道:

  “掌櫃的有禮,城北王員外家的宴席可辦結束了?我們樓裡的娘子日日聞著貴店傳出的香味,都饞的很,囑咐我說今日務必買回去。”

  “這……”席雲芝聽後,眼波流轉,露出一副有些為難的樣子:“客官,實不相瞞,雖然王員外家的宴席已經結束了,但……我這後廚的師傅卻說這些天太累了,要休息幾日才肯上工。”

  那人有些意外:“嗨,有生意做還休息什麼呀?你這後廚的師傅未免也太大牌了。”

  席雲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客官說的不錯,這位師傅可不是普通人,偷偷告訴您吧,他呀……是從宮裡出來的,從前伺候的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主,我可不敢得罪了他。”

  “宮裡出來的?”席雲芝的話,成功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是啊。宮裡出來的,我若把他逼急了,他一氣之下拂袖走了,我這店還要不要開下去了,客官您說是不是?”

  “……”那人面露難色:“可是,我們娘子……”

  席雲芝誠懇的對那人歎了口氣,無奈的走出了櫃台,邊走邊說道:“算了,都是生意人,我也不能眼看著您為難,有生意誰都想做不是,我進去給您問一問,求一求罷。”

  “……”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席雲芝臉色不善的從後廚走出,磨磨唧唧的承諾了那人兩只,那人才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鋪子,說下午來取。

  張延將雞都上了爐子,這才用圍裙擦著手從後廚走出來,站到櫃台前和席雲芝說:

  “我那些兄弟可說了,城裡百姓們已經都在討論京裡來的禦廚什麼的,就是半句不提咱們店,你說我張延辛苦這麼些天,到今天為止才賣出去兩只,這……中午我可得喝兩杯慶祝一下啊。”

  席雲芝見他神情有些不屑,自然知道他又在諷刺自己,也不計較,溫和的點點頭說道:

  “好,那就喝兩杯。”

  張延哼了她一聲,便又在店裡囂張的大叫:“翠丫,給我去買些酒回來。翠丫!”

  可是翠丫根本來沒來鋪子,他的叫聲自然沒有人回應了,張延不禁對席雲芝說道:

  “還沒來?這都什麼時辰了?她還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

  席雲芝看了看艷陽高照的鋪子外頭,勾唇說道:“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吧,你去忙,一會兒我給你去買酒。”

  張延又嘮叨了幾句什麼治下不嚴,要出亂子之類的話之後,才肯罵罵咧咧的進了後廚。

  翠丫這時才從外頭,一路打著哈欠走進了鋪子,進來後跟席雲芝問了聲好,便就從櫃台倒了一杯熱茶,坐到堂中喝了起來。

  席雲芝看著她,不禁問道:“翠丫,王嬸家的房子住的可還舒服?”

  自從收留翠丫的第二日,她便在城裡賣菜的王嬸家給翠丫租了間屋子,離店鋪不過半盞茶的辰光,該不至於每日都這般晚到才對。

  翠丫聽席雲芝問話,眼波有些轉動,眨巴兩下眼睛這才說道:“舒服……也談不上吧,王嬸家那屋子簡陋的很,根本比不上席府的下人房,她孫子剛出生,整夜的吵鬧,哪裡能睡得著哇。”

  席雲芝停止了打算盤的動作,看了她一眼,又道:“你這幾晚,被王嬸的孫子吵到了?”

  翠丫誇張的點頭:“是啊,那孩子一入夜就哭。”

  “……”

  席雲芝又‘哦’了一聲,這才低頭繼續算賬,翠丫則不情不願的拉了一塊白布,在店鋪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桌子。

  晚上回到家裡,席雲芝想讓韓峰或者趙逸替她偷偷去王嬸家打聽看看,翠丫的話有假,王嬸的孫子早在半個月前就被王嬸的兒媳接回了娘家住,她晚上又怎會被吵的睡不著呢?

  不是那屋子有問題,就是翠丫有問題,很可能她根本就沒去王嬸那住。

  推開院門,席雲芝只覺得家裡靜的很,正疑惑是不是韓峰和趙逸他們出去辦事還沒回來,就看見一家人都圍在馬棚前看著什麼。

  席雲芝走過去,韓峰立刻給她讓了個位置:“夫人,你回來啦?”

  “嗯。你們在看什麼呀?”

  席雲芝給步承宗行了個禮,便站到韓峰讓出的那個位置上去看個究竟,不看還好,一看還真給嚇了一跳,兩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馬棚的甘草上,渾身青紫,不正是昨日出現在她店裡的那一男一女的兩個怪人嗎?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是……”席雲芝捂著嘴唇難以置信的問道,趙逸嘴快,當即便回答道:

  “自然是仇人,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夫人你別可憐他,就是因為他,我們爺才會打了敗仗,死傷幾萬弟兄,還陪上了爺的一條腿。”

  “……”

  席雲芝聽得雲裡霧裡,一直生在太平盛世的她對那樣深沉的國仇家恨並不能感同身受的去理解,但看趙逸他們激憤的神情也知道,他們對這人是真的恨。

  想起之前韓峰說過,夫君因為錯信了一個人,他把那人當兄弟,可是那人卻在最後關頭背叛了他,難道就是說的這個人嗎?

  正疑惑之際,卻聽見房門一響,眾人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渾身五顏六色的人從步覃的書房走出,一臉凝重對韓峰他們招了招手,韓峰立刻領命去辦,怪人往馬棚看了一眼,只見步承宗立刻對他抱了抱拳,那怪人沒有回禮,卻瞪著眼珠往他們走來。

  走近之後,指著席雲芝叫道:“你個奸商如何會在這裡?”

  步承宗見他對席雲芝面色不善,立刻上前護著說道:“這是我兒媳,閆大師認識她?”

  被步承宗喚作‘閆大師’的怪人眉峰一豎,怒極道:“當然認識!若不是要遵守門規,我早就把她那店給拆了!”

  步承宗顯然也是知道這位的脾氣,對席雲芝的人品也很信任,這才轉過身對席雲芝問了幾句,席雲芝便如實告訴了步承宗昨日店裡發生的事情,皆因她看不過那人虐打暴行,這才與之發生了沖突。

  明瞭情況的步承宗想著要如何化解誤會,卻聽那色彩斑斕,像只掉毛野雞般的閆大師指著席雲芝又道:

  “我不管,本來我也沒義務給步覃那小子治腳,現在就更沒有理由了,我走了,再見,不送。”

  他語無倫次的說了這麼幾句後,便要沖進馬棚裡帶走他的兩名藥奴,卻被趙逸和堰伯擋住了去路,席雲芝倒沒聽清其他,但有一句卻是聽得分明,她也加入阻攔閆大師的隊伍,與他對面而立,鄭重的問道:

  “你有法子治好我夫君的腿疾?”

  閆大師對她重重哼了一下,轉過頭去沒有說話,席雲芝見狀,立刻伏低做小:“閆大師大人大量,原諒小女子眼拙不識泰山,之前多有得罪,只要大師能醫治我家夫君,席雲芝願自己拆了那家店,以洩大師心頭之憤。”

  席雲芝一席話說的鏗鏘有力,不像是在說笑,趙逸和堰伯都對席雲芝側目相對,從夫人對那家店的用心經營的程度來看,她是極其重視的,竟然這麼輕易的就說出毀店供之洩憤的話,而這一切也只是為了一個未知結果的可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3 PM

第16章 治腿

  趙逸告訴她,閆大師是南疆蠱門的人,精通以蠱制人,夫君的腿,腳筋被挑斷了,若是尋常醫法定是無效的,因此早些時候,便著令韓峰去南疆找他,只是此人性格古怪,當韓峰訴明原由,他果斷拒絕之後,就跑了,趙逸和韓峰都以為那人跑去了塞外躲起來,沒想到他又改變心意直接找來了洛陽。

  聽說夫君從前跟這位閆大師有些交情,被找到之後,雖然百般不願,卻也答應了替夫君治傷,沒想到卻差點被自己給攪合了。

  席雲芝好怕因為自己,那個怪人不給夫君治傷,便就顧不得自己的心血了。

  色彩斑斕的閆大師上下審視了一番席雲芝之後,便就指著門外,毫不留情面的說道:

  “好啊,那就去啊。天亮之前若你不把招牌拿來我面前燒了,我這便回南疆,讓步覃那小子做一輩子的瘸子。”

  “……”

  席雲芝沒有再多說話,轉身便要離去,卻聽步覃冷冷的聲音自書房內傳出:

  “閆師兄若是不願治,盡管回你的南疆便是。”

  怪人聽見步覃的聲音,表情明顯窒了窒,卻又礙於面子沒有太過表現出來,摸了摸鼻頭,支支吾吾的對席雲芝說道:

  “算,算啦算啦。你去准備個藥罐,這些天步覃的藥都要你來熬。”

  席雲芝立刻點頭答應,為夫君熬藥她自然是樂意的,閆大師見她這般欣喜,心中不快,卻又不敢做的太過惹得裡面那位不高興,只敢小聲湊近席雲芝,在口頭上討些便宜:

  “還有,每天十斤羊肉,少一兩,我就讓步覃痛一分,聽到沒有?”

  席雲芝微笑以對:“是,只多不少。”

  “哼。”閆大師甩袖正要離去,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轉身對席雲芝再一次囑咐道:

  “還有馬棚裡的兩個藥奴,你要是敢喂他們吃喝,我也同樣不會放過你,聽到沒有?”

  “……”

  說完便就走了,席雲芝指著馬棚中兩個縮在一起的藥奴,對趙逸問道:

  “閆大師為何會這般痛恨他們?”

  趙逸等步承宗和堰伯去了後院後,才在馬棚旁給席雲芝解說道:

  “夫人有所不知,閆大師的妻女都是被齊國人所殺,他行事雖無章法,亦正亦邪,但對齊國人卻是極其痛恨,我們爺戰敗之後,他就孤身潛入齊國,把闌冬這個叛徒給抓了回來。”

  席雲芝這才明白了其中緣由,不禁又瞥了一眼那個叫做闌冬的叛徒,心中五味陳雜。

  閆大師治療的時候從不讓旁人進去,他們只需要在屋子外頭聽候他的指示,准備他需要的器具與藥材便好。

  真正辛苦的卻是席雲芝,她現在終於知道閆大師要求她親自熬藥是什麼意思了,步覃的藥每個時辰都要熬出一份新鮮的出來,兩碗熬成一碗,接連不斷的換。

  六天七夜,席雲芝只是在藥罐旁小睡片刻,便又起來換水換藥,韓峰和趙逸看不下去,想要幫忙,卻被閆大師和席雲芝同時拒絕,閆大師是想用這種方法給席雲芝點苦頭吃,而席雲芝也不想伺候夫君用藥這種事假手他人。

  她每天不斷熬藥,店鋪暫時交給張延打理,幸好張延也是個知事的,按照席雲芝的吩咐打理店鋪,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第七天的時候,閆大師終於從步覃的房中走出,說是治療告一段落,接下來就看步覃本身的恢復力了。

  席雲芝第一時間走進了房間,便看見步覃臉色蒼白的靠臥在床,不過幾天的功夫,他便瘦了好多,席雲芝有些心疼的撫上他的臉頰,步覃有氣無力的看著她,搖頭道:

  “我沒事。”

  閆大師哼哼唧唧的走到他們身邊,看著這對同樣神形憔悴的夫妻,不禁想起了自己被齊國流兵殺死的妻女,酸溜溜的對他們翻了個白眼,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對步覃說道:

  “對了,我把那個叛徒齊國人給抓來了,是在一座很大很大的宅子裡抓到他的,那宅子肯定是他出賣了你之後,齊國狗皇帝賞給他的,這個挨千刀的混蛋。”

  步覃正與席雲芝對視訴請,聽了閆大師的話,眼眸不禁一垂,席雲芝見狀,便站起身低聲說道:

  “你們有事,我先出去。”

  雖然她心裡也很想問問夫君恢復的情況,但卻覺得叛徒闌冬那件事更讓夫君重視,便就對閆大師行了個禮,走出了房間。

  闌冬被韓峰他們架著拖入了房,與席雲芝擦肩而過,很快房門便被關了起來。

  席雲芝回到廚房清理藥渣子,見堰伯也在,便趕緊上前搭手,堰伯卻說她這些天累了,怎麼都不讓她動手收拾,並一力承擔了下來。

  席雲芝覺得是有些累了,耳朵裡總是嗡嗡的響,頭顱之中也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扯著神經一般,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正要坐下,卻突然想起闌冬被拖入了房,那馬棚裡應該還有一個人。

  這是個女人,不知道和闌冬是什麼關系,上回閆大師在她店中揮鞭時,就見這個女人對闌冬百般維護,寧願自己挨鞭子都要護在闌冬身前。

  這麼想著,席雲芝端著茶杯走到了馬棚,鬼使神差的開門走了進去,去到那個女人身旁蹲下了身子,那女人察覺有人靠近,強撐著精神昂了昂頭,卻無力起身防禦,席雲芝見狀,便將水杯放在一旁,跪在她的肩膀旁,扶起她的上半身,讓她靠著自己,然後又端起茶杯,喂她喝了一小口,那女人先是抗拒,但當清冽的水送入喉嚨之後,便就放棄了抵抗,咕嘟咕嘟喝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杯水就喝光了。

  席雲芝看了看光了的杯底,對上那女人渴望的眼神,問道:“還喝嗎?”

  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女人對席雲芝輕輕點了點頭,席雲芝便又將之放下,轉身去了廚房。

  只聽夫君的房間內傳出一陣很大聲的爭吵,她慌忙鑽進廚房,又倒了杯水,回到馬棚中,讓那女子喝下,喝了水的女人臉色瞬間就好了很多,席雲芝將她拖著靠在牆壁上,讓她好受一些。

  女人虛弱的看著席雲芝,顫抖著唇,用低若蚊蠅的聲音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席雲芝搖搖頭,便就轉身走出了馬棚,靠在牆壁上的女子,目光灼灼盯著席雲芝的背影。

  席雲芝從馬棚出來,覺得頭越發昏沉沉,便想去書房裡的軟榻上躺一會兒,可還未走上台階,她便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好幾個日夜都未曾好好休息,再加上心有憂思,席雲芝這才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看到的便是夫君那張冷情的俊顏,黑亮的眸中染上了微微的擔憂,那抹擔憂不知怎的,令席雲芝沒由來的笑了起來,陽光自窗牖射入房內,將房間都渲染成了金色,每一處都像是鍍了金般明亮刺目。

  這樣毫無芥蒂的開懷笑容看呆了步覃,他從不知道,一個姿色並不出色的小女子的笑容會這般令他驚心,整個人仿佛被她吸走了魂魄,一動都不想動,只想沉溺於這樣的笑容中。

  “夫君,你的腿……”席雲芝聲音有些沙啞,步覃伸手按上她的唇,對她搖了搖頭,讓她不要說話。

  “閆師弟在我的腳腕處種了引脈蠱,只需以自身血肉喂養此蠱兩個月,便可令斷掉的經脈恢復。”

  步覃的腳被纏著厚厚的繃帶,席雲芝看不到他的傷口是什麼樣的,對他說的醫理也一知半解,她從床上坐起來,突然轉頭看向步覃。

  “閆大師是……夫君的師弟?”姑且不論兩人的風格完全不同,單就年齡而言,也應該閆大師是師兄吧?

  步覃見她瞪著兩只圓圓的眼睛,覺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說道:

  “誰說年齡大的就一定是師兄?他入門比我晚,是轉投我師傅門下的。”

  “……”席雲芝不懂那些,如今只一件事令她鬱悶:“那也就是說……就算我得罪了他,他也一定會替你治腳的,對不對?”

  原來這麼些天為了夫君的委曲求全,只不過是她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

  步覃勾唇一笑,她這些天的疲累早就被趙逸他們渲染了好幾倍告訴他了,他又豈會不懂她的心意。

  “師弟走之前讓我轉告你一些話。”步覃故意吊著她的胃口,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席雲芝咬了咬下唇,靜待夫君的話,那個怪人不會說了她什麼壞話吧?

  見她神情有些緊張,步覃微笑道:

  “師弟說,你很好。如今的世道,像你這般心地善良,敢作敢當的女子不多了。”

  “……”

  席雲芝有些發怔,原以為是壞話,倒是她冤枉他了,忽然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兩個人呢?”

  “你是說闌冬和鐵柔?”步覃乾脆將半個身子也靠在床沿上,似乎坐久了有些疲累。

  席雲芝點頭:“對呀,那兩個人被你師弟折磨的不成人樣,看著怪可憐的。”

  步覃轉頭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說道:“他們被他帶走了。師弟對齊國人恨之入骨,怕是不會饒了他們。聽天由命吧。”

  “……”

  席雲芝沒有說話,聽著步覃沉穩的聲音,靜靜的躺入了他的懷抱。

  席雲芝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十多日沒來飯莊,張延倒是把店經營的有聲有色的,竟然陸續也有人進來吃飯了。

  她走進了店,正好碰見張延從廚房裡端了一盤菜送到客人桌上,看見她就直嚷嚷:

  “哎喲喂,我的個姑奶奶,你總算來了,快快快,我都快忙瘋了,那桌還有門口那桌都說要結賬,你給算算去。”

  店裡的菜譜和菜單全都是席雲芝自己擬定的,因此價格她自然清楚,一邊收錢,一邊對忙碌的張廷問道:

  “翠丫呢?怎麼不見她人?”

  張廷的腳步一頓,怒上眉梢:“那丫頭早出晚歸,誰知道她死哪兒去了。”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4 PM

第17章 遭遇惡勢力

  店鋪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出自張延之手的菜餚,凡是做出來,就必定會賣的出去,特別是烤雞,人們一傳十十傳百,買到的傳口味,買不到的傳名聲,弄得現在供不應求,張延沒辦法,只好限定每天烤兩三爐,也就是八十只左右,一隻二十文錢,雖然價格比別家的要貴上幾分,但特意來買的人卻是只增不少。

  中午吃過了飯,席雲芝回到店中,看見翠丫坐在櫃台後嗑瓜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著賬本,席雲芝見狀也沒說什麼,便將一籃子山梅放到桌上,溫和的說道:

  “翠丫,來吃些山梅子,新鮮著呢。”

  櫃台後的翠丫嚇了一跳,趕緊合上了賬本,一把拋了手裡的瓜子,從櫃台後走出,對席雲芝說道:

  “大小姐,你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歡吃山梅子了。”

  接著便跑過來,接過了席雲芝手裡的籃子,坐到一邊吃了起來。

  席雲芝打了水在擦桌子,翠丫吃著吃著,卻突然又來到她身旁,期期艾艾的輕聲說道:

  “大小姐,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最近我鄉下的姨婆進城了,我想給她買些東西,可是身上的錢都用完了……我剛才看了看賬本,咱們店裡賺了不少錢,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些急用?”

  席雲芝垂了垂眼眸,不動聲色:“你想要多少?”

  翠丫眼珠子轉了轉,這才將一隻手伸直了,對席雲芝比了比:“五兩,行不行?”

  席雲芝笑著替她順了順劉海,點頭道:“行,去櫃台拿吧。”

  翠丫放下籃子,歡天喜地的跑到了櫃台後,輕車熟路的從櫃台下的鐵盒子裡拿出了一錠嶄新的銀角,對席雲芝又是點頭又是道謝,捧著銀子和山梅籃子,疾步走出了飯莊。

  張延從後廚走出,正巧看到這一幕,對席雲芝嗤之以鼻:“哼,她就是被你慣出來的,我還真沒見過那個掌櫃會讓一個丫頭去翻錢箱的,你的心也忒大了點吧。”

  席雲芝但笑不語,將毛巾在地上的水盆中搓了搓,繼續擦拭桌子,對張延的埋怨充耳不聞。

  夜晚,席雲芝坐在腳踏上替步覃按腿,步覃臉色依舊蒼白,整個人也瘦了好多,也不知閆大師給他用的什麼藥,補了好些天也不見好轉,甚至有越來越嚴重的感覺。

  席雲芝愁在心中,卻是不敢在步覃面前表現出來,生怕他多心,不利於康復。

  靠在床頭假寐的步覃突然開口說道:

  “聽趙逸說,你店裡出了個細作?”

  席雲芝想了好久才明白‘細作’這個專業術語是什麼意思,不禁失笑:“夫君,又不是行軍打仗,怎麼能叫細作呢?”

  步覃睜開深邃的雙眸,半磕著看她的神情別有一番俊美的感覺,令席雲芝不禁低下了頭,不敢再看他。

  “可應付的過來?”步覃當然不知道席雲芝為何低頭,只想與她好好說些話。

  席雲芝點點頭:“應付的過來,原也不過就是些動動心思的小事。”

  步覃像是突然有所感悟:“人心,才是最難掌控的。”

  席雲芝勾唇笑了笑,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閆大師不知給夫君用的什麼藥,怎的這麼些天都不見轉好,從前還能獨自下地走走,如今卻只得依靠雙拐。”

  步覃將目光落在自己纏滿繃帶的右腿之上,幽幽的說道:

  “這蠱便是這藥性。耗上兩三個月,大約便可痊癒。”

  席雲芝雖然聽了步覃的話,卻在心中對那閆大師產生了一種不信任的感覺,不過,她也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夫君健全也好,瘸子也罷,即便他癱瘓在床,她也會好好守候在他身邊的。

  第二天一早,她在鍋裡熬了雞湯,便就去了店鋪。

  踏入店鋪,發現堂內站了幾個人,席家二管家桂寧正在她櫃台前轉悠,拿著一件小擺設在手中把玩,見她入內,趕忙就換了副嘴臉,迎了上來。

  “喲,大小姐來啦。桂寧給大小姐請安了。”

  席雲芝心中奇怪,卻也不動聲色:“桂總管別來無恙,怎的行如此大禮。”

  桂寧一臉諂笑,在席雲芝面前踱了幾步,便才說明來意:

  “大小姐,實不相瞞,這家鋪子是五奶奶親自看中的,原想叫我買下來,收入席家產業,可劉老頭食古不化,不識好歹,說就算賣給鬼,他也不賣給席家,哈哈哈,哎喲喂,真是笑死我了,最後他不還得賣給咱席家人嗎?”

  席雲芝面帶微笑聽桂寧說話,聽到他話裡竟然將這家鋪子直接歸到了席家產業之中,面不改色的笑道:

  “桂總管真是貴人多忘事。劉老頭那句話,也沒說錯。”

  桂寧收斂了些臉上的笑容,吊白眼看著席雲芝:“怎的?大小姐是什麼意思?”

  席雲芝不想與他兜圈子,便直接說道:“我早在兩個月前就出門了,夫家姓步,這鋪子,便是夫家出錢買下的產業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這鋪子可跟席家沒有任何關系的。

  桂寧冷哼一聲,罵了一句:“好個忘恩負義的,從前老太太那般疼愛大小姐,你便是這般報答她的?”

  席雲芝但笑不語,桂寧將先前從櫃臺上拿著把玩的小物件隨手一拋,惡狠狠的指著席雲芝說道:

  “好,太好了。原本我知道這家鋪子是大小姐開的,還想給你指條明路,這下你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不出三個月,我保證讓你關門大吉,到時候大小姐就是來府上求我,我也絕不會留情面了。”

  席雲芝沒有回答他的威脅之言,對他抬了抬手,輕聲說了一句:

  “桂總管,請。”

  桂寧對她翻了一記大白眼,帶著幾個家丁離去時,每人都抬腳踢翻了一兩張長凳洩憤,像一幫地痞流氓般,走出了鋪子。

  桂寧他們走後,張延才敢從後廚探出腦袋,急忙跑出來對席雲芝問道:

  “怎麼樣,怎麼樣?他們是不是想買這鋪子?剛才那麼多人一起湧進來,凶巴巴的嚇死我了。”

  席雲芝冷冷瞥了一眼沒出息的他,淡然說道:“不是想買鋪子。”

  張延不解:“那他們想幹什麼?”

  席雲芝歎了口氣,說道:“想不花錢,收了鋪子。”

  “什麼?”張延吃驚大叫:“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是土匪啊?土匪還要靠山吃山,他們靠的是什麼?”

  席雲芝沒有說話,張延有些不放心,畢竟鋪子的生意才剛剛好了些,他賺錢可還沒賺夠,怎麼能說被收就收了呢。

  這下可怎麼辦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5 PM

第18章 柳暗花明

  席雲芝安排好了店裡的事情,下午便出去了。

  在洛陽城外,有一座慈雲寺,寺裡住著一位鏡屏師太,從前是席府的掌事三娘,後來不知為何突然出家,席雲芝一有麻煩事,便會到慈雲寺求見鏡屏師太,以得寬慰與良策。

  她在出嫁前在席家偷生,那是她一個人的事,但現在她嫁人了,她不能讓夫家也跟著她在席府的掌控之下偷生。

  她在慈雲寺大殿拜了菩薩,添了香火之後,小尼姑便帶著她去了鏡屏師太所在的後院,卻被攔在門外,從禪房裡走出另一名尼姑,從前她叫阿萼,跟席雲芝差不多年歲,是三娘的貼身丫鬟,如今她跟在三娘後頭學得佛法,也有了自己的法號,叫做靜一。

  “鏡屏師太偶感風寒,不宜見客。”靜一對席雲芝雙手合十,見席雲芝還想說話,便又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卷紙張,交到席雲芝手中,說道:

  “師太得知施主前不久已然成親,來不及恭賀,便就備下此賀禮,請施主務必收下。”

  席雲芝不知道這是什麼,她對三娘是亦師亦母的感情,長時間不見,如今想見她一面的心思很是旺盛,便急急上前一步,對靜一說道:

  “請師太寬容,小女子已多日不見鏡屏師太,心中有千言萬語不得訴,還請師太賜見。”

  誰料靜一給了紙張後,便一邊念著佛經,一邊回到了禪房之中,留下滿目遺憾的席雲芝在院子裡獨站良久。

  從日中等到日落,院子裡滿是夕陽下的金黃余暉,席雲芝歎了一口氣,這才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趁著生活做飯的空當,她攤開鏡屏師太給她的一卷紙張,上面只有寥寥數行字,娟秀的字體依舊那樣悅目,席雲芝前後看完之後,便輕輕合上,送入了鍋堂。

  步覃拄著雙拐走進廚房,見席雲芝臉色有些凝重,便找了一張高凳坐了下來,語氣略帶關切的問:

  “今日鋪子裡有事?”

  席雲芝撿了一根粗柴放入鍋堂,看著火光耀眼,點了點頭:“席家的二管家桂寧今日去了店裡,聽他的口氣是對鋪子勢在必得了。”

  步覃看著她現出擔憂的眸子,脫口問道:“我能做些什麼?”

  “……”席雲芝看著步覃,這是夫君第二次問她這句話,語氣比第一次還要來的關切,深吸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便將憋在心中的話一股腦兒全都說了出來:

  “席家在洛陽已有好幾十年,共有七十三家店鋪,涵蓋各個銷金行業多年,家大業大,若是正面迎戰,我必敗得體無完膚,如今唯有‘迂回’一法。”

  步覃眼中閃耀出一種極其欣賞的目光,就一個從未打過仗的女子而言,她對戰略卻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這是極其難得的,兩廂對視片刻,步覃又問:

  “可有把握?”

  席雲芝看了一眼鍋堂中早已燒做灰燼的紙,點點頭:“之前沒有,現在有了。”

  步覃用雙拐撐著起身:“慈雲寺的那位有所透露嗎?”

  “……”席雲芝有些奇怪夫君如何知道她今日去了慈雲寺的,但聽他提起,便也不做隱瞞:

  “是,慈雲寺的鏡屏師太是從前席家的掌事夫人,她對我很好。”

  步覃聽了席雲芝的話,便點點頭,撐著拐杖走出了廚房。

  席雲芝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影,欣慰的笑了笑,雖然夫君沒有插手幫她做任何事,但有時候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力的信任,也是一種愛的方式,因為那是他發自內心的覺得,你與他是平等的,無須依傍他才能生活,他覺得你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一份事業,他不會加以干涉,卻會給你最大的自由與支持。

  不知道旁的女人怎麼想,反正她是很喜歡那種被他所信任的感覺。

  第二日,席雲芝剛到店裡,張延便從後廚跑了出來,眉開眼笑,恨不得攙著席雲芝走進去,邊走邊說:

  “昨兒下午去哪兒了呀?你可不知道哇,隔壁春熙樓的頭牌芳菲姑娘……的貼身婢女倩倩昨兒下午親自來找你的。”

  席雲芝走到櫃台後,正要拿算盤,聽了張延的話,不禁抬頭:“春熙樓?”

  張延以為她不知,故意解釋了一下:“就是隔壁那個妓館。芳菲姑娘那可是洛陽府的紅人,就連知州大人都等著排隊見她呢。”

  “哦。”席雲芝淡淡一聲後,便恢復了手中動作:“她們找我做什麼?”

  張延兩眼放光,一副‘你走運’了的模樣,整個人幾乎趴在櫃臺上,眉飛色舞的說道:

  “我軟磨硬泡,倩倩才肯告訴我……”他神秘兮兮的左顧右盼,好像周圍還有其他人似的,掩著嘴唇對席雲芝說道:

  “芳菲姑娘想買下咱們店,你猜出多少錢?”

  席雲芝眉峰微蹙,真是瘦田無人耕,耕了有人爭啊,她這家店不過開了兩三個月,就招來這麼多垂涎之人,她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多少錢?”

  有人願意出錢買她的店,那就說明她的經營策略是正確的,只要價格適宜,她倒也不介意賺一筆。

  張延得意洋洋的對席雲芝比了比手指:“五百兩。倩倩說要是你同意,今兒下午就到星月湖的翡翠軒去,芳菲姑娘今日在那裡出沒。”

  席雲芝被這個價格‘嚇’的笑了笑,張延見她臉上微微流露出不悅,以為她一時還沒算清這筆帳,便急忙搶過她手裡的算盤,辟裡啪啦就是一陣計算:

  “五百兩不少了。你想啊,我現在每天烤八十只雞,一隻賣二十文,五隻就是一兩,八十只就是十六兩,除去一半的成本,也就賺八兩,再加上中午晚上的散客,一日至多不過十多二十兩的收入,還得每天起早貪黑,有錢不賺,這麼辛苦幹什麼呢?”

  “……”

  席雲芝不動聲色等他把帳一筆筆算完,這才拿回他手中的算盤,垂頭說道:“現在每天店裡收入淨二十兩,我得六兩,你得十四兩,店開著,你有錢拿,店賣了,就沒你什麼事兒了,你確定要賣給她?”

  張延面上一愣,突然清醒了過來:“啊,那什麼……我還有事兒,你再考慮考慮,不急不急啊。”

  看著張延慌亂逃走的身影,席雲芝不自覺的勾起了嘴角,不論是誰,這家店倒不是不可以賣,但是五百兩嘛……

  春熙樓的頭牌芳菲姑娘,她的名聲席雲芝在外多少也聽說過,艷冠群芳,絕代風華,以至於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便成了洛陽社交圈中最炙手可熱的花蝴蝶,高官富賈的宴會都以請到芳菲姑娘出席相伴為榮。

  沒想到她這家店竟然受到這位美人的青睞,當真榮幸之至,若不好好做一番文章,反而倒對不起這個撞上門的好機會了。

  將算盤擺在櫃臺上,席雲芝打開櫃台後的抽屜,賬本原封不動的放在抽屜裡,她拿出一本放在手中翻了翻,像是看到了什麼,滿意的笑了笑,便就又將之合上,關入了抽屜。

  翠丫打著哈欠從店外走來,見到席雲芝已經站在櫃台後,生怕她說教自己,便趕忙在客桌上倒了一杯茶給席雲芝送了過去。

  席雲芝抬眼掃了掃她,卻是沒有說話,黑亮亮的眼神看的翠丫直冒冷汗,語氣略帶緊張的說:

  “大,大小姐,怎麼這樣看著人家,怪,怪怕人的。”

  席雲芝誇張的歎了口氣,翠丫就更緊張了,只見席雲芝接過了手中茶杯,對她說道:

  “唉,這店怕是開不下去了。”

  翠丫大驚:“大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席雲芝看著她,故意不說話,等看到翠丫的笑容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才張口說道:

  “唉,這件事我原本也不該說的,可是,畢竟是自家姐妹,我也替雲秀妹妹著急不是。”

  翠丫摒著呼吸不敢大聲說話:“雲,雲秀小姐?”

  席雲芝點點頭,做出一副不願跟她賣關子的樣子,爽利利的說道:

  “我把你當自家姐妹才告訴你的,你也知道,席盧兩家定親,雲秀下月就要嫁入知州府,可是昨兒春熙樓的婢女卻來尋我,說是知州公子盧浩知道芳菲姑娘愛吃我們店的菜,便要用兩千兩將我們店買了去,送給芳菲姑娘,你說,雲秀這還未進門,知州公子便與那青樓女子不清不楚,我怎能不為雲秀擔憂呢。”

  翠丫聽得大為震驚,但見席雲芝說的言之鑿鑿,不像作假,況且昨天下午確實有春熙樓的婢女到店裡來找,席雲芝不在店裡,她便與張廷在後廚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出來。

  如此說來,大小姐說的肯定是真的了。

  若是那知州公子真的花了兩千兩將這家店買了送給芳菲姑娘,那……席家這回的臉可就丟大了……

  席雲芝看著翠丫魂不守捨的轉身,便就垂頭兀自算起帳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26 PM

第19章 簽字畫押

  席家後院掀起了軒然大波。

  五奶奶商素娥一拍桌子,二管家桂寧便嚇得跪在了地上,只聽她厲聲指著桂寧說道:

  “你所言可是真的?”

  桂寧連連點頭:“真的真的,那丫頭昨兒剛把大小姐店裡的賬本給我偷了過來,我抄了一份,她又還了回去,大小姐根本不知道這事兒,還把那丫頭當做姐妹般信任,這才將這般私密的事告知於她。”

  商素娥面帶疑惑,一邊轉動手腕上的玉鐲,一邊若有所思的問:

  “席雲芝當真沒有懷疑翠丫?”

  桂寧拍著胸脯打包票:“一點都沒有,大小姐感念翠丫之前幫過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去想,平日裡對翠丫好的不得了,要什麼就給什麼,有好東西也是第一個留給翠丫。”

  商素娥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踱了好好一會兒步子後,才又道:“那知州公子與那妓子之事,也是她告訴你的?”

  “是。”桂寧點頭,獐頭鼠目的臉上露出一種即將立下大功的欣喜:“小的也怕有假,便也暗中派人去調查了一番,昨日那妓子的貼身婢女確實去過大小姐的店逗留好些時候,而且……”

  桂寧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商素娥一記厲眼掃過:“說。”

  “而且……小的一年前就聽說過知州公子為奪花魁芳菲初夜,與人大打出手,他癡戀那妓子,這回為討她歡,買下一個店送給她亦不足為奇。”

  商素娥聽了桂寧之言,氣憤之色溢於言表:“哼,傷風敗俗。”

  桂寧被罵得往後縮了縮腦袋,見商素娥滿臉怒容,便只敢試探著說道:

  “五奶奶,四小姐出嫁在即,這事兒……”

  商素娥狠狠瞪了他一眼,罵道:“這事兒給我封死了。要是被我知道那個賤蹄子捅了出去,我便要了他的命。”

  桂寧嚇得屁滾尿流,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知道,絕不會透出半絲兒的風,只是老太太那兒要去通報嗎?”

  商素娥白了他一眼:“通報什麼呀?席家四小姐出嫁在即,新郎官卻豪擲千金討個妓子歡心,這事兒你好意思說,老太太都不好意思聽。”

  怎麼偏就在這節骨眼兒上呢?知州府那裡也不好明著去打聽,人家只需一句空穴來風便可將席家的嗓子眼兒堵的死死的,若是硬鬧,兩家都不好看,若是不鬧,四姑娘嫁過去還有什麼威信可言,四姑娘在知州府沒了威信,那便是落了席家的臉面,真要到了那步境地,大家全都掩著帕子出門,不要見人了。

  為今之計……商素娥沉吟片刻後,對桂寧問道:“你說那知州公子欲花多少錢買下席雲芝的鋪子?”

  桂寧想了想,比了個手勢:“兩千兩。”

  商素娥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就給她三千兩,就說那鋪子我席家買下來送給四姑娘做陪嫁。”

  桂寧不解:“五奶奶,買那破鋪子花三千兩?您給小的幾天時間,小的讓您一分錢不花,就拿下那鋪子。”

  “不!”商素娥目光沉著,冷道:“就是要實打實的花三千兩去買,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那鋪子是我席家花三千兩買下來,送給四姑娘陪嫁的。”

  如此,一來可以不動聲色告訴盧家她席家的財力,使之不敢小覷,二來也可以順便打一打那無良公子的臉,新娘子的陪嫁品正是他要送給外頭情人的東西,她倒要看看,他今後怎麼在妻子和情人的面前做人!

  晚上,席雲芝給步覃按了一會兒腿後,便扶著他在院子裡走,席雲芝一手扶著他的後腰,失了雙拐的步覃也摟住席雲芝的肩膀,讓他們靠的更近。

  席雲芝將白日裡店鋪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全都跟步覃說了說,步覃的話不多,便就聽著席雲芝說,偶爾也會出聲說一句表示他的看法。

  步家的院子不大,夫妻倆說著話兒不知不覺中就走了好幾圈,回到房裡,席雲芝又是打水又是擦面,將步覃服侍的舒舒服服坐上了床,她才又坐到床沿,縫制一些小物件。

  步覃拿著書冊看幾頁,便就抬頭看一眼席雲芝,這樣寧靜的日子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卻被敏銳的席雲芝看到了,只見她也勾著唇角,對步覃問道:

  “夫君,你從前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步覃兀自沉靜在安寧的心緒之中,驟聽席雲芝的問題,不禁一愣,看著她小小的臉上滿是興奮,目光中透著無限期盼,斂眸想了想後,便就說道:

  “小時候是祖宗家訓,少年時是大漠黃沙,成年後是手握兵權,血肉橫飛,封賞無數……”

  席雲芝聽步覃一語概括了他的過往,腦中想像著他所說的一切。那樣生活在雲端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掉了下來,還不偏不倚,就掉在了她的面前,緣分這東西,當真奇怪。

  正失神之際,卻聽步覃轉而問她:“你呢?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正在用針的席雲芝只覺指尖一痛,看著血珠緩緩凝聚,她看著失神,步覃見狀,趕忙放下手中的書,拉過席雲芝刺傷的手指,想也未想,便放入口中輕含。

  溫熱柔軟的觸感將席雲芝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羞赧不已,想要抽回手,卻被步覃牢牢抓住,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席雲芝這才緩緩的開聲:

  “我的娘親……死的不清白,小時候爹娘健在,我和雲然的日子都很好過,娘親死了之後,爹染上了酒癮,自此不再歸家,我便一個人生活到了今日。”

  步覃聽著她的話,靜靜的看著她,許是想到些什麼,席雲芝的雙目有些微紅,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步覃見狀,心中沒由來就是一悸,突然俯身親了上去。

  私密的空間十分靜謐,夾雜著唇舌接觸的水聲,聽起來格外明顯,步覃將手指刺入席雲芝的發髻,讓她散開了發髻,不算黑的長發滑落在肩,驚醒了她的別樣風情,步覃越吻越深,舌尖掃過她的上顎,感覺席雲芝身子有些發抖,他這才大張雙臂,將之摟入了懷。

  席雲芝掙紮著推拒了兩下:“夫君,你的傷……”

  步覃一聲低吼:“不礙事。”

  “……”

  席雲芝一聲嬌吟,便被壓入了帳中,扒了衣衫便是長驅直入,她怕扯著夫君的傷口,只好全面配合,進進出出好幾百回後,步覃才最後一擊,趴在她的身上喘著粗氣。

  席雲芝也同樣喘息不已,指尖輕輕劃過步覃的背脊,只覺身上的人一動,席雲芝便收回了雙腿,想下床去清理一下,卻不了剛一轉身,又被拉入了帳中,就著她向後跌倒的姿勢,步覃又瘋狂要了她一回,這才肯罷休。

  第二日,席雲芝渾身酸痛,便晚了一些去店裡,想著今日可能會發生的事,便早早跟夫君借了韓峰和趙逸一同前去,他們剛在巷口出現,便被在鋪子外頭眺望的張延給看見了,飛奔似的向她跑來,咋咋呼呼:

  “誒喲我的媽呀,你終於來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席雲芝不明所以便被張延拉著跑回了店裡,看見店裡的陣仗,韓峰和趙逸倒是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席雲芝的臉上倒是沒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席府二總管桂寧一臉失去耐性的表情,看見席雲芝後這才沒好氣的站起了身:

  “大小姐你這掌櫃做的可不地道啊。”

  席雲芝沒有理他,直接勾著唇走入了櫃台,仿佛沒看見這大堂中的人般。

  “嘿!”

  從前桂寧眼中的席雲芝是懦弱的,見人總是帶著幾分討好的笑,生怕你惱了她去,可是今日卻有些不同,桂寧審視著她,走到櫃台前,席雲芝像是才看見他似的:

  “桂總管來的可夠勤的。”

  桂寧地痞一般的晃了晃身子,這才說道:“怎的,大小姐不願意見我過來?”

  席雲芝見他出言挑釁,卻也不怒,深吸一口氣後,便將雙手撐在櫃台之後,如釋重負的說道:

  “我就算想再見到桂總管怕是也見不到了。這店,我已經賣給旁人了。”

  桂寧聽他這般說,笑容不禁一曬:“賣給誰了?盧家那位公子?”

  見席雲芝臉色一變,桂寧卻更加得意:“大小姐真是不地道,有好事兒怎麼不想這咱們自家人呢?”

  他邊說著話,邊就從袖口中掏出了一疊銀票,在掌心拍了拍:

  “不管你賣給誰了,都得要回來。五奶奶說了,大小姐難得做回生意,她得捧場不是?”

  席雲芝看著卷起的銀票,不以為然:“桂總管可知那位公子出價多少嗎?”

  桂寧哼哼兩聲:“不就是兩千兩嗎?我這裡可是萬金銀號剛開出來的三千兩銀票,大小姐,賣是不賣啊?”

  席雲芝滿臉的不信,桂寧便將銀票一張張攤在櫃臺上頭,每張都是五百兩的大票,一共六張,席雲芝心中暗喜,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淡淡然的伸手去將那六張銀票收入手中,爽快答道:

  “張延,筆墨伺候,我要與桂總管寫條款簽字畫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38 PM

第20章 天倫之樂

  席雲芝將條款字據一氣呵成,仿佛早已練習過千遍,上頭將店鋪地址,店主姓名,何人購買,購買金額等一應寫入條款,在末尾處按上指印,叫趙逸將之遞到桂寧面前,桂寧上下看了兩眼,便也蓋上了指印,合同便算是簽成了。

  席雲芝將三千兩銀票收入襟中,便將准備好的店鋪的地契交到了桂寧手中,無比親切的說道:

  “這家店出名的便是烤雞,我讓廚師傅將烤雞的秘方送給你。”

  桂寧將地契傳給身後一個師爺打扮的人收好,自己則站起來,負手在店子裡轉起了圈,席雲芝心中升起警戒,對韓峰他們遞去一道眼神,叫他們小心留意狀況。

  只聽桂寧得意的說道:

  “既然點已經賣了,那我也就走了。”

  席雲芝不著痕跡向後退了一小步,對桂寧比了個請的手勢,謙和的說道:“桂總管慢走,我今日便會將東西收拾了,明日全都搬遷結束。”

  桂寧亦步亦趨,來到席雲芝面前,韓峰他們怕桂寧對席雲芝不利,蠢蠢欲動,卻被席雲芝在背後做了個等等的手勢,只聽桂寧又道:

  “收拾就不用了,這店裡所有的東西就照原樣擺著,我下午會從辛香樓調來一個廚子,不就是烤雞嗎?從前不知道,原來賣雞也能日進百兩,大小姐三千兩賣了這店,說不得以後會後悔的。”

  席雲芝冷下了笑:“桂總管怎知我店裡賬目?”

  桂寧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搖頭晃腦,得意的不行:“行了,我自有我知道的方法,倒是大小姐你……交出來吧!”

  說著,桂寧便對席雲芝伸出了一隻手,席雲芝不解:“桂總管這是何意?”

  桂寧輕咳了兩聲,好整以暇整了整自己的褂子,露出原本的地痞模樣:

  “不懂啊?好,那我就明說了。大小姐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能得了這錢吧?三千兩這個數,夠尋常百姓家吃上一輩子了,大小姐覺得自己憑什麼得?”

  席雲芝斂下了笑容:“就憑那一紙合約。”

  桂寧大笑:“一紙合約?哈哈哈,對,合約是簽了,我錢也付了啊,不過是大小姐你保管不當,被惡人搶了去,這難道也能怪我,怪席家?”

  說著,桂寧便揮了揮手,只見他身後的十幾個大漢就一擁而上,一個個舉著拳頭就對席雲芝揮過來。

  席雲芝只覺得面前一陣黑暗,嚇得花容失色,以為那些拳頭終將落在她的身上,准備閉眼承受了,可預期的痛並未發生,她僵立原地,偷偷將雙眼睜開一條縫,只見韓峰和趙逸出手如電,擋在她身前,將准備圍攻她的大漢們打的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桂寧捂著被掃到的臉頰,一顫一顫的指著韓峰和趙逸,色厲內荏道:

  “你,你們是誰,敢管老子的閒事,信不信老子叫人活劈了你們?”

  韓峰冷哼一聲:

  “哼,你對我們家夫人動手,還問我們是誰?活劈是嗎?來呀,爺們兒等著!”

  趙逸意猶未盡的轉動拳頭:“等什麼呀,看小爺我先徒手劈了他們!”

  說著便要沖上去,桂寧一群人狼狽的轉身就跑,邊跑,嘴裡邊罵罵咧咧的,說什麼要回來報仇什麼的。

  席雲芝追出了店外,大聲叫道:“桂總管,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明日搬遷。”

  桂寧頭也不回,撒丫子便跑的無影無蹤,也不知他聽見沒聽見。

  席雲芝笑著轉過身,看見韓峰和趙逸臉上都洋溢著不可思議的神情,趙逸最是咋呼:

  “夫人,你什麼時候把這店給賣出去了,還賣了……三千兩。這,這也太厲害了吧。”

  席雲芝但笑不語,將銀票從襟中掏了出來,走入大堂叫道:

  “張延,他們走了,出來吧。”

  對某人的膽色,席雲芝多少還是知道點的,遇事就別指望他敢沖上去,第一時間就會像老鼠一般躲起來。

  果然,經由席雲芝一叫,張延便從後廚房走了出來,還一副在裡面揮汗如雨幹活被打擾的不爽樣。

  “幹什麼?你不是說不賣店的嗎?這才說了幾天啊?”

  他當然心情不好,正如席雲芝所說,這家店開著,他每天多少不等還有錢進賬,要是不開了,他還有個毛球呀!

  席雲芝勾著笑,從一疊銀票中抽出一張遞到他面前,說道:

  “這是五百兩,算是遣散費,夠不夠?”

  張延大驚大喜,恨不得把頭點的像搗蒜:“夠,夠,太夠了。掌櫃的,你太仁義了,我張延總算沒看走眼,哈哈哈哈……”

  “……”

  層出不窮的誇獎讓席雲芝哭笑不得,張延這人不去天橋說書,還真對不起他那滔滔不絕的口才。

  席雲芝不再理會張延的謝天謝地謝祖宗,去了後廚,既然錢已經到手,店也買了出去,她也不能再多逗留了,看了看廚房裡的用具,也沒什麼好帶回去的,上回老劉送她的一壇醬汁已經被閆大師吃的剩下一半了,她也不打算帶走了,便也還是送給張延,隨他以後是自己煮了吃,還是去外頭開店用。

  張延又是一陣喜極而泣,抱著席雲芝大腿,怎麼拉都不肯鬆手。

  飯莊開了兩個多月,裡面凝聚了她不少心血,真的要走了,多少還會有些不捨得,趙逸一個借力,從一旁的牆壁上飛身而上,將那塊黑底紅字的匾額取了下來。

  “夫人,席家肯定不會要這塊匾額的,咱們帶回去,留個紀念也好啊,是不是?”

  席雲芝笑了笑,便由著他了,一行三人,一塊匾迎著晚霞走向了回家的路。

  晚上吃飯的時候,席雲芝便將賣掉鋪子的事對大夥兒說了一遍,堰伯對她的手腕佩服的不得了,步承宗也對她贊賞有加。

  吃完了晚飯,席雲芝攙著步覃去了步承宗的後院,他正和堰伯下棋,見他們過去,堰伯便主動給步覃讓了位:

  “少爺,還是你來吧,老爺非讓我跟他下棋,可我的棋藝實在太臭了。”

  席雲芝和堰伯合力將步覃扶著坐到了步承宗對面,步覃將雙拐交給席雲芝擺在一旁,自己則捏著一顆黑子縱觀全域,步承宗佯裝糊塗,半瞇著雙眼,說道:

  “恢復的怎麼樣了?”

  步覃在白山黑水間落下一子,淡淡然的說道:“快了吧。”

  步承宗應對自如,不緊不慢的在邊角下了一子,又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說的是心緒。”

  步覃瞥了一眼步承宗的棋子,正巧席雲芝過來奉茶,正要彎腰走去步承宗那一邊,卻被步覃截住了,將她手中的茶杯接過,直接放到步承宗面前,然後便指著自己身邊空處,讓她坐下歇歇。

  席雲芝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自己不累想去過去侍奉步承宗,卻被步覃按著不讓她起來。

  步承宗看的好笑,故意拖長了語調說道:“我當初就說雲芝是個好姑娘,如今看來,果真不假,這男人啊……總是繞不過開三尺紅綢,當初何必較勁呢?”

  見步覃鼻眼觀心不說話,步承宗卻繞過他,探頭看了一眼席雲芝,為老不尊的對她眨眨眼:

  “你說是不是,孫媳婦?”

  席雲芝噙著笑,看了一眼強裝鎮定的步覃,這才點了點頭,算是答了步承宗的話。

  “我要是你,就好好看看這盤棋該怎麼救,我的大軍已兵臨城下,你卻仍夜夜笙歌,這可是要亡國的前奏啊,爺爺。”

  步覃冷著面孔,一派老成的對步承宗說道。

  誰料步承宗只是垂目看了一眼棋局,便隨手落下一子,輕而易舉的殺出一條血路。

  “嘴巴還是那麼毒,看來是好的差不多了。就孫猴子的這點把戲,能逃過如來佛祖的手掌心嗎?我這便殺出血路,封了你的援軍,看你如何應對。”

  步承宗不甘示弱,薑畢竟還是老的辣,轉手幾回便又對步覃攻了回去。

  “封了援軍,我便轉戰,又有何難?”

  “……”

  一老一少,白山黑水間無聲的廝殺著,落子皆有一種大丈夫雷厲風行的霸道,席雲芝雖然也懂下棋,但卻都是女人家的彎彎路子,不比他們直面迎敵,兵法萬千。

  步承宗已經好久沒有下棋下的這般痛快了,一直拖著步覃他們不讓走,最後還是席雲芝忍不住掩唇打了個哈欠,步覃才速速解決最後一局,不顧步承宗跳腳的挽留,將席雲芝帶了回去。

  他們走後,步承宗有些酸溜溜的說道:

  “去,開始說不要娶妻的是他,如今寵的人也是他,幸好孫媳婦是個好的。”

  堰伯正在給他鋪床,聽了他的話,不禁說道:

  “幸好少夫人是個好的,不然就她這翻手雲覆手雨的手段,倒真叫人害怕了。”

  步承宗卻不以為意,吹鬍子瞪眼維護道:

  “怕什麼?咱們步家從前就是沒有一個厲害的當家主母,才會被那幫小人陷害了,若是春蘭和秀琴有孫媳婦一半的手段,咱們都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

  春蘭是老夫人的閨名,秀琴則是夫人的,提起那兩個溫婉軟弱的主母,堰伯便是一陣唏噓。

  “老爺,只要少爺能恢復過來,咱們步家不是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少爺在軍中的威望,不是我堰伯吹噓,咱們蕭國境內,無人能及。”

  “唉……洗洗睡吧。”

  步承宗心中矛盾,既想著讓步家重返權利之巔,又不願再回到那波詭雲譎的吃人圍城,其實像如今的生活方式也挺好,他知道,自己已經老了,打了一輩子仗,此時才明白,人求的,不過就是那一世安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38 PM

第21章 捨銀子

  席雲芝不用去店裡之後,每天有更多的時間陪在步覃身邊,從打水幫他擦拭、換衣梳洗,再到扶著他滿院子轉悠,事無巨細,都安排的妥妥貼貼。

  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幾乎走到哪裡都能看到他們夫妻相隨的畫面,郎情妾意,形影不離,膩膩歪歪的勁頭讓趙逸他們都有些受不了,一個個躲在背後偷笑。

  席雲芝被他們笑的有些還會不好意思,生怕旁人說道她不矜持,有時候便刻意與步覃稍稍拉開幾步,但很快步覃就會跟上來拉住她,絲毫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這日午後,趙逸和韓峰被步老爺子叫去了後院,席雲芝在艷陽高照的前院裡幫步覃洗頭,她先用梳子沾濕了水替他通發,步覃靠坐在椅子上,瞇起雙眼,全身放鬆,夫妻二人久久沒有說話,席雲芝還以為夫君就這樣睡著了,卻不料他又忽然開口道:

  “聽說爺爺將鴛鴦佩給你了?”

  席雲芝聽他說話,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這才點頭答道:“嗯,給了。”

  “什麼時候給的?”步覃依舊閉著雙眼,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席雲芝有些緊張,因為她不確定夫君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心下忐忑的答道:“成親第三日吧。”

  步覃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睜開雙眼轉頭看著她,墨玉般的眸子裡閃著灼灼的寒光:“那為何不戴?還在惱我嗎?”

  席雲芝松了口氣,溫柔的搖了搖頭,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仿佛透著光般,開口說道:

  “我是想等夫君真心接受我之後再戴的,畢竟那是鴛鴦佩,若只有我一人佩戴,豈不是遭人笑話?”

  步覃看著她的眸子微微斂起,轉過頭,繼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明日都戴上吧。”

  席雲芝歡快的點點頭:“是,夫君。”

  午後的時間流逝的飛快,席雲芝發現夫君很喜歡她給他梳頭,那閉著眼睛享受的模樣,就像一隻從前四嬸娘養的一隻通體雪白,血統高貴的波斯貓,明明高傲的不得了,卻在被人順毛摸的時候不由自主發出喵喵聲。

  想到這裡,席雲芝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步覃立刻‘嗯?’了一聲,席雲芝猶豫了片刻,便決定大著膽子告訴了他,她此刻的想法:

  “我覺得,夫君像一隻貓,高貴又慵懶。”

  “……”

  步覃睜開雙眼,轉頭看了看那個笑靨如花的女人,明亮的笑顏那樣清澈的顯現出來……算了,看在她笑得這麼美的份上,就不與她計較了,只伸手繞過椅背,在那個他在被中撫過無數次的翹臀上捏了兩下,嚇得席雲芝左顧右盼,大驚叫出了聲,他這才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席雲芝捂著雙臀,面上飛過兩抹霞彩,幸好沒人看見,不然她真是要被笑死了。見夫君唇角帶笑,席雲芝當然知道自己被戲耍了,只得在他肩頭象徵性敲了兩下,卻又被步覃趁機抓著她濕漉漉的手不放。

  夫妻二人無聲的嬉鬧著,卻忽然聽見院子牆外傳來一陣呼聲:

  “請問,步小將軍在家嗎?”

  席雲芝和步覃停止了打鬧,對視一眼,席雲芝便迅速將現場收拾好了,應聲道:

  “是誰啊?”

  牆外的人聽見應答的是個女聲,不禁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

  “哦,是夫人吧?我是守陵一營的王沖,找步小將軍有些事,能麻煩夫人給我開個門嗎?”

  席雲芝看了一眼已經穿戴整齊的步覃,見他點了點頭,她這才將手在幹布上擦了擦,走到門後,將門閂拿開。

  來人是個中年漢子,鬍子拉碴,歪歪扭扭的穿著前襟印有‘兵’字的衣衫,發髻松亂,雙頰泛紅,腳步輕浮,手裡拿著一根煙桿子,煙袋旁用兩只骰子做著裝飾,開了門,便笑嘻嘻的進來了。

  後院也聽見了前院的響動,趙逸和韓峰便也趕了過來,見識他,兩人對視了一眼,自覺擋在了席雲芝與王沖之間,對王沖口氣頗重的說道:

  “王沖,你不好好待在營地,又來幹什麼?”

  趙逸的話中,明顯透著不耐,但王沖卻不以為意,腆著臉走上了前,將煙桿子別到了腰上,對在場所有人都做了個揖,然後才將目標鎖定在席雲芝身上。

  席雲芝被他看的背脊發毛,不自覺的往步覃身邊躲,只聽王沖突然對她跪了下來,說道:

  “夫人,求您救救我們吧,兄弟們好幾日未進米糧,都餓的不行了。”

  趙逸和韓峰聽了王沖的話,一個勁的深呼吸,翻白眼,很明顯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趙逸指著他就是一頓罵:

  “你個混蛋在夫人面前胡說什麼呀?前幾日剛給過你們十幾袋米,什麼叫未進米糧,瞎扯什麼蛋?滾——”

  王沖被罵也不生氣,只是賴皮的看著席雲芝:“夫人,我們跟著步將軍前來守陵,兩處營地,總共五百多個人啊,全都是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兒,十幾袋米……哪兒夠吃啊。”

  席雲芝斂眸想了想,不動聲色的笑道:

  “那王兄弟欲待如何?”

  王沖聽席雲芝開始跟他搭話,心中一喜,生怕她改變主意,趕忙說道:“聽說夫人前陣子開了家店鋪,生意不錯,後來轉手賺了不少,兄弟們都覺得夫人是女中豪傑,不知可否接濟一番?”

  趙逸聽了他的話,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席雲芝伸手制止了,只聽席雲芝對他好言說道:

  “那都是道聽途說,我的確開了一家鋪子,可不過兩個月,生意怎會不錯,正是因為生意不好,我才將之轉手他人,況且,接收鋪子的是席家,便是我的娘家,又怎會賺到錢呢?”

  席雲芝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就連事前特意打探過的王沖都有些相信了,面露難色,卻聽席雲芝又道:

  “不過,步家倒是還有些餘銀。”席雲芝從袖口掏出兩錠五兩的銀角,放到了王沖早已攤平的手上。

  王沖兩眼放光看著銀子,舔著雙唇對席雲芝連連道謝,便退出了門外。

  待他走後,趙逸首先煩嘀咕:“夫人,您幹嘛給那種人錢啊,還一下給十兩。你根本不知道他……”

  趙逸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席雲芝接過了話頭:

  “好賭嘛,我知道。”

  趙逸震驚的和韓峰對視一眼,只聽韓峰上前問道:“夫人,您怎知那廝好賭?”

  席雲芝搖了搖頭:“他面帶醉色,雙目通紅,腳步輕浮,顯然是宿醉剛醒,煙袋上掛著兩只骰子,說明他好賭,宿醉醒來第一件事竟是來步家討銀子,這就說明瞭他昨日在賭坊輸光了,今日還想去撈本。”

  “……”

  席雲芝的分析在情在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從前認識那人,不然怎麼可能有人會僅憑行為與打扮就猜得如此精准呢?

  趙逸被席雲芝震懾住了,好一會兒後,才納悶摸頭:“既然夫人都知道,那幹嘛要給他銀子呢?”

  席雲芝又笑了笑,沒有回答趙逸的問題,轉身便對上步覃了然的神情,夫妻對視一笑,相攜去了書房,留下丈二摸不著頭腦的趙逸與韓峰兩兩相望。

  “有沒有覺得夫人來了之後,咱們的智商……不夠用了?”

  “……”

  夜深露重,席雲芝在床上給步覃按腿,總覺得夫君最近腿上多了些氣力,她喜在心頭,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看書的步覃,試探著開聲說道:

  “夫君,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步覃的目光落在書頁上,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下,席雲芝知道他在聽,便就停下翹腿的動作,坐直了身體說道:

  “歷山腳下空地至少有千頃,就這麼空著,倒是可惜了。”

  席雲芝說著,便坐在那裡等待步覃的回答,可步覃看書入神,半天才做出反應,只見他放下書冊,看了席雲芝一眼,便用書冊指了指腿,卻是叫席雲芝繼續按,不要停。

  席雲芝趕忙繼續按壓,以為夫君不願與她討論這個話題,便就沒再說話,卻不料過了一會兒,又聽步覃開口:

  “怎麼不說了?空地千頃又如何?”

  席雲芝看了看他,這才說道:“空著也是空著,若是能開墾出一番良田,那咱們豈不是可以自給自足,餘糧拿去買賣,也是一項收入啊。”

  “……”

  又是一陣靜謐,步覃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嗯,那你看著辦吧,找些務農熟練的百姓,先規劃規劃吧。”

  席雲芝欣喜的看著步覃:“夫君,你同意了?”

  步覃沒有出聲,只是頭在書冊後點了點,席雲芝開心的在步覃腿上越敲越賣力,又是捏,又是揉。

  沒多一會兒,步覃便默默的將書冊合上,放到枕邊,然後抓住席雲芝的手,沙啞的聲音說道:

  “夜深了,睡吧。”

  說著,便是一陣用力,將席雲芝拉到了身邊,翻身覆在身下,不顧席雲芝的矜持,在她身上熟練的操作起來,各個關口如履平地,操作技術爐火純青,進軍速度已臻化境,又是一夜嬌喘綿綿,酥軟陣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39 PM

第22章 良苦用心

  席雲芝做事不喜歡拖遝,既然已經得到夫君首肯,她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歷山附近便有個村子,村裡的人大多以務農為生,看天吃飯,家家戶戶雖有餘糧,但卻不算富庶,席雲芝親自去村裡找了村長,吆喝一嗓子,說是有夫人請他們幹活兒。

  倒是出來幾家漢子,席雲芝在他們中挑了四五個好手,先讓他們去看看地方,合計一下需要哪些步驟,這些步驟又需要多少人來完成。

  農戶中有一老者,村民們都叫他做福伯,無妻無子,孤寡一人,雖然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年輕人,但是卻是村裡公認的長老,哪家地裡有不懂的地方,只要去問福伯,第二天基本就能找出原因。

  席雲芝雖然自己也種過一些小菜,但對於這種大型農業活動還不算瞭解,便就將一切都交給以福伯為首的幾名村民去規劃,村民淳樸,雖然席雲芝還未承諾規劃好之後,會雇傭他們,但他們做起事來還是相當負責。

  兩天之後,福伯便帶著結果來找席雲芝匯報了。

  照他們所言,若要將步家周圍的千頃荒地都開墾出來,沒有個幾百人是不行的,如今市面上的工價是一日五文錢,若是以三百人為例,一日就需十五兩銀子支出,這樣開墾半個月才能出個大概的管道。這還不算之後的灌溉和栽苗所花的成本。

  席雲芝粗略算了算,手中的銀錢倒是夠了,只是這樣一來,手頭又不寬裕了,而且,收成好壞還不知道,賣不賣的出也是未知,如此盲目投入,風險似乎太大了些。

  晚上與夫君把帳算了算後,這一想法便暫且作罷了。

  轉眼便是四月初,步覃的腿終於到了能夠拆除繃帶的時候,席雲芝在艷陽高照的院子裡給他搬了一張躺椅,讓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用剪刀小心翼翼的給他拆著繃帶,夫君的腳露了出來,腳踝處有一圈傷痕,像是之前被挑斷腳經那道傷痕的延伸。

  步覃緩緩將腿收回,踩在地上,就要站起來,席雲芝趕忙湊上前去相扶,卻被步覃抬手制止,席雲芝這才不放心的放下了手,警戒的跟在他身邊,以防他突然跌倒。

  走了兩步,步覃停下來轉動了下腳踝,便又接著走,一旁的趙逸和韓峰雙眉緊蹙,緊盯著步覃,席雲芝看著他走路的模樣,覺得不管怎麼說,夫君走路的時候,右腳不再一踮一踮了,步履雖然緩慢,卻十分平穩。

  步覃的腿傷果真在閆大師的妙手回春之下,奇跡般痊癒了。

  當晚步承宗高興極了,硬是不顧堰伯和席雲芝的阻止,喝了足足一壇子的燒刀子,最後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步覃本人倒沒有他爺爺那般高興,像是早已知道這個結果般,淡定的好像恢復的是別人的腳,與他無關一般,照常吃了飯,去書房寫一會兒字,再與席雲芝一同坐在床上看書。

  然後,毫無意外的看著看著,就睡到了一起。

  事後,席雲芝靠在步覃袒露的胸膛之上,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安心的閉目養神。

  步覃輕撫著她如玉般潤滑的背脊,愛不釋手,根本停不下來,知她未曾睡著,便開口說道:

  “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

  席雲芝睜開雙眼,從他胸膛之上掙紮著起身,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步覃,如今的她比剛成親時要豐潤一些,看著沒那麼瘦弱了,臉色紅潤,瞪得老大的雙眼看起來也就沒那麼大的可怕,反而多了幾分玲瓏可愛的感覺,步覃不禁又將手撫上了她的臉頰,輕輕揉捏起來。

  “夫君要去哪裡?去多久?”

  見她一副‘你走了,不會不回來了’的緊張神情,步覃不禁笑了,將她的後腦往下壓了壓,雙唇相接好一會兒,席雲芝嬌喘的快不行的時候他才肯放送手臂,又以指腹在她有些發腫的雙唇上輕撫,這才說道:

  “去一趟南寧,最多下個月就能回來。”

  得到了確切的時間和地點,席雲芝這才好受了些,但卻還是止不住有些悶悶不樂,步覃靜靜摟著她,偶爾在她耳廓親上兩下,好不容易才將她哄騙著睡了過去。

  看著她清麗的睡顏,只覺得全天下再也沒有比這張臉更加生動好看的了。

  從前只聽旁人說,丈夫出遠門憂心妻子在家不軌,雖然明知道她絕對不會,但那個畫面步覃只是想像就覺得心慌不已,看來他真是病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越想越心煩,步覃無奈的轉頭看著一臉香甜的席雲芝……如果讓她手頭有事做的話,他是不是就沒那麼擔心了呢?

  歷山的東南角,有一處營地,營地駐紮五百士兵,身為半山腰的陵寢鎮守之用。

  因為沒有將領,故這五百士兵從追隨前揚威將軍步覃來到洛陽之後,便是一盤散沙,走入營地不覺整齊肅靜,反而髒亂不堪,嘈雜聲聲。

  趙逸和韓峰從步入營地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今天有好戲看了。

  對視一眼,便從腰間拿出一隻集合號角,吹了起來。

  營地中先是一陣寂靜,然後又是一陣比之先前還要嘈雜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才陸續有士兵從營帳裡跑出來站隊。

  出來一個人,韓峰便在紙上記錄一個,趙逸則在一旁繼續吹號,指揮站立地點,就這樣零零散散,斷斷續續,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歪歪斜斜站了十幾隊,每隊也都十幾個人的樣子,又吹了一會兒,見營帳內不再走出人,趙逸才將號角歇了。

  韓峰將紙放下,走到那些士兵面前,大吼一聲:

  “報數。”

  士兵們當然知道趙逸和韓峰是誰,全都面面相覷,站在第一個的士兵才用輕若蚊蠅的聲音喊了一句:

  “一。”

  其後陸續有數報出,報完之後,一個五百人的營地,竟然現在只剩三百二十八人,韓峰心叫不好,趙逸搬了張太師椅過來,步覃負手走入,面無表情的在這些士兵面前坐下。

  “剩下的人去哪兒?”韓峰從前也是三品參將,生就一副鐵面,板著臉呼喝的模樣,確實有些震懾。

  “回,回大人,都,都在城裡。”為首的一個士兵顫抖著聲音答道。

  韓峰冷眉以對:“將領何在?”

  現場又是一陣死寂,過了好一會兒,還是那個士兵才顫顫抖抖的回答:“昨日知州府辦喜事,咱們營的七個頭也全都帶著親信結份子賀喜去了,可能喝高了吧,才到現在還未回來。”

  正說著話,只聽營地外頭傳來一陣吆五喝六的哄鬧聲,為首的便是之前去步家討要銀子的王沖,他是營地的長官,此刻卻像個鬧事的流氓般大聲喧鬧著。

  一行人打打鬧鬧走進了營地,一個個還在回味知州府的酒有多醇,菜有多好,婢女有多漂亮……卻發現整個營地的氣氛都不對了。

  王沖瞇起醉醺醺的眼睛,定睛看了看,這才像洩氣了氣的皮球般,腿軟了。

  “步,步將軍……”

  步覃冷面看了他一眼,王沖便承受不住跪了下來,步覃冷冷對韓峰問道:

  “前一百個出來的都記下了?”

  “記下了,都站在前七排。”韓峰立刻將手中的紙遞了上去,步覃卻揮手不看,韓峰知道他的意思,便直接下令道:

  “前一百個出來的,步將軍便赦了你們軍容不整之罪,後面出來的全都趴下,每人三十軍棍,若有不服,站出來!”

  韓峰的威信猶在,早已失了熱血的頹兵自然不敢站出來挑戰,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前七排的一百個士兵心中竊喜,當即便行動,拿好了棍子,等候命令。

  韓峰一揮手,整個營地中便是哀嚎聲遍,求饒不斷。

  步覃則充耳不聞,手裡端著一杯趙逸剛剛奉上的茶,悠閒的喝著。

  三十軍棍,不一會兒就打好了,這刑罰說重,卻不致命,說不重,對於一些窮於操練的士兵來說,卻也能叫他們十天八天起不來身。

  跟著王沖出去夜不歸宿的那幫人全都被嚇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出去喝了一頓喜酒,營地就發生了劇變,之前明明像是廢了的一個人,怎會突然醒悟過來,發瘋似的跑來整治他們?

  “爺,軍棍打好了,那幫人……又該如何處置?”

  見韓峰問起他們,王沖等背脊一僵,直到聽到步覃說的話之後,才徹底垮了下來。

  “吊曬五日。”

  韓峰立即領命:“是,末將這便立起最高的架來吊起他們。”

  “……”王沖嚇得就連求饒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從前在步覃手下當過兵,知道這位說一不二的脾氣,縱然他此時已不從前那般手握重權,但餘威猶在,令他根本不敢反抗。

  但人群中,卻也有第一次見識步覃手段的士兵,他們知道吊曬是軍中刑罰中最為殘酷的,便是將犯錯之人掉在高高的竹竿上,不給吃喝,對著太陽曬足五日,五日之後,有沒有命下來,全看造化。

  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犯的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當即反彈,其中一個人身材魁梧的人走了出來,指著看似羸弱的步覃說道:

  “你一個敗軍之將,憑什麼要我們的命,誰給你的權利?”這人知道步覃從前的威風,但也知道他是個打了敗仗,斷了腿,又被趕出京城的廢人,因此話語間,便越發有恃無恐,斷定步覃奈他不得。

  隨著他的話,人群中也多了幾聲應和,到後來,加入的人就多了,之前被打了軍棍的人,也開始說出一些逆反的話來。

  韓峰和趙逸對視兩眼,雙雙退到步覃後頭。

  “有誰不服的,盡管站出來。我倒要看看,我這個敗軍之將,有沒有這個權利!”

  “……”

  半盞茶之後,步覃帶著韓峰和趙逸走出了營地。

  在營地的正南方高高豎起了十幾根手臂粗的竹竿,每根竹竿上都掛著一張鼻青臉腫,恨不得連爹媽都不認識的豬頭臉,像風鈴一般,在風中晃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7 11:46 PM 編輯

第23章 遠來之客

  十天之後,步覃帶著韓峰和趙逸離開了家往南寧出發。

  夫君他們出發之後,席雲芝還來不及想念,家中就陸續有人過來敲門,都是守陵處的士兵,說是營中閒來無事,便下山來看看夫人這裡有什麼事讓他們做的。

  席雲芝見他們說話的時候,臉色多少都帶著一些尷尬,她不明緣由,也不好明著多問,便就讓堰伯去買了好些酒肉回來,好好招待了他們一頓飯,便就打發回了營地。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了,沒想到了第二天竟然來了比昨天多一倍的人,也是一口一個求夫人安排他們做事,順便再賞他們口飯吃。

  席雲芝心中有些納悶,又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了一番,趁他們吃飯的時候,她喊了一個人到旁邊問了問:

  “夫人我叫王韜,是將軍臨行前特意,呃……囑咐我們來的。”

  “……”是夫君囑咐的?席雲芝仍舊不解。

  只見另一個士兵塞著滿口的肉,湊過來對席雲芝說道:“夫人,您有什麼事兒,就指使我們做好了,您待我們這般好,我們願意替您做事。”

  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卻迎得了院中三桌人的共鳴,一個個都對席雲芝七嘴八舌,有的說:

  “是啊。夫人,您待我們真好,我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吃過肉了。”

  還有的說:“夫人,讓我們做事吧,這樣我們天天就都有飽飯吃了。”

  “……”

  看著他們積極的樣子,席雲芝兀自納悶:“可是,我這裡沒什麼事讓你們做……呃,等等。”

  席雲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著王韜問道:“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就你們幾個嗎?”

  王韜咬了一口大肉,胡亂搖頭:“不止,我們營近五百人呢。不過現在能做事的,也就我們百來個人,再過幾天,人還會多一點。”

  席雲芝咬著下唇蹙眉:“你們……都來替我做事?無論做什麼嗎?”

  王韜正忙著吃,另一個士兵就搶過了話頭:“是啊,夫人,只要天天有肉吃,就是讓我去掏茅坑我都願意。”

  那人的話,引起了滿堂哄笑,席雲芝也不禁笑了出來,看著他們的模樣,席雲芝終於明白,這都是夫君在幫她想辦法找人幹活兒呢,想的這般周到,讓她心中沒由來的就甜蜜了一陣。

  席雲芝的確不知道她家夫君內心真正的想法,只知道這是個機會,有了這些士兵的幫忙,她的確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工費,用在其他地方。倒不是因為她小氣,捨不得銀子,只是這項工程太過浩大,她手中的資金也很有限,不得不一個銅板掰開做兩個花才行。

  當日下午,席雲芝便叫堰伯去請來了窯村的福伯和幾個能手,計算好了要用的工具,讓堰伯帶著幾個士兵,上街去買了回來,然後又安排了人手,便就正式開工了。

  如今是四月初,福伯說,若是動作麻利些還能趕上種一趟稻子,席雲芝對農活兒也只是一知半解,便不去插手,交由福伯和堰伯兩位老人家全權管理,她則在院子裡架了柴火,帶著幾個夥頭兵給幹活的人做飯吃,保證他們餐餐有酒,頓頓有肉,米飯面饃管飽。

  這樣過了大概十多天,開墾的隊伍已經從開始的百十來人壯大到了如今的三百多,步家周圍的田地也已經挖出了一道道的渠痕,放眼望去,有些光禿禿的荒涼,但若是這麼大的地全能長出糧食,那看上去定會是別樣風景。

  席雲芝除了每日給他們提供酒肉吃食之外,還讓他們自有選擇隊友,列分了十個小隊,每天都會有一個幹得又快又好的小隊獲得一份額外的獎勵,有可能是幾壇酒,有可能是幾錢銀,東西不多,但卻能激發出每一小隊的競爭力來,時間久了,這些士兵所求的就不再是東西了,而是求一個獲勝的榮譽,因為他們確實已經很久都沒有體驗過被人人稱贊與認可的感覺了。

  士兵們的幹勁很大,但,也有例外的。

  這日大家吃過了午飯,席雲芝正在收拾,卻見王韜從田裡沖出來,在門外拉住了一個剛吃飽飯就要走的士兵,兩人爭執了好久,王韜還是沒能拉住那人,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王韜有些憤怒,一拳便打在路邊的樹幹上。

  席雲芝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過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王韜見是她,便趕緊收斂了情緒,來到她跟前,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說道:“夫人,我們隊有人不幹了。”

  王韜是她所劃分的一個小隊長,工作盡職盡責,已經得了好幾回的優勝,席雲芝看了他們的動作也早已猜到這個情況,便就安慰他道:

  “算了,也許他做累了,走就走吧。”

  王韜的情緒又一次高漲:“不是的。夫人你不知道,他是見王沖他們轉投了知州老爺都當上了小吏,他心動也想去討個小官兒做做,這種人在軍營中就是叛變,就該讓將軍也把他吊曬幾日才行。”

  “……”

  席雲芝聽了之後,倒沒有王韜那麼激動,頂多就是覺得可惜:“算了,他們要去知州府,那遍去好了,人往高處走,沒什麼不對的。回去幹活兒吧。”

  王韜點點頭,罵罵咧咧的回到了田裡。

  席雲芝這才想起來先前他話中提到的‘王沖’,不就是之前上門討銀子的那個小軍官嗎?初見他時,便知這人是酒色過度,好賭成性的人,如今他去了知州府,倒是省得她多心防著了。

  福伯和堰伯簡直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配合默契度相當之高,福伯管技術和人員,堰伯管采購和分配,兩人互相搭配,田地很快就開墾出來,接著便是開渠拋苗。

  席雲芝每天變著方的給做工的人們做吃的,米麵消耗極快,就是花多些錢,她也不會在吃食上克扣大夥兒,福伯村裡的熱心大嬸們有空的時候也會來幫忙,她就能輕松一些。

  時間過的飛快,眼看大半個月就過去了,席雲芝下午無事便坐在田岸上給夫君納鞋底,一邊盯著路口,目光中透著無限的期盼。

  從前只聽詩詞中說婦人盼郎歸的心情,當時只覺得那些婦人無病呻吟,郎君在與不在,不都是那樣生活嗎?可如今真落在她的身上,才知道那種深入骨髓,纏綿悱惻的思念是多麼的令人心焦。

  正穿了一根線,突然耳中聽到一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席雲芝心中一喜,以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郎君聽到了她內心的呼喚,提前回來了,趕忙抬頭看向路口,可是,郎君她沒看到,倒是看見了一輛又小又舊的馬車。

  這馬車看著是市面上最小的那號,一般一兩個人出行的時候會用這樣的車代步,這輛馬車的軲轆有些歪,轉動起來馬車上下顛簸的很明顯,車身圍著藍布,車頂子是那種洗的泛白的紅絨布,材料是極其破舊的。一個瘦骨嶙峋的車夫趕著一匹同樣瘦骨嶙峋的馬,吃力的拉著車往前走。

  這是誰家的馬車?怎會走到這裡來?

  席雲芝四周轉頭看了看,橫豎這歷山腳下也就只有她步家一戶人家,難不成這馬車便是來找她家的?

  思索著站起了身,將針線鞋底收入了圓缽,馬車也正好駛到她家門前。

  趕車的瘦弱車夫用帶著口音的話對她問道:

  “借問,主人家是不是姓步?”

  席雲芝迎了上去,點頭道;“是姓步,不知尊駕何人?”

  那人搖了搖枯瘦的手:“俺不是尊駕,別問俺,俺就送這些人過來,謝謝啊,五兩銀子。”

  席雲芝不解的看著他,正疑惑納悶時,卻聽見馬車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像是一群女人在七嘴八舌的說話,你一言我一語,毫不相讓,那聲音就像是搶食的鴨群,嘎嘎嘎嘎的,吵個不停。

  在席雲芝探尋的目光中,車鏈子終於被掀了開來,出來的不是人頭,卻是一隻碩大的屁、股,一隻包裹著錦衣華服的……屁、股。

  “誒喲,可擠死夫人我啦,這,這一路顛的我都快把前兒的晚飯給吐出來了。”

  “擠擠擠,你還不快給我出去。”

  “是呀,出去出去。”

  “嘿,擠什麼呀,我的包袱,包袱裡可是有太後賞賜的寶貝,給我擠壞了,你們擔當的起嗎?”

  “什麼寶貝,誰包袱裡沒幾樣寶貝?在車裡也沒見你讓著它們坐呀。”

  “……“

  席雲芝頭皮發麻,根本搞不清楚車廂裡有多少人,直到那大屁股女人終於從車裡找到了她的包袱,這才掀了簾子轉過身來,因為掀簾子的動作太大,不堪一力的車簾,就那麼‘刺啦’被拉了下來。

  車廂裡的情景一定是席雲芝這輩子看到的最熱鬧的一次,狹窄的車廂裡,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都擠滿了人,一個個憋得面紅耳赤,擠得發髻淩亂,狼狽不堪。

  那個穿著華服的胖女人跳下了車,嘴上的胭脂早已化在嘴角,濃妝艷抹的她,臉上五顏六色,此刻看起來倒像是戲臺上的丑角兒,滑稽的不得了。

  在她之後,車裡的人們陸續走下,一個個全都一副遭受災難的模樣,足足下來了九個人,就在席雲芝納悶她們是怎麼擠進那樣小的一輛馬車的時候,只見她們在席雲芝面前一字排開,由開始那個胖女人帶頭,清了清嗓子,便在門口異口同聲的喊道:

  “老太爺,侄媳婦(外甥媳婦)(侄女)(外甥女)(侄孫女)前來投靠,還往老太爺收留。”

  “……”

  如此淩亂中帶著整齊,整齊裡透著淩亂的呼喊徹底震懾了席雲芝從容淡定的心。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7 11:47 PM 編輯

第24章 鳩占鵲巢

  步承宗端著一杯茶,維持雙手捧杯的姿勢已經有一炷香的時間了,若不是他的神情有些呆滯,還真有一種亂軍中鎮定自若的大氣。

  他的周圍一團亂麻,九個女人轉完了廳裡轉院裡,恨不得連主臥和後院都去參觀一番才肯罷休。

  席雲芝又去沏了一壺茶,幾個沒喝到茶的女人便又一窩蜂的湧了進來,之前第一個下車的胖女人倒比較矜持,將茶杯置於鼻端,看起來一隻手像是摟著自己的腰,其實就是把一隻手肘搭在肚子上,只見她端著茶卻不喝茶,將席雲芝上上下下全都掃了個遍,一語中的:

  “你就是我大侄兒的新媳婦?”

  席雲芝看了一眼步承宗,卻發現他依舊神遊太虛,指望不了他給她介紹,只好端著笑容對對方福了個身子,答道:

  “是。”

  胖女人點點頭,周圍的女人聽見她們在說話,竟然也全都放棄了對庭院的挑剔和批判,一窩蜂的湧了過來,指著席雲芝嘖嘖稱奇:

  “什麼?她就是覃兒(表弟)的新媳婦啊。看著也不怎麼樣嘛。”

  “對呀,長相平平,身材平平,屁股也平平。”

  “就是就是,你看她這身衣服,粗布青衫,這料子連月影閣的下腳料都比不上吧。”

  “哎喲,你看她頭上這簪子,早十幾年前,京裡就不戴了吧。”

  “……”

  七嘴八舌,吵得席雲芝頭疼,很顯然,這些女人把對屋子庭院的挑剔精神都發揮到了她的身上,因為不清楚這些人的身份,聽著像是跟步家沾著親,她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來者是客,她們說的也大多是事實,倒也沒聽出多少惡意來,席雲芝便也就沒說什麼,任由她們指著她品頭論足。

  哄鬧的聲音拉回了步承宗的思緒,只見他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都給我住嘴!”

  許是經年餘威尚在,步承宗一聲怒吼之後,整個廳中便靜了下來,一幫女人全都像只鵪鶉般低下了頭攪動手帕,步承宗橫著眉頭,站了起來指著她們說道:

  “你們不好好待在京城,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眾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不知道是誰在那個胖女人身後推了一把,她才趕鴨子上架,對上了盛怒中的步承宗,期期艾艾的說道:

  “大伯息怒,我們……要是能待在京城,幹嘛還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啊,就是待不下去了嘛。”

  步承宗冷眼一掃,女人們全都心虛的低下了頭,只聽胖女人繼續說道:

  “我們從前都是依傍步家過活,如今步家垮了,要我們這些女人怎麼生活啊。”

  “是啊,大舅舅,我們的男人都為步家戰死了,我們都沒了依傍,不來投靠您的話,去投靠誰呀?”這回說話的是個極瘦的中年女人,就是她剛才說道席雲芝衣衫的。

  “就是的,大爺爺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呀,我爹死在戰場上,我從小就把您當我親爺爺看待,您可別趕我走啊。”跟著那極瘦的女人後頭,又出來一位青年女子,看著三十歲上下,對步承宗卻是一口一個爺爺。

  “……”

  步承宗被她們說的無話可說,憋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指了指這周圍,無奈的說道:

  “可你們也看到了,如今的步家,今非昔比,我拿什麼養你們?”

  女人們聽了步承宗的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竟然集體坐在地上撒起了潑,一時間,廳堂內的哀嚎哭泣聲響徹雲霄,從外頭看進來,還不知這廳裡發生了什麼樣的人間慘劇呢。

  步承宗被她們哭的頭都快炸了,抱著腦袋丟下一句: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隨你們怎麼著吧。”

  說完,便就抱著頭沖回了自己的後院躲了起來。

  席雲芝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還有陸續從地上爬起來沾沾自喜,臉上哪有半點淚痕的女人們,欲哭無淚。

  席雲芝臨危受命,被不負責任的老太爺推上了風口浪尖,不得不站出來應對這件突發事件。

  原來這九個女人全都跟步家沾著親,她們都有個共同點,就是所嫁之夫都為步家上過戰場,並且全都戰死,沒有回來,因此,步家對她們多少帶著點虧欠,便一直出資養著她們,誰知,步家一朝被貶,這些女人失了依傍,這才鋌而走險一路從京城趕來了洛陽。

  路上卻因為用度不知節制,在還有一般路程的時候,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兩,最後迫於無奈,只能從太原用一隻銀戒指租了四輛小馬車上路,可又因為路途遙遠,小馬車人困馬乏,在經過崎嶇山路的時候,顛壞了三輛,九個女人被困在半路,那趕車人無奈便想丟下她們,她們見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便死拖住車夫不讓他走,並用五兩銀子的高價誘騙他繼續將她們送到洛陽城歷山腳下。

  然後,才有了席雲芝中午看到的那個畫面出現。

  知道了個中緣由,席雲芝於情於禮都不能將她們拒之門外,可不拒之門外,就要妥善安排她們,步家攏共也就這麼幾個房間,但讓她們住在其他地方也不方便。

  席雲芝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主臥房讓出來,雖然就個人住一個房間有些擠,但她和夫君的主臥卻無疑是這個家裡最大最好的房間,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方法。

  這麼決定之後,席雲芝便喊了兩名士兵與她一同進城,推了兩只小推車,去買棉被和盆子等生活所需品,順道經過糕點鋪又買了些話梅和糖飴,招牌棗糕什麼的,女人都愛吃點小東西,這麼遠的路,也確實是辛苦她們就是了。

  席雲芝回來之後,便又緊趕著去房間替她們鋪被褥,因為主臥只有一張床,最多睡兩個人,但是房間地上能鋪一床,屏風外鋪一床,然後最東面,她的一間小小的繡房裡還能鋪一床,這樣一來,房間裡就有四張床了,九個人怎麼著都能對付睡下才是。

  她將堆成山的棉被捧下了推車,現在是四月份,天不算冷,但也還沒徹底熱起來,她便按照下面墊三床,上面蓋一床的原則給她們鋪了地鋪,出去房間一看,她買回來的零食都被吃的差不多了,九個不算年輕的女人,或坐或站或紮堆說這話,見她出來,也沒道聲謝,就一個個都鑽進了房。

  席雲芝緊接著又幫著村裡的嬸子們一同做飯,趁著天還未黑透,讓士兵們吃完了,她和堰伯端著幾盤未動過的菜餚去了主臥,臥房裡亂成一團,女人們一邊翻著自己的包袱,一邊互相討論著明天該穿什麼,誰戴的花好看,還是不好看,根本對吃飯這件事就沒什麼興趣。

  席雲芝知道她們先前吃過些東西,現在肯定不太餓,便讓堰伯將飯菜都放在房間裡的圓桌上,便就出去收尾了。

  自己的臥房讓給了遠方來的客人們,席雲芝便將角落裡一間小客房收了一番,自己住進去。一切就先這麼著,等夫君回來之後,再想想有沒有其他什麼安頓的方法吧。

  日子一天一天過,席雲芝每天都數著指頭,希望夫君能快些回來。

  住在主臥裡的女人們白日裡倒是不怎麼出來,用她們的話說就是,一個有身份的端莊婦道人家不宜過多拋頭露面,她們便就每日都湊在房裡打打馬吊,繡繡花,除了要求一些額外的吃食,說一些閒話,實際上,倒也沒怎麼給席雲芝添麻煩。

  反正她們說什麼,她也不往壞處去想,她們說她姿色平常,這的確是事實,席雲芝從未想過否認;說她單薄不好生養,她們這也是擔憂步家子嗣傳承;說她不是出自名門,配不上她們步家的獨苗公子爺,席雲芝也只是笑笑,配不配得上,也已經都配上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實質意義,更加無需為這爭得面紅耳赤。

  她在廚房連接後院的地方劃了兩塊空地,買好材料,又讓士兵們幫忙蓋了兩間瓦房,購置了傢俱,准備讓她們搬進去住,怎料她們卻一口回絕,說她們從前都是住主臥的人,才不習慣去住什麼偏房。

  席雲芝無可奈何,也不好直接趕她們,便就由著她們去了。

  五月初,席雲芝終於盼星星盼月亮,將步覃給盼了回來。在得知步覃他們的馬快到路口的時候,她就連炒勺都來不及放下,便就從廚房沖了出去迎接。

  馬上的玉面公子,眉如劍鋒,眼如星芒,緊抿的嘴唇有一種說不出冷意,但那雙墨玉般的瞳眸在看到追門而出的席雲芝時,卻閃過一抹無論是誰都會動容的溫柔。

  這不是她的夫君,還能是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47 PM

第25章 歸來

  步覃自高頭大馬上翻身而下,身上帶著風塵僕僕的疲倦,但在看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之後,所有的疲累仿佛又瞬間清零了般,手中的馬鞭都來不及放下,便目光灼灼盯著席雲芝,對她張開雙臂,席雲芝開心的奔了過去,卻在他面前收住了腳步,面帶羞澀,含情脈脈的看著他,步覃勾著唇角,長臂一收,便將席雲芝摟了個滿懷。

  這夫妻倆當眾親熱看呆了一旁的人,更何況他們一個人手中拿著炒勺,一個人手中抓著馬鞭……

  步覃不斷收緊手臂,要將席雲芝揉入自己的骨血般,鼻尖嗅著她身上熟悉的香,步覃只覺心中一陣踏實。

  他本不是喜歡隱忍的人,不顧席雲芝的驚呼,便就將之橫抱而起,席雲芝被突然抱起,嚇得本能的摟住步覃的肩頸,步覃卻將手中馬鞭隨意丟在地上,抱著席雲芝毫不掩藏的往主臥走去。

  席雲芝被他抱在懷裡,羞澀的不敢抬頭去看周圍人的目光,兩頰緋紅,腦中一團亂麻,可當步覃走到了主臥房的房門外,她就突然醒悟過來,著急喊道:

  “夫君,等……”

  步覃以為席雲芝女人家羞怯,橫豎馬上就進房了,他便不想給她反抗的機會,猛地低頭封住了她的口,唇舌纏綿間,他早已蓄勢待發,便一腳踹開了房間的大門,往裡走去。

  然後……

  然後……就是一陣死寂。

  房中人打馬吊的打馬吊,梳妝的梳妝,繡花的繡花,都在步覃和席雲芝闖進來的那一刻全都靜止呆滯了。

  席雲芝用力推開了步覃,輕喘著對他說道:

  “夫君,我忘記跟你說了,表嬸,表姑嗎,表舅媽,還有表姐們前來投靠,我讓她們住在主臥了。”

  “……”

  席雲芝親眼看著自家夫君的臉,由白轉黑,由黑轉白,雙臂一松,將席雲芝從他懷抱中放了下來。

  一群尷尬的女人這才回過了神,胖表嬸輕咳著將目光收回一小會兒,然後便就放下手中的馬吊,來到步覃和席雲芝面前,對步覃討好的笑道:

  “覃……”

  “滾出去——”

  胖表嬸才剛說了一個字,步覃便將臉黑到底,冷氣嗖嗖的聲音似乎能讓人傷風著涼般,半分餘地都不留給胖表嬸,便將人趕了出去。

  胖表嬸還沒說話就吃了個噴頭,一旁的倩表姐就耐不住了,想上前打圓場:

  “那個表弟啊……”

  “滾——”

  步覃絲毫不留情面,低吼出這個字來,全身散發出他多年厲兵秣馬積累下來的殺氣,可嚇壞了一班閨房中的女人,一個個再也不敢多話套關系,麻利的收拾了自己的包袱,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主臥房。

  席雲芝還想出聲挽留,卻被步覃一記冷眼瞪了回去,高昂的興致就這麼被潑了一盆冷水,席雲芝也不敢多言,將房裡的被褥全都收拾了之後,便也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她的行為看在步覃眼中,恨得牙直癢,旁的人怕他跑了也就算了,這個女人竟然也敢跑,是不是太久沒教她規矩了?

  一溜煙跑去給嬸娘舅母們安排住所的席雲芝只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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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雲芝原本是想在夫君回來之前,讓嬸娘她們搬去新建的小屋,所以才從開墾隊裡抽調了幾十人緊趕慢趕的將小屋建了起來,可是嬸娘她們卻不願離開主臥,這才造成了今日這般尷尬的場景。

  席雲芝為她們安排好了住所,兩間屋子加起來只會比主臥大,她去替她們鋪好了床,嬸娘們表姐們雖然臉色有些不好,但也沒人再說什麼。

  田地都開墾的差不多了,大部隊士兵們已經回到了營地,席雲芝只留下不到四十人在地裡幫忙,因此晚上吃飯的人就不是那麼多了,太陽下山前,讓他們全都吃了晚飯回去,席雲芝才到廚房裡親自做了幾樣菜,蒜泥茄子,土豆牛肉,果味雞塊,因為夫君愛吃的菜色不多,所以食材看起來有些單調。

  嬸娘們另開一桌坐在旁邊,步覃回來後,步承宗倒是不再做縮頭烏龜,一改平日在後院躲清閒的架勢,走出來跟大家一起吃飯。

  席雲芝將最後一個湯都端上桌了之後,正要坐下吃飯,卻聽旁邊桌上的嬸娘叫了她一聲,胖嬸娘將一隻吃幹淨了的空碗遞給席雲芝,口齒不清的說道:

  “再來一碗。”

  席雲芝趕忙又站了起來,正要接過碗去盛飯,卻聽見一雙筷子放在桌上的聲音,胖嬸娘稍稍愣了愣,這才彈簧一般站起,對席雲芝假笑道:

  “這個,我自己去盛,就不勞煩侄媳。”

  席雲芝莫名其妙的回到座位,卻見步覃冷著臉,那雙黑眸中閃耀的凶光令她汗顏不止,趕忙埋頭大口吃起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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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偌大的房間內充斥著嬌喘呻|吟聲,落下帷幔一晃一晃的引人遐想,不難想像床鋪中正在上演著怎樣激烈的活色生香。

  席雲芝雙臂緊緊抓著夫君精壯的背脊,隨著他的動作激蕩起伏,額前的發早已被汗珠濕透,雙眼迷離,像只乾渴的魚兒般張著嘴巴直喘氣,偶爾發出喊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嬌柔話語:

  “不,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這樣嬌柔聲音貼在步覃耳旁響起,不僅沒有制止的功效,反而撩撥了他的神經,使他越戰越勇,手中的肌膚依然嫩滑,卻沒了他離開家之前的豐盈,心中不禁又是一陣不快,壓著她的雙手,對這個不聽話的女人,更加大力的欺負起來。

  席雲芝已經完全喊不出聲,她已經不記得夫君到底做了多少回,只知道自己被翻來覆去,喊得嗓子都有些啞了,夫君也沒肯放過她,像是要一次將她搾幹,補回這一個月的空白般。

  最後,席雲芝累的就連手指都不願動一下,步覃才意猶未盡的下了床,親自打來溫水,替她清理。

  席雲芝像只撒懶的小貓般縮進他的懷抱,溫暖又安心的感覺包圍著她,她舒服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這才聽見聲音從他寬厚的胸腔中傳了出來:

  “這麼些日子,可有想我?”

  席雲芝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輕輕點了點頭,夫君的手指在她後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撓,讓她舒服的只想直接睡過去。

  但是腦海中的問題卻支撐著她,抬頭與之對視,披頭散發的席雲芝有一種溫婉的慵懶,目光卻是灼灼的:

  “夫君你呢?”

  步覃見她的眸子裡帶著滿滿的期待,不禁揉了揉她的發絲,動作輕柔寵溺,語氣卻仍舊平淡:

  “都快彈盡糧絕,在你身上戰死了,你說呢?”

  “……”

  席雲芝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冷冰冰的男人不正經起來竟會如此不正經,想起先前,不禁羞紅了臉,卻聽步覃又說道:

  “家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開銷,你沒少費心吧?”

  席雲芝將雙手摟過夫君的腰,乖順的搖搖頭:“沒費什麼心,田裡的事大多是堰伯在管,我就負責煮煮飯什麼的,開銷還吃得住,夫君莫要擔心。”

  步覃沒有說話,忽然大手下移,來到席雲芝雪白的臀部,在席雲芝的不配合中,草草揉了揉,便就拍了拍了兩下,讓席雲芝起來。

  席雲芝累極了,趴在步覃身上不願坐起,步覃只好將她雙手扯下,讓她躺在兩只軟枕之上,自己則下床穿了褻衣褻褲,走出屏風外,從門邊拿過來一隻包袱。

  默不作聲遞到席雲芝面前,冷冷說道:“這些……都給你。”

  席雲芝不解的看著他,又看了看包袱,這才強撐著力氣坐起身,接過包袱問道:

  “這是什麼?”

  步覃沒有說話,席雲芝好奇的將包袱放在腿上,打開看了看。

  只一眼,便叫她驚呆了。

  這包袱裡竟然全都是各色翡翠珠寶,她從前在席家的古玩鋪子裡學過,看得出來這些東西都是年代久遠的珍品,翡翠剔透,玉石溫潤,珍珠碩大……

  這些東西不禁讓席雲芝驚得說不出話,良久之後,才對步覃吶吶的問了一句:

  “夫君,你們不是去南寧搶劫了吧?”

  “……”

  步覃蹙眉,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這才翻身上了床,席雲芝心跳的厲害,因為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便怎麼也不肯收下,最後步覃無奈,只好對她如實說道:

  “你不會以為,步家打了這麼多年仗,真的什麼都沒有留下吧?”

  “……”

  聽了步覃的話,席雲芝這才徹底傻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49 PM

第26章 投桃報李

  席雲芝覺得,夫君從南寧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動不動就愛送她東西。

  先是那一包袱亮瞎她眼的珠寶,然後第二天又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屋子鮮花,然後,到了下午,竟然又叫趙逸領著三四個僕役進門,一個家丁是給老太爺使喚的,另外的一個老媽子,兩個丫鬟安排給她貼身伺候的。

  席雲芝心中感激,但一下子家裡多了四個人,她又覺得有些不適應,況且這家裡住的地方原本就小,現在一來,趙逸和韓峰就勢必被擠到了一間屋子裡去了,另一間便給老媽子和丫鬟住,還有一間小客房正好那名男僕可以住進去。

  這麼一塞,席雲芝覺得從前只能算小的院落一下子就變得擁擠了。

  晚上將這事兒跟夫君稍微提了提,沒想到夫君第二天就扔給她一張圖紙,說是擴建宅院,他連設計圖都畫好了,還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佈置。

  席雲芝對住所的要求倒沒那麼多,只是看著這氣象恢弘的宅院,從左至右光房間就有三十二間,更別說再加上園林和水榭了,若是按照這圖紙建造起來,沒個幾萬兩銀子絕對是下不來的,席雲芝無奈,便只得冒著被夫君瞪眼的危險,硬是劃去了好些沒必要的擴建。

  田裡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倒是漸漸步入了正軌,由堰伯和福伯看著,也沒她什麼事兒了,正好她可以抽出時間安排房屋改建的工期。

  最終,由她硬著頭皮決定了宅子的佈局,她盤算著要增加五六間房,也就是在主臥旁邊的那塊空地上多建一個小院出來,小院裡一間主臥,兩間孩子房,一間書房,一間繡房,跟老太爺住的後院比鄰而居,卻各自有圍牆,互不干涉,這樣的話建造時既不需要拆牆,也不會打擾到他們如今正常的生活。

  家裡的活兒都被丫鬟和老媽子分擔了去,席雲芝只保留了做飯的事情,日子一下子就閒了下來,這日她坐在院子裡鼓搗針線,前幾日給夫君做了一件貼身穿的衫子,她想在衣角繡一朵芝蘭,眼看就要完工了,卻不料被經過院中的倩表姐看見了。

  只見她站到席雲芝身後看了一會兒,便就嘖嘖嘖嘖的搖頭,席雲芝不解問道:

  “怎的,我哪裡繡錯了嗎?”

  倩表姐彎腰拿起席雲芝手中的衣衫,語氣有些不屑的問道:“你這花前前後後繡了好幾天了吧?”

  席雲芝點頭:“嗯,五六天有了呢。我繡工不好,手腳也慢,讓表姐見笑了。”

  倩表姐歎了口氣,將衣衫拋還給了席雲芝,直言不諱道:“是不怎麼樣,花葉無形又無神,顏色也土氣,真不知你娘是怎麼教你女工的。”

  “……”席雲芝聽倩表姐無意提起母親,便噙著笑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正巧蘭表嬸來尋倩表姐,像是有什麼事似的,而倩表姐卻好像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立刻對她招了招手,搶過席雲芝手中的衣衫對蘭表嬸說道:

  “蘭姨,快來看看,這就是表弟媳繡的花,看著像不像兩根雜草上開著野花?”

  蘭表嬸過來接過了手,像模像樣的看了好幾遍,這才語帶不屑的說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呀?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真不知道我那啥侄子怎麼就看上這朵野花了。”

  “……”

  說著,便將衣衫送回了席雲芝手裡,倩表姐聽了蘭表嬸的話,掩嘴一陣偷笑,還假模假樣的安慰道:

  “表弟媳你可別介意啊,蘭姨出嫁前可是京裡數一數二的繡娘,要求自然是高些的。”

  席雲芝笑笑沒有說話,便低著頭兀自收拾了針線,便見蘭姨沒再理她,轉手拉著倩表姐入了房,像是有什麼話悄悄話要說。

  她隱約聽見什麼‘借,還’之類的字眼。

  五月初,席雲芝在家收到一封請柬,說是城內最大的酒樓三日後開業,老闆特意派人來請步家的老爺,少爺和夫人入城捧場照應。

  席雲芝看了看落款處,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張延。這便想明白了緣由。

  席雲芝收下了請柬,卻沒能應承下那送信的夥計,因為張延不是請的她一個人,而是請的整個步家,那就不是她一個人能全權做主的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席雲芝在飯桌上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席上的幾個男人全都愣住了,步老太爺咬著筷子問道:

  “孫媳婦你是說,有人請咱們一家吃飯?”

  席雲芝見步承宗臉色有異,便放下了筷子,恭敬的點頭說道:“是。若是老太爺不願意去……”

  “怎麼不願意!”步承宗突然急了,一拍桌子站起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有人請吃飯這麼好的事,自從出了京城就再也沒有了,去,一定去啊!”

  他認真的神情讓飯桌上又是一陣寂靜,大家都用一種‘你不至於吧’的眼神看著他老人家,使他面皮一緊,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便掩唇輕咳了兩聲,強裝鎮定:

  “我是說……既然人家都誠心誠意上門來請了,我們步家也是通情達理的大家,怎麼樣都不能落了人家的臉面不是。”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副‘你說的再多也是在掩飾’的神情,席雲芝見老爺子眼睛豎了起來,像是要發怒,她便趕忙出聲打圓場道:

  “是,一切都以步家的禮數來辦。”

  步老爺子這才滿意的坐下來繼續吃飯。

  家裡多了丫鬟,外院的事由她們接手過去了,席雲芝便早早就回了房,拿著那件被蘭表嬸和倩表姐笑話的衣衫左看右看。

  正拆著線,步覃竟然也提早入了房,見她坐在燈下發愁,見他進門,才一展笑顏,站起身迎了過來。

  步覃想趁勢將之摟入懷裡親熱一番,卻被她調皮的閃躲而去,便也不糾纏,張開了雙臂,等著她來更衣。

  席雲芝動作嫻熟的替步覃脫了外衫,正要去裡面的櫃子裡拿衣服,卻見步覃指著她繡藍裡的衣服說道:

  “不是有現成的嗎?”

  席雲芝從櫃子裡拿來了換洗衣服,對步覃平常的笑了笑:“還沒做好呢,我想在衣角繡些芝蘭花朵,好與夫君的其他衣服區分開來。”

  步覃見她面帶羞色,便沒再說什麼。

  兩人早早便上了鋪,看書的看書,繡花的繡花,即使沉默,兩人間的氣氛依舊平靜的讓人心甜意美。

  步覃趁著翻頁的空擋看了一眼席雲芝,見她正一臉苦惱的看著那繡花發呆,不禁出聲說道:

  “表嬸和那幾個表姐都是京師繡房裡練出來的手藝,平日裡就喜歡教導女工,你別理她們就是,無論你繡成什麼樣,我都會穿。”

  席雲芝抬頭看著步覃,見他雖然目光盯著書頁,但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被褥上輕點,便知他實際是在安慰自己,當即笑道:

  “夫君可是說真的,無論我繡成什麼樣,你都會穿?”

  步覃抬頭對上了席雲芝狡黠的黑眸,不禁一愣,對自己會說出那樣的情話有些意外,卻也沒有逃避否認,點頭確定道:

  “是,無論什麼樣,只要是你繡的。”

  席雲芝心中甜蜜,抿唇偷笑了好一會兒,這才鄭重說道:“好,那我就繡一隻小烏龜上面,嗯,或者繡一條毛毛蟲?夫君你是喜歡小烏龜還是毛毛蟲呢?”

  “……”

  面對席雲芝的調侃,步覃選擇沉默看著她,良久後才,默默的放下書冊,又默默的將席雲芝手中的針線放到裡床,勾著唇角對她說道:

  “你想知道是不是?”

  席雲芝被他盯得背脊發涼,若是此刻她還不懂步覃是什麼意思,那她就是個棒槌,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嗯。”

  步覃滿意的將她從靠枕上拉了下來,翻身壓上:

  “那我們就到被子裡好好討論討論吧。”

  說著席雲芝只覺頭頂一陣黑暗,步覃說到做到,將被子一掀便籠罩了兩人胡鬧的身軀,被浪起伏激烈,席雲芝不住驚呼:

  “啊——不要,我不要知道了。啊——”

  “……”

  驚呼過後,便是一陣勾人心魄的嚶嚀,很顯然,某人才不打算放過這個難得的懲罰機會。

  三日之後,步家老少應約前去張延開的新酒樓做客。

  張延當了老闆,一身行頭也換了,看見席雲芝便趕忙從櫃台後迎了上來,一個作揖就對席雲芝呼道:

  “哎呀,席掌櫃來的好晚呀。”目光一掃,落在俊逸不凡的步覃身上,兩眼放光:“這位便是步先生了,久仰久仰。”

  步覃大氣的回之抱拳之禮,張延便忽然轉身拍了幾下手,對著店裡的夥計們招手叫道:

  “來來來,都來見過席掌櫃。”

  “……”

  席雲芝看著湧來的十幾名跑堂,還有從後廚特意跑出來的三個廚子,全都圍了過來,只聽張延指著席雲芝又道:

  “看清楚了,這就是我經常跟你們提起的席掌櫃。”

  “席掌櫃好。”

  眾人對席雲芝行了回禮,卻把席雲芝嚇壞了,她蹙眉對張延小聲問道:

  “你搞什麼鬼?”

  張延也以同樣小聲對她說道:“我張延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從前那般對我,我若不有所回報,怎麼對得起你呢?”

  “……”席雲芝不解:“你待如何?”

  張延讓夥計們招待步家老少四人去了樓上雅間,他卻將席雲芝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對她比了個三的手勢:“從前我七你三,現在依舊有效,還是我七,你三。你什麼都不用做,每月等著收銀子就行了。”

  席雲芝驚訝的看著張延,卻見後者對她爽快的笑了笑,又挺直了腰板兒對她說道:

  “當然啦,如果席掌櫃還打算開飯莊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好了。我現在的一套都是你教的,我自問生意做不過你,也就不逞能了。甘拜下風就算了。”

  席雲芝這才了然,原來這小子是怕她再開一間飯莊來跟他搶生意,怪不得這麼大方呢。

  搖了搖頭,席雲芝乾脆給他吃顆定心丸:

  “飯莊我是不打算開了。沒有好廚子,再好的手段也做不出生意。倒是你替我打聽著,看香羅街上有沒有什麼好的店鋪,我倒想租下兩間來做做其他買賣。”

  “香羅街?那條胭脂巷子,賣的盡是女人家的東西,你想賣什麼呀?”

  對於張延的疑問,席雲芝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莫測高深的笑了笑,便就不再理他,上樓去與家人匯合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50 PM

第27章 放長線釣大魚

  席雲芝從房間出來,捧著針線藍,打算將新繡好的花拿去給表嬸她們看一看,卻看見劉媽罵罵咧咧的從她們房裡走出來。

  見了席雲芝,趕忙就收斂了,恭敬的站在一旁,席雲芝見她一臉怒容,不禁問道:

  “劉媽,怎麼了?”

  劉媽雖然來了不久,但也知道這家的主母是個善人,好脾氣不說,還特別講理,想來她就是跟她告了狀,她也不會怪罪她才是,便就說了:

  “小人好心去收這些夫人小姐們的衣服來洗,可小人的手剛碰到蘭夫人新作的衣服,便就被她罵了出來。”

  席雲芝不禁問道:“蘭夫人的新衣服?”

  蘭表嬸不是說身上的銀子早就花完了嗎?她哪裡來的銀錢去買新衣服?正納悶之際,卻聽劉媽又說道:

  “是啊,聽說是前幾日跟表姑娘借了些,又將一支她不怎麼佩戴的簪子給當了這才買回來的。可就算金貴,不也就一件衣服嗎,我不過是碰了碰,又沒要穿,她至於這般埋汰人嗎?”

  “……”

  席雲芝聽了劉媽的話,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安慰了幾句後,便讓劉媽回去幹活兒了,自己則依舊拿著繡花去了她們房裡。

  因為蘭表嬸在生氣,所以席雲芝便特意繞過了她,對高傲的倩表姐著重請教了一番繡法針路,自己繡的東西毫無懸念的被倩表姐嫌棄的不值一文,席雲芝也不生氣,問的問題卻是更勤了,倩表姐面上盡是不耐,卻也不好明著拒絕了她,只能在語氣上表現的不耐煩一些,好叫席雲芝自己離開。

  席雲芝全程笑臉,脾氣好的像個木頭,她走之後,倩表姐又在那裡說了席雲芝很多壞話,什麼太笨,太煩,自己根本不想搭理她之類的話。

  因為她說的高調,被席雲芝的兩個丫鬟如意和如月聽到了,輾轉前來告知了她,席雲芝卻也是一笑而過,不做理會。

  第二天,卻又讓丫鬟去請倩表姐來她房間進一步教導,倩表姐帶著不屑的怒容進房,卻是帶著驕傲又得意的神情出來。

  因為席雲芝說,感念倩表姐這些天的悉心教導,便送了她一匹上好的湖藍真絲緞,說是馬上就要入夏了,這緞子夠她做兩身新衣,想著表姐人美身嬌,這兩天又辛苦了,便拿來送給她。

  倩表姐將緞子拿回房之後,還特意炫耀了一番,說是表弟媳已經被她的人格魅力徹底收服了,這不,緊趕著來巴結她呢。

  眾女不忿在心,卻是對席雲芝送出的那匹真絲緞子垂涎不已。

  又過了一日,席雲芝在針法上又有地方不懂,便又差人去房裡叫表小姐過來教授,不巧,表小姐去街上裁新衣去了,不在房裡,丫頭只好叫了另一位會繡花的寧小姐去了席雲芝那兒。

  寧小姐帶著期待的神情入內,歡欣雀躍的神情出來的。因為席雲芝在問過她繡法之後,在她臨走前,送了一支細長的梅花金簪給她。

  這回,寧小姐將金簪拿回房裡,所有人都驚訝的面面相覷,上回送給倩姑娘的一匹真絲緞,少說也要一兩銀子,這回寧姐兒拿回的金簪,做工精細,怎麼也得五兩朝上吧,她們這個侄媳(弟媳)的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倩姑娘做了衣服回來,看見寧姐兒手上的金簪,問了來歷,不禁當場就惱了,指著寧姐兒,說她做人不地道,怎可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寧姐兒聽了更惱,她也不是吃素的,當即便回了過去,說這是弟媳送給她的,怎麼就變成了屬於你的東西了?

  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一連好多天都沒有說話。

  眾人翹首以盼,希望席雲芝什麼時候能再喊她們去教授一番,會繡花的固然能湊上去說兩句,看能不能也討個彩頭,不會繡花的也有辦法,她們可以去吹捧兩句呀,說不得弟媳一高興,也能給她們個什麼小東西也說不定啊。

  只是等了半個月,倩姑娘在街上做的衣服都拿回來了,她們也沒等到席雲芝再來請教,一個個只能暗妒在心,眼巴巴看著倩姑娘穿著那身湖藍色的真絲緞子裙走來走去,風頭出盡。

  就在眾人快要受不了倩姑娘的得意顯擺之時,主臥那兒終於又傳來了消息——席雲芝親自相邀,想帶她們去逛一逛洛陽城的街面。

  這個消息如甘霖一般在眾女人間歡快的撒開了,因為她們一個個心裡都認定了席雲芝的出手,既然邀她們出門,那定是不會讓她們空手而歸的。

  這不,一個個還未出門,就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到時候要些什麼東西了。

  席雲芝雇了三輛馬車,載著九個女人和兩個丫鬟去了城內。

  她帶她們去了香羅街,街道上有胭脂鋪,成衣鋪,珠寶鋪等,一入街便是一股香風撲面,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跟在席雲芝身後,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像一群被放出籠子的麻雀般吵鬧。

  席雲芝走入了一家珠寶鋪,女人們面面相窺,心中暗喜,眼睛便如鉤子般開始在店鋪裡掃視,席雲芝挑了一對珍珠耳墜,那珍珠圓潤碩大,擺在黑底絨布之上,更顯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掌櫃的給席雲芝拿來了銅鏡,一名店裡的丫鬟前來替席雲芝戴上,氣質便就華貴了起來,席雲芝看了也很滿意,便問道:

  “這珍珠確實不錯,多少錢?”

  掌櫃對席雲芝比了個手勢:“夫人的眼光真好,這是波斯商人剛販過來的雲海珠,市面上鮮少有貨,夫人若真想買,小號也願成人之美,不二價,八兩銀子。”

  席雲芝沒有說話,如意如月兩個丫頭倒是在一旁連連稱贊,席雲芝看了她們一眼,便微笑著起身,又看了看店裡的其他東西,除了珍珠耳墜之外,她還試戴了一對玉鐲,一條瑪瑙手鏈,然後順手又拿了兩只玲瓏可愛的小戒指。

  掌櫃的不知她到底想買什麼,便就跟在後面伺候著,席雲芝一連挑了好幾樣東西之後,才對掌櫃的說道:

  “總共多少錢?”

  掌櫃的原以為她最多只買一副那珍珠耳墜,沒想到試了多少,她便要買多少,當即將席雲芝視為頭號金主,殷勤的辟裡啪啦算了起來,最後對席雲芝報價道:

  “夫人,這麼多東西一共二十一兩八錢,您全要嗎?我替您包起來,可好?”

  席雲芝笑著從荷包中掏出兩錠銀子,擺在櫃臺上,說道:“二十兩,全包起來。”

  掌櫃的看到了明晃晃的銀子,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也不作勢,便就招呼內堂來人包裝。

  一班女人們都在心中暗笑,看來這回是來對了,便兀自在鋪子裡轉了起來,一個個對鋪子裡的夥計們問東問西,像是也全都要買似的。

  席雲芝對如意如月兩個小丫頭招了招手,將先前買的兩只小戒指拿了出來,遞到她們面前:“你們平日挺辛苦,我這個做主母也沒什麼好送的,這小東西可別嫌棄呀。”

  兩個丫頭都是窮苦人家的姑娘,平常也就只敢找工匠削幾根木簪子戴一戴,這些金銀的東西是萬萬不敢想的,沒想到才來主家不多時,主母便送戒指給她們,當真是意外之喜,當即跪在地上給席雲芝叩頭,然後欣喜的戴上了。

  蘭表嬸見狀,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去到席雲芝跟前說些好話,然後再提出她對剛才看中的那支翠玉簪子的喜愛,相信以她長輩的身份,和侄媳的為人,定會毫不猶豫的買下來送給她才是。

  可剛走到席雲芝身邊,席雲芝便就站了起來,轉頭對大夥兒說道:

  “我的東西買好了,這裡不比京城,想來也沒有合嬸嬸舅母表姐們心意的東西,原也只是出來解個悶子,咱們便再去看看綢緞好了。”

  “……”

  席雲芝說完,便就帶頭走出了珠寶鋪,留下一班女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個個懊惱在胸。

  真是的,都怪她們一開始吹噓的太厲害了,京城的珠寶鋪和洛陽的珠寶鋪其實有什麼分別呢?她們根本不會介意珠寶是從洛陽買的,還是從京城買的啊。

  陪著席雲芝逛了一天,席雲芝買了好些東西,吃的穿的用的,步家老少她倒是一個不落,全都買到了饋贈的東西,就是隻字不提給她們買,蘭表嬸最後氣不過,乾脆將頭上的一支鳳釵取了下來,換購了兩盒胭脂,即便如此做,席雲芝也像沒瞧見似的,任由她去換。

  九個女人郁悶極了,可囊中羞澀卻是事實,她們也實在放不下臉面去跟席雲芝討要,因為有倩姑娘和寧姐兒的先例擺在那裡,席雲芝都是上趕著送給她們東西的,可若是她們現在開口要了,那不就說明,她們沒有倩姑娘和寧姐兒的本事嗎?

  她們雖然相攜投奔,卻是誰也不願矮了誰一頭,主動開口討要這種沒品的事情,她們可做不出來,最可恨是那席雲芝,怎麼不能像討好倩姑娘和寧姐兒那般討好她們呢,一個個憋著一口悶氣,鎩羽而歸。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52 PM

第28章 南北商鋪

  步覃從外頭回來,發現今日的院落格外清淨,沒了從前的嘈雜,推門入房,看見席雲芝正在清點東西,寶貝攤了一桌子。

  見他走入,席雲芝甜美一笑,步覃忍不住在她如水的臉頰上輕掐了兩下,這才坐下,一邊解腰帶一邊說道:

  “你准備擺攤賣嗎?”

  席雲芝聽他調侃,不禁嬌媚橫了他一眼,說道:“夫君你又在笑話我了,我只是把東西拿出來對比一下,你看……”

  席雲芝說這話,便將手中的兩只珍珠送到步覃面前,又道:“這是你送我那堆東西裡的一顆珍珠,這是我今日在集市上花八兩銀子買的,無論從成色還是大小,做工來看,夫君送的這顆珍珠明顯要高很多檔次,市面價格絕不會少於兩百兩。”

  步覃一邊喝茶,一邊聽席雲芝將她的見解,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禁說道:

  “這珍珠是從那耶王室拿出來的,你確定只值兩百兩?”

  席雲芝一聽這東西的背後有‘王室’兩個字,表情呆了呆,但想起夫君從前的行當,也不覺奇怪了,便就從一旁拿來了算盤珠子,辟裡啪啦就是一陣打:

  “如果是從王室出來的,那自然就不止兩百兩了。”

  步覃失笑,抬手在她腦門上敲了敲:“真是勢力的小東西。”

  席雲芝好不容易算出了價格,這才抬起頭對步覃說道:

  “這怎麼是勢力呢?就做工而言,這顆珠子只值二百兩,但若加上它的來歷和背景,那便值兩千兩,若是碰巧有人認出這是從那耶王室出來的,那便是無價之寶了。”

  “……”

  步覃不知道她的這腦瓜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能夠將一番歪理說的貌似正常,又掃了一眼她說是今日買的珍珠,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對了,你今日和表嬸她們出去逛街了?可有買些東西給她們?”

  席雲芝收回放在珠寶上的目光,看著步覃,很自然的搖了搖頭,步覃卻對她這個答案很是意外,這可不像他的小妻子愛收買人心的性格啊。

  席雲芝放下手中的東西,正色對步覃說道:“夫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表嬸她們總這樣習慣性依附旁人生活是不行的。”

  “你想如何?”

  步覃倒是第一次去思考這個問題,從前步家鼎盛,他覺得養幾個女人不成問題,可他卻沒有想到,步家也會有落難的一日,這些表嬸,表姐們沒有任何生存技能,的確是不行的。

  見小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不禁好奇了,她想用什麼樣的方法去‘授之以漁’。

  席雲芝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對步覃說了說,步覃聽了不覺不妥,只是有些擔心:

  “你的想法很好,但表嬸她們養尊處優慣了,不會願意去做的。”

  席雲芝這才高深莫測的低頭搗鼓她的珠寶,笑道:“人的慾望一旦超過了自己所擁有的,那可是什麼都會去做的。”

  步覃聽她這麼說,心中瞬間明瞭,怪不得今日的院落如此清淨,想來是小妻子已經開始了她的計劃,貌似還有些成功。

  “這麼多人,你控制的住?”

  席雲芝笑著看著步覃搖了搖頭:“人越多才越好控制呢?”

  步覃立刻醒悟過來,說出了兩個字:

  “制衡。”只要找准了制衡點,那樣的確人越多就越容易掌控。

  只見席雲芝又點點頭,對夫君眨了幾下眼睛:“人多就有紛爭,有紛爭就有攀比,有攀比就有嫉妒,有了嫉妒就有了弱點……”

  步覃見她這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倒是在心中掀起了千層浪。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從未打過仗,不懂兵法的女人,竟然有這般大的心思,無師自通的懂得以多制衡這個道理,這是戰術,也是帝王之術,竟然被一個小小女子如此輕巧的用在了經商控人之上,若不是親耳聽見,確實挺難叫人相信的。

  他的妻子每天都在刷新他對她的認識,像一座取之不盡的寶藏,一步步的令他深陷,難以自拔。

  席雲芝一下子租下了香羅街上的兩間店鋪,一間大門緊鎖,另一間則裝裝點點,披紅掛綠的開業了。

  這回她開的是一間南北貨鋪,從前她在席家幫工的時候就明白了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城南的集市上,每個月都有好幾回波斯商人來販貨收貨,他們或是從沙漠穿越而來,或是坐船顛簸數月才來到中土,帶來了各個國家的稀罕物件,有的是直接換銀子,有些則是以物易物。

  席雲芝也認識幾個商人,這些人不同於中原的商人要求人脈介紹,他們所求的是公平的價格競爭,意思就是,只要你給錢,哪怕你一個人包下整船的貨都沒有問題。

  席雲芝當然沒有那麼大的財力去包下整條船的貨物,但向他們購買一些新奇好看的首飾,顏色艷麗的紗緞還是可以的。

  她給自己的鋪子取名叫南北商鋪,簡單直接的告訴了人們這間鋪子的性質。

  因為她經營有道,眼光又好,南北商鋪的生意倒是很不錯。

  其實她早就有開這樣一個店鋪的想法了。

  她在席家幫工多年,卻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將城南集市上的各個地方的稀罕物件收集起來統一買賣,城中的夫人小姐們大多不能經常上街閒逛。

  而在洛陽城中,誰都知道香羅街是專門賣女人東西的地方,席雲芝的店給她們提供了不少方便,新奇的東西也讓她們增長了很多見聞,一傳十十傳百,就連一些大家小姐都聽聞了這家店鋪,不遠從府中坐轎趕來,欣喜的買了喜愛之物再回去。

  席雲芝還特意叫人在店鋪的樓上准備了好幾間雅閣,供一些深閨小姐們單獨選購,此舉亦是大受閨閣千金們的喜愛。

  一時間,南北商鋪便成了姑娘們來香羅街的首選店鋪。

  席雲芝大把大把的賺著銀子,每天回家都在廳毫不避諱的清點數額,這日她正在記賬,卻見蘭表嬸帶著幾個表姐期期艾艾的走過來。

  她放下算盤和筆墨,笑著問道:

  “表嬸,表姐,你們有事嗎?”

  蘭表嬸被大家推舉出來跟她說話,只見她胖胖的手攪做一團,憋紅了一張臉,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

  “那個……我們幾個也有些私藏的珍品,你那鋪子裡能替我們賣個好價錢嗎?”

  席雲芝將她們掃視一圈後,冷靜的說道:“南北商鋪不收舊品。”

  蘭表嬸等臉上現出尷尬與不屑,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席雲芝一邊打算盤一邊說道:

  “不過若是一些手工繡品倒是很受歡迎的。”

  蘭表嬸等面面相覷,又收回了離開的步子,趴在桌上對席雲芝問道:

  “你是說,我們繡一些帕子或是其他的東西,你願意收?”

  席雲芝笑著點頭,給了她們一個肯定的答復:“只要手工精細,一定收。”

  “……”

  蘭表嬸等得了席雲芝的這句話,便一改先前尷尬的神情,一個推著一個,歡歡喜喜的回了房。

  席雲芝看著她們浩浩湯湯離開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然後才將桌上的筆墨紙硯和銀兩盒子收了回房。

  終於可以不在大庭廣眾之下算賬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55 PM

第29章 席家姐妹

  步覃這幾日依舊外出,趙逸和韓峰每天回來都是汗流浹背,一頓要吃四五碗飯,席雲芝見他們那般,有一天便問了問怎麼回事,韓峰和趙逸看了一眼她的夫君後,便就只敢埋頭吃飯。

  既然他們不說,她也不會去強問,只是想著夫君應該也很累才對,於是便親自准備了些酒菜在房間,等夫君回房後一同享用,順便告訴他,表嬸她們的事情。

  戌時將過,步覃才從外頭回來,沒去書房,而是直接來到房間,看見桌上蓋著五六個盤子,旁邊放著一壺酒,兩只酒杯。席雲芝聽見聲響,從繡房中走出,自然嫻熟的去幫步覃換下衣服。

  “這幾日營裡有些事,回來的晚,你就別等我吃飯了。”

  步覃看著一臉溫和微笑,正在擺碗筷的席雲芝,燭光下她的容貌仿佛沾了一層金粉,整個人說不出的精緻有韻味。

  “今日可是有事?”他的小妻子全程都笑得很舒暢,怕是有好事發生。

  席雲芝在他對面坐下,抿嘴後說道:“表嬸她們今日來找我,說是願意給鋪子提供一些繡品,我這麼多天的努力,總算起效了。”

  步覃挑眉,他好些天沒過問這回事,原想等忙完了這陣子,他去和表嬸她們說道一番,沒想到小妻子就已經把這事兒做成了,見她眉帶喜色,心中定是高興的。

  好情緒容易傳染,他親自拿過酒壺,替二人面前的酒杯斟酒,席雲芝倒了一半的時候,就一個勁的說‘夠了夠了’,步覃沒有理會,兀自給她斟滿,然後自己也倒滿了酒,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步覃拿起酒杯與之對碰後,便一口飲盡,席雲芝見他這般迅速,也不好再推辭,便只是高抬了衣袖,喝下一小口。

  嗆辣的口感令她舌尖發麻,舌根發苦,不禁皺了一張小臉,步覃見她雙頰泛紅,表情可愛,更是心中一蕩,拿起酒壺故意看著她,一副還要替她斟酒的無賴樣子。

  席雲芝見他如此,心中惱他如此逼酒,嬌嗔的橫了他一眼,便就學著他剛才的樣子,一口飲盡了,卻是嗆了自己,不住咳嗽起來。

  顫動的肩膀同樣顫動了步覃的心,長臂一伸,便將之拉入了懷中穩坐,席雲芝一邊輕咳,一邊想掙紮著起身,卻被他按住,無奈只得坐在他腿上局促不已。

  步覃又給兩人倒了杯酒,這回倒是不著急幹了,先喂席雲芝吃了些飯菜,這才舉杯相碰。

  席雲芝就這樣一連被灌了好幾杯酒,只覺得頭腦子暈的不行,步覃又不讓她離開懷抱,她只得雙手繞過他的頸項,歪歪斜斜的將身子全都重量都倚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之上,眼裡水潤潤的,渾身熱的不行。

  步覃的計謀得逞,故意在她耳旁說了幾句溫柔的纏綿話,將席雲芝逗得面紅耳赤,這才將之抱著起身,甩上了肩頭。

  席雲芝似夢似幻,只知道軟著身子盡力配合,醉酒後的她比平日多了好幾分的風情,有的時候也會主動去吻步覃,嚶嚀之聲在房間內回蕩,聽起來淫靡蕩漾。

  步覃毫不客氣的攻城掠地,感受到了小妻子喝酒後的不同,他著實覺得自己不顧身份灌酒這件事,是做對了。

  又是一夜溫存纏綿,鴛鴦交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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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後,席雲芝分別收到了四五副帕子,繡工各有千秋,但確實都是上品,席雲芝交給早就高薪聘請過來的洛陽城頂級繡娘蘇九做評判,然後按照那繡娘的專業眼光,給嬸娘表姐們繡的帕子定了價格,並爽快的一並付清了。

  表嬸她們拿到了闊別已久的薪資,全都感動不已,群情激昂的承諾席雲芝她們還要加緊趕繡,爭取沒人十日之後,再出幾塊。

  席雲芝應承之後,故意在她們走之前,與蘇九大聲論道開設繡坊之事,並將繡坊中的清幽環境和待遇‘無意間’透露了一番。

  果然,晚上她回到家裡,嬸娘們便又集體圍了過來,對她委婉的提出能不能讓她們也去繡坊中做事,因為她們現在九個人縮在兩個房間裡,空間很是局促,再加上那些不會刺繡的人走來走去,令她們不時分心,環境著實不能算好。

  既然決定要做這件事,那誰不願意待在一個更好的環境裡做呢?

  就這樣前後佈局多日,席雲芝在香羅街上的另一間繡坊便總算能開業了,除了蘭表嬸,倩表姐她們五個會刺繡的人,她還另聘了二十位繡娘,由蘇九總領,按計件形式結算薪資,專門繡制一些能夠倒賣給波斯商人的傳統繡品。

  嬸娘們從開始的別扭,到現在的適應,每天努力工作,心無旁騖,每天與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一同探討研究繡法的花樣,讓她們好像再次找到了人生的追求般,積極的不得了,有時候忙忘了,乾脆就在繡坊裡將就的睡一睡。

  席雲芝見她們辛苦,便就在繡坊後頭的民居中給她們另租了兩間房,專供那些因為趕工而不能回家的秀娘們居住,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環境也很不錯,這一舉措,深得繡娘們的贊同,一個個在繡坊就更加賣力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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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席雲芝正在南北商鋪裡清點從繡坊拿回來的繡品,准備叫人送到碼頭去上船,卻見鋪子外頭來了兩頂華麗的四人抬大轎,席雲芝原也沒在意,以為是哪家小姐來店,卻沒想到眼角掃過了轎身,碩大的‘席’字和熟悉的雕飾叫她不禁一呆。

  只見馬車停下後,便立刻有四五個僕役跑過來,墊腳蹬的踮腳蹬,牽馬的牽馬,恭恭敬敬的等在馬車下,兩名如花似玉的婢女從簾子後頭探出頭,小心翼翼用鉤子將車簾高高掛起,又踩著腳蹬走下馬車,伸手去扶車裡的人。

  纖纖玉手搭在丫鬟的手背上,豆蔻般花哨的指甲擦的晶晶亮,讓人一看便知這是一雙出自大戶人家小姐的手。

  席雲芝放下手裡的貨單,將之交給代掌櫃接手,自己則走出了櫃台,迎出了門。

  席雲春和席雲秀相攜走入店鋪,美艷高華的氣質使她們看起來便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疏離感,見是席雲芝迎出了門,笑容滿面:

  “二位妹妹別來無恙。”

  席雲芝的出現讓兩位席家小姐面上都是一驚,隨後還是席雲春率先反應過來,語帶不屑的說道:

  “你怎的會在這?早就聽聞你夫家清貧,沒想到竟是真的,要你一個女人拋頭露面跑生活。”

  席雲春語調慵懶,帶著一股冷嘲熱諷的口吻,眼神中的瞧不上卻是表現的真真的。

  席雲芝聽她說的這般輕蔑,也不生氣,橫豎這些調調都是她在席府聽慣了的,席雲秀將席雲芝上下掃了一眼,左顧右盼的問道:

  “你們掌櫃呢?我要選幾樣東西送給雲春姐姐做嫁妝。”

  席雲芝知道,席雲秀已於四月初出嫁,如今也早已換做婦人髻,雲鬢墨染般雅致幽香,說話時,眼神卻是頻頻瞥向席雲春,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一般。

  席雲春收到她的眼神,便也親熱的莞爾一笑:

  “多謝妹妹。”

  “謝什麼呀,都是自家姐妹,我那婆婆還說,等姐姐成親後,讓我多去貴府走動走動呢。到時可有的叨擾了。”

  席雲春滿面紅霞:“哎呀,妹妹。我這還沒出嫁呢,怎的就是他府的人了?”

  席雲秀笑道:“是是是,我說錯了,是准姐夫的府邸才對。”

  兩人姐妹情深般四手交握,席雲芝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等候,看雲秀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她之前跟席家做的那筆交易,雲秀嫁的是知州公子,雲春馬上也要加入京城通判的府邸,兩家於公於私都來往頗密,可謂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如今有了這對姐妹做橋梁,今後便能走的更近,所以,席雲秀才會在席雲春出嫁前,趕回來獻一獻殷勤。

  兩姐妹手拉著手,你我永不分離海誓山盟般坐到了席雲芝特意給客人准備的太師椅上,席雲秀見席雲芝還杵在這,優雅的臉龐上不禁有些怒容:

  “你還站著幹什麼?難不成還想跟我們一訴姐妹情分?去把你們掌櫃的叫來,我們要挑好幾樣東西,你做的了主嗎?”

  “……”

  席雲芝對她們微微一笑,便就轉身去了櫃台,讓正在對單子的代掌櫃去接待這兩位小姐。

  席雲芝一邊核對,一邊抬眼掃了掃席雲秀,見她只有面對席雲春時,表情是謙恭有禮,落落大方的,對待旁人總是多了幾分淩厲與不耐,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這種表情,可不是一個新嫁娘該有的才對。

  看來,雲秀妹妹在知州府的日子過的並不舒心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7 11:57 PM

第30章 偶遇丫鬟

  繡坊的繡品上船後,便被幾個波斯商人搶購一空,因為席雲芝繡坊裡的東西價格公道,做工精良,就連款式都是各種各樣的,有荷包,香囊,襯衣,手帕,花色也是品種繁多,惟妙惟肖,似真似幻的繡法就連不懂行的人看了,也知道這是行家手法。

  席雲芝給繡坊接下很多訂貨單,繡坊日夜趕工,忙的不亦樂乎,她將一小部分繡品直接用來換購波斯商人手中其他新奇美妙的貨物,繡坊的名聲越來越大,各家成衣店都紛紛來函,說是要用上好的真絲綢緞或是精貴布匹來換南北繡坊的手藝,這樣一來,席雲芝就連購買布匹的錢都能省下,兩家店強強聯手,真正意義上做到了以店養店這個策略。

  席雲芝如今只要負責往裡收錢,進貨銷路都無需額外支出,銀錢便如水流入江般積聚了起來。

  六月初二,洛陽城的鞭炮響了足足半日,席家二房雲春小姐出嫁,嫁入通判府,通判大人楊嘯因為比雲春小姐大了足足一十六歲,因此對這門親還是相當看中的,排場之大可謂空前,一時成為城中百姓們爭相討論的熱門話題。

  但是,席雲芝卻沒多餘的時間去管這些事情,因為再過一個多月,步家周圍近千頃的稻子就要熟了,她若不事先做好准備,到時候萬斤米糧沒有出處,可是會很頭疼的。

  洛陽城中的米行只有駱、王兩家,王家沾著官親,出糧入糧都是漕運官船,駱家雖也是漕運,但卻是漕幫自己家的產業,官家的糧鋪規矩多,手續煩,兩者相比,席雲芝更傾向於直買直賣的駱家。

  席雲芝安排好了兩間店鋪的事宜,下午便去了城西的駱家糧鋪,和掌櫃的敲定好大概的日期,掌櫃的還親自跟她去了步家周圍田地確認了一番情況,這般大面積的稻米種植,在整個洛陽城都是首屈一指的,駱家掌櫃頓時將席雲芝列為最大客戶。

  將掌櫃的送回鋪子,席雲芝覺得心頭的大石算是落了一半,心情很不錯,想著晚上給全家人加些菜,便就去了集市,買了一隻雞和兩只蹄膀,正要往回走,卻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席雲秀的貼身婢女柔兒匆匆忙忙從藥鋪出來,懷裡捧著什麼東西,臉色憋得通紅,經過席雲芝身邊時,她的腳步一頓,臉色尷尬極了。

  席雲芝一貫的和善,對柔兒笑了笑,問道:“柔兒,你這是替誰買藥啊?”

  柔兒雖是席府的婢女,但自覺比這位名位上的大小姐要得寵的多,對待席雲芝的態度都是冷漠中帶點高傲的,不自覺將藥藏了藏,這才說道:

  “前些日子貪涼,得了風寒。”神情矯揉,將席雲芝上下看了看,便就掀著嘴皮子說道:

  “大小姐連伙房丫頭的活兒都攬入了手,姑爺家難道就沒個伺候的人嗎?真是可憐。”

  席雲芝好脾氣的笑了笑,柔兒只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無力的很,扭著腰肢便就走了。

  席雲芝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雙眸微斂,轉首看了看柔兒先前出來的藥鋪,猶豫了片刻後,這才走了進去,跟老闆買了幾兩山參回去燉雞,然後‘順便’問道:

  “老闆,先前那丫頭買了什麼藥呀,怎的行色匆匆的?”

  老闆將席雲芝的山參包好之後遞給她,這才回道:“哦,那丫頭啊。嗨,真不知那家人在搞什麼鬼。”

  席雲芝笑問:“此話怎講?”

  藥鋪老闆也是個好事的,四周觀望了一圈後,這才對席雲芝說道:

  “前幾天那丫頭才來買過安胎藥,可今日卻又來買打胎藥,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說完這句之後,席雲芝便狀似無意的點點頭,付錢走人了。

  柔兒是雲秀的貼身婢女,她來買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跟雲秀有關的,看來雲秀妹妹嫁入盧家不久,便就有了身孕,本是大喜之事,卻又為何叫這丫頭先買安胎藥,再買打胎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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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家的小院終於建成,沒有氣象恢弘,千簷百宇,卻是自有一派農家小院的幽恬。

  席雲芝按照自己和夫君的喜好,買了適合的傢俱,佈置好了房間,小院總共有五間房,一間主臥,一間書房,一間小小的繡房,還有兩間孩子房,院子裡種著好幾棵她喜愛的桂花樹,這便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小院,不需要太大太奢華,只要安逸舒適便就夠了。

  晚上步覃和席雲芝躺在新院子裡的床鋪上,步覃倒沒什麼,正常看書,席雲芝卻是在屋子裡四處觀望,像是一切都新奇的不得了,步覃趁著翻書的空擋,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才說道:

  “麻雀大小的院子,你倒還新鮮了。”

  席雲芝聽他如是說,有點不以為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我就喜歡這樣的小院子,這樣的生活,隱世花藏,別有洞天,若是在湖邊那就更好了。”

  “隱世花藏,別有洞天?”步覃被席雲芝的這兩個詞語弄得哭笑不得,就這連從前的將軍府柴房都比不上的小院子,就把她樂的不知南北了,放下書冊,語調不禁輕快起來:

  “原來你喜歡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會不會太小家子了?”

  席雲芝見步覃放下了書冊,沒在看書了,便就走到他的書案前,准備好好跟他辯論一番,雙手撐著桌沿便開口說道:

  “所謂大家也是一戶戶小家組成的,有一座舒適的小院,一個心愛之人,兩三個頑皮孩童,這樣寧靜的生活不應該受人喜歡嗎?”

  步覃聽了一時語塞,看著她難得天真的樣子,不禁勾唇說道:

  “那如今你小院有了,心愛之人也有了,就差兩三個頑皮孩童了……”

  席雲芝一愣,被步覃眼中赤裸裸的曖昧眼神勾的面上一紅:“我是說理想中的生活,又不是說自己想要孩子,這種事,哪能說的清呢。”

  步覃見她嬌羞,便對她招了招手,席雲芝卻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懷好意,腰肢一扭,便就離開了他的書案,繼續去探尋她心目中的小院子了。

  被拒絕也不惱,步覃等著這只小麻雀再飛回他的手掌心來,到時候他再好好跟她探討一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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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席雲芝帶著滿身的酸痛,去到南北商鋪,她揉著此刻還有些僵硬的腰,總覺得自己若不再吃些補藥,就要跟不上夫君虎狼般的體力的。

  跨入了商鋪門檻,夥計小方便就迎上來:

  “掌櫃的,知州府的少奶奶訂了幾套首飾,說是您娘家姐妹,指名要您親自給送過去。”

  席雲芝停下揉腰的動作:“知州府少奶奶?”

  夥計點頭:“是,那訂貨之人是那樣說的。”

  “……”席雲芝斂眸想了一想,便就點了點頭,對小方說道:“知道了,她看中了哪幾樣,去准備准備吧。”

  小方領命去了之後,席雲芝走入櫃台,思前想後,定是柔兒將昨日在藥鋪門口遇到她的事回去跟雲秀說了,不確定她有沒有看到柔兒手裡拿的什麼藥,今日便是想把她叫去試探一番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她們這般防備?席雲芝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10 AM

第31章 遭刺

  知州府位於城東,城東向來是勳貴富家居住之地,離席家也不是很遠。

  席雲芝讓夥計給她雇了一頂普通的轎子,倒不是因為路程太遠走不動,而是在城東地界,若是去拜訪哪間府邸,不坐轎子的話,估計就連門房都不願替你進去通報。

  席雲芝來到知州府外,看見一輛席府的馬車停在外頭,趕車的老嚴認識她,是個老實人,便從車上跳下來跟她打招呼,席雲芝這才知道,這馬車是四嬸娘驅來看望閨女的。

  席雲芝讓門房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帶著她去了席雲秀住的院落。

  知州府占地沒有席家大,內裡乾坤卻是富麗堂皇至極的,就連水榭前隨意擺放的亂石都是由異域運來的,嶙峋錯落,園中的花草更是珍稀品種,在席雲秀居住的院子前還有一片用極高鐵柵欄圍起來的一塊地,柵欄裡竟然放養著兩只通體雪白的白虎,據那領路的僕人說,是他們少爺喜歡養這些野性難馴的猛獸。

  送到院落門外,便有一個丫鬟過來接洽,席雲芝這次知道,知州府規矩森嚴,這些僕人是絕對不允許進入主人院子的。

  那丫鬟冷著一張臉,仿佛多出一個表情,她臉上的面具就會裂開一般,走在前頭領路,死氣沉沉的叫人感覺壓抑。

  還未入內,席雲芝便聽見一道歇斯底裡的女聲響起:

  “他們一個個都來糟踐我。如今就連娘親也來糟踐我,走,你走。”

  說完之後沒多會兒,便見一個哭哭啼啼的婦人被趕出了廳門,一向軟弱愛哭的四嬸娘已經泣不成聲,站在外頭又跟裡面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聲音太輕,席雲芝沒有聽見。

  只見四嬸娘說完之後,便就轉身走了,走下臺階,穿過小徑正要出去,卻看見席雲芝端立在那,不禁一愣,這才稍微收斂了一番哭意,席雲芝對她福了福身子,不等她問,便就說道:

  “雲秀妹妹在我們店裡訂了幾樣首飾讓我送過來,嬸娘可是來看望妹妹的?”

  四嬸娘周氏低頭掖了掖眼角,不願在這個昔日無甚交集的晚輩面前露出哀傷,搖搖頭冷淡道:

  “是啊。聽說她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我便來瞧瞧她。她既叫你前來,你好好陪著便是,莫再叫她動怒了,知道嗎?”

  席雲芝聽著四嬸娘這番話,只覺得有一種無奈的絕望,不動聲色福了福身:

  “是。”

  四嬸娘離開之後,帶席雲芝入院的丫鬟便就上前通報,席雲芝在院子裡等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被臉色不善的柔兒迎了進去。

  只見席雲秀紅著眼眶坐在梳妝鏡前,像是大哭過一般,雖然穿著錦衣華服,妝容精緻,卻也不難看出。

  席雲芝站在一處水晶珠簾旁等候,席雲秀看了一眼柔兒,這才將席雲芝叫道身前,席雲芝過去之後,站在她的身後,便就主動上去替她盤發,話起了家常:

  “先前遇見四嬸娘了,她說妹妹身子不爽?”

  席雲秀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沒有說話,席雲芝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從一旁的寶箱中拿出一套金片柳葉簪釵出來,一件一件放在席雲秀的雲鬢旁比劃,像是絲毫沒看出異樣般:

  “昨兒在街上遇見柔兒,她說你著涼了,如今正是季節變換之際,妹妹可要當心啊。”

  正好端端說這話,席雲秀突然轉過了身,好在席雲芝收的快,不然著尖銳的簪子在她臉上劃一道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席雲秀的聲音空靈,像是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在說話般,眼神陰暗的叫人害怕。

  席雲芝直視她的雙眸,尋常說道:“知道了什麼?妹妹,不是你叫我來送東西給你的嗎?這簪子……”

  席雲芝想化解她莫名的怒火,便將簪子送到她面前,席雲秀接了過去,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整個人如幽魂般走到花廳裡,就連水晶珠簾勾住了她的長發也不自覺,渾渾噩噩,腳步虛浮。

  席雲芝亦步亦趨跟在身後,怎料突然席雲秀就轉身,抬手就用簪子往席雲芝身上紮去,席雲芝大驚,下意識抬手擋了擋,鋒利的簪子便將她的手肘上劃下一道口子,只見席雲秀瘋了一般對她發洩道:

  “你肯定是知道了。你是特意來笑話我的是不是?你算什麼東西?誰不知道你席雲芝在席家連條狗都不如,你憑什麼來笑話我?”

  席雲秀已經完全瘋魔了,她一邊吼叫,一邊追趕著席雲芝,像是要借她發洩心中的不滿:

  “你不過是賤人生的賤種,旁人我動不得,你我卻是動得的。給我滾過來,滾過來跟我求饒!跪到我面前來,爬著跪過來,否則我就讓衙役們把你家抄了,把你家的破房子一把火燒掉,哈哈哈哈。”

  “……”

  席雲芝不解為何席雲秀會變成這樣,她躲了一陣,席雲秀倒是不追了,兀自站在那裡瘋癲癲的獰笑,柔兒趁她站著不動了,便趕忙上去抱住了席雲秀,哭著說:

  “小姐,你別這樣了。”

  席雲秀低頭看了一眼柔兒,臉上維持著笑意,竟然抬手就用簪子紮在柔兒的背上:

  “你又是什麼東西,一個豬狗不如的奴婢,平日給你好臉看了,你就敢爬到我頭上撒潑了?看我不紮死你,紮死你。”

  柔兒後背被紮了好幾下,血流不止,還被席雲秀推到在地,踩著背脊繼續踢打,發出慘叫。

  席雲芝看向院外,偌大院子裡站著十幾個僕婢,竟然全都對屋裡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席雲秀的癲狂和柔兒的慘叫一般。

  席雲芝無奈,只好趕上前去拉住了席雲秀的手,大聲叫道:

  “你再打她就要死了。別打了。”

  她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生,她以為席雲秀只是來讓她送點東西,順帶用語言折辱她一番,沒想到竟會鬧出這麼一出,還見了血。

  她拼著氣力將柔兒從席雲秀的腳下救了出來,兩人傷痕累累站在門外,席雲秀還想追出來,這時候,院子裡的僕婢們就有動作了,十幾個人全都湧來,將踏出房門的席雲秀堵了進去。

  柔兒這才捂著胸腹對席雲芝說道:

  “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你先回去吧,落在裡頭的東西,改日我給你送回去。”

  席雲芝點點頭,知道此地是知州府,不是她能久留管事的地方,便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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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鋪子裡交代了一番,席雲芝便就回家清洗傷口了。

  夫君和趙逸他們從南寧回來後,白日一般都在北郊營地上,老太爺則一般都在後院,表嬸們早已全都搬去了繡坊後的民居,如意和如月也跟著老媽子上街買菜去了,她回到院子裡,家裡空蕩蕩,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坐在院子裡的長凳上,將袖口的衣服掀開,看了看傷口,倒不是很嚴重,就像是被樹枝刮了一下般,那種細長傷口長幾日應該也就好了,只是她身上沾著的血跡有些恐怖,大多都是柔兒身上的。

  誰料剛把井水打上來,就見趙逸回家了,席雲芝還來得及問他回來幹什麼,就見趙逸往她身上掃了兩眼,然後,大驚失色的轉身就上了馬,席雲芝拿著水瓢追了出去,卻也沒趕得上,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席雲芝覺得心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多長時間,她清洗好傷口,去房裡換了件衣服,外衣還沒扣上,步覃便冷著一張臉推門而入,不由分說便要解席雲芝的衣衫。

  席雲芝自然不肯,揪著衣領不讓他拉開:“夫君,你幹什麼呀?現在還是……白天呢?”

  她以為夫君突然回來就是為了做那個,羞赧的雙頰緋紅。

  步覃冷眼看著她,席雲芝不得不承認,她家夫君冷著臉不說話的時候確實有點怕人,那眼神就像是懸在你頭上的一口大刀,有一種隨時隨地就會將你劈成兩半的威脅感。

  “脫了。”

  席雲芝還想反抗:“可是,可是……”

  一步步後退,卻是正中下懷,跌坐在了床鋪之上,步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帳幔一拉而下,他也鑽入帳子裡,三下五除二便將席雲芝剝的光溜溜,仔細檢查一番後,才將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肘上,冷聲問道:

  “這是什麼?”

  席雲芝看了看手肘,終於明白夫君這麼做的道理,定是趙逸回家的時候看到她滿身是血,以為她受了多重的傷,便趕緊回頭去報告給夫君知道,夫君不明所以,便就趕了回來。

  想通了這一層,席雲芝不禁笑了,抽回了被夫君抓著的手,用被他脫掉的衣服遮住胸前春光,這才沒好氣的說道:

  “不小心被簪子刮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步覃沒有說話,而是用目光審視著席雲芝,見她神色如常,身上也確實沒有其他傷口,這才放柔了神情,將她的手肘再次拉到面前,想也不想便用舌頭舔了幾下。

  溫潤濕滑的觸感讓席雲芝臉色爆紅,盯著步覃一副難以置信的震驚樣,步覃卻一本正經的解釋說:

  “口水可以治療傷口,野獸都是這麼療傷的。”

  “……”

  席雲芝憋著滿腔的笑,眼睛都歡喜的瞇起來:“夫君你說我是野獸,還是你是野獸啊?”

  “……”

  步覃眉峰一蹙,脾氣頓時來了,拉過席雲芝想要系上肚兜繩結的手,將之火速壓在身下,不怒自威道:

  “誰允許你用這樣挑釁的眼神看著我的?”

  席雲芝哭笑不得:“夫君,我沒有。”

  步覃冷著臉,執著道:“你有。就是這種看白癡的眼神,你在挑釁我!”

  “……”席雲芝越看他越想笑:“我真沒有。”

  步覃看著她在他身下笑靨如花的模樣,像極了一隻欠收拾的作死小綿羊,拍了老虎的屁股就想溜,門兒都沒有。

  壓著她反抗的小手,一手來到她的膝蓋,席雲芝這才意識到他想幹嘛,根本就是恃強淩弱,歪曲事實,為的就是一呈獸欲,不禁晃動著腰肢想逃:

  “不是昨晚剛做了幾回嗎?我這腰還酸著呢。”她越是想逃,步覃就越是緊逼,在她耳旁輕吐熱氣。

  “我這是在教你,千萬不要隨便挑釁一個力氣比你大的男人,知道嗎?”

  “……”

  席雲芝已經懶得聽他解釋,欲哭無淚的無奈也已被熱情所代替,芙蓉帳中婉轉承歡,又是一番春色無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11 AM

第32章 威脅後的反擊

  席雲芝累極了,便沉沉睡了過去。

  步覃從房間走出,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趙逸和韓峰便走上前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令他不禁深蹙眉頭,沉吟道:

  “再探。”

  韓峰有些遲疑:“爺,再探可就是知州府的家事了。”

  “探。”

  步覃心意已決,才不管接下來他探聽到的是家事還是國事,總之,他的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負,便就是最大的事。

  趙逸和韓峰對視兩眼,心道有人可能要倒楣了,這才領命而去。

  ***

  第二天回到鋪子,夥計小方又來告訴席雲芝說,知州府一早又派人來叫她過府,想起昨日席雲秀癲狂的模樣,她知道,今天若是去了必然也是與昨天相同的結果。

  席雲秀不知在知州府中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無處發洩,偏偏她初來乍到,少主母的威信還沒建立起來,身邊也沒個供她宣洩脾氣的人。

  盧家那邊的人她是不敢打罵的,因此才會將矛頭對准她這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娘家姐妹身上。

  小方等著她回話,席雲芝點點頭說:

  “我知道了,不用理會他們,去告訴大家,今後若是我不在,無論知州府少夫人要傳誰過去,都不許去,知道了嗎?”

  明擺著上門就是供她打罵發洩的,席雲芝自是不會湊上去觸黴頭,也不允許身邊的人觸黴頭,席雲秀要如何那都是她家的事,她可不想被攪進去瞎攙和。

  ***

  張延說話算話,給席雲芝送來了當月的三成盈利,席雲芝推辭不要,張延卻當場較真,說席雲芝若不收下這錢,那今後就連朋友都沒得做,席雲芝無奈,只好收下,並承諾說這錢她先放著,若是今後需要周轉,盡管向她開口便是。

  張延嘟囔著說席雲芝咒他,便就回了他的得月樓。

  席雲芝看著櫃上多了一大包的銀兩,少說也有二百兩銀子,三成盈利就如此之多,看來張延的酒樓生意挺好,莞爾一笑,由衷替他感到高興。

  想著要去看看繡坊的情況,卻在快要出門的一瞬被人叫住。

  席雲芝轉身往後看了看,卻見一位美貌婦人端立於豪華馬車前看著她,竟是席家的四奶奶周氏,也就是席雲秀的親娘,席雲芝眉心一跳,覺得該來的不管怎麼躲避,還是會來。

  將周氏請到了樓上雅間,命人奉了茶,周氏面無表情,顯然是沒心思喝茶的,席雲芝便就在她對面落座,咽下了那些客套之言,畢竟人家肯定不是來跟她喝茶敘舊的。

  “這家店是你開的?”周氏先前聽見店中夥計稱呼她為‘掌櫃’。

  席雲芝原本就沒想隱瞞,遂點頭:“是。”

  周氏嘴角露出一抹嘲諷:“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從前在府中卑微低下,沒想到一朝得風便飛上了天。”

  席雲芝沒有說話,周氏見她如此,便就開門見山的說了:

  “雲秀傳你去府,你為何不去?”

  她的眼中透著怒氣,席雲芝不想跟她兜圈子了,便就不客氣的說道:“明知去了是供她發洩不滿的下場,我為何要去?”

  周氏聽了席雲芝的話,一改平日軟弱的形象,將面前茶杯掀翻在桌,冷道:

  “她是你的姐妹,你就是送上去讓她打幾下又能怎麼樣?為什麼要拒絕她,令她傷心?她現在不能傷心,你席雲芝是什麼東西,從前在席府,若不是我們從指縫裡漏些米糧給你度日,你早死了,現在你憑什麼過的比雲秀痛快?”

  席雲芝面對惡言,淡然一笑:“四嬸娘的意思是,要我送上門去給雲秀妹妹打一打,解解悶子?”

  雅間內的氣氛有些凝滯,先前被周氏潑翻的水流到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周氏深吸一口氣,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你開個價,我給你錢,總行了吧?”

  席雲芝耐著性子對周氏比了個‘請’的手勢,無聲的下著逐客令。

  周氏憤然起身:“席雲芝,別不識抬舉,如今是雲秀鐵了心要見你,否則你信不信我明日便能叫你這店化為灰燼,你憑什麼跟我鬥?”

  席雲芝也站起了身,再次對周氏揮了揮手,周氏臨走前,目光前所未有的惡毒:

  “你別後悔。”

  “……”

  席雲芝對這對母女簡直無語了,她們威脅人的口氣如出一轍,令人心生厭煩。

  不過,還沒等席雲芝採取保護措施,就在周氏來找席雲芝談判的當天傍晚,便有幾個壯漢,拎著幾大桶的狗血,不由分說便在南北商鋪外牆上潑灑起來,店裡的夥計出去制止,卻反被他們痛打一番,幾個高大漢子眼看著就要進鋪子抓人,幸好趙逸和韓峰及時趕到,將他們打了出去,席雲芝才避免了被當眾綁架的命運。

  席雲芝驚魂未定,看著滿地的血紅和一片狼藉的鋪子,心中憤然,目光空前的鎮定,從頭到尾她都只想好好做點生意,他們就這麼容不下她嗎?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

  知州府後院,席雲秀尖銳的聲音再次傳出:

  “去抓她,給我去把她抓過來!我要見她,我要用刀劃了她的臉,我也要讓她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周氏看著女兒日趨病態,心急如焚,未免再刺激於她,只好出言安撫:

  “我已經派人出抓她了,你別生氣,小心身子。”

  席雲秀偏不聽,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隆起的小腹,情緒變得更加激動:

  “那個賤婢,她憑什麼過的比我好?她樣樣都不如我,憑什麼是我來受這種罪,受這種屈辱?”

  “是是是,你別急,娘這就派人去把她抓來,到時候隨你是想劃她的臉還是想用其他方法折磨她,橫豎不過是個賤婢,打死了便就打死了,你可不能急出好歹來。”

  席雲秀聽了她母親的話,情緒這才稍稍好轉,周氏看著女兒這般模樣,心疼極了,對席雲芝的不聽話更是惱火於胸,那個賤婢自以為嫁出去後翅膀就硬了,她不願向雲秀低頭,她就偏要她低頭,不止低頭,她還要那個賤婢永遠被雲秀踩在腳底,不得翻身,看她還敢不敢那般輕視她們。

  ***

  兩日後,得月樓雅間內,張延風塵僕僕趕了過來,對正在踱步的席雲芝說道:

  “打聽清楚了,盧公子夜夜眠花醉柳,一連大半個月了也沒見回去過,城東有座蕉園,便是他用來金屋藏嬌的別院。”

  張延的朋友多,找他探消息是最快的,席雲芝點點頭,又問道:“那席家呢?席家最近出入盧家的次數是否增多?”

  “何止是增多?就那四夫人,每天都要出入四五回,回回出來都是哭哭啼啼的,活像她閨女在知州府裡正過的水深火熱般。”

  席雲芝聽了張延的話,心裡大概也有了點數目,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席雲秀懷了身孕,但是從她相公盧光中的表現來看,她肚子裡的孩子,定然不是他的,是席雲秀新婚初爾與旁人勾搭所得,這個人是誰,她不知道,但是席家,最起碼四嬸娘周氏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會日日趕去盧府陪伴。

  如果她的猜測為真,那就不難解釋他們的行為,席家和盧家都是洛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新嫁娘出了如此醜聞,兩家勢力定是將此消息封鎖至死,就盧家而言,寧願咬牙吞了這記悶虧,也不願事實被人揭露出來,席家的態度亦然,家裡出了一個失節的閨女,怎麼樣都是面上無光的。

  想透了這些,席雲芝突然覺得,如今就算自己不做什麼,也足夠席家那邊頭疼的了,如果她們不是這麼過分,惹到她頭上來的話,她是真的可以不必動手的,只可惜……

  見張延還在一旁等候,席雲芝斂目想了想,便又說道:

  “你能在盧家找個說話的人嗎?”

  張延想了想,回道:“……不難。”

  盧府中的下人少說也有上百,在上百個人中找一個願意收銀子辦事的人,確實不難。張延有這個自信。

  至於這個女人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他就不想過問了,因為那些都不關他的事,他幫她是顧及她的提攜之情,朋友之義,如今她要反擊的人於他而言沒有任何關系,他又何苦去追問良多呢。

  席雲芝當然不知道張延此刻的心思,她正聚精會神的思考,目光若有所思般的看著前方,片刻之後,囑咐之言才緩緩流淌而出:

  “雲秀妹妹初為人母,情緒不穩,那咱們就給她送些補藥,讓她好好補補身子。”

  接著又在張延耳邊說了幾句囑咐的話,張延這才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然後便就出去替她辦事了。

  席雲芝在雅間中踱步,雙手攏入袖中繼續沉思,席雲秀一定不想生下這個令她蒙羞的孩子,所以才會讓柔兒偷著去買打胎的藥,但很顯然沒能成功,看她一日日焦慮,席雲芝心中更加堅定了想法,若真是那般,她便就不能叫她如願。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5 AM

第33章 疑團

  盧公子睡夢中被人強勢拖離了溫柔鄉,硬生生摔在硬泥地上。

  “哎喲,哪個混蛋,他媽不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他摔了個狗吃屎,狼狽不堪的從泥地上爬起來,整個人像是滾過泥潭的驢子,灰頭土臉惹人發笑。

  剛一站起,臉頰就叫人招呼了一拳,火辣辣疼的同時,嘴裡的甜腥味擴散,一顆牙齒和著血被吐了出來。

  他捂著臉,定睛一看,才看見自己被帶到了一片空地上,邊上有武器架,還有兩口水缸,其他什麼都沒有,環顧一圈,看到了三四個人,為首那個面容冷峻,周身散發出一種鐵血的戾氣,叫人不寒而慄。

  “你,你們是誰?與本公子……與我有何恩怨?”

  憑白就被抽了一個大耳刮子,連牙齒都被打掉了,盧公子自然明白這些人是不好惹的,說話的語氣也就不敢囂張了。

  為首那人看著他,就像在看一隻跳樑小丑,良久之後,才掀唇說道:

  “我的名字叫步覃,你記好了。你我並無仇怨。”

  盧公子反復在腦中搜索步覃這個名字,但很可惜,他確實不認識,洛陽城的地痞流氓根本沒有一個叫步覃的呀。

  “那……那你們抓,抓,抓我幹什麼?是,是要錢嗎?我,我,我有,我有。”盧公子怕極了,說話結巴不說,還找急忙慌的從懷裡掏了一大疊銀票,要塞給步覃,卻被韓峰擋住。

  “各位英雄,要是這些還不夠,我爹……我爹是洛陽府的知州老爺,你們,你們可以去跟他要,他一定會給你們的。”

  盧公子在害怕之餘,還不忘抬出自家老爹來給自己壯膽,也許這些人敢抓他,是還不知道他是知州老爺的兒子。

  “洛陽知州盧修,我記下了,改日再去找他。現在,還是先解決你我的恩怨吧。”

  見對方對自己的身份毫不介意,盧公子更加慌了:“英雄不是說,你我並無仇怨嗎?”

  步覃點頭:“是啊,你我並沒有,不過……”他故意拖長的語調讓盧公子的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

  “你的女人打了我的女人。那麼,我打你一頓,是不是天經地義的?”

  “……”盧公子一時沒能明白步覃說的是什麼意思,愣在那裡,然後又被無情的抽了一個嘴巴子,步覃笑如惡鬼般看著他:

  “是不是?”

  盧公子捂著兩邊的嘴巴,顫顫兢兢的點點頭,步覃又最後敲了他一記:

  “你記好了,今日打你的人叫步覃,盧修要是想報仇,便來北郊守陵處找我。”

  “……”

  不等盧公子回答,趙逸和韓峰便就左右開弓,對他一頓暴揍。揍完之後,還將他的衣褲都脫了,光溜溜的扔到了知州府門前。

  趙逸和韓峰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做這些可是一點都不會覺得羞愧什麼的,因為這些招數可不是只有流氓才會做,他們從前什麼樣的兵痞沒整治過?手段是層出不窮的,如今只能算這盧公子好運,撞到了他們爺手上,這些真的都只是輕的,如果是撞到他們手上,哼哼。

  ***

  席雲芝派人將狗血全都清洗幹淨後,南北商鋪照常營業,絲毫沒有懼怕的意思。

  趙逸和韓峰兩尊門神守在門外,像是給鋪子裡的所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席雲芝本不想叫他們來的,可是他們卻自告奮勇的非要跟著過來,席雲芝拗不過他們,便也就隨意了,若說她心中不怕,那定是假話,但是她卻願意賭一把。

  因為前兩天,她命人捎了一封封蠟的信去了席府,指名要周氏親拆,信雖不過四個字——胎像有異,但席雲芝卻敢斷定這四個字,足以震懾周氏,讓她絕不敢再輕舉妄動。

  “夫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敢保證盧家絕不敢再來騷擾。”

  正午日曬,席雲芝叫趙逸和韓峰進來喝茶,趙逸用手肘撐在櫃台外面,對席雲芝拍胸脯道。

  席雲芝沒有停下撥打算盤的手,勾唇笑道:“是嗎?你用什麼保證?”

  趙逸看了一眼對他投來警告眼神的韓峰,八卦的對席雲芝說道:“嘿嘿,夫人其實……”

  正要說出口,卻被韓峰打斷:“趙逸,我看你是皮癢是不是?”

  趙逸這才訕訕的翻了個白眼,席雲芝抬頭看了看他們,饒有興趣的對韓峰說道:“怎麼,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

  韓峰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對席雲芝抱歉一笑,摸頭道:“夫人,不是我們不說,而是爺吩咐了。”

  席雲芝雙手撐在櫃臺上,盯著韓峰看了一會兒,這才勾唇:“吩咐了不能告訴我?”

  韓峰是老實人,被席雲芝一句話就說的面紅耳赤,著急解釋:“不,不是,爺沒說不能告訴你。只是說不能讓你知道。”

  “……”席雲芝對這個老實人很是無語,看了一眼在旁邊偷笑看戲的趙逸,這才恢復了打算盤的動作,但口中卻繼續說道:

  “行吧,既然不能告訴我,那就算了,橫豎不過是你們去找了盧家麻煩的事嘛,我知道了。”

  “……”

  韓峰震驚的回頭看了一眼同樣瞪大眼睛的趙逸,後者愣了好久後,才吶吶的說道:

  “夫人,你怎麼知道?”

  韓峰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看著席雲芝的目光立刻變得驚恐萬分。

  席雲芝兀自算賬,像是沒看見他們臉上的表情般,故意賣關子說道:“我不知道啊,你們又沒告訴我。放心吧,我晚上回去跟你們爺說,你們什麼都沒告訴我,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們去找盧家麻煩的事。”

  韓峰一副快被擠兌哭了的神情,洩了氣般,對席雲芝坦白道:

  “夫人,請口下留情。爺會殺了我們的……”

  席雲芝再次抬頭,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那……”

  韓峰看著席雲芝臉上一副‘你懂的’神情,又糾結了一小會兒後,這才挫敗的說道:

  “唉,夫人你都知道了,爺不讓我們告訴你我們去敲打盧公子的事,也是怕你心急,怕你擔憂。”

  席雲芝蹙眉:“你是說,你們去找盧公子麻煩了?”

  韓峰見席雲芝變色,不禁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夫人?”

  趙逸也湊上來補充:“我們把那個盧光中教訓的跟狗似的,絕對已經下破了那小子的膽。”

  接著便將那晚的事全都對席雲芝說了出來,誰料席雲芝聽後不但沒有表現出大快人心的樣子,反而急急從櫃台後走出,問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逸不解席雲芝為何這般緊張,答道:“就前天晚上吧。”

  席雲芝在店裡踱步走了兩步,這才旋身對趙逸他們說道:“你們去打聽打聽,盧家最近可有大事發生?”

  韓峰不解:“夫人,盧家會發生什麼大事?”

  席雲芝搖頭:“我也不確定,你們只管打聽去便是,尤其是盧家少夫人胎像這事,要特別留心一番。”

  “……”

  韓峰和趙逸雖然不知道席雲芝想做什麼,但知道定是有其深意的,便就不再耽擱,往外頭走去。

  他們走後,席雲芝若有所思的踱步入了櫃台,若有所思的盯著眼前的賬本。

  盧公子喜愛豢養猛獸,這就說明瞭,他並不是一個親善之人,暴躁易怒,他必定知道雲秀妹妹嫁給他之後,與人有染,這才多日不回府中,浪跡在外,這其中肯定是因為盧家長輩告誡他,不許輕舉妄動,一切以盧家的顏面為重,他這個做丈夫的才會到今日都無動於衷,可是,她怎麼也沒料到,夫君會去敲打盧公子,並且理由是因為雲秀發瘋刺傷了她,那麼暴躁易怒的一個男人,在外受到教訓,不敢伸張,那麼他定會將矛頭轉移到實力相對弱勢的另一面去,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引爆對雲秀妹妹的不滿,到時候若是動起手來,那後果……

  擔心了一個上午,趙逸和韓峰畢竟是專業打探的,敵軍之中亦能穿行無礙,何況只是一戶市井人家,很快便有了答案,回來找席雲芝復命。

  結果出乎席雲芝的預料,盧家不僅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反而就連前幾日的雞飛狗跳都沒有了。

  “那少夫人是席家小姐吧,肚子已經出來了,看著並無異樣。每日在房裡看書,閉門不出,席家四夫人倒是成日陪在那裡。”

  只要不違背他們爺的命令,韓峰打探情報還是一流的,匯報起來也是盡善盡美,事無巨細。

  “是啊,是啊,盧家現在對那少夫人可好了,每天都是補品流水般送入,我偷偷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極其珍貴東西,看來盧家對少夫人這胎很重視啊。”

  “……”

  席雲芝覺得奇怪極了,如果她之前猜測的是對的,那麼雲秀妹妹肚中的胎兒定不是盧公子的,但若盧家和席家都知道此事,就算為了顧及顏面,不當場戳破,但也不會每天送補品這般重視才對。

  而如果一切都是她猜錯了,那麼她送去席府的那封信為何又會奏效?周氏怎會因為那四個字而就此消停,不敢再找她麻煩?

  種種疑團在席雲芝心中盤旋,這其中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是有什麼事她沒想到的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6 AM

第34章 佈局

  晚上回到家中,席雲芝坐在燭火下,手裡拿著針線,卻沒有下針,看著姿態變化的燭火若有所思。

  步覃推門而入,席雲芝便迎了上去,替他換下衣衫,步覃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禁大手一撈,將之摟入懷中,緊緊抱住:

  “在想什麼呢?”

  席雲芝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將心中的疑慮對夫君盡數吐出,步覃聽後,不僅沒有感到絲毫意外,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席雲芝不禁奇道:

  “這件事,夫君怎麼看?”

  步覃在她腰上重重捏了一把,這才將她放開,兀自走到書案後坐下,見席雲芝滿目期待的跟在他身邊,微微抬手對她指了指硯台,席雲芝便乖巧的走到硯台邊上替夫君研磨,步覃落下眼瞼,唇角勾起微笑:

  “能怎麼看?橫豎都是人家的家事,你瞎操什麼心呀。”

  席雲芝不是愛聽閒話的人,見步覃一臉正直,不禁勾唇說道:

  “是啊,橫豎都是人家的事,有些人插手幹什麼呀?”

  步覃正要落筆,聽席雲芝這麼一說,手頓了頓,筆尖的一滴墨汁落在白紙上,形成墨點,他乾脆放下筆,好整以暇的看著笑得一臉甜蜜的席雲芝,當即便猜到,趙逸和韓峰那兩個叛徒定是將他教訓盧光中的事告訴她了。

  “太齷齪的事,我不想讓你知道。”

  他從書案後站起,走到席雲芝身邊,在她光潔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這才又道:“那些事情,就交給我來做,你只要好好生活,做自己愛做的事,就夠了。”

  “……”

  席雲芝怔怔的看著夫君這副不像開玩笑的神情,心中感動那是一定的,但更多的還是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歸屬感。這種感覺讓她能夠更加堅定的站在他身邊,與他並肩。

  ***

  席家和盧家,果真如步覃所言,再也沒去找過席雲芝的麻煩,她的兩家店鋪照常營業,日進鬥金。

  這日正在鋪子裡盤點貨物,張延穿著與他氣質十分不相符的錦衣走了進來,將席雲芝拉到一側,神秘兮兮的說道:

  “席家那邊有異動。”

  席雲芝蹙眉不解,張延一副打探到驚天大情報般的神情,對她說道:

  “席家開始變賣產業了。滴翠園和南城戲樓,這是席家的吧,這兩日正在城中找買主呢。”

  席雲芝沒有說話,雙眸眨了眨之後,便點頭道:“不錯,滴翠園和南城戲樓都是二叔父的產業,怎會拿去變賣?賣主可是本人?”

  “千真萬確,你懷疑我的消息來源啊?”張延對席雲芝的不信任很是氣憤,當場便要轉身離開,卻被席雲芝拉住,在他耳邊說道:

  “若是本人,那就再去探探那兩座院子要賣多少錢?最好能問出他們為何要賣。”

  “為何?自然是缺錢唄,還能有其他什麼原因讓他們變賣自己產業?”張延一副你真笨的表情。

  席雲芝無奈:“那就問清楚他們缺錢的原因呀。”

  “……”

  將張延打發走了之後,席雲芝便回到櫃台後繼續清點貨品,正折疊著幾張夾著金箔製成的宣紙,突然想起她從慈雲寺帶回來的那張被燒掉的紙,鏡屏師太寥寥數語,便將席家的產業盡數告知。

  席家一共有五房,家大業大,各房都有自己私下的園子或店鋪,從前是三房的勢最大,因為那時候三嬸娘掌著家,現在的話,自然是五房掌握的產業最多,而二房叔父為人木訥,所以,手裡並沒有太多產業,滴翠園和南城的戲樓,她記得很清楚,那是有一年,二叔父跟在三嬸娘後頭做生意,賺了一大筆錢後,二叔父買來送給周氏的,聽說滴翠園中四季如春,南城戲樓日日戲台高築。

  周氏平日最愛消遣的便是這兩處地方。如今卻要變賣,席雲芝敢斷定,這其中的理由,定然跟席雲秀在盧家的遭遇有關?難道是被人勒索?

  張延沒過多久,就打聽回來了,趴在櫃臺上對席雲芝比了比手指,氣喘吁吁的說:

  “五萬兩,滴翠園和南城戲樓要一起賣就是這個價。”

  席雲芝斂目想了想,滴翠園和南城戲樓加起來,他們才賣五萬兩,不說那般寬闊的占地面積,就是內裡建造也是花了大心思,大價錢的,原本她以為至少得是十萬這個數……看來他們是真的很缺錢啊。

  張延見她陷入沉思,不禁問道:“怎麼,你有興趣幫他們一把?”

  席雲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柔柔的笑了笑,然後才又開口問道:

  “對了,柔兒那邊有沒有按照我的意思在做?”

  之前她讓張廷找人去接觸柔兒,就是為了要她為己所用,若是用好了,柔兒可是一步最好的棋。

  張延正在耍弄一座會出鳥頭的大鍾,聽席雲芝提起這茬,趕緊又走過來獻寶般匯報:

  “做了呀。那丫頭平日裡沒少被席家二小姐欺負,心裡早就恨死她了,現在既然有人肯出銀子幫她報仇,她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站在櫃台外頭來回踱步,張延突然想起了一些自己想不通的事情:

  “不過,你說也奇怪啊,席家二小姐一個勁的想打胎,可是盧家呢,卻是一個勁的在保胎。除了盧府的廚房做出來的東西,一律不許給席二小姐吃,弄得二小姐只得依賴柔兒,讓她找機會出去買打胎藥,可吃了幾回也是不見效,肚子卻是一天天大了起來。”

  席雲芝沉吟片刻後,才問道:“那……盧公子呢?這段時間,可有去瞧瞧她?”

  張延知無不言,答無不盡:“怕是瞧過兩回,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席雲芝耳中聽著張延的話,心中有一個可能正在漸漸成形,但因為牽涉極大,她始終沒敢說出來,只是婉轉的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盧大人是否只有盧公子一個兒子?”

  張延不解的點點頭,席雲芝便若有所思,沒再說話。

  ***

  五萬兩就能買下兩座十分豪華的宅院,這筆買賣能做。

  席雲芝既然得到了這一手消息,那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第二天便給了張延五萬兩銀子,讓他去把園子和戲樓買了下來。

  看著地契與合約,席雲芝將之妥貼收好,將鋪子裡的事情安排好之後,自己便行色匆匆上街去了。

  五萬兩,無論對怎樣富裕的人家來說,都不會是小數目,銀票這種東西若是藏不好,很容易就折彎或是受潮,到時候票號不認賬,那損失可就大了。

  席雲芝不知道是周氏夫婦為何要賣了宅子籌錢,就算是叫張延去問,他們也不會如實相告,與其聽來一個虛假的消息,席雲芝還是決定自己來探個究竟。

  她坐在一間茶樓的二樓雅間臨窗的位置上,悠閒的喝著熱茶,吃著點心,目光時不時的從上而下,瞥向茶樓正對面的通天票號,這間票號是洛陽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家,若是有誰在短時間內得到了五萬兩銀子,那有九成的可能,會立即存入票號。

  她倒要看看,這個人是否與她心中猜測的那個相吻合。

  席雲芝思前想後,覺得會在這時威脅二房的人,非她莫屬——五嬸娘商素娥慣來喜歡背後出手,若是她偶然間得知了二房竭力想要隱瞞席雲秀與人通姦的事,暗地裡勒索他們,也不足為奇,現在就來看看,她的猜測是否正確。

  她趴在窗臺上,看著人流如織,穿行而過,進出票號的人多如牛毛,卻沒有哪張面孔令她感覺熟悉。

  正這麼想著,卻看見席府的二總管桂寧鬼鬼祟祟的走入了票號,懷裡鼓鼓囊囊的,不小心露出衣襟中物件的一角,不正是她早晨用來包裹銀票的那塊波斯彩紗的邊角嗎?

  二管家桂寧自然是商素娥的心腹,看到他出現,席雲芝心中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既然那個勒索周氏夫婦的人是五嬸娘商素娥,那麼……事情也就好辦了。

  ***

  第二天一早,街頭巷尾便有人在傳知州府的少夫人懷孕的消息,還繪聲繪色的訴說了知州府中如何歡喜,就好像他曾身臨其境,親眼看見了那中歡慶的場面一般。

  因為席雲秀這胎不對,所以,盧家一直對外隱瞞著這個消息,如今卻發現自己精心隱瞞的事情,被人很輕易的戳穿,並且大肆宣揚出去,自然惱火,而一直以來,出入知州府最多的,便是周氏,因此,在聽到街頭巷尾的傳聞之後,知州府老太太便親自找周氏談了一回話,明顯就是懷疑這件事是從周氏口中傳出去的。

  盧家覺得,這是周氏保護女兒的一種手段,覺得是她想先發制人,讓盧家處於被動,這樣今後,就算是在檯面上,他們盧家也必須要給這位替盧家生兒育女的少夫人好日子過的。

  這個懷疑,令周氏百口莫辯,此時此刻,無論她說什麼,盧家都是不會再相信她了,當即便切斷了她能夠自由出入知州府的權利,將她趕出了門。

  周氏鬱悶不已,心中亦是疑點重重,想著這件事知道的也就只有席雲芝和商素娥。

  席雲芝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就算她憑著雲秀的反應猜出了一二,借此讓她不敢再去找她麻煩,但周氏敢肯定,她是猜不出全部的,就算猜出了全部,她也沒能力這麼快的在市井散播消息。

  如此一想,這件事的罪魁禍首便就呼之欲出了。

  商素娥這個女人,勒索她也就算了,在收了她的錢之後竟然過河拆橋,實在是太可惡了,第二天一早,便急急趕去了盧府,對盧家的老夫人揭露了商素娥的險惡用心,盧老婦人為之震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7 AM

第35章 蕭絡

  席雲芝這幾天過的倒是很舒坦,南北商鋪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各色新奇物品供不應求,之前送上船的那批繡品在異域也得到了大力好評,現在已經有好幾個船商跑去繡坊找她訂貨了,與此同時,也承諾今後將他們各自船上的好東西,先讓席雲芝的商鋪挑選。

  這日,席雲芝在繡坊中安排日期,中午晚了,便就在繡坊裡吃飯了。

  飯桌上,蘭表嬸和倩表姐對她表現出了空前的熱情,一會兒給她夾菜,一會兒給她盛湯,就連蘭表嬸平日裡必須霸佔的雞腿,都送到她的碗裡,讓她先吃。

  席雲芝看著都快尖出來的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哪吃得了呀。”

  蘭表嬸還是抑制不住替她夾菜的動作,一個勁的說:“多吃點。你看你這麼瘦,平日也太操勞了。”

  倩表姐端著飯碗也跟在後頭附和:

  “是呀,你為了咱們這些人費了那麼多的心思,要不是你,我們還成日裡渾渾噩噩,不知道幹什麼呢?”

  席雲芝有些羞澀的接受了她們的好意,點頭說道:“只希望你們別怨我當時騙了你們。”

  “不怨,你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再怨你也太沒良心了,現在回想我們從前過的日子,簡直就是活在泥潭裡,你是拉我們出泥潭的人啊。”

  蘭表嬸工作之後,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從前的她挑剔敏感,說起話來都是像茶壺一般,頤指氣使,又沒人聽她的。但現在,看著她和繡娘們和睦相處,席雲芝也欣慰的笑了。

  ***

  吃過飯後,席雲芝便回到了南北商鋪,鋪子裡有一大堆的東西等著她去驗收,南國的紙張,北國的樂器,各種產品繁多,驗收起來也就比較繁瑣了。

  全部整理結束,已是申時,想起今早夫君說起,今晚會早些回來,她便去集市多買了一隻雞和一條魚,又給步老太爺打了一壺上好的酒,這才回去。

  沿路她遇上了一戶人家的搬遷,像是從外地搬進來的,一行人浩浩湯湯,車隊少說也有三十幾輛,前頭有高頭大馬引路,後頭跟著二三十個僕役,這架勢,看來還是大戶。

  席雲芝站在路邊,等車隊全都走幹淨了之後,才繼續前行,不時回頭望瞭望車隊消失的方向。

  回到家中,步覃果然已經回來,正在書房裡寫信,穿著中衣的他如松站立在書案之後,俊美的容顏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像是才回來不久,就連外衣也只是被他脫了,隨意擱置在書房的軟榻之上。

  席雲芝泡了一杯消署的梅子茶走進來,步覃一飲而盡,手中卻絲毫未停,像是正在處理什麼急事般,席雲芝便也不去打擾他,收了茶杯和髒衣服便就出去了。

  她讓劉媽把雞燉了,魚也紅燒了,然後,自己才上灶,親自炒了幾樣素菜,便就准備開飯了。

  可剛把菜餚端上桌,卻聽見院門‘突突’的響起,如意問過席雲芝之後,便就小跑著趕過去開門,邊跑邊問:

  “誰啊?”

  門外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請問,這裡是步覃,步將軍的家嗎?”

  如意將院門打開,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便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名隨從,看著便像是會武的,只見那公子輕搖摺扇對如意笑道:

  “這位姑娘,敢問這裡是步將軍的家嗎?”

  如意一輩子都沒見過這般俊逸不凡的男人,從前她只覺得步少爺長得最好,可如今看來,這位公子的容貌氣質也是不遑多讓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還這般溫柔的稱呼她為——姑娘。

  當即紅了臉,頭如搗蒜:“是是,請問公子是……”

  “在下蕭絡,還請姑娘入內通傳。”

  如意紅著十二分的臉蛋,撲騰著跑到了內堂傳話,步覃正巧從書房走出,聽見她的話,臉色稍微變了變,看了一眼同樣臉色有異的步承宗,這才默不作聲的走去了門邊。

  那蕭絡見步覃走出,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大放異彩來形容,立刻就誇張的朝著步覃奔過來:

  “步兄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哇。”

  步覃的眉峰一抽,看樣子是在挑戰自己的忍耐性,蕭絡見狀又是嘿嘿一笑,看到步覃之後,他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將這裡當做自己家般隨意的走了進去。

  見廳堂內坐著人,正准備吃飯,他乾脆老實不客氣的也湊了上去:“咦,你們正在吃飯啊,正好我也沒吃,一起一起。”

  步承宗見是他,正要站起身來,卻被蕭絡快一步按了下去,笑瞇瞇的說道:“步老將軍快些坐好,可別折煞了小子呀。”

  步覃冷著一張面孔走過來,對步承宗遞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神色如常的坐了下來,但是趙逸和韓峰卻是不敢坐在桌上了,一人抱著一副碗筷,准備去跟如意她們到廚房擠一擠去。

  蕭絡也不介意,看見空椅就坐,看見碗筷就開吃,夾了一口蘆筍放入口中,一邊吃一邊點頭:

  “嗯,好吃。”

  席雲芝從廚房裡端著一鍋燉好的雞走過來,看見桌上多了一個人,想起先前的敲門聲,不想卻是客人嗎?

  將燉雞擺放上桌後,對那正吃飯的客人點頭笑了笑,便要准備落座,卻見那人看了她一眼,便道:

  “哎呀,步兄果真是個享福之人。家中丫鬟一個比一個漂亮水靈,不錯,不錯。”

  接著他放下碗筷,對席雲芝招了招手,拿出一副俊帥無敵的笑顏對席雲芝說道:

  “本公子初來洛陽,身邊若是能有這樣一個乖巧水靈的丫頭伺候,想來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小丫頭,你可願意跟我?”

  “……”

  席雲芝見夫君與老太爺的臉色都變了,心中雖覺這客人言行太過無狀,但來者是客,她斷沒有發怒之理,只得尷尬的對那客人說道:

  “若是我的夫君同意的話,小女子便去給公子洗洗衣,做做飯也沒什麼。”

  蕭絡一聽,興趣頓時減了一半:“你……有夫君啦。不過算了,你回去問問你的夫君,問他肯不肯吧。”

  說著蕭絡便一副‘我在將就’的欠抽神情,又拿起碗筷,准備去夾步覃面前的蔬菜,卻被人重重按住了筷子:

  “她的夫君就是我,你想要她做什麼,直接跟我說便是了。”

  “……”

  飯桌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蕭絡的雙目先是瞪得老大,而後便就突然黯淡下來,埋頭吃了兩口飯後,才就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招呼起來:

  “吃飯吃飯,哎呀,菜都快涼了呢。”

  “……”

  ***

  晚上席雲芝和步覃上鋪之後,席雲芝才問那個蕭公子是什麼人,步覃滿臉的不耐,將席雲芝摟在懷裡亂親一通後,才喘息著說道:

  “他不是好人,今後見著他就繞路,不必理會。”

  席雲芝縮在步覃懷中舒服極了,困倦之意來了,便就沒有說話,步覃卻拍了拍她的後背,再次叮囑:

  “聽到了沒有。”

  席雲芝舒服的嚶嚀一聲算是回答了,便才將自己縮的更近,步覃看著她像一隻柔軟的小貓般躺在自己懷中,那可愛的姿態萌化了他的心,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小妻子已經出落的越發精緻了,從前的她弱小又蒼白,看著很是羸弱不堪,就連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但此時的她卻是有點亭亭玉立的感覺,除了還是偏瘦,氣色還是很不錯的。

  一種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躍然於胸,步覃在她額頭上輕吻了兩下後,這才摟著她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去到鋪子裡,席雲芝便聽店裡的夥計在那兒說話:

  “我去看過了,德雲客棧被砸的不成樣子,就連掌櫃的都被拉入了獄。”

  另一個夥計立刻就問:“掌櫃的都入獄了?犯了什麼事兒啊,前幾日不還好好的嗎?”

  “誰知道啊,德雲客棧是席家的產業,照理說席家跟知州府是結了親的,不該發生這事兒才對。”

  “誒誒,我可聽說了,這事還真是知州老爺親自下的命令,不止是德雲客棧,還有湘潭樓和五嶽樓,掌櫃的全被抓了。”

  “……”

  夥計們見到席雲芝進來,全都跟她打了個招呼後,便作鳥獸散,回去幹活兒了。

  席雲芝走入櫃台,沉穩的黑眸總露出一點勝利的目光,旁人也許不知,但是她可是知道的,德雲客棧,湘潭樓和五嶽都是席家的產業不錯,但卻都是五房手裡最賺錢的鋪子,看來知州府的人是聽了周氏的搬弄,信以為真,便就急著出手震懾商素娥了。

  不過,周氏也許不懂,商素娥這個女人,軟硬不吃,你若對她好些,她瞧不起你,你若對她不好,她就會想方設法弄死你,也就是說,周氏此舉若是成功將商素娥逼急了,她可是會不惜一切代價,猛烈反擊的。

  到時候她只需坐山觀虎鬥,這把火怎麼燒也燒不到她身上來,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從前在席家已經受夠了,她被害的父廢母亡,親弟失蹤,母親死的那樣冤枉屈辱,那樣慘烈,她一直隱忍著,裝聾作啞就是為了積累實力,憋著一口氣,等待時機一舉反擊。

  而現在反擊的巨輪已經開始轉動,如今這些,不過只是剛剛開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7 AM

第36章 肥羊宰

  席雲芝從雲翔樓買了好些點心和蜜餞,准備帶去繡坊給蘭表嬸她們打打牙祭,女人家都愛吃些點心瓜子,對甜食有特殊的愛好,她們日夜替她趕制繡品,她也理應要保證她們的生活質量才行。

  正往回走,卻看見張延從人群中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對她說道:

  “可找到你了。”

  席雲芝見他找急忙慌的,不知發生了何事,遂問道:

  “怎麼了?”

  “有,有個外地客人想租了滴翠園,不知怎的找到得月樓去了,我聽你提過說,說滴翠園不想外祖,可是他出的價確實挺高,我就跑來問問你。”

  席雲芝跟張延並肩走在街上,奇道:“他出多少?”

  張延對席雲芝比了個手勢:“兩萬兩,租半年。”

  “……”這個價格就連席雲芝都感到很意外了,不禁重復一遍:“兩萬兩,只租半年?”

  “是啊。看那人的樣子的確像是富家公子,據他說是因為自己住的客棧突然被官府封了,所以,帶著全部的家當正在滴翠園門外等呢。”張延看著挺混,但確實有一份古道熱腸的心,專心去做一件事的時候,總是一門心思,全力以赴。

  “你怎麼說?人家還在等答案呢。”張延見席雲芝還在思考,不禁催促道。

  席雲芝聳聳肩:“好啊。這麼高的價格,說不願意租,那不就是笨蛋了嗎?”

  張延得令之後,便就轉身去了。他現在儼然已經成為席雲芝的專屬中間人,無論什麼事,什麼情報,總會想著第一個來告訴席雲芝聽,自己要做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也會下意識的來問席雲芝的意見。

  沒想到滴翠園剛買下不久,就迎來了這樣一件好事,兩萬兩銀子租半年,雖然滴翠園的佈局與風景確實不錯,但這個價格也依然高的出奇,她曾經也想過要將房子轉手賣了,或是租了,但這價格明顯比她的心理價格高出了許多許多。

  傍晚的時候,張延就趾高氣昂的拿著一紙合約和兩萬兩銀票來到了南北商鋪,將東西往櫃臺上一拋,瀟灑的拿起一旁的水杯兀自倒水喝。

  席雲芝對他的隨意見怪不怪了,將合約放在一邊,拿起那面額一千的二十張銀票,看了一眼票上的出具方,竟然還是京城的萬通票號,原來租下滴翠園的外地人,是從京城來的,怪不得出手這般大派。

  席雲芝感謝張延替她奔走多日,又強塞了五千兩給他,說是有錢大家一起賺,張延倒也不是為了這錢才替席雲芝奔走的,他想推辭不要,但五千兩銀子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最後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就收了下來,並且反復詢問席雲芝會不會後悔之類的話,在得到席雲芝肯定的回答之後,他才揣著銀票,放心的離開了。

  ***

  席雲芝晚上回到家中,發現昨天來蹭飯的那位蕭公子又來了。

  但是今天步覃不在家,步承宗便被蕭絡纏著在廳中下棋,看見席雲芝回來,步承宗像是找到了救星般,趕忙向她招手。

  “孫媳婦啊,快,快來,你來陪蕭公子下幾盤。”

  席雲芝見步承宗臉色有異,想發怒卻又被迫隱忍著不能發,她哪會猜不到,他這是在向她求救,可不是真的要她下棋,遂謙虛回道:

  “爺爺,孫媳婦不會下棋,不過先前劉媽說她煮的紅棗銀耳湯正巧熟了,要不,孫媳給二位盛兩碗來養養神吧。”

  步承宗正愁找不到藉口,這下就來了精神,用極其誇張的語調說道:

  “紅棗銀耳湯啊,老夫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了。去盛兩碗來。”轉頭看了一眼蕭絡,老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蕭公子,要不咱們先歇歇,喝完湯,等覃兒回來,我讓他陪你廝殺個痛快,可好?”

  “……”

  席雲芝跨出門檻時,便聽見爺爺這般說,心中不禁感到無奈,爺爺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推給夫君做呢?真是不厚道。

  正盛著湯,步覃便龍行虎步的走了回來,看他行色匆匆的樣子,顯然是步老太爺不勝其擾,派人去營地喊他回來的,席雲芝手中端著兩只碗也不忘到門前迎他,步覃看著她的模樣,又看了一眼廳堂的方向,便好像明白了什麼,從她手中接過一碗後,就往廳堂走去。

  蕭絡看見步覃回來,手裡還給他端了一碗湯,以為步覃親自端來給他喝,那樣子別提有多驚喜了。正要伸手去接,步覃卻突然收回手臂,端著甜湯,兀自送到嘴邊喝了一口,然後像是覺得味道還不錯,便就坐在太師椅上,等帶席雲芝遞來調羹。

  蕭絡伸出的手尷尬的收了回去,卻也沒有動怒,而是站起了身,故作輕松的對步覃找話題道:

  “對了,步兄不願招待我住在你的宅子裡,那我便就去城裡租了一個院子,環境也挺清幽的,只是見不到步兄,蕭某甚感寂寞呀。”

  “……”

  席雲芝又去盛了一碗湯來,正巧聽見蕭絡的話,腳步稍稍一頓,租院子?

  不會他就是個那個租下她滴翠園的那個京城闊少吧?

  如此……她是不是要價太狠了?畢竟這人看起來(真的只是看起來,夫君根本不甩他)像是夫君的朋友。

  懷著忐忑的心情,席雲芝吃完了晚飯。

  蕭絡也在晚飯後,覺得糾纏冷若冰霜的步覃很是無趣,便也早早提出了告辭。

  席雲芝在房間裡等了一會兒步覃,見他還是不來,便就將針線收入缽籃,去到書房找夫君坦白去了。

  誰知,把這件事原封不動的跟步覃說了一遍後,步覃的反應卻是出乎席雲芝意料的。

  “太便宜了!”

  步覃一臉正氣,不像是在說笑。

  這種結果,倒讓席雲芝更加不知所措了:“夫君,那宅子不過就買了兩三萬兩,蕭公子只租半年的時間,怎麼樣都不是便宜的呀。”

  步覃抬眼看了看席雲芝,又道:“下回若是他還去找你,他要的東西照價十倍去要,就說我說的。”

  “……”

  席雲芝突然覺得自己就不該來跟夫君討論生意上的問題,雞同鴨講,對不上號。

  不過,只要他不責備她對蕭公子要價高,她就放心了。

  ***

  第二天吃了早飯,席雲芝倒沒直接去南北商鋪,也沒趕著去繡坊,而是獨自一人漫步到了中央大道上,看著三輛馬車寬度的道路兩旁,各色高檔店鋪雲雲而立,能夠開在這條街上的鋪子,那都是日進鬥金,一本萬利的熱門行當。

  席家在中央大道上總共有十三家,這幾日被官府找麻煩的三家店,便都是這條街上的。

  德雲客棧,是洛陽城中最大,最豪華的,湘潭樓,是商素娥的最愛,因為她愛吃湘菜,這才命人開設了這間酒樓,五嶽樓則是一座書友茶樓,五叔父愛好舞文弄墨,整個席家,除了她的父親席徵,便是五叔父席卿身負功名,平日裡最愛與文人墨客們談論詩詞,便就叫商素娥建了這座五嶽茶樓,廣納城內才子騷客來此消遣。

  席雲芝只是轉了一圈,便看清楚了那三家如今正關著門的店鋪,上頭全都統一的貼著黃紙,上頭寫著:東主有事,歇業十日。

  她站在人群中,看著那張黃紙,不禁勾了勾唇角。

  雙手攏入袖中,席雲芝閒庭漫步般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秀美的容貌在晨起朝陽的照耀下顯得那樣年輕,那樣朝氣,那樣不懼危險,不懼傷害,沉穩的氣質讓她整個人仿佛注入了另外一種靈魂,變得惹眼,引人注目。

  從前的她在席府別說是打扮自己,就連大聲說話,都會給自己招來橫禍,所以,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察言觀色,隱忍自己的情緒,並且十分清楚,席家上下,到底想看一個什麼樣的她。

  她披頭散發比發髻高束來的安全,她粗布麻衣比錦衣華服更加叫人安心,席家的人自知對她做過太多惡事,所以,哪怕她只是稍稍流露出才能與仇恨,都可能會令那些劊子手們對她痛下殺手。

  她想過如果她的人生註定要被她們踩在腳下的話,那她就算用盡一生的力量也要跟她們耗下去,就算步履維艱也絕不會屈服半步,因為她知道,她的屈服就代表了爹,娘和雲然的屈服,就算是為了她們,她也要堅定的,隱忍的活下去。

  在那些黑暗的歲月裡,她無數次祈禱時間倒流或停止,倒流至還未發生慘劇之前,或者停止時間讓她有足夠的空間去成長,但這些祈禱都沒有奏效,在她陷入無限絕望的時候,命運卻給她安排了一個能夠給她無盡的尊重和自由的夫君,天知道,她有多慶幸,自己是嫁給的他,那個面冷心熱,叫做步覃的男人。

  夫君是她心中的淨土,是她乾涸人生中的一片甘霖,他曾經說過,不想讓她見識太多齷齪,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更多齷齪的事情,她早已在遇見他之前的人生裡都見識透徹了,這個世上再沒有任何齷齪的事,能夠打擊到她的心,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將那些齷齪之事,齷齪之人公之於眾,讓她們的惡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慰亡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8 AM

第37章 院中家宴

  就在德雲客棧閉門第六日,街頭巷尾瘋傳出了一件驚天大醜聞。說是盧家少夫人席雲秀腹中懷的胎根本就不是盧家公子的,而是與旁人通姦所得。

  這個消息傳出來之後,無疑在城內炸開了鍋,可本應反應最大的盧家在這個消息爆出之後反而倒沉默了。

  第九日,德雲客棧和湘潭樓便就又重新整頓開業了。

  這種結果正是席雲芝預料中的事。

  商素娥對於盧家打壓的行為,做的不是退讓,而是真的對盧家發出威脅,因為她確實知道席雲秀腹中之子到底有什麼玄虛,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所以,商素娥有恃無恐,但席雲芝卻覺得,她的這種行為是自我膨脹到目中無人了,盧家是洛陽的父母官,商素娥的行為就等同於在檯面上和盧家全然鬧翻,並且有壓著盧家向她低頭的嫌疑。

  兩虎相鬥的結果如何,席雲芝不想關心,她只要安分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事,等待時機的到臨便就夠了。

  南北商鋪裡的貨越來越多,品種也越來越全,席雲芝新進了一批珍珠首飾,這些珍珠都是沿海漁民自己養殖的,珍珠的樣子雖不好看,並且良莠不齊,但價格卻要便宜很多,席雲芝早就派人去收了好些回來,然後統一請師傅成批做成首飾。

  雖然珍珠用的多了,但成本卻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很多,因為她早年跟著席家的商隊走過一座沿海的漁村,發現那裡的村民有養珍珠的習慣,養個幾年後,他們將大的,圓的,光澤良好的珍珠挑出來賣給珠寶店,經過幾輪挑選下來,總會有一些送不上檯面的小珍珠留下,因為小珍珠太小,沒有人願意要,所以他們一般都是廉價賣給藥店做珍珠粉的,席雲芝便專門收這些被當做剩品的養殖珍珠,論斤稱,八兩銀子一斤。

  人家用一顆珍珠鑲嵌的,她就將珍珠打磨後,鑲嵌兩顆三顆,這樣的東西雖然不會入大家千金的眼,但卻很受一般家庭的女孩子們歡迎,因為這些經過琢磨的珍珠同樣很漂亮,但價格會比一般珠寶鋪的要便宜許多,因此,前來店裡選購的小姐夫人們絡繹不絕。

  經過加工後,平均一件首飾的成本最多不過是在三十錢左右,但是她賣出的價格卻是三到二十兩不等,這其中賺的就不止是翻倍這麼簡單了。

  而繡坊那邊,經過繡娘們的日夜趕工,最後兩批貨物也全都交到了船上,繡娘們全都累壞了,但當席雲芝拿出每封一百兩的紅包遞給她們時,她們又完全忘記了疲累,情緒高昂相約下午就要去逛街。

  她們邀席雲芝一同前往,但席雲芝想著南北商鋪今日有一筆帳需要結清,便就推了繡娘們的邀請回去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趙逸突然跑來店裡找她,說是替她的夫君來傳話,叫她晚上多准備些酒肉,他要請營地的人去府裡吃飯。

  “夫人,爺這些天可把營裡整治的夠嗆,三四百人的營地,一下子精簡到了八十人。”

  席雲芝不解:“那其餘的人呢?”

  趙逸正趴在櫃臺上倒水,聽席雲芝問,便答道:“給了一筆安家費,遣回鄉裡呀。”

  見席雲芝不說話,趙逸又補充道:

  “爺說了,好兵再多也養,孬種一個不留。”

  席雲芝不懂這些,便就笑了笑,然後對趙逸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晚上我多准備些飯菜便是。”

  趙逸喝了水之後,便就回去了營地,席雲芝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憂愁,她家夫君似乎正直過了頭,這樣是不是很容易樹敵得罪人呢?

  晚上席雲芝肩負重任,要負責近百人的伙食,全部靠她和劉媽動手的話,可能到晚上也准備不出太多的菜餚,她便叫了一個南北商鋪的夥計,跟她去了張延的得月樓,叫得月樓的廚子緊趕慢趕的做了一式八份,十幾道大菜,全都是大塊肉類,被夫君整治的士兵們這些日子定是辛苦至極的,對蔬菜的興趣必定不大,其他的她不能保證,但最起碼今天晚上她會盡力讓他們吃好吃飽。

  趁著廚子們做菜的空擋,她又去集市買了些當季的新鮮蔬菜和水果,又買了很多糕餅點心,准備讓他們吃完了飯,帶回營地去。

  買完了一圈,席雲芝回到得月樓,將廚子們做好的東西裝入樓裡專門給大家宴會中送菜的箱子裡,讓席雲芝原封不動的帶了回去。

  回到家裡,她又招呼著劉媽和如意如月,將蔬菜撿摘,水果清洗,糕餅分裝,全都忙的差不多的時候,席雲芝正要幫著去擺桌,卻聽見院子外頭想起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光憑聲音便能分辨出這支隊伍的嚴格治軍。

  席雲芝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這才走出廚房,便看見她家夫君冷峻身姿自馬背上翻下,早晨她親自給他穿上的衣袍早已被撩起了下擺與袖口,手臂爆出的青筋讓他看起來男人味十足,這就是她的男人,步覃的這種形象看在席雲芝的眼中,就連他手裡拿的馬鞭都是帥氣的,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軍人的鐵血,當然了,還有汗味。

  接過夫君手中的馬鞭,步覃對著身後大手一揮,沉穩的喊道:

  “進來,坐下。”

  院子裡已經支起了八張圓木桌子,這些桌子都是之前請營裡的兄弟幫忙耕田時留下的,此時正好用上,但席雲芝不得不承認,上一回見他們時,還是一盤散沙,現在一個個竟然也都染上了一絲絲厲兵秣馬的血性,並且所有動作都是相當規範,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跟標槍似的坐定,沒有一個人敢向從前那般交頭接耳,說說笑笑了。

  步覃看了一眼席雲芝,席雲芝便就立刻會意,跟他去了小院,打水入房,給他擦洗身子。

  步覃坐在凳子上,脫了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饒是見過多回,但席雲芝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發紅的臉頰和發抖的手,不敢看的太放肆,步覃見她的臉紅到了耳根,覺得好玩極了,唇角微微一動,但又即刻忍住,故意挺了挺胸:

  “再擦一遍。”

  “……”

  席雲芝不是沒看到自家夫君唇角微動後,緊接著又忍住的樣子,知道他想戲弄她,便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羞澀,轉到他的身前,裝作若無其事般替他擦拭起來。

  步覃原想看她更加羞澀的臉,沒想到她竟識破了他,反而變得鎮定起來,步覃不禁撅了撅嘴,卻也沒說什麼。

  席雲芝見狀,不禁輕咳一聲問道:

  “夫君,可是水太涼了?”

  “……”步覃勾著唇,長臂勾住她的纖腰,將自己埋入她的胸前,呼吸了一番她的香味後,手掌便就下滑,在她臀部的兩塊柔軟嫩肉上搓揉了幾回,這才沉著聲說道:

  “晚上一並算賬。”

  步覃成功將席雲芝引得再一次局促,這才心情大好的站起了身,自己換了衣衫走出他們的小院,去到前廳。

  ***

  席雲芝真的很奇怪,為什麼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一盤散沙怎會變成如今這般連吃起飯來都整齊劃一的隊伍,在她看來,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吃起飯來還是狼吞虎嚥,恨不得把盤子都啃下肚,但卻無一人喧嘩,無一人起身,無一人交談。

  吃過了飯後,只剩八十人的精兵隊統一向席雲芝和府裡的其他人道謝,那聲音真是響徹寰宇,齊齊跺腳的姿態令他們看起來,就像馬上要奔赴戰場的雄獅,頗具震懾。

  席雲芝將飯前分裝好的糕點分給他們,他們一開始都不敢收,眼神一個勁的往步覃身上瞟,直到步覃點頭之後,他們才敢恭恭敬敬的收下了席雲芝的好意。

  晚上回到房間,席雲芝站在屏風後頭換衣服,便對步覃問道:

  “夫君,那些士兵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步覃倚靠在軟榻上看書,聽了席雲芝的問題,便慵懶的從鼻腔裡發出一道性感的聲音:

  “嗯?他們這樣不好嗎?”

  席雲芝從屏風後頭走出,穿著一間粉藍色長款中衣,上頭繡著一朵花開正艷的牡丹花上蝶舞翩翩的美景,這是蘭表嬸她們前幾日特意繡了送給她的,雖然是外衣的款式,但因為料子較薄,也太過花哨,席雲芝不好意思當做外衣穿,只好在家裡睡覺穿一穿。

  “也不是不好。”席雲芝烏發披肩,她一邊低著頭系腰間的繩結,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只是跟從前太不一樣了。”

  步覃偶然抬頭看了一眼,便就收不回目光,目光灼灼的盯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席雲芝,粉藍的色調將她的皮膚襯托的更加白皙無暇,向來束起的長發水銀般流瀉而下,單薄的身段裹在一件略寬松的外衣下,妖嬈卻不失純美,長長的睫毛向下低垂,露出她完美的側臉與頸項,水嫩模樣比彩蝶還要輕靈幾分,他的妻子何時竟蛻變的這般貌美,還是她從前都有意藏起了她的美麗呢?

  “這樣的兵才配稱得上‘兵’這個字。”

  步覃乾脆將書冊放在一旁,就那樣看著她,席雲芝好不容易系上了繩結,便就對上夫君灼灼的目光,她下意識往衣裙上看了看,果然還是太花哨了嗎?

  步覃對她招了招手,席雲芝走過去,步覃便坐起了身,將她困在自己的手臂中:

  “告訴我,你打算穿這身來勾引我嗎?”

  席雲芝大窘:“沒有……”

  步覃勾唇將她抱起:“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成功了,小妖精。”

  “……”

  席雲芝無奈的歎了口氣,通過好多次的交鋒,她早已清楚的知道,她的夫君在興致大起的時候,耳中根本聽不見旁人的話,只是一味的朝著自己所想的方向去自言自語。雖然她很想告訴他,這是自欺欺人,不好,但……夫君每次的口氣都這麼溫柔,她實在不忍打斷他。

  帷帳落下,席雲芝身上立時增重百餘斤兩,壓得她喘不過氣,卻又安全感爆炸,溫柔的吻密集落下,勾起了她的全身感官,步覃在親吻之餘,還不忘說一句話:

  “先前我就想跟你說,這繩子別系了……反正待會兒就要解開。”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39 AM

第38章 挑禍

  這兩天的日子過的空前平順,席雲芝每天安排了店裡的事,便就早早回到家裡,研究從張延那得來的菜譜。

  她家夫君愛吃的東西不多,不愛吃的倒是挺多,每回吃飯他總是盯著那幾樣東西吃,但她會做的也就只有些家常,所以夫君一定覺得吃飯無趣的很。

  所以,她就向張延取經,張延大方,直接丟了一本菜譜給她,說讓她自己去琢磨去。

  她正坐在主臥的小繡房中看書,如意和如月卻沖了進來,臉色像吃了幾個綠頭蒼蠅般難受。

  “夫,夫人,不得了了。”如意是個胖丫頭,著急說話的時候,總是有點結巴。

  如月見她說不清楚,便趕緊接替說道:“知州老爺找上門來了。”

  “還,還,提著好多禮物。唉呀媽呀,這是要變天呀。”

  如意像個婆婆般在那兒呼天搶地,但她們的話倒是成功勾起了席雲芝的興趣,放下書冊,從軟榻上坐起了身,蹙眉道:

  “你們是說知州老爺——盧修?”

  ***

  洛陽知州盧修,年過六十,許是平日裡憂思過濾,滿頭白發,個頭不高,背脊有些些傴僂,但整體氣質還行,圓圓的肚皮讓他看起來有點官老爺的架勢。

  因為盧修是上門擺放步覃的,但步覃不在家,盧修又讓丫鬟通傳主母,席雲芝便只得以主母的身份,出來接待。

  盧修看見席雲芝,先是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對席雲芝揚起了和善又喜氣的笑容,他是父母官,斷沒有向席雲芝行禮的,便只抱了抱拳,做出客人的謙恭姿態,席雲芝溫婉大方的對他福了福身子:

  “參見知州大人。”

  盧修笑呵呵回道:“步夫人多禮了。”

  席雲芝便自主走到主家之位前,對盧修比了比副位,請他入座,又叫如意如月沏茶後,方才坐下。

  “我家夫君平日多在營地,大人若有何事指使他做,便告知於我,我替大人通傳便是。”

  席雲芝的一番話雖然聽起來客氣,但實際卻是有雙層意思,客人在上門拜訪,主人不在家,但客人卻明顯知道這位主人在哪裡的情況下,是不會再要求拜見主母的,要求女主人出面接待,那不是有特別的事情,那便是不懂禮數。

  盧修哪會聽不出席雲芝話中的意思,當即擊掌,守在外頭的兩名衙役便先後搬進來兩只箱子,擺在席雲芝和盧修中間隔著的茶案上,並且當著席雲芝的面打開了。

  只聽盧修指著箱子說道:

  “不敢勞煩夫人通傳,這是在下的一些心意,還望夫人收下。”

  席雲芝看了一眼,一箱是金燦燦的金錠子,另一箱則是人參,鹿茸等極其珍貴的藥材。

  “在下聽說步將軍的腿疾痊癒,心下甚慰,一直想要找個機會來拜訪,卻怎奈事務纏身,尋不得機會,正巧日前犬子沖撞了步將軍,得將軍教訓後,回府收斂了許多,在下這才想趁此機會,上門道謝一番,謝謝步將軍替我訓子,那孩子平時被我嬌慣壞了,正缺個人管教呢。”

  正說著話,如意如月端來了熱茶,席雲芝親自端到了盧修面前,請他用茶,斂下眸子後,這才謙恭有禮的說道:

  “哦,盧公子的事,夫君也向我提起過,原是夫君脾性剛硬,著實怨不得盧公子沖撞,大人言重了,這些東西萬是不敢收的,還請大人收回。”

  盧修的笑容越來越盛,看著席雲芝的眼神也是越來越和善,但是席雲芝卻能從他交握的雙手看出他有些發怒,心道,好一隻口蜜腹劍的老狐狸,但也明白,他能穩坐洛陽知州,定是有些本領的,偽善便也算是他的一項技能。

  以喝茶掩飾目光中不易察覺的了然,見盧修也在喝茶,席雲芝目光一轉,便又說道:

  “對了,日前雲秀妹妹傳我入府,情緒不穩,如今應是無事了吧?”

  席雲芝有意將話題轉到席雲秀的身上,卻見盧修如她意料之中的臉色微變,卻又立刻恢復,轉變快到根本叫人看不出來,只聽他鎮定笑答:

  “雲秀懷有身孕,沖撞了夫人,老朽在此替她賠個不是。”

  席雲芝笑著放下茶杯:“我與雲秀是娘家姐妹,平素雖不多交集,但總是姐妹,她有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又豈會計較於她。倒是盧大人你今後打算如何安置她?”

  席雲芝的話說的雲淡風輕,卻足以在盧修面前掀起千層浪,只見他轉過目光,借著端茶杯的手來掩飾心慌,強作鎮定道:

  “夫人所言何意?”

  席雲芝揮手叫如意將盧修手抖潑灑而出的茶水抹淨,這才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

  “哦,也沒什麼,只是之前回娘家拜訪了五嬸娘,她與我說道了一些關於雲秀妹妹在盧府發生的事,說實話,初聽之時,我也如二嬸娘那般心急如焚,但後來定下來便又想,這事既然發生了,便也是雲秀妹妹的命數,怪不得旁人,就算為這事全都鬧開,也沒有意義,反倒累了席家與盧家的名聲,便就勸說二嬸娘寬心,卻不料日前,我又在街上聽到一些流言,這才想替雲秀妹妹問一問大人。”

  “……”

  盧修沒有說話,而是臉色青紅一陣,端著杯子的手越發抖的厲害,席雲芝見狀,好笑在心,面上卻仍是一副憂心妹妹的神情。

  “步夫人通情達理,令下官頗感欣慰,也請步夫人放心,雲秀的事,我……自有主張,我也實話跟夫人說了吧,雲秀腹中懷的是盧家的骨肉,我心疼她還來不及,絕不會虧待於她的。只不過,下官仍想多口問一問,這事兒是從席家五奶奶口中得知的嗎?”

  席雲芝做出一副放心了的神情,點點頭道:“嗯,開始是從五奶奶口中得知,但後來,街上竟也起了瘋言瘋語,就不知是怎麼回事了。盧大人也別怪我婦道人家多事,但我與雲秀妹妹撇開姐妹情分不說,亦同為女人,女人就得認命,可千萬不能壞了名聲,還使兩戶家族受累,那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

  盧修對席雲芝點點頭,便就匆忙提出告辭,席雲芝見他兩鬢已被冷汗浸濕,心中想笑,表面卻又維持和順的姿態,做足了當家主母的禮數,親自將他送出了府外。

  看著盧修幾乎落荒而逃的馬車,席雲芝的嘴角這才勾起一抹笑,轉身進屋,卻看到如意和如月巴著那兩箱寶貝直咽口水,如月抹了抹嘴,對席雲芝問道:

  “夫人,這些東西怎麼辦呀?”

  席雲芝掃了一眼後,便就說道:“就這麼放著吧,等夫君回來告訴他一聲,橫豎咱們拒絕過,他不收回,我也不好硬塞。”

  “是。”

  ***

  步覃晚上回來,看到廳堂中放的兩箱東西,席雲芝將事情對他說了一遍後,問他東西留還是不留,反正收下的是她這個婦道人家,若是夫君不收,只需回一聲婦道人家不懂輕重便足以退了。

  但步覃卻說:“無所謂,都給你吧。今後這些事不會少,我懶得應付,你做主就好。”

  席雲芝站在他身後給他捏肩,又問:“可若是我收了他的東西,他今後要你給他辦事兒怎麼辦?”

  “辦事?”步覃被這個說法逗笑了,霸氣斷言道:“他敢嗎?”

  “……”

  席雲芝回想那盧修今日的神情,估計一時間也不會想起送禮這回事了,便就不再多問。

  第二天早起後,有研究了大半天的菜譜,直到下午,她才去了店裡,誰知道,店裡卻有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在櫃台前等她。

  席雲春一身華貴,雲鬢高盤,官太太范兒十足的端立在櫃台前,看著夥計給她遞出來的首飾,見她入內,竟然一改從前漠視的樣子,對席雲芝笑面迎來,那姿色絕美,令人為之動容。

  “姐姐,你可算來了。你這掌櫃做的可不夠地道呀。”

  席雲春本就美艷,這番軟言軟語聽著就叫人酥了一半的骨頭。

  席雲芝迎了上去:“妹妹怎的來了?”

  既然她想要跟她客套寒暄,那席雲芝也斷無冷臉的道理,一句話,她要裝,她就陪她裝。

  “姐姐還問我,姐姐這般本事卻不叫妹妹們知道,莫不是怕妹妹們前來你這鋪子裡討要,真真叫人心寒。”

  “妹妹言重了,不過是小本買賣,入不了妹妹們的眼。”

  席雲芝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用這般虛假的表情與語調說話了。從前她們對她冷臉,她也樂得輕松,如今卻要硬生生的把熱臉再掏出來貼上,真夠折磨人的。

  “你看你看,姐姐妄自菲薄,就是不拿咱們當親姐妹。”

  席雲春早就做慣了這種姿態,只不過這回換了個對象,對她來說並無困難,見席雲芝臉上快要露出不耐,她便又趕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雲秀妹妹的事兒,姐姐知道了嗎?”

  席雲芝心中一緊,神色如常道:“知道呀,雲秀妹妹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好事。”

  席雲春聽席雲芝這般說,用帕子掩唇笑了笑,這才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拉著席雲芝的手去到了一邊,偷偷在她耳旁說道:

  “姐姐不知,雲秀妹妹這胎可不是好事,你知道這胎是誰的嗎?”

  席雲芝佯裝不知,搖頭道:“不是盧相公的嗎?”

  席雲春嬌媚搖頭:“當然不是,是她公爹盧大人的。聽說雲秀妹妹在成親當晚……便被醉酒公爹辱了身子,盧相公是碰都沒碰到她,如何能叫她有了身孕?”

  “……”席雲芝看著席雲春沒有說話,只覺得這個女人可怕極了,她說道這件事的表情,倒像是幸災樂禍,哪裡有一點妹妹被人欺辱了的不甘與憤怒,她與席雲秀的感情,自不可與她席雲芝相比,畢竟她們才是和睦共處了十幾年的姐妹,而她早就被她們摒棄在圈外多年,與她們沒什麼情分。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席雲芝面上卻做出驚訝:“什麼?竟有此事?”

  席雲春點點頭:“是啊。妹妹我也是昨晚剛聽我相公說起才知道,這就趕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姐姐了。”

  席雲芝猜不透席雲春到底想要幹什麼,便就順著她的話說道:“哦,如此多謝妹妹,只是雲秀妹妹也太可憐了,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見席雲芝臉上真的露出遺憾,席雲春忍不住又道:

  “也不算可憐,就在昨天,盧大人派人送來了信,要請我家相公六月初八去盧府喝他的喜酒,他要將雲秀妹妹直接納入房。”

  “……”

  這件事,席雲芝倒是不知道,沒想到那個盧大人的效率這麼快,竟然真的豁出臉面,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決定來。

  “雖然是做妾,但畢竟是知州大人的妾,比一般人家的平妻可要好太多了,所以,妹妹才說雲秀妹妹一點都不可憐。”

  一個女人原本是嫁給的兒子,可沒過過久,就又轉嫁給了公爹,這名聲傳出去,雲秀妹妹這輩子,就算是毀了。

  席雲芝看著眼前這個不以為意的女人,覺得人心真是涼薄至極,她從前與雲秀那般要好,可一朝事發,別說是伸出援手,就是一句同情的話都沒有說出口,突然,席雲芝有些慶幸這麼些年她們對她疏遠,這樣的姐妹情分,她寧可不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0 AM

第39章 香餑餑

  知州老爺要納妾了,納的還是四個月前自己剛入門的兒媳婦,這個消息簡直就是讓洛陽城陷入了大風暴中,街頭巷尾的百姓都以談論此事來證明自己消息沒有落後。

  席雲芝覺得這位盧大人這般豁得出臉皮也屬難得,自己霸佔了兒媳不說,還敢堂而皇之的將之納為妾,他這麼做,也就等於切斷了商素娥和周氏對他的威脅,席家那邊也不知是個什麼反應。

  原本席雲芝是不知道其中過程的,可是席雲春自那日來跟她示好之後,幾乎天天都來她店裡報道,然後以幸災樂禍的口吻向她展示她的第一手消息。

  “二嬸娘成日哭,都哭到老太太面前去了,老太太讓五嬸娘全權處理,五嬸娘倒是真的處理了,她竟然直接去到知州府要求知州老爺休了結發妻子,讓雲秀妹妹做正室。”

  席雲芝站在櫃台後頭算賬,聽席雲春這般說話,倒是抬起頭來訝然問道:

  “那盧家怎麼說?”

  席雲春一聲嗤笑:“能怎麼說?五嬸娘此舉也不知是何用意,盧家怎麼可能同意,盧大人納了自己的兒媳,雖然是個天大的笑話,卻也能解釋情之所起,情不自禁,若是再為此休了結發妻子,那盧家就真的不要洛陽城抬起頭來做人了。”

  “哦。”

  席雲芝想想也是,便又繼續埋頭,卻聽席雲春知無不言的繼續說道:

  “不過,五嬸娘的脾氣你我都知道,那就是半點都不肯吃虧低頭的,想來她去找盧大人提出休妻的時候,被狠狠下了回面子,回來之後越想越氣,竟然又在街上堵了盧夫人上香的路,刻薄的嘴說了半天,竟將盧夫人說得哭回了府,再也不去上香了。”

  席雲芝聽後,微微笑了笑,應和兩聲,不太關心的說道:“呵,倒真像是五嬸娘的脾氣。”

  嘴上這麼說,席雲芝卻是笑在心中,她見過盧大人,知道他是個頗有手腕的笑面虎,盧夫人既然穩坐正室這麼多年,靠的絕不是安分守己的平庸之色和夫君忠貞不渝的愛護,商素娥以為盧夫人好欺,如此輕敵,必然會敗得體無完膚,屍骨無存。

  ***

  九月將至,步家周圍已被黃燦燦的包圍,院子牆外,綿延近千頃的稻穀儼然都已到了成熟之期。

  福伯和堰伯兩位老者帶著被日光曬黑的面孔前來跟她報告,席雲芝欣喜的跟他們去看了看,果然每一株稻穀的頭已經微微下垂,可見裡頭包裹的米粒有多飽滿。

  “再養個幾天就能收了,到時候定會是個好收成。”

  福伯種了一輩子的地,但卻從來沒一下子種過這麼多,這麼大,早盼晚盼,就盼著收成的那一日,現在終於給他等到,言語中不乏激動。

  席雲芝看著一望無垠的稻田,心裡也踏實極了,因為她對田裡的活兒不是太懂,成天也就擔心著,萬一糟了天災該怎麼辦,萬一長不出糧食,該怎麼辦,如今卻也有一種難掩的雀躍在裡頭。

  這麼多的稻穀收割起來卻也是個難事,這回又不能找夫君營地裡的士兵來幫忙,就算他們來,也只有八十人,肯定是不夠的,好在她在早前便已與街市上的跑工們說定,現在再去說一說應該也能湊個百十來人,然後再加上福伯村裡的村民,估計也有個七八十人,這麼大的田地,光靠兩百人估計也要忙好些天,萬一在收的時候遭遇下雨,那就又要等幾天,所以,收割是越快越好的。

  席雲芝去到店裡,讓夥計們都回去說說,看他們身邊有沒有願意過來幫工的,她誠心聘請,然後去南北商鋪代掌櫃那兒登記,最後再統一安排。

  席雲芝粗淺算了算,這麼大的工程,若是要在一兩天內全部完成的話,最起碼要五百人左右,就算現在代掌櫃那裡登記的人數超過五百,那也要除去那些臨時上不了工的,最少還要多出五十到一百人、流動,她正憂心著,席雲春卻給她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說是她將席雲芝的情況回去跟通判楊大人說了一番後,楊大人竟決定讓通判衙門的人過來幫忙,席雲芝本不想接受這個好意,卻不了席雲春卻說楊大人已經安排好了,就等她一聲令下。

  如此熱情,倒叫席雲芝進退不得了。

  晚上回去跟夫君說了一番後,夫君也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就淡然的答道:“既然他要幫忙,我那兒也確實湊不出這麼多人手,那就讓他幫吧。”

  席雲芝心下依舊忐忑,總覺得席雲春和楊大人這麼做,都是因為她家夫君,若是他們有其他什麼企圖,她倒不怕,就怕他們最後將企圖放在夫君身上,那她不就是給夫君惹了麻煩嗎?

  但收割事宜迫在眉睫,她橫豎也就湊了兩百多人,還連夫君營地的八十人都算在內了,不讓他們幫這事兒肯定是做不順的,但她著實不想給夫君今後添麻煩,便就一直將這事兒壓著,沒有正面回答席雲春。

  九月初六,後天便是與福伯商定好的收割日期,席雲芝手頭的人手也就湊了三百餘人,當日席雲春早早便來了鋪子,今日她是帶了一套衣裙過來,想要席雲芝的繡坊給她繡些花樣在上頭,過來後,張口便問席雲芝人手找的怎麼樣了。

  席雲芝正要開口回她,卻見門口走入一人,看穿衣打扮像是個師爺,席雲春見到那人,竟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那人福了福身子,端莊行禮道:

  “原來是馬師爺。”

  這位竟然是知州衙門的師爺馬濤,他是盧修的心腹,向來只替盧大人辦事,如今他親自前來,倒不知所為何事了。

  見與他說話的是通判夫人,馬師爺也趕緊抱拳見禮,稀罕問道:

  “楊夫人怎會在此?”

  席雲春笑得嬌羞,低頭指了指席雲芝說道:“這是我娘家姐姐開的店,我在此有何奇怪的?”

  馬師爺立刻醒悟:“哦,對對對,瞧我這腦子。“

  說著,便將頭轉向了櫃台後的席雲芝,對她竟然也恭敬有理的抱拳說道:

  “還未拜見步夫人。”

  席雲芝笑臉迎客:“馬師爺太多禮,折煞婦人了,不知師爺入店是有何事?”

  馬師爺一臉的笑意,對席雲芝說道:“哦,就是我們老爺特意讓我前來跟夫人說,知州衙門已經准備好了五百人,專供夫人後日差遣。”

  “……”

  席雲芝聽後,愣在當場。

  這前有通判夫人殷勤前來,後有心腹師爺熱血踏至,她的那幾畝田地倒是叫眾人都上心了?怕是今後還有後話吧,如今只不過給她個順水人情。

  席雲春聽了馬師爺的話,立刻站出來說:“師爺,你可來晚了,我家相公說了,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哪有自家有人出力,還請旁人幫忙的道理?”

  馬師爺見慣了場面,席雲春哪裡是他的對手,立刻笑瞇瞇道:“小姐此言差矣,如今步夫人也是咱們知州府的自家人啊,你忘了?”

  “……”

  席雲春怎麼會忘,就在上個月,她還前去參加了那場鬧劇般的婚禮呢,也就是說,知州府的盧大人如今不管怎麼說,也是席雲芝的妹夫了,她家夫君也是妹夫,這其中真要打起親情牌來,還真不好說。

  便偃了聲勢,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席雲芝,問道:

  “姐姐,橫豎知州府和通判府都有人相助,如今只看姐姐如何選擇了?”

  “……”

  席雲芝看著他們都覺得好笑,不過是一件幫忙的事情,他們竟然也能搞出如此難題來。

  斂目想了想,席雲芝便也不再猶豫,對馬師爺微笑行禮道:

  “如此,便就麻煩盧大人了。”

  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幫忙,也是一種迷惑敵人的手段,最起碼可以讓敵人知道,你還沒有防著他。

  馬師爺走後,席雲春的面上就明顯不痛快了,卻也沒有像從前那般當場發怒,只是冷著聲音道:

  “姐姐好生偏心,我前幾日便來與你說了此事,人家不過才說一回,你竟撇了我,選擇他人。”

  席雲芝見她如此,便就放下了手中的算盤,正色對她說道:

  “妹妹,你初入通判府,便要求楊大人出人助我,姐姐若是接受了,生怕會損你今後在家中的地位,畢竟誰都不喜歡一個將麻煩帶回家的主母,你說是嗎?”

  席雲芝又豈會不懂席雲春這幾日來獻殷勤,肯定是由楊大人親自授意的,但她偏不說破,反而將一切都推到那虛無縹緲的姐妹情分上,令席雲春既不好贊同,又不好責怪。

  又魂不守捨在席雲芝的店裡膩了一會兒後,席雲春才提出了告辭,席雲芝親自送她出了店門,說了些妹妹的心意她是懂得,並且心中感激的話安撫了她一番,見她上轎,才返回店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2 AM

第40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九月初八,宜嫁娶,宜動土。

  席雲芝的收割隊伍空前壯大,八百多個人彎腰在田裡替她收割稻子,就連夫君都親自下田,寅時便就開始了,福伯和堰伯在田裡奔走指揮,固定的十人割稻,二十人搬移,以每組三十人分為二十五組,一畝割完緊接著下一畝,福伯村裡的勞力也全都去了田裡,上回他們來幫忙開墾,席雲芝最後也都按照市價給了他們酬勞,這回福伯回去吆喝了一嗓子,上次沒來幫忙的人,這次都來了。

  村裡的女人們都將自家的鍋碗瓢盆拿到步家院子裡來,支起了火堆,架上鍋子,也都幫著煮點飯菜,田裡的男人們,休息的時候便會來吃點飯,喝點水什麼的。

  知州府的那些衙役最為用心,晚上竟然就直接和衣在田裡露天而睡了,第二天寅時不到,又開始打麥子。

  駱家的米糧鋪掌櫃也帶著人在收割的第二天也過來看了看,見步家院子裡堆滿了成袋的穀子,便很吃驚他們收割打麥的速度,席雲芝以每斤少一錢的條件,向他借了駱家糧鋪的曬糧場,掌櫃的做這行多年,知道這麼多地的收成定是十分豐厚,席雲芝提的條件可以說是給足了他們面子。

  掌櫃的一口便就答應了下來,回去後,便派了糧鋪的車隊過來拖糧食,就這樣二十幾輛車的糧車隊,來回了二十幾回才將成千的糧食袋搬去了漕幫曬糧場。

  經過兩三日的曝曬,席雲芝和王家去過磅結算,整整一日都耗在糧鋪,最後,終於在亥時核算清楚,步家周圍的土地共產糧十萬兩千斤,以每斤八錢銀子的價格,賣得八千一百六十兩,並且還使得駱家承諾,今後曬場與船隻,席雲芝只要提前預約,便可隨意使用。

  這其中緣故還是因為,那掌櫃的將席雲芝願意每斤少一錢銀子的事告知了駱家上層,駱家世代走水運,最欣賞生意人的豪氣,當即便說要交了席雲芝這個朋友。

  席雲芝謝過了掌櫃的美言,給他又另外包了一封三百兩的紅包,掌櫃的對席雲芝的態度更是滿意的不行,走到哪兒都在誇席掌櫃會做生意雲雲。

  ***

  九月中旬,席雲芝收到一封意外的請柬,竟然是席家老太太親自發出的,說是與她多日不見,過兩日在府中有一次晚宴,宴請洛陽才俊,閨閣千金,要她一並回去參加。

  席雲芝看著手中這封燙金字的華美請柬,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便就直接將請柬合上,遞還給了等待她答復的席府家丁。

  客套的回道:

  “老太太好意,雲芝心領了,奈何雲芝自知已不是席家人,席家主辦的晚宴也就不便參加了。去了也是貽笑大方。”

  前來傳信的小哥聽後,也就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就轉身走了。

  他不知個中緣由,只知這位名義上的大小姐從小便在席家受盡冷遇,想來老太太這回捎帶著請她,只是不想被外人落下苛待子孫的話柄,既然席雲芝有自知之明,不去參加,那他可不敢多事,勸說她去。

  送信小哥走了之後,代掌櫃在一旁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

  “掌櫃的,您剛才那話說的可有些重啊,您雖然嫁出去了,但席家也是您的娘家不是,怎麼能說自己再不是席家人呢?”

  席雲芝腦中盡是老太太將她劃出族譜的畫面,對於代掌櫃的話只是隨意笑了笑:

  “代掌櫃沒聽過一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

  說完,不等他說話,席雲芝便就低著頭走出了櫃台,對代掌櫃交代了一句:“我去繡坊那邊看看。”

  便就走出了南北商鋪。

  席家後院,傳話的小哥回去復命,將席雲芝的原話告知給席老太聽後,當場便就挨了老太太貼身嬤嬤的兩記大耳刮子,老太太難得將手裡撥佛珠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貴喜嬤嬤指著傳話小哥怒道:“她不來,你不會再請,不會再說些好話嗎?”

  傳話小哥覺得冤枉極了,捂著臉嘟囔道:

  “可,可是……”

  貴喜嬤嬤看他那副窩囊樣就像再給他兩巴掌,卻被老太太制止了:“行了,她不來,你打他有什麼用,下去吧。”

  看著那小哥鼠竄而逃,貴喜嬤嬤回到老太太身邊,說道:“老太太,大小姐如此不識好歹,這是成心了吧?”

  席老太從太師椅上站起,將檀木香珠鏈收入掌心,踱步想了想後,便就老謀深算的笑道:

  “哼,管她成心不成心,原想叫她來好好說話,可她不來,我還腆著臉上趕著去求她嗎?只需讓她知道我的厲害,她就自然會上門求我。”

  貴喜嬤嬤見老太太有了主意,便就幸災樂禍的附和道:

  “大小姐這是有通天好路不走,偏生要走那犄角旮旯,她也不想想與老太太您對著幹,吃虧的會是誰?”

  席老太冷哼一聲,目光如毒蛇般陰鷙。

  正在這時,卻聽見院子外頭有一陣哭喊的人聲傳來,席老太眉頭一蹙,叫貴喜嬤嬤去看看怎麼回事,可貴喜嬤嬤剛走到門口,老太太後院的大門便被一個哭得不成樣子的女人推開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四房的周氏,不顧貴喜的阻攔,一下子就沖入了內,跪倒在老太太腿前,席老太見她毫無儀態,將手中佛珠放下,不耐的說道:

  “你看看你這什麼樣子?還有沒有大家夫人的儀態了?”

  周氏現在心急如焚,可顧不上什麼儀態不儀態,哭喊著便就告起狀來:

  “老太太,這日子可沒法過了。商素娥那個賤人,她這是要把我們四房逼上絕路啊。”

  老太太見她如此,心中大體有點數目,因為她並不是沒有耳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不過是睜一隻閉一隻眼,隨她們去鬥去鬧,可如今四房的跑來找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遂問道:

  “她怎麼你了?起來,跟老太婆說一說。”

  周氏哭紅了眼睛,就著跪坐在地的姿勢,對席老太如數家珍的告商素娥的狀:

  “那個毒婦,她先是知道了秀兒被那老匹夫糟蹋有了身孕,再來用這件事威脅我和壇郎,向我們索要五萬兩,可在我們將私產變賣之後,商素娥她收了錢,轉頭便去散播消息,說秀兒腹中的胎有異。如此惡毒反目還不止,在那個老匹夫說出要納秀兒為妾時,她竟然又去找那盧夫人麻煩,說是要她退位讓賢,讓秀兒做正室。老太太,可憐我的秀兒如今在知州府中被那盧夫人整治的生不如死哇。”

  席老太神情淡然的聽周氏說完,斂目想了想後,便就說道:

  “素娥那性子確實要強了些,她也是想給席家爭點臉面出來,橫豎雲秀已然做了知州老爺的妾侍,那也就是她命,怪不得旁人。”

  周氏聽席老太話語中像是偏袒商素娥,通紅的目光盯著席老太,一反先前的哭腔,冷冷的問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我的秀兒認命嗎?在她受到那般屈辱之後,屈從老匹夫做妾,如今還受正室欺淩,老太太你是叫她一輩子都抬不起做人,一輩子都活在水深火熱裡嗎?”

  席老太從太師椅上站起,斂下目光,貌似心善的歎了口氣,將周氏扶了起來,又說道:

  “老太婆的意思是,有些事既然成了事實,那就讓秀兒解開心房,接受了吧。橫豎那盧夫人已然年老色衰,我相信憑咱們秀兒的美貌與才情,要將那粗鄙夫人比下去定不是難事,女人嘛,反正生來就是伺候男人的,那伺候誰不是伺候呢?你也別哭了,素娥那邊我會去說說她,秀兒那你也要說說,叫她乾脆便就從了盧大人,放柔了身子的漂亮女人,哪個男人不喜歡呢?”

  “……”

  見周氏不說話,席老太又繼續好言說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秀兒能成功俘獲了盧大人的心,那咱們席家到時候還不是要什麼臉面,盧大人就給咱們什麼臉面?”

  周氏盯著這個面似佛陀心似魔的老太太,頓時覺得自己愚蠢極了,她怎會忘記了,這個老女人從前是多麼心狠手辣,在她的眼中只有席家的臉面,只有她自己,就像是從前的大房……就那樣被不明不白的扣了頂不貞潔的帽子,最後被困在院子裡活活打死了……

  周氏沒再說話,而是失魂落魄的走出席老太的院落,那頹廢的模樣,活像是老了十歲般,憔悴不堪。

  周氏走後,貴喜嬤嬤伺候席老太去敲木魚念經,不解的問道:

  “老太太,五奶奶是不是做的太過了些?您要不要出面去敲打一番?”

  席老太半斂目光:“敲打什麼?四房本就無甚產業,如今也變賣的差不多了,唯一的女兒還給人家做了妾,我現在去敲打商素娥,替她們出頭,是不是太笨了些?”

  貴喜嬤嬤有些明白,將席老太的下擺理好,扶她跪在佛龕前,又聽她說道:

  “由著她們去鬧吧。”

  “……”

  ***

  席雲芝從繡坊出來,見時辰還早,便就去得月樓喊上張延,一起轉悠著去了中央大道。

  張延正在後廚房裡給廚子夥計們訓話,給席雲芝給叫了出來,訓詞還沒說完,別在肚子裡著實難受,便就一路跟席雲芝抱怨:

  “你說那幫人,光拿錢不幹事兒,幾個廚子竟然還敢聯手給我甩臉子,客人點的菜多了些,他們就叫苦叫累。”

  席雲芝也不說話,只是將雙手攏入袖中,目光不住打量中央大道兩邊的店鋪。

  “誒,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抱怨了半天,你倒是發個聲兒啊?”

  張延說了一大堆,終於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在起勁,席雲芝一副壓根沒聽見的淡然神情,他不禁急了。

  “聽見了呀。你回去給他們設個等級,按照對店裡的貢獻,詳做記錄,報酬根據記錄,列出三九等,一個月後他們就知道誰是老闆了。”席雲芝走到一株老槐樹旁站定,看著斜對面的德雲客棧,神色如常的對張延說道。

  “……”

  張延將席雲芝的話放在腦中想了想,頓時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一句話就輕輕松松的解決了困擾他多時的問題,見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斜對面那座高樓般的洛陽第一客棧,不禁問道:

  “你盯著那兒做什麼?不會在打德雲客棧的主意吧?”

  這個女人也太敢想了,德雲客棧可是幾十年的老字號,可不是老劉那間暗巷子裡的羊肉館,不是憑著幾千幾百兩銀子就可以擺平搞定的。

  席雲芝見他面露震驚,不禁笑道:

  “打了,又如何?”

  張延一副‘你在作死’的神情,倒吸一口氣後,說道:

  “那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你沒瞧見這家店就連知州老爺親自出面都沒搞垮嗎?你憑什麼跟人家鬥?”

  張延說的便是之前商素娥和盧家鬧翻,被知州下令封店的事,看著張延笑了笑,莫測高深的說了一句:

  “此一時,彼一時。”然後便對張延比了比手指,篤定的說道:“一個月後,你再來瞧瞧,德雲客棧這個招牌還在不在。”

  說完,便就轉身離開,留下張延一人留在原地嗤笑,見過做夢的,可沒見過有誰能把夢做的這麼具體的,不禁追著她的身後跳腳叫道:

  “好,我就跟你賭,一個月後,若是你搞定了,我就沿著得月樓外,學狗叫並且倒爬一百圈!”

  “……”

  街上的人們對他表示側目,席雲芝簡直不想理會這個白癡的行為,快步遠離,免得沾染了他的傻氣。

  據她分析,商素娥與盧夫人的交惡之戰就要開始,因為前幾天,她便讓趙逸去盧家探過,說是席雲秀這幾日一反常態,倒是願意親近盧修了,盧夫人之前對她的苛待也已經漸漸改善。

  想來,席雲秀定是受了周氏的勸說,決定拋開一切,重新依傍一棵不會倒的大樹,用來對付商素娥的步步緊逼。

  她們三方的這場戰爭,可以說是一觸即發。而她只需靜靜等待便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3 AM

第41章 悅容居

    十月底,步覃帶著他的八十精騎,又要出去一趟,臨行前,他讓韓峰和趙逸去香羅街上又租下了兩間店鋪,然後送到席雲芝手上。

  席雲芝不解自家夫君好端端的幹嘛送兩張租憑合約給她,晚上回去問他,他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叮囑她說,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希望這兩家店已經開出來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夫君確實挺會給她找事兒做的。

  但兩間鋪子租了下來,總不能就那樣閒置著,於是席雲芝又緊鑼密鼓的准備兩間並一間,開設一間大型的胭脂鋪子,鋪子裡除了賣女人用的香料顏料,胭脂水粉,這些化妝用品之外,還打算兼賣釵環和成衣,她會將繡坊裡接到的成衣活兒,都安排到胭脂鋪子裡來做,這樣繡坊也不會那般擁擠,又能為胭脂鋪子帶來一些穩定的客源。

  客人買完了衣服,店裡還提供試衣工序,免費替試衣的客人化妝梳發,若是有人喜歡,便就會連胭脂水粉這些東西一並買回去。

  席雲芝給這間鋪子取名為悅容居,意思便是女為悅己者容,很好的詮釋了店裡賣的東西。

  悅容居的貨架全都是南北商鋪那會兒多下來的,因此不用再去特意打制,貨品的話在南北商鋪近期入貨的時候,她就跟著一同進了一些胭脂水粉,並且早早就聯系了城內的制香鋪子,因此,只等到鋪子裡面修飾好了,就可以開張大吉了。

  開張那天,空前的熱鬧。

  張延特意請了一支舞龍舞獅隊來給她捧場,步承宗也難得上街到她鋪子裡逛了兩圈,再加上一些其他生意上的朋友都紛紛前來恭賀,其中最顯眼的便是漕幫派人送來的賀聯,高高掛在店鋪門前。

  席雲芝知道,只要這家店在洛陽城內做下去,那麼她席雲芝在洛陽城中便算是站住腳了。

  一間繡坊,一間南北貨行,一間胭脂鋪子,生活上是絕對不成問題了,張延殷勤的給她跑前跑後,趁著沒人的時候,他突然跑到席雲芝的櫃台前說道:

  “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啊。”

  席雲芝見他神秘兮兮的,不禁挑眉問道:“什麼?”

  “嘿嘿。就是上回打的那個賭……”張延不住搓手,對她訕笑出來:“我突然發現,好像只有我出了賭注,你呢?你還沒說你要是輸了,就怎麼樣呢?”

  席雲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那日他戲言,若是她一個月內拿下了德雲客棧,他就繞著得月樓學狗叫,倒爬十圈。

  “你想如何?”

  張延對席雲芝比了個手勢:“你這麼有錢,那咱們就不來虛的。這個數……怎麼樣?”

  席雲芝看著張延比出來的一個巴掌,頓時失笑:“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張延也不想隱瞞,直接說道:“你這一間間鋪子開的跟撒豆似的,我那得月樓生意倒是還行,但似乎也就那麼多人了,我要是不想著再開點其他,沒准得月樓開不下去了,我就又得打回原形。”

  席雲芝哼了哼:“你倒會算計,把開店的錢,算我身上來了?”

  張延仗著他們關系鐵,撇嘴道:“怎麼樣,你賭是不賭?”

  席雲芝將算盤放下,雙手撐在櫃台之上,正色說道:“賭,不過你若輸了,我可不要聽你的狗叫,你的叫聲不值五萬兩。”

  “……”張延一拍櫃台:“那你要什麼,說。”

  “我要……”席雲芝對張延勾了勾手指,說道:“我要你藏著掖著的那本菜譜,可不是隨便從街頭買來的破書。”

  上回張延給了她一本書,說是他的畢生絕學什麼的,可席雲芝回去研究了好幾日,才發現這根本就是書攤上很隨便的一本小炒菜普,書頁末頁竟然還有前朝的書印。

  張延這才想起自己欺騙席雲芝的事,不好意思的賠了會兒笑,卻是不正面回答,席雲芝隨意的聳聳肩膀,這才說道:

  “不願意就算了。”

  說著便要離開,卻被張延攔住了去路,只見他一咬牙:“行,就這麼說定了。”

  席雲芝這才勾唇一笑:“好,就這麼說定了。賴皮是小狗。”

  張延見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忍不住提醒她道:

  “自那日過後,已經半個月過去了,你真這麼自信?”

  席雲芝莞爾:“我若輸了,不是正合你意,你操什麼心?”

  “……”

  ***

  席雲春一早便來了席雲芝的悅容居,被鋪子裡美輪美奐的布料和胭脂吸引了目光,站在櫃台前,都不願意坐下,但是嘴裡卻不忘跟席雲芝說這話:

  “姐姐你知道嗎?雲秀妹妹已經想通了,做知州老爺的女人比做知州公子的女人要好,雖然……只是個妾。”

  她的話語中不乏優越,想著從前席雲春和席雲秀在府中也算是容貌相當,才情相當的,如今她嫁給了通判大人做正妻,而席雲秀卻給人家做了小妾,光是這個檔次,就足夠她自覺拉開席雲秀好幾條街呢。

  “不過,卻不知雲秀妹妹發了什麼瘋,對知州老爺服軟了之後,竟然開始找五嬸娘的麻煩。”

  席雲芝原本只是低著頭在記賬,聽了席雲春這句話,才抬起頭來,問道:“哦?雲秀妹妹如何找五嬸娘的麻煩?”

  席雲春見席雲芝終於有了興趣,便就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走到她面前,對她知無不言說道:

  “前幾日我聽說,雲秀妹妹給了四嬸娘二十萬兩銀子,就是專門用來給五嬸娘添堵的。”

  席雲春越說越起勁:“你別看最近好像沒什麼事兒發生,但五嬸娘每天都是焦頭爛額的。”

  “……是嗎?”席雲芝掩唇笑了笑,卻也沒有表現出席雲春想像中的開懷,席雲春不禁問道:

  “姐姐,從前就數五嬸娘對你最為苛刻,她如今煩惱,你就不開心嗎?”

  席雲芝笑著搖頭:“五嬸娘只是對我嚴格了些,並沒有苛待我。倒是雲秀妹妹這麼做,我倒覺得有些太過,畢竟都是娘家人。”

  “……”席雲春揚了揚眉,沒有回答席雲芝的話,卻聽席雲芝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引起席雲春的側目,見她不解,便就說道:

  “我要是五嬸娘的話,我就去找盧夫人求救。”

  席雲春不懂她的意思,席雲芝又解釋道:“你想啊,雲秀妹妹給四嬸娘的二十萬兩定是從知州府中支取的,她才剛剛受寵,就支了這麼多銀子,盧夫人身為當家主母,必定不會由著她胡鬧,說不定五嬸娘去說了之後,盧夫人會借此機會,收回雲秀妹妹的二十萬兩,到時候,五嬸娘的問題不久迎刃而解了嗎?”

  “……”

  席雲春聽後沒有說話,但席雲芝卻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心動,如此看來,這丫頭在席家討好的人是商素娥了。

  淡淡的收回目光,繼續將悅容居的商品記錄入冊,席雲春待著無聊,沒過多會兒,便也提出告辭。

  席雲芝送她去了門外,眼看著她的馬車轉入了通往東城的小道,這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若是席雲春對商素娥說了她剛才的那番話,那麼商素娥定會接受這個反擊的辦法,很快便會去找盧夫人,而盧夫人在府中正遭受一個妾侍的挑釁,她必然也會選擇暫時與商素娥合作,她們會先借彼此的手除掉勁敵,然後才會專心鬥法。

  盧夫人要怎麼對付商素娥,她還沒想到,但是她會怎麼對付席雲秀,她倒是能猜測一二,席家四房這回怕是徹底栽了,原本底子就不厚,如今接二連三遭逢大難,就連房中唯一的女兒都輸的一敗塗地,他們的處境,自然得不到席家其他人的援助,等著他們的只有自取滅亡一條路。

  ***

  兩日之後,便傳出了席雲秀不慎落胎的消息。

  盧大人震驚壞了,當即徹查府中內鬼,但查來查去,卻是查出是席雲秀自己失足導致,怪不得旁人。

  盧修年過六十,膝下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兒子,他為了席雲秀腹中偶然得到的孩子,寧願背負天下人的罵名,也要讓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可是,百般呵護,千般照料,得來的卻是這個不負責任的後果,他氣極,便將席雲秀關了起來,飲食亦不安排人照料,顯然這是要活生生的耗死席雲秀了。

  席家四房一夕間分崩離析,私產盡數變賣,周氏和席遠雙雙跪在老太太門前求她出手相助,可畢竟席遠不是老太太的親生的,在外跪了一天一夜之後,老太太也只給了他們四個字:好自為之。一分錢的救助也不肯給他們。

  周氏哭壞了嗓子,四處求人碰壁,席雲芝派人給他們送去了五十兩過生活,卻被周氏一把扔了,席雲芝倒也不介意,本就是走走形式,她收與不收其實沒多大關系。

  很顯然,在席家四房與五房的戰爭中,商素娥是絕對的勝者,周氏輸就輸在佈局,輸就輸在時機,輸就輸在實力太弱,偏偏對手太多。

  若是她能聰明一些,應該先將商素娥籠絡了去,商素娥是席家的掌事太太,以席家在洛陽城中地位,盧夫人雖是原配,但人脈關系未必過硬,所以若是四房能稍微隱忍一些,到最後,盧夫人卻未必鬥得贏年輕貌美身份好的席雲秀。

  ***

  又過了兩日,席雲芝從悅容居回去南北商鋪的途中,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商素娥風韻猶存,自馬車後掀起車簾,冷著嘴角對席雲芝說道:

  “席大小姐,可肯賞光與我去喝一杯茶?”

  席雲芝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就對她說:“這周圍都是我的鋪子,五嬸娘若是不嫌棄,便就在此歇腳吧。”

  說完,便就不顧商素娥的反應,兀自走入了前邊不遠的南北商鋪中。

  看著席雲芝離去的背影,商素娥緊捏這車簾的手指都在發抖,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傲慢,跟她那個死去的娘一模一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4 AM

第42章 世事瞬息萬變

  南北商鋪二樓的雅間內,席雲芝命人給商素娥奉茶,商素娥四周看了一眼,便就冷冷哼了一聲:

  “哼,曾經的平庸之才,竟然也有如此心思,我倒是小瞧你了。老太太也小瞧你了,特意叫我來看看你。”

  席雲芝坐在她的對面,這些年來,第一次這樣放肆的與這個女人對視,從前不是不敢,而是要積累和隱忍,不得不避開,如今已經沒有避開的必要。

  “多謝嬸娘惦記,老太太關心,雲芝今後定會再多努力一些,不讓嬸娘和老太太失望。”

  她應對自如,將從前的隱忍拋棄,仿佛從來就沒有退縮過那般。

  商素娥見她這樣就生氣,臉立刻拉了下來,緊咬下顎說道:“不知廉恥的小蹄子,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就你這些個破店,你信不信我十日之內,便能讓你全都開不下去!”

  席雲芝也不動怒,就那麼老神在在的靠在太師椅中看著商素娥發飆,發狠,見她說完之後,才聳了聳肩:

  “好啊,五嬸娘盡管試試,我倒想看看十日之後到底是你死,還是我亡。”說著,一曬笑:“不過,我這三家鋪子,可不是我之前那間花一百兩買下的小門面,這些鋪子就怕五嬸娘,出不起價。”

  商素娥咬碎銀牙,因為恨烏及烏這個道理,所以她對席雲芝那是真討厭的,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那些自恃清高,目中無人的人,當即一拍桌子,怒極反笑道:

  “席雲芝,你不覺得你不應該這樣跟我說話嗎?你忘了你娘的下場了?”商素娥陰狠著目光靠近席雲芝,咬牙切齒道:“信不信我讓老太太也將你活活打死?”

  聽她這般堂而皇之的提起她娘,席雲芝終於斂了笑意,對商素娥不甘示弱道:

  “我等著。”

  商素娥哼笑著點頭,轉身便就走出了雅間,席雲芝緊隨其後,臉色都不太好看。

  席雲芝將商素娥送到店鋪外頭,見她正要上車,卻見一個瘋癲的身影從人群中竄了出來,舉著鐮刀就要往商素娥頭上砍去,幸好被商素娥的一個隨從看見,替她擋了去,要不然那把鐮刀可就真砍在了商素娥的背脊之上了。

  “啊——你,周月如你瘋了不成?”商素娥狼狽閃躲之際,也看清了砍她之人是誰,周氏臉色如鬼般蒼白,形神枯槁,發髻散亂,像個瘋婆子般追著商素娥身後就是一陣亂砍。

  “我是瘋了!商素娥,我今日便要殺了你!我要殺你,替我秀兒報仇,我要殺了你!”

  商素娥在亂成一團的僕人身後躲藏,嘴上卻也不甘示弱:“你的秀兒是咎由自取,關我何事?你有本事砍進知州府啊,在街上跟我撒野算什麼東西?”

  周氏聽著這番刺激的話,情緒更加激動,用鐮刀指著商素娥又哭又叫:

  “要不是你去搬弄是非,我的秀兒也不會變成這樣,要不是你去得罪盧夫人,我秀兒的胎也不會沒了,要不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商素娥,你這個毒婦,你會遭報應的。”

  商素娥的隨從們已經抓住了周氏,但周氏情緒激動,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瘋狂,雖然手腳被制,卻也不斷地扭動,商素娥從僕人身後走出,驚魂未定的凶道:

  “我遭什麼報應?一切都是你們四房咎由自取,我不過是做了順手之事,要怪只怪你們瞎了眼要跟我商素娥鬥。”

  商素娥邊說,目光還一邊瞥向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的席雲芝,像是在用實際行動,殺雞儆猴給她看一搬,凶惡的嘴臉叫人舉得惡心。

  “我告訴你們,跟我商素娥鬥的沒有一個好下場。”

  周氏的尖叫聲已經吸引了很多人駐足,只見她陷入瘋癲,不能自控的尖叫道:

  “商素娥你個毒婦,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娘是被你誣陷的,是你做好了手腳後,才叫老太太去看,你害得大娘含冤而死,你害的三娘出家為尼,如今你又來害我,你這個女人到底安的什麼心,什麼心?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還有瑾兒,瑾兒也是你殺的,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商素娥命人將周氏的嘴封了,不讓她繼續說話,手一揮,周氏便叫好幾個隨從抬走了,而她自己則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席雲芝,這才轉身走上了軟轎,一副‘就算你知道,又奈得了我何’的樣子。

  席雲芝轉身入內,見之前替她傳話的孩子還在,便從袖中逃出五文錢,遞到他的手中,孩子拿了錢,歡快的跑了出去。

  周氏是她派人去找來的,本來就沒想過會就此除掉她,只是想先嚇嚇商素娥,看她的反應,這個女人直到今日都還沒有醒悟過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不聽周氏提起瑾兒,她倒忘了還有這回事。

  她娘死後,她曾在席府偷偷暗訪過,然後知道了她娘是喝了貼身侍女瑾兒的一碗湯後,才會昏迷不醒,被商素娥算計了去,可能連商素娥自己也沒有想到,老太太的反應會那般激烈,借著這件事,就將席雲芝的娘給打死了。

  商素娥深怕自己做的事被人發現,便暗中也將她事先買通的瑾兒殺死,而這一幕,也恰巧被曾經的席雲芝看在眼中,所以商素娥才會想借著雲箏的婚事,讓她以通房丫頭的身份跟去京城,可不是真想叫她去伺候,而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她。

  怎料,她的這個如意算盤沒有打成,這才有了如今的事。

  ***

  席雲芝怎麼都沒有料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麼快。

  就在周氏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了商素娥殺人的事之後,第二天,知州府便就派人來將商素娥帶回了牢裡聞訊。

  商素娥也沒有料到前幾天才跟自己同一戰線的盧家,怎會突然調轉矛頭來對付她,她剛給盧夫人解決了席雲秀這個危及她主母身份的對手不是嗎?

  會不會是盧家想立個威,敲打她一番就會把她放出去了呢?

  商素娥在知州府的地牢中癡癡的想著,可是,被抓當晚就有人來向她逼供,讓她說出當年殺害瑾兒的事情,直到鞭子打到她的身上,她才醒悟過來,這一切都不是開玩笑的。

  盧家這回是來真的。容不得她否認詭辯,稍有否認就會迎來更加猛烈的打擊。

  商素娥在知州府的地牢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好俯首認罪,以減少自身的苦痛。

  席雲芝和周氏皆被傳入知州府中例行聞訊,席雲芝說出小時候看到的情形,成為了殺死瑾兒案件的最有力證據。

  於是,一切都快的叫人難以置信,在席家五奶奶商素娥被抓進去的第三天,知州府便就下了公文,確定了她殺人的罪行。

  商素娥是席家的主母,她這一落網,席家就亂作了一團,幸好有老太太臨時上陣,撐住了場面,席家才不至於分崩離析,潰於蟻穴。

  席老太在商素娥被捕期間也曾去盧家替她求過情,奈何盧家這回是鐵了心要辦了商素娥,根本不容他們求情,當即便就婉言將席老太請出了府。

  席老太這才明白了盧家的堅定用心。仔細想了想其中緣由,倒也釋然了。

  席雲秀腹中懷的是盧修老來得的子,這孩子只要生下來,那就定會成為盧家的第一寶貝,盧修為了這孩子,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納了自己的兒媳為妾,接受眾人指戳謾罵,可商素娥屢屢挑撥盧夫人,使得席雲秀在府中日子難過,而情況才稍有好轉,便就傳出了席雲秀落胎之事。

  席老太知道,雲秀的胎落得奇怪,相比盧修盧大人也明白,這定是盧夫人的手筆無疑,卻又沒有絲毫證據,只好將失子之痛都歸咎在挑撥的商素娥身上。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在盧夫人那裡,早就跟商素娥起了梁子,之前商素娥將她堵在上香去的路上,言語不乏冒犯的叫她讓出正房的位置,還說她身份比不上她們席家,如果現在不退,那麼今後也會被逼著退位雲雲。

  這些言語像一根透骨釘般釘入了盧夫人的身體裡,不得不令她處之而後快,原本除去商素娥這件事還會再快一些的,只是盧夫人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席雲秀會聽了周氏之言,突然對盧修和腹中的孩子改變了態度,令盧夫人猝不及防,腹背受敵。

  正擔憂之際,商素娥上門支招,令盧夫人抓住了這個除掉對手的機會,並且成功的阻斷了席雲秀上位的籌碼,讓她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沒了。

  如此這般一番順下來,盧夫人這般迅速的動手除掉商素娥便就不是沒有原因的了。

  正好接著自家夫君盧大人對商素娥的遷怒,再加上商素娥從前的惡行罪狀爆發的正是時機,這才促成了她報仇得逞。

  商素娥到現在一定還想不通,盧夫人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做。

  而席老太對個中緣由也未必全能明白過來,但她倒是看出了盧家要拿商素娥填命的態度,知道就算她求了,也是白求,盧家是要定了商素娥的命,就算誣陷也不會放棄,更何況,商素娥身上確實被他們翻出了一條陳年舊案,而這件案子多多少少也牽涉了席老太之前做的事情,她若追的緊了,說不准就會把她的事情牽涉出來,這麼一想,席老太也就放棄了替商素娥求情,兀自回府整頓去了。

  商素娥被定罪的第二天,就被打入了死牢,秋後問斬,而她的私產,也被官府盡數封了。

  ***

  席雲芝拎著食盒,走在狹長的黑暗甬道,前頭有衙役掌燈帶路,走了好久才走到了地牢之中,看見那個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女人。

  商素娥在稻草上縮成一團,身上滿是血痕,看樣子她認罪的挺快,身上的傷痕倒不是特別多,但是,這幾日對她精神上的折磨卻是致命的。

  “商素娥,有人來看你了。”

  衙役對牢裡的人吼道,商素娥緩緩轉過了頭,見是席雲芝,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地上坐了起來,像是想要拿出最後的氣力來維持氣勢般。

  席雲芝進來之前,給了衙役很多好處,衙役自然對她殷勤的不得了,還給她搬來了一張太師椅,讓她坐在牢房外頭,跟商素娥說話。

  “世事無常,五嬸娘,你說是嗎?”席雲芝依舊淡然的對商素娥笑道。

  商素娥扯了扯受傷的嘴角,對席雲芝昂起了頭:“這下……你得意了?”

  席雲芝聽後,卻是笑而不語,有時候仇恨並不是全靠憤怒的言語來表示,她就那麼看著商素娥,就已經等於用無形的刀將她殺了千遍。

  “你不用得意。你以為殺了我,就是你替你娘報仇了,哈哈哈哈哈。”

  商素娥牽動這全身肌肉般瘋狂的笑了起來,整個地牢中都被她陰森恐怖的笑聲充斥著,彌久不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5 AM

第43章 溫馨一刻

  席雲芝從地牢中走出,突然的明亮讓她眼睛不由自主的瞇了起來,商素娥的話猶在耳邊回蕩。

  只是殺了她當然不算完全報了仇,但若要報仇,首先要除掉的便是她了。

  獨自走到中央大道上,看著從前繁盛的地段,如今變得蕭條,席雲芝在德雲客棧外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那嶄新的,貌似高不可攀的門庭,如今也只落得被封的下場。

  官府的封店令,在案犯定罪之後,便會解除,歸入公家給商行競價,到時候,只要價錢適宜,通常買下來不會很難。

  而像這種老闆身上帶著案子的店,一般不會有人輕易購買,一來怕得罪官府,二來也怕晦氣,但是,席雲芝卻不怕。

  於是,在官府貼出競價公告的第一時間,她就去了競價場,花了六萬八千兩銀子,將屬於商素娥的私產盡數買下,其中包括了兩間酒樓,一間客棧,一間茶坊。

  席雲芝知道,這些都是商素娥明面上的產業,暗地裡還有很多已經被席家藏了起來,席家在商素娥出事的第一時間,便就和她脫離了關系,五叔席卿和嫡子席筠也被席老太軟禁起來,不許插手過問商素娥的事情。

  席家一次敗了兩房,可謂是元氣大傷的。

  ***

  十月初,她家相公派人傳回了書信,說是至多十月中旬便會歸來,席雲芝心中大喜,早早便去了得月樓等候張廷。

  那小子已經避開她好幾日了,當她在打賭時間之內,拿下了德雲客棧之後,他就再也沒敢在席雲芝面前出現過。

  席雲芝不得已才親自到他的店鋪裡來堵他。

  就坐在得月樓當門口的位置,讓夥計給她沏了一壺茶,上了兩盤小點,她就那麼悠閒的坐在那裡邊吃邊等。

  張延一走入店,就看到當門口的席雲芝,嚇得拔腿便想跑,席雲芝卻冷冷的說了一句:

  “要是不想給菜譜,那張老闆就准備學狗叫,沿著得月樓爬一百圈吧。”

  張延哭喪著臉放棄了逃跑,頹然走到席雲芝面前,軟趴趴的坐了下來:“席老闆,您算無遺策,我張延這回算是徹底服了您了。”

  席雲芝看著他沒有說話,張延被她盯得難受,深深歎了一口氣後,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本金色的硬紙書籍,像看著心肝寶貝似的,看著這本書:

  “它陪伴了我二十年,二十年的感情,你懂麼?”

  席雲芝差點絕倒,這小子為了耍賴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現在就開始跟書談感情了?

  “我就把內容抄下來,書還還你。”席雲芝盡力配合他說。

  誰知張延依舊一副沉痛的神情:“看來你還是不懂,我說的感情,就是跟這書裡的內容,你把內容抄了去,就是奪了它的特別精髓,就是……”

  席雲芝沒空聽他在那裡瞎咧咧,一句話堵死:

  “那你就去外邊學狗叫,倒爬吧。一本菜譜,我還真無所謂,得不得到對我沒什麼影響,但是張老闆狗爬的姿勢定然會成為洛陽城百姓茶余飯後的熱門話題。你隨意好了。”

  “……”

  張延看著席雲芝,簡直恨死了自己當初的行為,他怎麼就想到跟這個女人打賭的呢?

  幾乎是忍痛割愛,將金冊推到席雲芝面前:

  “要抄快抄,我就當沒看見。”

  “……”

  席雲芝見他一副痛不欲生,仿佛自己不是輸了一本書,而是輸了他老婆般那般懊悔,挑了下眉,便就抓著金冊,說了一句告辭後,便就離開了得月樓。

  張延見她走的瀟灑,不禁追著她的腳步出去,整個人憔悴的趴在門扉之上,感情決堤般對著她的背影吼道:

  “好好待它,千萬要還回來啊……”

  ***

  步覃是十月十三那天晚上,風塵僕僕趕回來的。

  席雲芝正在廚房裡和劉媽捏面團,做糕點,聽到院子外頭想起馬蹄聲,扔下面團,便就往外奔去。

  步覃亂了發髻,灰了衣衫,一張俊臉上也滿是風霜,席雲芝卻毫不介意,在他翻身下馬的那一刻,便就撲入了他的懷中,像個仰望幸福的小女人般,仰望著自己的一片天。

  步覃摟著她纖腰的手都在發抖,面容有些蒼白,席雲芝只覺腰部一陣溫熱,低頭一看,卻是滿是鮮血。

  “啊——”

  她到現在才看見,步覃的胳膊上竟然滲出了血跡。

  趙逸和韓峰下馬之後,立即便要上前攙扶步覃,卻被他一手擋開,兀自將自己身體的力量倚靠在席雲芝瘦弱的肩膀之上。

  “夫君受傷了,怎麼受得傷?有沒有好好包紮?疼不疼?”

  席雲芝一連串的問題讓步覃感動的想笑,見她這般心疼自己,一路的疲累早已煙消雲散。

  趙逸湊上前來說道:

  “爺受傷之後,我和韓峰原本想讓他養好傷再回來,可是爺卻執意連夜趕回來。”

  步覃對他遞去一個眼刀,趙逸便就不敢再說什麼,席雲芝見他如此,便就不再為難他們,趕忙讓劉媽燒水,讓如意如月去拿繃帶,自己則小心翼翼的扶著步覃去了小院。

  她讓他安坐在軟榻之上,找來剪刀,將他傷口周圍的衣服剪掉,露出內裡受傷的模樣,傷口已經有些化膿,鮮血淋漓的樣子,令席雲芝止不住雙手顫抖。

  步覃見她一副要哭的表情,以為她怕見血,便要搶了剪刀自己來,卻被席雲芝固執的躲開了手,紅著雙目,一語不發的替他清理包紮。

  “我沒事。一點都不疼。”

  步覃盯著她看了很久,才好像有一點明白她此刻冷面相對是什麼意思,便對席雲芝寬慰的說道。

  席雲芝正在替他上藥的手微微一顫,嘴唇一開一合,像是要說些什麼,卻又忍了下來,直到步覃冰涼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才令席雲芝醒悟過來,眼淚就此撲簌簌的往下落。

  用雙手將他的手包裹住,請若蚊蠅的說道:“為什麼不愛惜自己?你在外頭做事,我不干涉,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渴了喝水,餓了吃飯,受傷了就要養傷……”

  步覃聽她說著話,每一句都像是熨碳般熨入了他的心,這就是被人記掛,被人關心的感覺,很充實,很暖人心。

  席雲芝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步覃只覺得自己突然慌了手腳,將她摟入懷中,幾乎要揉入自己的骨血般用力,席雲芝攀附在他身上,肋骨被他摟的生疼,卻又不敢掙紮,怕牽動了他的傷口。

  兩人就那樣如燈芯一般糾纏在一起良久之後,步覃才肯放鬆了手臂,讓席雲芝枕在自己的雙腿上,靜靜的撫摸她如雲的秀發,與他冷硬的聲音完全不匹配的話語自唇間流出:

  “我說過至晚十月中旬會回來,我不想食言。”

  席雲芝將手還過他的蜂腰,語氣凝噎的說道:“我寧願你食言,也不願你傷害自己。”

  “……”

  又是一陣靜謐之後,房間內才又響起溫柔的聲音:

  “僅此一次,下回不會了。”

  席雲芝將頭從他腿上抬起,目光灼灼:“你發誓。”

  步覃看著她像孩子般天真的神情,無奈的歎了口氣,舉手道:

  “我發誓。”

  得到心愛之人的肯定回答,席雲芝這才放下了心,趴在步覃的雙腿之上,靜靜的享受他們夫妻難得溫馨的重聚時刻。

  ***

  自從步覃回來之後,席雲芝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般,處處都像個需要夫君保護的小女人般,就連鋪子裡都以‘夫君回來了’這種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去打理。

  眾人對席雲芝此舉表示很是無語,這個女人在男人不在家的時候做了些什麼,他們都知道,那種強悍和冷靜,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她,可是,自從她那個什麼夫君回來之後,她怎麼就變成了就連捏糕團都要夫君在旁邊守著的那種脆弱小女人了呢?

  想想都覺得一陣惡寒,但卻沒有人敢直接挑破這種感覺,只好憋在心裡,盡量讓自己不去介意。

  席雲芝最近也是迷上了做糕團和點心,不過就是因為她有一次偶然間發現,自家夫君將一盤甜到膩的點心全都吃光了,這一發現讓她明白,自家夫君原來對甜食還是頗有愛好的。

  所以,這幾天她旁的沒學,倒是從張延的菜譜中學會了幾招糕點的做法,她要盡一切可能將糕點做的甜而不膩,滑而不粗,入口即化,她要做出世上最好吃的糕點給她的夫君享用。

  又一籠糕點出爐,席雲芝整盤端出,粉色的桃花造型,中間點著嫩黃蕊芯,看著就像是真桃花那般嬌艷輕薄,她夾了一塊送到坐在一旁看書的步覃面前,步覃也不看她,就直接張開嘴,讓她把糕點送了進來。

  見他嚼了幾下後,席雲芝便迫不及待的湊上去問:“怎麼樣怎麼樣?”

  她就好像一個在接受老師考問的學生一般,著急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成績。

  可步覃卻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淡淡的說了一句:“好吃。”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席雲芝忍不住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步覃才抬起頭看著她,席雲芝這才歎了口氣後,叉腰說道:

  “夫君,你都吃了二十幾種了,每一樣你都說好吃,就不能多說些意見嗎?”

  步覃不解:“好吃……還要什麼意見?”

  席雲芝蹙眉:“就是提一些還需要改進的意見啊。我的糕點手藝是初學,不可能做的太完美的,一定還有不足啊,夫君你就是要負責任的把這些不足告訴我,然後,我才能一一改進嘛。”

  步覃巴咂一下嘴,像是回味了一會兒,然後才又簡短的說道:“太淡了,多放些糖。”

  “……”

  席雲芝有些挫敗,她家夫君不會是只要夠甜,其他就沒有要求了吧?那她這些天到底在追求個什麼啊?

  忍不住咕噥道:“要放糖就早說啊,試了這麼多,不是浪費嗎?”

  步覃抬頭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聽到‘浪費’兩個字時,突然亮了一下,對著席雲芝的背影說道:

  “對了,我又給你帶了些東西回來,放在房間裡的桌子上,你有空去看一看。”

  “……”席雲芝背脊一僵,她家夫君又給她帶東西回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5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8 10:47 AM 編輯

第44章 無形浪子

  席雲芝看著一包袱的珠寶,覺得心情有些復雜。

  她家夫君實在是對金錢沒什麼概念,她敢保證,因為稍微有點金錢常識的男人,絕對不會出一趟門,就給家裡的妻子稍帶一包價值連城的東西的,他一定不知道,他兩次給她的東西足以買下小半座洛陽城。

  席雲芝收的忐忑,總覺得夫君在外頭幹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

  十二月初,席雲芝買下來的德雲客棧正式改名為南北客棧,她在客棧後面,又擴建了一坐別館,為中短期打算在洛陽居住的客人准備的,而其他一並買下的兩間酒樓則全都以得月樓的名字繼續經營,讓張延代為管理,賺的銀子五五分成,這樣既圓了張延開設分店的夢,她自己又省了不少事,每月張延都會將錢送到門上,另外還有一間茶社,從前是四叔父親自經營,用來招呼文人墨客的地方,但席雲芝自知沒有詩詞歌賦的天分,並且也沒那個閒情愛好,便不打算繼續經營下去,換做一間專門買賣山參藥材的鋪子,取名為悅仁堂,在經營南北商鋪的時候,就有一撥高麗商人前來販賣山參,只是那時她雖覺得這是條好路,就是沒那個多餘地方,如今地方有了,她便立刻著手安排下去了。

  自古中醫便有人參吊氣的說法,有病沒病,經常吃些總是好的,價格雖然昂貴,但捨得用它的人家還是挺多的。

  就這樣如今的席雲芝可以算得上是洛陽城中少有的大掌櫃,手裡總共有七家鋪子,並且發展形勢還都挺好。

  席雲芝便有更多的時間研究菜譜了。

  不過,步覃除了剛回來的幾天,夫妻二人形影不離,纏綿熱火,過了幾天後,他便又不得不回到營地去,早出晚歸,有時候,席雲芝想讓他第一時間就吃到自己做的東西,便就讓趙逸中午回來取食,但送到營地去的東西,總不能指名道姓只讓夫君一個人吃,於是席雲芝便就只得多做一些糕點,讓營裡的兄弟全都能分到一些。

  這日她做了幾道私房菜,讓趙逸回來取,劉媽和如意如月也都幫著做了好些點心,讓趙逸搬上了馬車,目送他離開之後,席雲芝便就拎著一隻食盒出門了,說是自己帶到店裡去吃。

  但席雲芝出了院門卻是往北走的,只見她拎著一隻食盒,走街串巷,最後在一間小巷子的酒肆外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條極其骯髒的小巷,坑坑窪窪的青磚地上滿是黑色的油漬,到處散發出一種陳腐的氣象。

  席雲芝看著的那間酒肆並不比其他店好多少,旗幡破舊不堪,隨著風擺就像那叫花子的衣服,內裡擺著幾只大酒壇,酒壇外頭滿是落灰,可以想像這裡盛夏時蚊蠅飛繞的景象,巷子裡鑽入一陣寒風,席雲芝裹了裹領口的絨布,深吸一口氣,走入了酒肆。

  裡頭的光線暗的很,但席雲芝還是看見了角落裡趴著的那個人,那人像是醉了,醉的不輕,頭發花白,衣衫淩亂,骨瘦如柴,如今時節已進臘月,他卻仍舊穿著單薄的衫子,冷的他睡夢中都縮緊了身子,席雲芝走過去看了他好久,他都沒有醒來。

  酒肆的掌櫃從後頭出來,突然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先是一驚,後來見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個醉漢,不禁開口說道:

  “姑娘你找賴子有事兒啊,他昨兒喝了兩斤燒刀子,怕是沒這麼快醒的。”

  席雲芝聽到掌櫃說話,這才收回了目光,飛快眨了兩下,這才回身對掌櫃笑問道:

  “他總是在你這喝酒嗎?”

  掌櫃的一邊擦著油膩膩的手,一邊對她回答道:“是啊。只有我這還肯賒賬給他,他不來我這,能去哪兒呢。”

  席雲芝覺得喉頭有些酸痛,勉強扯了扯嘴角,又問:“他沒工作嗎?為何老是賒賬?”

  “工作,有啊。他在後頭那個澡堂給人擦背,每月最多也就十多錢,哪兒夠他喝的。我也是見他孤家寡人,糟老頭子一個,可憐他,才沒跟他計較。”

  “……”

  席雲芝聽後,沒有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錠子放到酒肆的一張桌子上,又將食盒放在銀子旁邊,對掌櫃的說道:

  “我是他女兒,這些銀子給你,這盒飯菜點心,給他,麻煩掌櫃的在他酒醒之後告訴他,她女兒現在住在城外半裡處一戶姓步的人家。”

  掌櫃的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兩,當即也忘了回席雲芝的話,只是呆呆的看著銀子和她離去的背影發呆。

  ***

  臘月裡的風夾雜著冷,絲絲細雨飄灑而下,街上沒什麼人。

  席雲芝坐在南北商鋪的櫃台後頭烘手,心中的思慮更甚。

  自從那日去酒肆留下一隻食盒之後,已經十多日了,原本以為至多五六日,他就會來找她,可是,他卻沒有來。

  席雲芝那之後又去了一趟酒肆,卻聽那掌櫃說,他那日醒來便將食盒抱走,然後,就沒有再出現過。

  被暖烘烘的爐子熏的昏昏欲睡,席雲芝見店裡現在也沒什麼客人,就跟代掌櫃說了一聲,自己便提前回家了。

  因為外頭下雨,代掌櫃找了一頂轎子送她回家,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風寒,席雲芝只覺得她想睡的不得了,眼睛都快睜不動了。

  頭剛一放到枕頭上,便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爹娘都還那麼年輕,雲然還那麼小,那麼可愛,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睡夢中,席雲芝的嘴角依然上翹。

  她這一覺睡醒,已經是華燈初上酉時,想著不知夫君回來沒有,她還要去給他做些飯菜,掀了被子便要起床,卻聽見靜謐的房間內想起一道男聲:

  “醒了?”

  席雲芝轉頭望去,只見步覃正坐在屏風前的一張太師椅上看書,見她醒來,便就放下了書,往她走來。

  步覃動作自然的摸了摸席雲芝的額頭,語氣雖冷猶熱:“回來見你睡著,便沒叫醒你,可是身子不爽?”

  席雲芝睡了一覺後,不知精神多好,當即搖頭,對步覃問道:“夫君,你們吃飯了嗎?”

  “吃過了。劉媽說鍋裡給你留了飯菜,你現在要吃嗎?”步覃在床沿坐下,動作極其溫柔的替席雲芝拂開了額前的一縷亂發。

  席雲芝得知夫君已經吃過,自己也就不著急了,原本想起來,現在卻只想懶洋洋的躺在溫暖被窩裡不動,享受著平日裡從未享受過的溫情時刻。

  她家夫君關心人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嘛。

  步覃見她一直盯著自己,嘴角帶著溫和的微笑,不禁問道:“今兒發生什麼好事了,你做夢在笑,現在醒了,還在笑。”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聳了聳肩,說道:“我也不知道,總覺得今天特別好,做的夢也好,夫君也好,躺在被窩裡也很好。”

  “……”她的話讓步覃覺得,這就是個愛撒嬌的小孩在向他撒嬌呢,當即問道:“那夫君平日裡待你不好嗎?”

  席雲芝見他佯裝生氣,便就乾脆坐起身,將自己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說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夫君平日太冷了,一點也不溫柔。”

  步覃看著她的側臉,只覺得她睫毛長長的,呼扇呼扇的,櫻桃小嘴挺翹鼻,微微嘟起的嘴,像是在對他從前態度的控訴,看著看著就令他不覺目光深了起來。

  有些粗糙的手指劃過她鮮嫩的肌膚,只覺她像是剝了殼的雞蛋般,叫人碰上就難再收手,一路從她的臉頰向下撫摸,她穿著睡覺的中衣,衣領是大開的,只要稍一探入,就露出內裡雪白無暇的美玉肌膚。

  步覃從來都不是喜歡隱忍的人,當即便將之壓入身下,耳鬢廝磨一番。

  席雲芝一覺剛睡醒,有的是精神,於是,便比平時要更配合幾分,身子越發柔軟的她在步覃寬闊的胸懷中,仿佛柔弱無骨般,步覃來回沖刺幾百回合後,才伏在席雲芝的胸前送出了自己。

  兩人緊緊摟在一起,席雲芝用四肢纏住步覃的身子,不讓他翻身,步覃也樂得不動,聽著她激動的心跳,回味先前的美好。

  原本是想回來休息休息的席雲芝,這下就更累了。

  ***

  自從席雲芝接管了商素娥的產業之後,席雲春便就沒再來過她的南北商鋪。席雲芝對她本就是疲於應對,她不來,她自然沒有想念的道理。

  可是這一日,她卻突然上了門。

  模樣還是從前那般嬌媚艷麗,但眉宇間卻多了絲絲的愁怨,進來席雲芝的店中,也沒有從前那般熱情,只是坐在那裡冷冷的看著席雲芝櫃臺上的東西發呆,跟她說話,也是愛理不理,像是掐著什麼時辰般,申時剛到,她便站起了身,准備離開。

  席雲芝不解的叫住了她,問道:

  “妹妹可是有心事?”

  席雲春沒有回頭,只是身子頓了頓,便就不再理會席雲芝,跨著步伐走出了鋪子。

  席雲芝見她如此,心中有些疑問。

  如今的席家,大房早衰,三房次之,如今五房和四房也都兩敗俱傷,只剩下她們二房仍舊平安無事,照理說,她應該是席家最為寶貝的一個女兒了,況且從她剛成親的那陣子來看,她的夫君楊大人對她還算是不錯的,可看她表情,卻又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

  但納悶歸納悶,席雲芝才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別人的事,從南北商鋪去了胭脂鋪,聽代掌櫃匯報了一番後,正要離開,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哎呀呀,現在人人都在傳洛陽城中出了個了不起的女商人,我道是誰,原來是嫂夫人。”

  蕭絡兩頰微紅,左手摟著一位衣著暴露,但卻美艷絕倫的女子,而另一邊則站著一個同樣有些醉醺醺的中年男子,只聽蕭絡指著席雲芝對那男子說道:

  “楊大人,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步夫人,步將軍的夫人。”

  那名被他稱作‘楊大人’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席雲芝,便就像模像樣的對她一揖到底,誇張的說道:

  “楊嘯早有耳聞,步夫人好。話說回來,我還是這位步夫人的妹夫呢。哈哈哈。”

  楊大人似乎也喝了不少,說起話來都有些大舌頭,但席雲芝還是聽懂了他的話,原來他就是席雲春的夫婿,京城通判楊嘯。

  席雲芝和代掌櫃交換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後,自己便笑著應道:“不知二位來蔽店有何貴幹?”

  她言下之意就是,你們不是真的來找老娘純聊天兒的吧。

  蕭絡好像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般,將懷中的女子推出來,對席雲芝說道:

  “我們來,給芳菲姑娘買胭脂的,她嘴上的胭脂,都被我們吃光了,哈哈哈哈,我們答應,要還給她的,你說是不是啊?楊大人?”

  “是,是,蕭公子說的是。”楊嘯看樣子也醉的不清,連連點頭,幾乎就要一頭栽在地上了。

  蕭絡突然放開了芳菲姑娘,整個身子都趴到席雲芝的櫃台前,指著楊嘯說道:“嫂夫人有所不知,楊大人是好人啊。他就連芳菲姑娘都肯讓給我,讓我一親芳澤,絕對是大大的好人吶。”

  “……”

  席雲芝沒有搭理他的話,只是和代掌櫃一起將好幾樣胭脂水粉一一打開,供放浪形骸的芳菲姑娘選擇。

  卻聽楊大人在一旁搭腔道:“蕭公子說的哪兒的話,別說是芳菲了,只要蕭公子喜歡,就是楊某人的老婆,蕭公子也請隨意。”

  席雲芝鼻眼觀心,不去攙和這兩個醉鬼的話,蕭絡卻在一旁感動的跺腳,直喊著:“好人啊,好人啊。楊大人是真好人啊。”之類的話。

  他們一直從申時鬧到了酉時將盡才肯離去,席雲芝也一直被拖到那個時候,才能回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7 AM

第45章 意外之喜

  席雲芝回到家中,將今日在鋪子裡遇到蕭絡和楊嘯的事情跟夫君說了一說,誰知道他只是當尋常事那般聽過就只是‘嗯’了一下,表示他知道了,並沒有發表出什麼言論。

  倒是對她新做出來的點心很感興趣,白糖糕,這盤東西是她做來自己吃的,因為不甜不膩,沒加其他任何原料,口感太過寡淡,她以為夫君會沒興趣的,沒想到吃完了晚飯,她和夫君兩人一同躺在軟榻上,中間隔著茶幾,茶幾上擺放著兩樣糕點,一樣是做給他吃的棗泥山藥糕,而另一盤就是她的白糖糕,棗泥山藥糕,夫君吃了一半便放在那裡,過來吃她盤子裡的白糖糕,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席雲芝放下繡本,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委屈的看著自家夫君,用眼神控訴他跟她搶東西吃的惡行。

  步覃被她盯的莫名其妙,放下書冊同樣凝視住她,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你最近吃的多了,也胖了些。”

  “……”

  席雲芝氣絕,就因為她胖了些,所以他就來搶她的東西吃嗎?

  不過,自己做的東西得到夫君的認可,並且全部吃完,這種成就感倒是滿滿的,席雲芝盤腿坐在茶幾前,揉揉肚子,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有些餓,看著夫君面前剩了一半的棗泥山藥糕,猶豫了一會兒後,才伸手去拿了一塊過來吃。

  就著熱茶,又吃了兩三塊之後,席雲芝才覺得肚子裡有些飽,這才將盤子收拾了,卻是沒看見步覃的目光一直追著她走出了小院,若有所思。

  晚上躺在床上,席雲芝不想繡花,也不想看書,便翻了個身,看到俊美無儔的夫君正一本正經的看著什麼陳年棋譜,她突然心中一動,緩緩的將身子靠近夫君,一條玉臂也悄悄的鑽入了他的衣內,挑逗之意明顯至極。

  步覃翻書的動作僵了僵,便就即刻忍住,將手伸入被中抓住席雲芝那只作惡的手,拉出了被子,放在一旁。

  席雲芝覺得奇怪極了,若是從前她這般挑逗,夫君就算不立刻撲過來,最起碼也不會拒絕的,今天卻是怎麼了?

  又不死心的將溫香軟玉般的身子靠了過去,故意在他身上蹭了幾下,覺得夫君還是有些感覺的,最起碼他的腰緊繃了,這就是他動情的信號,成親這麼久,她對這種信號已經瞭若指掌了。

  可是,夫君就算情動了,今天卻也似打定了主意不碰她,席雲芝畢竟還有些矜持,挑逗了一會兒都沒能成功,便就轉過身子,兀自鬱悶去了。

  沒多會兒,步覃也熄燈睡覺,席雲芝感覺一雙大手將她整個身子撈入了懷,心情一陣竊喜,以為夫君終於開竅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激動的情緒,淡定的等待夫君的下一步……

  可是,夫君的這下一步……會不會間隔的時間太長了些……

  席雲芝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火熱對炙熱,但夫君就是按兵不動,席雲芝想伸手向後摸一摸他,誰料,卻被他火速抓住了那只手,繞到了她的腹前,緊緊按住,卻是也不讓她主動觸碰。

  “夫君,我……”

  席雲芝的一個‘要’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步覃一句冰冷的話潑了冷水:

  “睡吧。”

  “……”

  淡淡的語調,沙啞的聲音,讓席雲芝又愛又恨,但被他摟在懷中入睡實在是太舒服了,沒過多久,她就眼皮子打架,將今晚第一次主動求愛失敗的事情拋諸腦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

  天氣越來越冷,席雲芝去店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因為現在店多了,她一個人本來就趕不及照應,便就乾脆做個甩手掌櫃,店裡的事情,只有代掌櫃們處理不了的,才會來府裡驚動她。

  這日席雲芝抱著個暖手爐,坐在廚房裡看劉媽包餃子,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天。

  當問到劉媽有沒有子嗣的時候,劉媽的臉色卻是變了變,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對席雲芝慚愧笑道:

  “有個兒子,還有個孫子。”聽劉媽提起孫子這兩個字時,神態溫和慈祥,仿佛她的愛孫就在眼前般,席雲芝見她這樣,不禁問道:

  “那很好啊,子孫滿堂。”

  劉媽的目光低垂下去,看著面前的菜肉餡兒,笑道:“是挺好,就是我老頭子沒啥本事,兒子兒媳嫌我們老兩口沒用。”

  席雲芝蹙眉:“狗不嫌母醜,子不嫌家窮。那後來呢?”

  劉媽歎了口氣:“後來……我和老頭子就被逼著出來討生活,年紀一把大了,還要遠走他鄉,前兩年,老頭子太過勞累病死了。我橫豎回去也是被嫌棄,便就乾脆不回去了,自己找份活兒,養活自己。”

  “……”

  席雲芝看著劉媽滿是皺紋的眼角,想來年輕時也是有些風韻的,只是被歲月無情的碾壓,才變成了如此滄桑的模樣。

  驟然想起了那個骨瘦如柴的身影,他的眼角似乎也染上了風霜,從前那般才情橫溢,豐神俊朗的一個男人,如今卻被逼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每次想到這裡,席雲芝就覺得心尖尖上酸的發疼。

  情緒有些低落走出廚房,卻發現今年的第一場雪就此落下,她攤開手掌,只覺得晶瑩雪花中倒映的全都是從前的生活,不知是什麼原因,讓她突然想飛奔出門。

  一道黑影飛快的竄入了田裡,席雲芝心中一動,大聲呼叫道:

  “是誰?爹!”

  那道身影原本肯定是躲在院門旁的,她跑出去太急,那人才來不及躲避,只好鑽入了田地,無論她怎麼呼喊他都沒有回頭。

  席雲芝知道那個人肯定就是她爹席徵,可是,為什麼他寧願在門外偷看,也不願光明正大的來找她呢?

  席雲芝心裡覺得難過極了,當晚讓劉媽多下了一些餃子,她端到門邊的一塊突石上放好,又拿來一把傘撐起,防止餃子被落了風雪,冷的更快。

  如果那人真的是她爹,既然他還不願見她,那麼她也不會勉強,只是希望他每次來時,能稍微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叫她安心。

  她坐在廚房裡一直等到了亥時將近,那盤被放在突石上的餃子也沒人來吃。席雲芝這才帶著失望回到房裡。

  ***

  步覃早就從劉媽和如意她們口中聽到了關於席雲芝今日的反常表現。

  見她頂著風雪回房,雪花染了鬢角,他放下手裡正在擦拭的劍,迎了過去,解開外衫,將她整個人摟入了懷,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

  席雲芝將自己的身體完全靠在自家夫君身上,有了他的溫暖懷抱,她才覺得好受了些,生怕夫君擔心,她便主動開口說道:

  “我爹是個好面子的人,等他想通了,就會來找我的。”

  感覺步覃的手指在她後背輕撫,席雲芝像只貓般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靜靜的倚靠在他懷中,靜靜的訴說道:

  “他是怕我怪他,其實我才不怪他,最起碼他還活著,我也還活著”

  如果當年娘親死後,席徵和席雲芝不是那樣徹底疏遠的話,說不定也早已被那吃人的家給害死了,又豈會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只要再找回雲然,我們還是一家人啊。”

  步覃早就聽席雲芝說過從前的事,對席父和那個傳說中叫做席雲然的小舅子還是略有耳聞的,知道他們在妻子心中的分量,此情此刻妻子哀傷的心情,並不是他用三言兩語就能安慰扭轉過來的,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給她支持,讓她知道,這件家庭大事,他願意與她一同承擔。

  ***

  第二天一早,席雲芝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出院門,盯著那塊突石看了好久,嘴角這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那盤餃子竟然一個不剩被吃掉了,她撐在盤子上的傘也被收起,整齊的與盤子並排放著,上頭竟然沒有一點積雪,看樣子是後半夜才來的。

  席雲芝將盤子和傘都收了回去,就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從這之後,她每天晚上都會風雨無阻的在那塊突石上放下晚飯,而第二天,那些飯菜都會消失不見。

  席雲芝和席父之間就在用這種微妙的方式保持著纖薄的互動。

  臘月十三,新年將近,席雲芝被診斷出了喜脈。這也就是她這幾日為何胃口大增和嗜睡懶散的原因。

  席家上下陷入一片歡騰,席老太爺當晚就在院子裡放了三牲,酬神祭祖兩不誤,並且他還親自下了嚴令,讓席雲芝不得再家裡家外操勞,店裡的事情他讓堰伯帶著去辦,實在解決不了,堰伯再將事情帶回來,讓她處理,總之翻前覆後只有一句話,從今往後,她席雲芝的事情,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將之擺放在第一位,以她的喜好去安排所有的事情。

  這些誇張的保護弄得席雲芝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是心懷感激的。

  所有人都很興奮,反倒是她的夫君表現的跟平常無甚兩樣,這叫席雲芝還是感覺比較欣慰的,如果連枕邊人都變成席老太爺那樣雞血,她這懷胎十月可就難熬了。

  老太爺也親自對孫子下了嚴令,叫他每日必須有不少於五個時辰貼身陪伴在席雲芝身旁,還讓他要每天念兩首詩詞,打兩套拳給席雲芝看,說是要讓他的重孫兒一出世就文武雙全。

  這個命令,遭到了步覃的嚴重白眼,一口回絕說他絕不會做,但是晚上到了房裡,步覃卻好像被老爺子下了咒般,總會強迫自己念詩給席雲芝聽,聽完之後,又給她講解兵法武術,說得興起,還真會跳下床去演練一番給她看。

  有時候席雲芝累了,不想看,他竟還覺得她不配合他和兒子交流,沒少給她臉色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48 AM

第46章 醉翁之意

  臘月三十那天晚上,家家戶戶祭祖放炮,但是席家這裡卻是靜悄悄的。

  原因也沒什麼,不過是步老太爺說,怕嚇著他的親親重孫,所以,只允許他們在院子裡搞一些諸如放孔明燈,猜燈謎等文雅又有教育意義的事情來做。

  眾人玩兒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便就乾脆圍爐夜話,磕著瓜子聊著天兒守歲,席雲芝原本也想熬到那時的,卻被步覃早早帶回了房。

  可是因為席雲芝白天睡多了,現在精神的很,就算躺下眼睛也瞪的老大,不時的對步覃撒嬌,枕在他的腿上便不肯起來。

  “夫君,你想要個男孩還是女孩?”

  步覃靠在軟枕上,一手輕撫著席雲芝的發鬢,聽著城中鞭炮辟啪響起的聲音,輕柔的答道:

  “隨便,你生的我都喜歡。”

  “……”

  席雲芝轉頭看了一眼正凝視她的步覃,嘴角掛起微笑:“我要是給你生了個丫頭也沒事兒,我指定能給你生個小子出來,不管生多少個。”

  步覃聽了她的話,覺得有些無語,只好又一次強調:

  “不管是丫頭還是小子,我都喜歡的。”

  席雲芝在他腿上轉了個身,將止不住笑意的臉頰按入他的小腹,用悶悶的聲音說道:

  “我上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好事,才能嫁給你,嫁到步家來。”

  步覃失笑:“不嫌苦?”

  席雲芝拼命搖頭,步覃彎下身子,在她頭頂輕吻了兩下。

  溫暖如春的室內,席雲芝枕在步覃腿上睡著了,時間仿佛靜止了,步覃看著她溫婉如水的睡顏,忍不住在她紅通通的臉頰上摸了一下,湊近她耳邊輕輕的說道:

  “我也是,能娶到你,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好事。”

  ***

  席雲芝仿佛睡了很久,睜開雙眼,只聽城外的鞭炮聲依舊未絕,席雲芝整個人清醒的再也睡不著了,便從床上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去到前院。

  她身上裹著氈子,在院門前站了一會兒,只見晚飯時放置的食物還完好如初擺放在那,她便有些失望走入了廚房,從櫃子裡拿出幾個雞蛋,放入鍋中水煮。從前娘親還在的時候,每逢遇到好事,都會煮很多雞蛋來表示慶祝。

  煮好了雞蛋之後,她就開門將滾熱的雞蛋也放到晚飯旁,然後自己便回到廚房,熄了燈,在窗臺前坐下,從她坐的那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門外突石周圍的動靜。

  她靠在椅背上,靜靜的撫摸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覺得生命神奇,難以相信,此刻會有一條小生命在她腹中孕育著,這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她想跟父親分享。

  可是,席雲芝等了整整一個時辰,突石上的飯菜卻依舊未動,眼看著就要天方魚肚白,可是她要等的人,卻還是沒有出現。

  步覃突然起身,出現在她身後,將身子有些發冷的她橫抱而起,席雲芝卻還不想回去,摟著他的脖子說道:

  “我想再等等。”

  步覃搖頭:“你再等,他就真的不來了。”

  席雲芝看著步覃正色的面孔,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便就不再說話,將頭枕在他的肩窩,任由自己被抱回去了。

  正如步覃所言,席雲芝第二天起來一看,飯菜沒了,雞蛋也沒了。

  席雲芝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一言不發的入了內,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在外頭放過盤子。

  其他人問她為什麼,她卻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

  正月初五,迎財神。

  席雲芝被幾家鋪子的代掌櫃請去了城內,聽他們匯報新一年的計劃,還有去年的不足,然後席雲芝一一做出決定與評判,幾家店輾轉走下來,倒是讓她有些疲累之感,便就躺在胭脂鋪的櫃台後面偷閒。

  繡娘們知道她在這,紛紛上門來找她,送了她許多孩子用的小物件兒,席雲芝無奈笑道:

  “這才多點大啊,姑婆,姑嬸們送的也太早了些吧。”

  蘭表嬸每日趕制繡品,覺睡得少了,吃的也沒有從前那麼多了,整個人看起來瘦了許多,風韻倒是不減。

  “早什麼呀,你現在看著他還小,可再過幾個月你試試。”

  在場的女人都是成過親的,有幾個也生過孩子,雖然現在都是孤家寡人,但也算是有經驗,說道起來也挺像回事的。

  席雲芝摸著肚子,謝過了她們的美意。

  正說著話,步家的轎子卻已經趕來接她回家了。掀開店鋪的厚重簾子,竟然是步覃親自來接的,蘭表嬸們一見是他,全都面面相覷,此起彼伏的站起身來,熱鬧的場面頓時就冷了下來。

  步覃像是絲毫不覺自己攪了場,只是對席雲芝招了招手,冷冷說道:

  “回去吧。”

  馬車上,席雲芝靠在步覃身上,對他軟軟的說道:

  “夫君,你對蘭表嬸她們太凶了。”

  步覃不以為意:“凶什麼?我又沒打罵她們。”

  “……”席雲芝無語:“可是你的臉總是冷著,她們看了就怕嘛。”

  步覃將她直接抱到腿上,讓她更加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裡,用稀鬆平常的聲音說道:

  “我的臉就是這樣啊,也不見你害怕。”

  席雲芝兀自尋了個舒服的地方:“我那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總是害怕,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步覃重重的在她臀部的兩團肉上捏了捏,這才在她耳旁發狠道:

  “別以為你懷孕了,我就不敢動你。”

  席雲芝這才伸了伸舌頭,做出一副真的被他嚇到的模樣,嘴角含笑躲入他的懷中假寐,為了她和孩子的健康,她還是不去招惹這個愛計較的男人了。

  ***

  正月初八,席雲芝懷孕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知州府和通判府全都派人送來了補品與賀狀,各家從前與她有過生意來往的掌櫃們也多少給她送了些東西來,就連蕭絡都親自帶著賀禮上門恭賀,但來了之後,跟席雲芝說了幾句話,便就把步覃拉入了書房,兩人密談了好久才出來。

  席雲芝正在廳裡和如意如月清點禮品,一一作為人情記入冊子,如意點,如月寫,她就坐在一旁喝茶,看著她們跑來跑去。

  就在這時,府外突然響起一陣清脆叮鈴聲,聽聲音便知這是哪家馬車上的金鈴碰撞發出的聲響,像是有客到。

  席雲芝放下茶杯,讓如意過去看看是誰,沒多一會兒,如意便跑著進來喊她:

  “夫人,您娘家來人了。說是要來給您送兩個粗使丫頭……”

  ***

  席雲芝看著二嬸娘董氏和她身後站著的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就大致知道了她的意圖。

  這哪兒是想給她找兩個粗使丫頭啊,這是想給她找兩個櫃上的祖宗供著呀。

  雲萍和雲水是二房的兩個庶出女兒,席雲春同父異母的姐妹,就長相而言,她們姐妹倆在席家那也能算的上是翹楚之輩,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之後,她們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把兩個黃花閨女送上了門,這可謂是司馬昭之心吧。

  “請二嬸娘回去告訴老太太,雲芝在夫家過的很好,實不需老太太費心。”

  董氏比周氏會做人多了,雖然從前待席雲芝也不是很好,但如今知她長了些本事,五娘商氏落網,聽說也是因為她的有力證詞,面對這樣一個多年隱忍的女子,她不由自主的說起話來就客氣多了。

  “大姑娘說的什麼話,老太太也是關心小輩,希望你們一個個都能過的更好。雲萍和雲水性子溫和,最是陪伴長姐的最佳人選,大姑娘有什麼事兒,盡管叫她們去做便是。”

  席雲芝盡力維持微笑:

  “兩位妹妹都雲英未嫁,就這樣留在我這,怕是會壞了她們的名聲,二嬸娘還是將兩位妹妹都帶回去,今後她們出嫁時,我定然也會給她們准備一些嫁妝。”

  席雲芝這番話,雖是對著董氏說的,但其實也是說給雲萍和雲水聽的,想將其中的厲害關系告訴她們,她們在她成親之後,被以丫頭的身份送進來,那就是連通房丫頭都算不上的,反而只要她收了她們,外人就會自動將她們列為步家的私有物,到時候就算她們身子清白,也會有人說她們不清白了。

  “長姐多慮了。雲萍與我一心想要留下伺候長姐,莫不是長姐嫌棄我們蠢笨,不肯收了我們嗎?”

  席雲芝對席雲水沒什麼印象,只知道她們是二房庶出的女兒,平日也不怎麼出來,如今一看,卻知她竟也是個厲害角色,這還沒進門,就開始跟她抬槓了。

  不動聲色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

  “倒不是嫌棄,只是覺得會阻礙了妹妹們的前程,你們這般美貌,屈就在我這麻雀大的府裡,終究是飛不高,跳不遠的,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雲萍和雲水對視一眼,又將席雲芝的府邸打量一番,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二嬸娘的背影,目露不忿。

  其實她們多想二娘能將她們安排去通判府,同樣是給人做小,她們更願意做通判大人的小,只要功夫夠了,說不得還能擠掉席雲春當上正室,可是,席雲芝算個什麼東西?嫁的這戶人家就算有幾個當官的朋友,那又怎麼樣呢,家徒四壁,連個像樣的擺設的都沒有,她們就算把席雲芝給擠掉了,那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還要為了這麼個破舊家庭操勞。

  席雲芝借著喝茶,在水霧之後觀察兩個女孩的神情,斂目一想,便就放下茶杯繼續說道:

  “對了,有件事不知二嬸娘是否知道。”她故意賣著關子,對董氏說道,董氏溫和的對她挑了挑眉:“嗯?什麼事?”

  席雲芝有意無意掃了一眼雲萍和雲水,用帕子掩著唇說道:

  “雲春妹妹總愛去我店裡消遣,最近卻是有些鬱結,聽說楊大人經常出入煙花場所,哦,年前他還堂而皇之的帶著一個青樓女子……叫什麼芳菲的,去我胭脂鋪子買胭脂給那姑娘呢。”

  二嬸娘原本正在喝茶,聽了席雲芝的話,臉色卻是一變,放下茶杯,蹙眉道:

  “此話當真?”

  席雲春在婚後經常去席雲芝的店裡這件事確實不假,因為她也知道,那是她女婿親口叮囑的,就因為女婿要巴結的一位公子與席雲芝的夫婿是朋友,他才會想借席雲芝來跟那位公子套近乎,但席雲芝說的這件事她卻是從來沒聽雲春說過。

  席雲芝誇張的點頭:“自然是真,我店裡的夥計和有些客人都看到了啊,二嬸娘一去打聽便知真假,那日楊大人還醉醺醺的,看著就像是剛從樓子裡出來。”

  見董氏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思,席雲芝又繼續說道:

  “看來雲春妹妹在通判府中的日子也不好過,這男人總是不歸家,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二嬸娘您說是嗎?”

  董氏的臉上露出尷尬,反倒是雲水聽了席雲芝的話,心中一動,大著膽子,走到董氏面前,對她福了福身子說道:

  “二娘莫要擔憂,何不讓我和雲萍去助姐姐一臂之力,我們三姐妹……”

  雲水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董氏賞了一記耳刮子,冷眉怒道:“閉嘴,不要臉的小浪蹄子,還想去給你姐姐添亂嗎?”

  董氏一著急說錯了話,說出來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席雲芝但笑不語,像是沒聽出來她話裡的意思般,董氏這才對雲水煩躁的揮了揮手,這兩個丫頭,本來就是二房庶出的,從小她便看她們不順眼,對待起來自然沒那麼多的耐性。

  “多謝大姑娘提醒,回去之後,我會去看看雲春的情況,那今日的事,就這麼說定了吧,雲萍和雲水留下給你作伴,聽你使喚。”

  “……”

  席雲芝笑著沒有說話,心中卻是將這些人罵了個半死,心想著,若是今日不收雲萍和雲水,那麼明日還會有雲紅和雲綠,反正席家庶出旁支的姑娘多的是,她們每天變著方的送人來,最後煩的也是她,倒不如先收下兩個,然後再殺雞儆猴,叫她們不敢再來。

  正思慮之際,只聽院外傳來馬蹄聲,步覃帶著韓峰與趙逸回家來了,看樣子是聽了家裡的傳話,特意趕回來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0 AM

第47章 戰鬥伊始

  席雲芝迎了出去,步覃翻身下馬,俊美無儔的容貌叫二嬸娘和兩位姑娘都看呆了,她們從前只知道大姑娘嫁給了一個斷了腿的男人,以為是怎樣不堪的一個人,誰曾想竟會這般俊美出色,龍章鳳姿,滿身都是貴氣。

  步覃將馬鞭慣例般交到席雲芝手上,看著二嬸娘和立馬犯了花癡的雲萍和雲水,問道:

  “她們是……”

  還不等席雲芝說話,雲水便就搶先答道:

  “我們是長姐娘家的姐妹,姐夫好。”

  席雲芝見她們一副想要立刻撲上來,將步覃吞吃入腹的神情,心中便是一陣不快。

  步覃的目光將她們從上而下掃視了一遍,便就弄得雲萍和雲水一陣羞怯,紛紛埋下頭去。

  他沒說什麼,只是越過二人,來到席雲芝面前,尋常般說道:

  “中午不吃飯了,吃白糖糕。”

  席雲芝點點頭,又看了一眼二嬸娘和那兩個犯了花癡病的姑娘,席雲芝便就轉身去了廚房。

  步覃見席雲芝離開之後,便才走到二嬸娘面前,直接開口問道:

  “她們是席府送給我的禮物嗎?”

  董氏被步覃問的當場一愣,雖然她們的確是這個意思,但表面上怎麼能這樣明說出來呢,抽搐著嘴角笑道:

  “額,是老太太送來給咱們席府大姑娘當粗使丫頭的,大姑爺若是……”

  步覃沒有耐性聽她說許多,便就打斷又問了一遍:“是,還是不是?”

  董氏從未見過這麼不顧禮數的姑爺,但想起今日自己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將這兩個丫頭留下來勾引眼前這個男人,既然他主動說破,她也就不隱瞞了。

  當即點頭:“是的,大姑爺。”

  步覃點頭:“那就好。”

  雲萍和雲水聽了步覃的話,不禁全都興奮的紅了臉,交流一個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根本就沒有男人會捨得拒絕她們的美色。

  雲水的膽子較大,只見她繞著帕子,便就主動去到步覃身邊,正要好好‘表現’一番,卻見步覃突然轉身對他身後的兩名隨從說道:

  “韓峰,趙逸,把她們送去軍營,就說是我賞的,怎麼整都隨他們,就算弄出了人命也算我的,省得他們一天到晚說我不近人情。”

  “……”

  趙逸和韓峰當即領命,一人一個,將席雲萍和席雲水擄上了馬,不顧她們的驚叫,就要掉轉馬頭,揚鞭離去。

  董氏被突然發生的情況嚇呆了。她見步覃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不禁整個人都虛脫了:

  “大姑爺,你,你這是何意?她們可是席家送給你……”

  步覃冷下面孔:“既是席家送給我的東西,我怎麼‘用’你們管的著嗎?”

  董氏被步覃一句話噎死,嘴唇一張一合,還想說話,卻見步覃對韓峰和趙逸又揮了揮手,兩人便帶著兩個女人,策馬往軍營跑去,邊跑趙逸還邊興奮的揮鞭向步覃致敬,一口一個多謝爺賞賜。

  步覃等他們走了之後,這才雲淡風輕的對驚恐萬分的董氏說道:

  “今後席家還有什麼用不到的女人,全都送來我這裡好了,軍營裡多的是男人需要慰藉,一百個不嫌少,一千個不嫌多。”

  說完這些話,步覃便龍行虎步走向了小院,邊走還邊解了腰帶,在腿上撣了撣灰塵,匪氣的做派著實將沒見過大場面的董氏嚇得落荒而逃,也不敢再去追問她那兩個庶女的下場了。

  席雲芝站在廚房門口,親眼目睹了夫君的行為,原本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想起二嬸娘和那兩個妹妹的表情,席雲芝只覺得從來沒有那麼爽快過,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

  至於被趙逸和韓峰擄去軍營的雲萍和雲水,估計此刻也已經被下破了膽,再也不會想要留在步家給她‘幫忙’了吧。

  夫君的這一手以暴制暴可比她肚子裡的那些彎彎繞繞高明多了,可以說是永絕後患,經由夫君這般一鬧,席家今後還敢再往步家送閨女來嗎?除非腦子有病,否則鐵定是不敢的。

  ***

  席家主院中,席老太的夜明珠楠木拐杖往地上一豎,發出了巨響。

  席雲萍和席雲水正跪在廳中哭的不成人樣,就在剛才她們兩個衣衫不整,發髻淩亂的被人丟到了席府門前。

  “求老太太替閨女們做主,那個步家實在可惡,竟然將兩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送去那虎狼之地,受人輕薄侮辱。”

  席老太冷了面孔,沒了拜佛時的慈態,看起來古板又嚴厲。

  “哼,哭什麼哭,你們還有臉哭,給我滾出去。”

  席老太一句話,雲萍和雲水便忘記了哭泣,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廳外,席老太這才神情凝重的在上首太師椅上坐下。

  “雲芝那丫頭心性沉穩,隱忍了這麼多年,都沒被人發現她的真實品行,實在可惡。”

  席老太一開口,董氏便就跟著附和,如今家裡的大娘,三娘,四娘,五娘都不在了,老太太身邊就她一個得力兒媳,她自然要多逢迎著些了。

  “老太太說的是,兒媳也沒瞧出雲芝那丫頭的心思,五娘那般精明厲害,愣是沒瞧出那丫頭的本性。”

  席老太不言不語的看著她,心道這人真是個草包,面上卻不表現,董氏還以為自己的話得到了老太太的認可,便就又放心大膽的繼續說下去了。

  “對了,雲芝那丫頭還告訴我一件事,楊大人最近常出入青樓,與青樓女子交往甚密,咱們席家要不要出面敲打他一番,好叫他對雲春上心些?”

  董氏想起席雲芝的話,擔心自己的女兒在通判府受委屈,便對老太太這般建議道。

  哪只席老太聽後,只是冷哼了一聲:“哎喲,我這老太婆都不知道,咱們席家什麼時候成了天潢貴胄,可以隨意敲打朝廷命官了?”

  董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想要彌補:“額,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想老太太出動席家的勢力,幫一幫雲春,這有何難,是不是?”

  席老太若有深意的又看了她一眼,卻是沒再說話,對於此時,她的心裡已然有了計較,不想再與這個頭腦簡單的董氏多說一句話。

  “你讓席家三十六名掌櫃,明日一早來府裡敘話,我有事交代。”

  席老太踱步想了半天,才又說了這樣一句話,董氏不解:

  “老太太,您是想出動掌櫃的們幫雲春出氣嗎?可需要兒媳做些什麼嗎?”

  “……”席老太對董氏簡直無語,但礙於明面上不能再與她這個最後的兒媳鬧翻,便就忍著怒火,展顏笑道:

  “雲春的事,我自有計較,‘敲打’一個朝廷命官可不是件簡單的事,還是先把雲芝這個臭丫頭先收拾了,才不至於拖後腿,你只管讓他們來便是,無需多問了。”

  董氏領命而去。

  貴喜嬤嬤前來扶著席老太回後院,行走間不禁問道:

  “老太太,咱們當初就不該放大小姐出府的,如今養虎為患,害的咱們席家損兵折將。”

  席老太本來心情就不好,聽貴喜這麼一說,更為生氣,拄著拐杖飛快前行,邊行邊說道:

  “什麼養虎為患?長他人志氣做什麼,那個臭丫頭充其量不過是頭剛出牙的小犬,也只敢躲在背後咬一咬人,她有什麼能耐?明日我便叫她焦頭爛額,哭著來求我。”

  席老太還不知道周氏和商素娥的落敗全是席雲芝在背後操縱的,她只是以為席雲芝是在商素娥落網之後,湊上去補刀的那個,若是她知道了個中緣由,定然不會放出這般大話,如此輕敵才是。

  ***

  席雲芝坐在院子裡悠閒的曬著太陽,吃著小點,順便念幾首坊間兒歌給腹中的寶寶聽。

  正念了一半,南北商鋪,南北客棧,悅容居,悅仁堂和繡坊的掌櫃突然聯袂造訪。她起身迎了上去,一問之下才知道了緣由。

  “全都開在隔壁,或者不遠處,席家這回是鐵了心要和我們鬥了。”悅容居的掌櫃說道。

  南北商鋪的掌櫃立刻補充:“是啊,咱們叫南北商鋪,南北客棧,他們就叫東西商鋪,東西客棧,這根本就是砸大錢來跟咱們較勁嘛。”

  悅容居的掌櫃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我聽說他們已經放出話來,說是他們賣的的東西,不管什麼,都會比咱們便宜一半,這,這生意可怎麼做啊?”

  席雲芝聽了幾位掌櫃的話,心中大體對發生的事情有了數目,斂下目光後,又坐回了搖搖椅中,沉下眸子思慮起來。

  哼,席家這回是不惜拼下血本,也要用價格戰這種卑劣的手段來逼迫她自己關門了。

  等了這麼久,他們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嗎?這個決定一定是席老太親口下的,因為要同時在她的七八家店旁邊開出另一間鋪子,本身就需要不少的投資,再加上他們想要用價格戰來打垮她,那這個中投資更不會少,這麼大的決定,可以說是拼上了席家的祖宗產業,生死存亡來跟她鬥了。

  席老太定是想快刀斬亂麻,不想與她這個小丫頭浪費過多的時間交手,這才做了這個決定出來。

  席雲芝唇角泛出一抹冷笑,一句話便安定了幾位掌櫃焦急的心:

  “以不變應萬變,你們做好本分即可,所有損失,我來擔當。”

  “……”

  他們既然想要盡快解決她,那她還客氣什麼呢?便就放馬過來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1 AM

第48章 作繭自縛的人們

  席家的攻勢相當猛烈。不過短短十多日,就能夠在席雲芝所有店鋪的方圓一裡之內,開出一間跟她相同的店鋪來,並且貨品齊全,價格只有她店裡的一半。

  價格永遠是人們選購商品時最重要的參考值,席家也深諳這個經商道理,因為只有這樣,才是最有效的吞並掉小店的方法。

  席雲芝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每天還是照常吃睡,吃飽喝足,保證了自己的精神狀態之後,再跟她家夫君請假去店裡轉轉,並且向他保證不操勞過度,要是步覃還是不放心的情況,便會讓趙逸和韓峰跟著她上街去。

  南北商鋪的生意沒有從前那般繁忙,席雲芝也樂得清閒,在店裡看看賬本,理理貨,代掌櫃見她這般悠閒,一點都沒有被人搶了生意的難過。

  這日席雲芝在店裡吃了些點心,跟代掌櫃說自己出去走走,消消食。

  走在陽光明媚的街頭,席雲芝從袖中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攤開看了看,上頭都是一些線條和紅點,紅點旁邊都寫著一行小子,這是席家在洛陽城中店鋪的分佈圖,是她花了好幾天繪制而成的,線條是街道,紅點則是方位。

  席家的商鋪原先共有七十三家,最近剛開的那幾家不算,之前被她從商素娥手中收了四家,還有六十九家,這六十九家裡大小酒樓飯莊,就占了二十家,另外還有九家珠寶行,六家書社,原本有四家戲園,被她收了一間,如今也就只有三家,客棧五家,藥鋪十六家,鳥行兩家,成衣鋪子八家。

  其中戲園,書社,鳥行,這些都是席家老爺少爺們玩樂的場所,撇開不談,也就是說,真正的商鋪還剩下五十八家,分別是酒樓,珠寶店,藥鋪、客棧和成衣鋪。

  這些店都跟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是席家的主要收入來源。

  席家有這麼多家店面,不可能全部都由席家人親自打理,勢必會將權利分配到各個掌櫃手中,席家共有三十六名掌櫃和代掌櫃,有勢一點的也就五六個,而這五六個掌櫃在席家做了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一群人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那就勢必會形成小團體,有了團體就有是非,有了是非就有弱點。

  席雲芝在西城又吃了一碗豆腐腦,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家夫君竟然已經等候在南北商鋪裡,正拿著一副大家臨摹的山水畫在欣賞,見她入內,便放下畫卷,迎了過來。

  “去哪兒了?”步覃將她額前的一縷亂發撥開,摸了摸她的額頭是否有汗珠。

  席雲芝摸摸肚子,笑道:“原本是點心吃多了,出去消消食,沒想到走著走著又餓了,又在西城吃了一碗豆腐腦。”

  步覃蹙眉:“西城?走那麼遠,怎麼沒坐轎?”

  席雲芝見他面露擔憂,不禁失笑:“我的腿有勁著呢,哪需要坐轎呀。”

  “……”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席雲芝便隨著步覃回去了。

  席雲芝原想去廚房幫忙做飯,卻被劉媽趕了出來,她覺得無聊,便去書房找夫君解悶,誰知道卻在他書房的軟榻上睡著了,還是夫君將她抱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席雲芝就醒了過來,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飯後,便又請假上街去了。

  今天她倒沒去自己的店,反而去了張延的得月樓,雅間內,張延難以置信的聲音傳出:

  “什麼?他們竟然私底下做這些?共席家的錢走運水貨,他們就不怕被發現嗎?”張延誇張的叫聲讓席雲芝為之蹙眉。

  “還有,這麼重大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他震驚了片刻後,又突然轉首問席雲芝。

  席雲芝讓他稍安勿躁坐下來,張延這才發覺自己失態,坐下之後,只聽席雲芝溫和的聲音緩緩說出:

  “相信你也知道,席家從前掌事的三房夫人吧,三娘之所以會去當尼姑,也就是被商素娥聯合這幾個掌櫃給逼的,商素娥利用私利,說服他們用席家的錢去走運貨物,掌櫃的們禁不住誘惑,這才一同反了三娘,讓商素娥成功上位的。”席雲芝面色凝重,對張延說著這一段席家的陳年舊事。

  “不過,這些掌櫃在商素娥上位之後,也只是表面順從,私底下卻不願意放棄這條財路,於是這麼多年,一直在這麼做。商素娥雖然知道,但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因為她也怕這些掌櫃反了她。”

  張延像聽天橋說書一般,神情疑惑:“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如今的席家不過就是空殼,錢都被這些掌櫃拿去搞私運了?”

  席雲芝笑了笑,這就是她為何被人緊逼到了家門口,依舊好吃好睡,絲毫不擔心的原因。

  “倒也不至於是空殼,畢竟那麼多家鋪子還在那呢。”席雲芝雲淡風輕的說道。

  張延點點頭:“那倒也是,而且看他們這回為了擊垮你,不惜斥巨資,看來還是有些家底的。”

  席雲芝莫測高深的搖搖頭:“席家的家底,現在都押在這幾個掌櫃身上,這回的錢,必定是幾個掌櫃湊出來的,因為是老太太親自下的命令,他們若是拿不出錢來整治,那老太太就會懷疑他們,所以,他們不得不自掏腰包,只為了麻痺席家,然後在整治完我之後,他們就又可以繼續搞他們的私運了。”

  張延摸著下巴問道:“這幾個孫子,這些年一定賺了不少吧?”

  席雲芝聳聳肩,站起了身:“走私運這種事,風險大,回報大,卻是回收慢的活兒,一船貨走出去,要等全都銷掉才能回來,銷掉的貨也有可能被拖欠貨款,這中間若是再遇上官府海禁,那損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張延看著她篤定的模樣,知道她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對策,遂拍著胸脯說道:

  “行了,你有什麼想法,直接跟我說,我張延雖然膽子小,但為了朋友還是願意……兩,兩肋插刀的。”

  見席雲芝若有深意的看著他,張延就虛了:“你,你不會真的讓我去……插刀吧?”

  席雲芝見他這副貪生怕死的模樣,不禁失笑道:“放心吧,這種事兒還輪不到你去插刀,我會讓他們……自取滅亡的。”

  張延見了她的笑,只覺得頭皮發麻,知道有人要倒楣了,做她的敵人的確是件倒楣的事情,幸好他是朋友,不是敵人。

  “不過,我還真有件事想讓你去做。”

  席雲芝話頭一轉,又盯上了張延,弄得張延緊張兮兮的看著她,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席雲芝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

  “放心吧,不是什麼兩肋插刀的事,只不過想讓你跑一跑外城,去山東走一趟,找沿海司認認門,然後再請他們去喝喝酒,吃吃飯,送送東西。”

  張延不解:“山東,沿海司?”

  席雲芝點頭:“不錯,山東,進出洛陽的貨都是從那兒運來的,貨品能不成上陸,靠的也是沿海司的批文。”

  “這些天席家掌櫃們的貨就要到了,如果沿海司的批文晚些時間下,那這些掌櫃們手頭可就青黃不接了。到時候他們後院失火,誰還管得著前院的事?”

  “……”

  張延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頗有感悟道:“你這招釜底抽薪用的也太毒了吧。”

  “……”

  席雲芝但笑不語,摸著肚子,走出了得月樓,路過雲翔樓,又進去買了好幾袋蜜餞,邊走邊吃,心情好得像陽光一樣明媚燦爛。

  ***

  晚上坐在床上,席雲芝情不自禁將自己的衣襟掀了起來,看著好像有些突起的小肚子,一個勁的傻笑。

  步覃走進來,見到的就是她坐在床上掀開肚皮看的樣子,小小的身子最近似乎圓潤了些,看著珠圓玉潤,氣色好得不得了。

  走過去,席雲芝便想將自己的肚子遮起來,步覃卻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放下衣服,席雲芝有些不好意思,步覃卻不以為意,兀自坐下看的起勁,手掌不時蓋在她的肚皮上,像是在感受著什麼似的。

  席雲芝見他眉頭不展,一邊摸肚子,一邊像在想著什麼心思,不禁將衣服放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問道:

  “夫君,怎麼了?”

  步覃反握住席雲芝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說道:“犬戎對蕭國出兵,朝中已折損諸多良將,無人再敢應戰,皇上……下聖旨,讓我回去。”

  “……”席雲芝沒想到她問出的會是這樣一件大事,看著他良久都未說話,歎了口氣,低頭想了想後,才說道:

  “夫君,不想回去?”

  步覃搖頭:“國之興亡,匹夫有責。縱然皇上有負於我,但我卻不能就此推卸保家衛國的責任,你懂嗎?”

  席雲芝看著他,懵懵的點點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那夫君……回去之後,還做將軍嗎?”

  步覃見她情緒有些低落,點頭道:“是,還做將軍。”

  席雲芝低著頭不說話,良久之後,才懶懶的開口:“那……夫君便回去吧。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好孩子。”

  “……”步覃看著她的模樣,突然有點出戲,她這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什麼一個人也能照顧好孩子。

  “孩子怎會要你一個人照料?我是想說,讓你跟我一起回京城,你怕嗎?”

  “……”

  席雲芝猛然抬頭,一時驚得忘記了說話,她以為夫君跟她那些話的意思,是不想帶她走,畢竟他是回京城做將軍的,將軍的夫人,應該是大家閨秀,皇家公主,夫君就算不想帶她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竟然說要帶她回去。

  席雲芝果斷搖頭,生怕步覃反悔一般,搶著說道:“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兒我都不怕。”

  步覃看見席雲芝臉上的神情由落寞到傷心,再由傷心到驚喜,就明白過來,這個女人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她不會以為他想拋下她們娘兒倆,自己回去吧?

  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臉:“可是,京城不比這裡,那裡的人心都不可估量,你身處高位,險惡之人別有用心,會令你防不勝防,這些,你都不怕嗎?”

  席雲芝一頭撲進步覃懷中:“不怕,我不怕,只要你帶我走,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你不要拋下我。”

  步覃在她後背輕拍:“我步覃有生之年,絕不會做出拋棄妻子之事,你就放心吧。今後我去哪兒,你便跟著我去哪兒,倒是你,今後就算是怕了,也別想跑才是。”

  席雲芝將步覃抱得緊緊的:“我才不會跑呢。是你休想將我們娘兒倆甩掉才是。”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2 AM

第49章 大快人心

  席雲芝最近又研究出了一種新菜,是將各色水果裹上麵粉,放入鍋中油炸,然後趁熱蘸糖吃,果肉像豆腐一樣入口即化,又帶著果香和果糖,席雲芝覺得這樣的甜度就很好,只是步覃卻是覺得太淡,要蘸糖吃。

  步覃這幾日總是跟蕭絡在書房裡說話,一說就是大半天,席雲芝偶爾去給他們送吃的,聽到的都是一些什麼攻防佈局上的東西,她也沒什麼興趣,放下東西便就走了。

  蕭絡的是京城來的公子,看樣子就是為了來遊說她家夫君回去京城的人,他的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貴的,這一點席雲芝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些從盧修和楊嘯對他的巴結程度便可窺知一二。

  夫君對她說他們一個月後啟程,席雲芝這些天便就沒去店裡,在家裡跟劉媽和如意如月收拾東西。

  如意如月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步家雖看起來家小業小,但從老爺到少爺,再到夫人,對她們都很好,所以,這兩個丫頭也都願意跟著席雲芝去京城。

  劉媽可以說是孤家寡人一個,在哪裡做事對她來說並無分別,更何況,步家對下人十分寬厚,她自然也是願意追隨的。

  席雲芝正伏在案上記錄產物,如意卻從外頭迎進來一個人,張延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自家門兒還沒碰到,就直接來找席雲芝了。

  見桌上有茶,便就喝了起來,如意如月知道他是夫人的朋友,對他這種隨意的行為早就見慣了。

  “我告訴你,真是人要走運,天都幫忙。”

  席雲芝將毛筆架放在硯臺上,從腰間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說道:“是嗎?張老闆最近走什麼運了,說來聽聽。”

  張延瞪了她一眼,這才指著她說道:

  “可不是我,是你啊,席老闆。”

  席雲芝挑眉:“哦?願聞其詳。”

  張延揮手讓如意和如月退下,自己則坐到席雲芝旁邊的太師椅上,湊近她說道:

  “你不是讓我去山東的沿海司嗎?我去了,人也找了,那幫兄弟太給面子了,喝了幾回酒後,就要跟我拜把子,說是對咱們提出的那幾條船定會嚴加查問,能拖幾天是幾天,可是,你猜怎麼著?”

  席雲芝一邊聽一邊想,見他憋著勁賣關子,便如他願追問:“怎麼著?”

  “怎麼著?”張延興奮的一拍桌子:“那幫孫子的船上,還真他媽查出問題了。私鹽!那幫孫子竟然敢用公家船販私鹽,你說是不是該應!”

  席雲芝有些懵:“私鹽?”

  這個問題連她都沒有想到,但沉下心來一想,不對啊。那些掌櫃走私運已經好幾個年頭,不可能販私鹽這麼蠢的,要真是這麼蠢,那他們又怎麼能走了這麼多年的貨呢?

  “就是私鹽。沿海司那幫兄弟們去查的時候,我也混進去看了看,船艙下小半倉的私鹽,用張油布紙蓋了蓋就這樣運過來了。”

  “……”

  席雲芝更加不解:“只有小半倉私鹽?那其他的貨呢?都有些什麼?”

  張延回憶道:“其他啊,就是一些很正常的布料啊,綢緞啊什麼的,具體我也沒一一看,都給堆在一邊呢。”

  席雲芝覺得更加奇怪,只要是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將私鹽跟布料放在一個船艙裡,他們就不怕布料浸了鹽水,賣不出去嗎?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這些貨是從哪裡運過來,經過了哪些地方?”

  席雲芝心中有個猜想,如今只待驗證。

  張延如數家珍般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問,東西從南疆運來,途徑福州府,廣西府,貴州府,南寧府,最後就是山東府了。”

  席雲芝將這些地方都想了想,張延見她好長時間不說話,以為她是興奮呆了,便就開口說道:

  “你到底在想什麼呀,這件事足夠席家那些掌櫃頭疼了,說不定還會被抓起來拷問,席家沒了那些掌櫃,就等於被斷了手腳,還不是任你魚肉嘛。”

  席雲芝收回了目光,見張延卯著勁跟她講解,不禁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注意著店席家的動向。”

  張延覺得席雲芝的反應有點奇怪,但也知道,就算自己開口問,她也不會告訴他的,乾脆老老實實的不問了,反正她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她的腦子總比他要靈光一些,總不會帶著他往溝裡鑽。

  如意送他出門,他又看了看屋裡的忙碌,這才走到院門的時候,問如意怎麼回事,如意便告訴他,說一個月後,他們便要遷往京城了。

  張延若有所思的離開了步家。

  ***

  晚上席雲芝靠在軟榻上看繡本,步覃從書房回來後,她便放下繡本迎了上去,替他換過衣物,席雲芝又端來了兩盤水果,放在軟榻中間的茶幾上,兩人一人一邊,靜靜的享受安靜。

  席雲芝看了幾頁繡本,便抬頭看一眼步覃,猶豫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問道:

  “夫君,你可知道席家掌櫃們的那些船出事了。”

  步覃翻書的手頓了頓,然後才抬頭看著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嗯?是嗎?”

  席雲芝見他如此,便將手中的繡本合上,自己也坐直了身體,又對他說道:

  “他們的船上出現了私鹽,成袋成袋的私鹽。”

  步覃依舊那副不甚感興趣的模樣:“嗯,是嗎?”

  席雲芝斂目想了想,又道:“是啊。聽說私鹽是從南寧府運上船的……”

  步覃這回裝不住了,將手中的兵書也放了下來,學著席雲芝的模樣盤腿坐在她對面,拿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口,卻是勾唇對席雲芝笑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席雲芝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我就知道是夫君你暗中搞得鬼,那群掌櫃的就算腦子再笨,也不可能在自己的貨船上放私鹽吧。”

  步覃對席雲芝點點頭:“幾艘貨船而已,他們該慶幸,我讓放的只是私鹽,不是炸藥。”

  席雲芝見自家夫君做了壞事,還一副咬他人感謝他沒有做更惡的事的囂張態度,不覺好笑,腦中又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這個男人,總是在她背後,偷偷的做一些叫她感動的事。

  “我就知道是你出手幫忙了,這件事也好,我爹那件事……也好,謝謝你。”

  步覃的眸色一深,蹙眉問:“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你爹……我可不記得我做什麼了?”

  席雲芝見他還不承認,便就不想再隱瞞,直接說出了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

  “年三十我給我爹煮了雞蛋,你知道那之後我為什麼不給他端飯了嗎?”見步覃拒絕水果的動作變得緩慢,席雲芝又繼續說道:“因為我爹吃雞蛋不是剝著吃的,而是像吃醃鴨蛋那般,在雞蛋頭上敲一個洞,然後用筷子挑著吃的,這個習慣伴隨了他幾十年,改不掉的。可初一早上我收掉的碗盤裡,只有一些碎的雞蛋殼,我就知道,前些日子吃掉我端的飯的人,肯定不是我爹。而會做那些安慰我的人,除了夫君你,不可能又其他人會做。”

  “……”

  步覃將水果都送入口中,吃了幾口後,這才對席雲芝道出了實情:

  “你爹現住在西城王二麻子巷,我去找過他,但是他沒肯見我。”

  席雲芝聽後,默默的低下頭:“我爹好面子,脾氣也強,我娘曾說他是驢,他就是驢,怎麼都不肯從我娘死去的事實裡醒悟過來。”

  “……”

  步覃抓住了席雲芝的手,握在掌心,既然她都知道了,他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原本我是想跟他說,隨我們一同去京城,免得你兩地牽掛,但是他……”

  “……”

  席雲芝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久久不語。

  ***

  接下來的幾天,洛陽城中又陷入了一陣流言風潮之中。

  席家一夜之間,像被人抽繭剝絲了一般,接連幾十家店鋪都紛紛倒閉關門,從前的各路債主生怕席家跑路般,每天都蹲守在席家門前要債,一見有人出來,便就蜂擁而上,將人團團圍住。

  這一切都是因為席家幾個大掌櫃竟然背著主家偷運貨物不說,還膽大包天偷運私鹽,視律法為無物。

  席家短短數月之內,就連遭大難,先是四房與知州府鬧翻,然後是五房掌事奶奶被抓,元氣大傷的他們,像是為了向洛陽城的百姓們證明,他們席家還是風雨不倒的大樹,一連又開設了好幾家店鋪,財大氣粗,叫人不敢小覷。

  誰曾想,這才十幾天的功夫,竟然又發生了這樣大的一件事,席家這回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為了打垮席雲芝的店鋪,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沒想到竟會是這種結果,官府的各項處罰就可將席家全部掏空,然後,還要應對這麼多年經商積下來的債務一同爆發,可真是賠的連棺材本都沒有了。

  席家走投無路,只好開始變賣房產,他們在那邊賣,席雲芝便叫張延在暗地裡收,一連收了幾十家鋪子不說,就連席家祖宅都被她刮入囊中。

  席家老小被迫搬離了祖宅,捉襟見肘的形勢逼得他們不得不遷往窮困的西城。一時可謂悲慘到了極點。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2 AM

第50章 惡有惡報

  這個正月裡,席家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撇開債務問題集中爆發,變賣了店鋪都不足以還清被那些掌櫃虧空的債款,最後,就連祖宅都不得不賣掉還債。

  西城的一間四合院裡,席老太拄著拐杖在院子裡撒潑訓話,她自嫁進門開始,就是平妻的身份,雖然沒有子嗣,但一直掌管著席家的後院大權,心高氣傲了一輩子,自以為機關算盡,謀略通天,沒想到一朝大意,竟敗得如此徹底。

  “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席家敗了?席家好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是老爺,少爺,如今席家落敗了,你們是什麼?你們什麼都不是!從前的鼎盛都是我這個老婆子在養你們,養了這麼一大家子的廢物!”

  席老太氣的不行,用拐杖直在地面上敲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襯托著她盛怒中的嚴厲面容,對席家的子孫來說,還是有點餘威的。

  如今院中站著二十來人,席家的兒子和兒媳如今也只剩下二房的席濤和董氏,其餘的都是之前幾房的庶子庶女,平日裡都入不了席老太的眼,如今更是越看他們越生氣。

  “雲春呢?席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雲春就不站出來說說話?她那個通判夫人是怎麼來的,難道她忘記了嗎?”

  席老太像是一副想起救命稻草般的神情,拉著董氏就要往門外推:“你現在就去找雲春,讓她趕緊過來見我,我已經想好了怎麼對付席雲芝那個臭丫頭,你讓雲春過來幫我,我們一起再殺回去。”

  董氏低著頭不說話,被席老太推攘她也維持那副半死不活的姿態,席老太見她無動於衷,一個巴掌就打在她臉上:

  “你是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讓你去找雲春過來,我要見她,我要她去幫我鏟除了席雲芝!我要把我們席家的產業全都奪回來。”

  董氏捂著發熱的臉頰,看著席老太的目光中滿是憤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你現在知道要找雲春了?我當初求你幫幫雲春的時候,你做了什麼?你把雲萍和雲水那兩個丫頭給我轉送到了通判府做小,如今,通判大人就連雲春的房都不踏入了,你現在還有臉讓我去找雲春幫忙?你這老太婆還要不要臉?你憑什麼讓雲春過來幫你?”

  之前董氏跟席老太提起讓她用席家的聲勢幫雲春敲打一番楊大人,讓他對雲春上心些,沒想到這老太婆竟絲毫不顧祖孫情分,將雲萍和雲水刻意打扮一番送去了楊大人經常出沒的青樓門前,讓她們將楊大人的魂兒都勾了去,從此再也不去理會刁蠻任性的雲春了。

  如今席家遭逢大難,這老太婆倒知道找人幫忙了?簡直太可笑了。

  席老太聽了董氏的話,突然笑了:“對,對,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雲萍和雲水,她們兩個如今正得寵,只要她們肯幫我就行了,你去呀!”

  董氏捂著臉對席老太恨恨的啐了一口,便轉到一邊去了,席老太氣得想用拐杖去打她,卻想著還有比教訓人更重要的事情,便就著席濤的手,頤指氣使道:

  “你去!你是她們親爹,她們肯定聽你的。你跟她們說,就說我說的,讓她們給楊大人吹吹枕邊風,讓楊大人派兵封了席雲芝的店,抄了她的家,把她的腿給我打斷了,讓她流離失所,讓她無家可歸,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席濤對這個老女人簡直煩透了,從前她掌握著席家大權,人人都怕她,沒想到如今沒落了,她還把自己當做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太太,自私貪婪惡心的本性暴露無疑,簡直惡心。

  甩開席老太的手,大聲說了一句:“別胡鬧了。讓席家留點最後的尊嚴吧。”

  席老太聽這個木訥的兒子發這麼大火,先是一愣,然後竟然爆發的比剛才更家激烈了:

  “什麼尊嚴?席家如今被逼得住這種狗都嫌臭的屋子就有尊嚴了?我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你呢?你以為你還是席家的老爺嗎?你個讀了半輩子書,連個秀才都考不上的孬種,你怎麼好意思開口說話的?跟你那個死去的娘是一個賤胚子。”

  董氏聽席老太如此埋汰自家相公,想沖上去跟她拼了,卻被席濤從後頭拉住,這才沒引發更大矛盾,席老太在一眾孫子孫女間看了幾眼後,突然又指著五房留下的兩個庶女席雲錦和席雲露說道:

  “把她們給我送去知州府,去告訴知州老爺,我們席家總歸能幫他生一個兒子出來,去呀,把她們送去,別穿衣服,裹著被子送去,男人都喜歡這一套。”

  被她點名的兩個庶女嚇得臉都白了,她們的親母立刻跪在席老太面前求饒,卻被席老太用拐杖打破了頭,鮮血直流後,兩個女孩扶著母親躲到了一邊,哀歎自己的命運。

  就在這是,只聽四合院的大門被人踢開了,三四十個壯漢闖入,震懾了一院子的人。

  席雲芝披著素雅薄氈,淡定從容的走了進來,容貌清麗潤澤,早已不復當年灰頭土臉的狼狽,沒想到從前的醜小鴨竟變成如今這般脫俗的樣貌,人們面面相窺,都有點不敢相信的意思。

  席雲芝唇角勾著笑,走到了席老太面前,故意環顧了一番院子,從腰間抽出一塊幹淨的帕子掩在鼻下,語氣嫌棄的很刻意:

  “真是委屈老太太了,這麼髒,這麼破,這麼難聞的院子,也虧得你待得下去,可是沒有錢了?沒有錢可以跟我說,孫女手上如今就只剩下錢了。”

  趙逸不知道從哪裡給席雲芝搬了一張椅子來,韓峰似模似樣的將椅子擦乾淨了,這才請席雲芝入座。

  “老太太見諒,孫女如今身子有些重,站不得,便就坐下與你說話說吧。”

  席老太掃了一眼席雲芝帶來的壯漢,知道她是有備而來,也不敢太放肆,但經年脾氣一來,總歸有些忍耐不住,便就指著她說道:

  “我倒是沒瞧出來,你這野丫頭的狼子野心。席家哪裡虧欠了你,你要下此毒手?”

  席雲芝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席家哪裡虧欠了我,老太太還不知道嗎?”

  席老太眼神閃爍,下意識的便就抓了抓領口,領口中有一條珍珠翠玉鏈,是她爭了一輩子的東西。

  “你娘是咎由自取,她不守婦道,勾引男人,我以家法處置她,哪裡做錯了?難道要我明知你娘做了那些醜事,還包庇她嗎?”

  席雲芝斂下笑容,盯著席老太看了一會兒後,這才開口說道:

  “事實是什麼,你心裡清楚,商素娥和我娘是宅院間的爭鬥手段,她給我娘下藥,你怎會不知,你明知我娘是冤枉的,卻還是順著商素娥的話將計就計,將我娘亂棍打死,你為了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

  席老太被席雲芝看的有些心虛:“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什麼下藥,明明就是你娘與人私通,我家法處置了她,哪有什麼冤枉?你別胡說八道。”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對趙逸揮了揮手,趙逸便領命走向席老太,將對方嚇得直往後退,趙逸長手一探,便將席老太脖子上的一根珍珠翠玉鏈扯了下來,交到了席雲芝手中。

  席雲芝拿著鏈子看了好久,這才起身,不想再與他們多說廢話,邊走邊交代跟她一同進來的壯漢,心平氣和的說道:

  “席老太太為老不尊,一把年紀竟與年輕男人肌膚相親,唉,也便家法伺候吧。”

  席老太聽了席雲芝的當眾誣陷之言,簡直就要昏厥,指著席雲芝就想撲上去打她,卻被趙逸和韓峰強勢擋住了去路。

  “你個不肖子孫,你胡說八道什麼?老祖宗的清白也容你這黃毛丫頭玷污嗎?”

  席雲芝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邊走還邊涼涼的說道:

  “是事實還是冤枉誰又在乎呢?給我打,打到她承認‘為老不尊偷情年輕男人’的錯為止,其他人若想幫忙,那就一並打了。”

  “是。”

  整齊的回答震天響,震得席家人目瞪口呆,只見一群大漢拿起手中的木棍,便毫不留情的打在席老太身上。

  眾人眼前仿佛出現了從前席家後院的那一幕,曾經也有一個女人被這個老太婆就這樣活活的打死了,七竅流血,死不瞑目,如今天道輪回,惡報卻是報在了當初的劊子手身上。

  席老太哀嚎叫罵了好幾聲,見席家也沒半個人站出來救她,頓時絕望了,縮在地上打滾,求饒聲響徹了整間院落。

  ***

  院子外頭,席雲芝一隻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條珍珠翠玉鏈,趙逸見她看了很久之後,還在繼續看,不禁開口問道:

  “夫人,你幹嘛不等打完了那個老太婆再走啊?難道你費這麼多勁,就是為了這條鏈子嗎?”

  席雲芝摸了摸肚子,淡淡的說道:

  “打人有什麼可看的。這條鏈子原是我娘的,我娘不是蕭國人,輾轉流落蕭國,無家可歸到席府做丫鬟,老太爺就是看中了這條鏈子,才讓我爹娶了我娘,並對我娘禮遇有加,誰知老太爺去世之後,那個老女人嫉妒成性,竟然為了得到這條鏈子,將計就計把我娘打死。”

  趙逸聽後氣憤的不得了,指著後頭罵道:“那個惡毒的老女人,也該被活活打死!不,是應該被打死一百次。”

  “……”

  席雲芝沒去理會趙逸的氣憤之言,將鏈子妥善收入了襟中,這才迎著晚霞,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3 AM

第二卷:京師重地話家常

第51章 京城

  步覃與蕭絡定好了二月初出發。

  席雲芝從席家收回的鋪子,只是缺乏資金運轉,投入金錢之後,便就能正常運作,不需另投人力,席雲芝將所有鋪子的房契地契,還有工人的合約賣身契都統一裝在一隻檀木匣子裡,然後,又從南北商鋪和南北客棧的老人裡挑選了二十來個代掌櫃,叫他們輪班,每個人分別做一個月的總掌櫃,管洛陽幾十家商鋪的錢財,每十天就要對一遍帳,每個月底都要將這個月的銷售金額快馬傳到京城讓她過目,另外每個月盤點兩回,附送兩回盤點的清單,每一筆大額進貨都需事先向她申請,她同意之後,才能領用公款,安排進貨事宜。

  這樣的操作方式是她花了兩個晚上想到的,因為她人在京城,鞭長莫及,要人將每日金額悉數送往京城也不現實,乾脆讓人輪流管理,每個月匯報,每個月盤點,每個月做賬,輪流管理制度既能減少掌櫃的責任與風險,又能很好的利用他們互相監視,每月的盤點清單與進貨清單她都會一一核對,並且時不時派人前去抽查。

  臨行前,席雲芝去了一趟王二麻子胡同,根據步覃的指示,她找到了他爹如今居住的地方,那是一間單獨的帶有小院子的破舊瓦房,院子裡滿是雜草,破舊瓦房的牆身也是斑駁一片。

  趙逸替她把門推開,她走進院裡,便看到了隱藏在雜草之後的一株精心修剪過的香蘭花,她抑制不住鼻頭發酸。

  “夫人,看來親家老爺不在家啊。”

  席雲芝沒有說話,只是癡癡的走到那株香蘭花前站定,蹲下身子湊近看著滿盆綠意中的一點嫩黃花蕊。

  沉默良久後,才幽幽的歎了口氣,對趙逸說道:

  “去將衣服和銀兩擺進屋裡,我們走吧。”

  趙逸邊走邊問:“咱們不等親家老爺回來啦?”

  席雲芝靜靜的搖搖頭,對韓峰說道:“將這盆香蘭搬回去吧。這是我娘親最愛的花。”

  “是。”

  ***

  二月初四,步家老小坐上了趕去京城的馬車,離開洛陽時,幾十家鋪子的掌櫃皆到城門口送行,與席雲芝一一話別之後,才肯離去。

  蘭表嬸她們在洛陽城找到了生活目標,不願隨她們再回到京城那個空蕩蕩的牢籠,席雲芝也不勉強她們,便就將繡坊的生意全權交由她們打理。

  因為席雲芝懷著身孕,不能太過顛簸,所以,在行走前,步覃特意去定制了一輛專門給她坐的馬車,馬車堪比一間小房間,裡面應有盡有,軟榻上鋪著厚厚的棉絮,整個人躺在上面根本感受不出任何顛簸,只覺得晃晃悠悠,舒服的叫人想睡覺。

  他們每天固定趕七個時辰的路,每一個時辰就休息一刻鍾,若是趕得及進城,那便宿在城中的客棧,若是趕不及進城,那便由步覃一同帶走的八十精兵在野外駐紮營帳休息。

  所以,雖然是在旅途,但席雲芝每天卻過的十分愜意,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起來休息,最關鍵的是,趕路的這些日子,她家夫君幾乎寸步不離在身邊陪著她,他們一起看書,一起吃飯,一起看風景,一起躲在馬車裡說笑……

  這樣的日子,席雲芝甚至希望她們就這樣趕一輩子的路,直到天荒地老,海角天涯。

  旅程終於在二月的最後一天宣告結束。

  席雲芝從馬車裡探出腦袋,看著眼前那巍峨的城牆,只覺得這才是她想像中的京城氣象,恢弘萬千,四角飛簷的城樓上插著一排排印有‘蕭’字的三角旗,迎風招展,彰顯著這萬裡江山的帝王豪氣。

  “小姐,這就是京城啊,真是太氣派了。”

  如意和如月都沒出過遠門,第一次出門就是到京城這麼大的地方來,明顯感覺她們的眼睛不夠用,哪裡都是美景,哪裡都是新鮮。

  韓峰策馬走到馬車旁,對裡面的步覃問道:

  “爺,宣武門就要到了。咱們就這樣直接進去嗎?”

  步覃正在看書,聽了韓峰的話之後,便將書合上,想了想後,才回道:“讓蕭絡帶著八十精兵走宣武門,咱們去安定門,先找座宅子住下。”

  趙逸在一旁詢問:“爺,咱們不回將軍府啊?”

  步覃還未說話,韓峰便一記爆栗敲在趙逸頭頂,教訓道:“哪裡還有什麼將軍府,咱們爺離開京城後,那裡如今已經變成鎮國侯府了。”

  “……”

  趙逸捂著頭頂,恍然大悟,便不敢再說話。

  看著宣武門上旗幟飄揚,唉,原本意想之中的威風就這樣沒了,縱然帝後率文武百官在宣武門後相迎又怎麼樣?他們爺根本還沒消氣。

  席雲芝沒有來過京城,所以不知道他們口中說的宣武門和安定門有什麼區別,她只知道,夫君帶她回到了他生長的地方,不管從哪個門進去,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京城的繁華,不是她能想見的。到處車水馬龍,高樓台榭,每條街仿佛都堆滿了人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衣著光鮮,各色番邦異人也是比比皆是,市集上的叫賣聲,讓她就算看不到街上的畫面,都能在腦中自動的想像出那熱鬧的景象來。

  “夫君,京城好熱鬧啊。”

  席雲芝像個孩子般趴在車簾子後頭對步覃感慨,步覃見她如此,不禁笑了笑,說道:

  “既然你喜歡熱鬧,那咱們就住到一處熱鬧的地方去,可好?”

  席雲芝聽他這麼說,便放下車簾,轉過身對著他,正色的說道:“不好,住的地方怎麼能太熱鬧呢。清幽一些比較好,我要看熱鬧,就上街看好了。”

  步覃見她說的一本正經,卻又條理分明,不覺失笑,對車窗敲了幾下後,便在車內大聲說道:

  “你們可聽到了,夫人說找一處僻靜之所安置。”

  “是。”趙逸和韓峰齊齊應答。

  席雲芝又繼續趴到窗戶後頭,看她的車水馬龍,新鮮百態了。

  ***

  趙逸和韓峰從小都是在京城長大的,對京城的地形自是熟悉的很,只是讓步覃他們在客棧等了半個時辰,他們便找了三四所宅子,供他們選擇。

  席雲芝聽他們說完之後,根本很難想像出房子的格局與佈置,所以,這些都不是她選房子的主要條件,她乾脆直接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哪一所院子最大?”

  趙逸和韓峰回憶一番後,齊齊說道:“古蘭道的房子最大,所以院子也大,蘭馥園的次之。”

  席雲芝又問:“那哪所房子採光最好?”

  趙逸和韓峰又齊齊道:“蘭馥園坐北朝南,幾乎房子各個角落都能曬到太陽。”

  “那咱們就租蘭馥園吧。夫君,你說可好?”

  步覃正坐在客棧的廳堂內研究棋譜,聽席雲芝叫他,這才抬頭,愣了愣後,便點頭道:“一切聽夫人的。”

  他這句話不僅自己回答了席雲芝,還變相的給趙逸和韓峰提了個醒,以後這種家裡的事,直接找夫人就行了。

  在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趙逸和韓峰便帶著他們去了位於蘭馥園的宅子。

  蘭馥園是一座前朝的舊園子,從前是以種了奇珍異草聞名,後來被前朝某大人買了去,輾轉至今,已有百年歷史,所以,房子看起來並不是很新,雖然加以修葺,但卻依稀能看出沉舊的古風。

  院子的大小,跟步家在洛陽時的房屋倒是差不多,分為主院,後院和側院,主院有一間主臥,兩間側臥,一間書房,後院則是一間臥房,一間書房,一片精緻的小花園,側院的話則只有兩間房,以兩條狹長的鵝卵石通道連接著主院和後院。

  因為這宅子原本就是用來租憑的,所以,屋子裡的擺設用具倒是齊全的,席雲芝叫如意如月,先去後院打掃,爭取讓步老爺子首先安頓下來。

  趁著如意如月去打掃後院的時候,席雲芝便叫劉媽打了一桶水來,她們一起收拾主臥,將沒什麼灰塵的桌子椅子櫃子全都裡裡外外擦洗了一遍。

  劉媽怕她動了胎氣,便只叫她擦表面的地方,那些犄角旮旯她都一把包辦了。

  如意如月將後院打掃完,伺候老太爺安頓之後,又趕到了前院,來幫席雲芝整理東西。

  韓峰和趙逸將馬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之後,步覃便要出門,安排趙逸陪他一同走,留下韓峰在家裡幫工。

  劉媽年紀較大,在安排年輕人幹活兒這件事上,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如意如月自是聽她的話,就連韓峰也對這個身材胖胖,做事雷厲風行的老媽子相當佩服,基本上都是劉媽讓搬啥他就搬啥,讓把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就放在什麼地方,聽話的不得了。

  才搬進來第一日,席雲芝也沒打算收拾的多精緻,粗淺的安置了一番後,整座院子看起來才不那麼空蕩蕩,也有了些人氣。

  席雲芝站在院子中央轉圈,不禁感歎,這裡以後就是她的新家了,小是小了點,舊也挺舊,但她卻覺得十分喜歡,歲月靜好,不過就是這樣的生活罷。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4 AM

第52章 遍地王妃

  京城的街道錯綜復雜,光是進出城內外的城門就有十六座,集市卻不像洛陽府那般隨處都有,雖然便利,卻也雜亂無章,京城只有兩個集市,東市和西市,東市是各種馬市,鳥市,花市,菜市,而西市則是賣日常所用品,工藝品,以及一些手制特產什麼的。

  席雲芝在家歇了兩天後,終於忍不住帶著劉媽和如意她們出去逛了逛,怎奈道路太曲折,轉了幾個彎之後,四個女人就完全摸不到方向,最後還是如意機靈,雇了一頂轎子讓席雲芝坐,她們則跟著轎子才一路走回了家。

  回家之後步覃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冷下的臉色卻是將如意和如月兩個小丫頭嚇得不住發抖,直到席雲芝承諾了今後出門一定讓趙逸或者韓峰跟著,步覃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些。

  又過了幾天,席雲芝對街道才有些熟悉了,而如意如月因為肩負帶她出門並且帶她回來的艱巨重任,所以,每天天不亮便被韓峰他們拉出去認路,到晚上才肯放她們回來,回來之後,如意如月兩個小丫頭累得就連晚飯都不想吃,就直接撲到房間去敲腿了。

  席雲芝的肚子已經有些看的出來了,她最喜歡的就是坐在小院子裡一邊摸肚子,一邊曬太陽,她家夫君知道她這個愛好,便就讓趙逸給她買了一張搖搖椅,於是她就更喜歡了。

  席雲芝想著替夫君再做兩身衣服,這日一早吃過了早飯,她便就和如意上街去了,因為蘭馥園住的較偏,所以,步覃早就給她准備好了一頂轎子,不算豪華,內裡卻是十分舒適。

  一品閣是京城最大的衣料鋪子,席雲芝走下轎子走入店鋪,只覺琳琅滿目,豪華綢緞,真絲面料比比皆是,光是氣派而言,便不是洛陽的店面能夠比擬的。

  不過這店裡最吸引席雲芝目光的,並不是這些衣料,而是一個女人斤斤計較的聲音:

  “你們會不會做生意啊?我要買兩匹絹絲,你們竟然連小小的八文錢都不肯少,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站在櫃台後應對的夥計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夫人,先前您已經將這兩匹絹絲的價格壓下了近三成了,如今還要我們將零頭抹去,這,這未免也太……”

  ‘計較’兩字,商鋪夥計實在沒好意思說出口,但這筆生意著實沒得賺,所以他乾脆指著另一匹類似顏色的普通布料說道:

  “如果夫人真的嫌貴,那不如就挑這種半麻半絲的南國絲,顏色手感都差不多的,但價格卻只有這種絹絲的一半。”

  那女人看了一眼夥計推薦的南國絲,上前摸了兩把,便就放下了,指著絹絲說道:

  “唉,算了算了。不肯就算了,包起來吧。”

  席雲芝在後面看著那個女人付了八十兩八錢銀子,然後才叫婢女拿了布料,走出店外。

  她走之後,席雲芝便聽見那夥計一邊數錢一邊說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買不起好的又不肯將就用差的。”

  見席雲芝走到櫃台前,夥計即刻換了一副面孔,但精明的目光卻已將席雲芝上下掃了一遍,聽到席雲芝說想要買些布料給夫君做兩身衣裳的時候,他便想也沒想,便推薦了先前才被嫌棄的南國絲,如意覺得有些氣不過,覺得這夥計以貌取人,把之前人家嫌棄了的東西拿來糊弄她們。

  但席雲芝摸了摸手感倒是覺得不錯,問過價錢,一丈一兩銀子,不算貴但也不算頂便宜,席雲芝滿意的笑道:

  “半麻半絲挺好的,透氣吸汗,這兩種顏色,各裁個兩丈吧。”

  席雲芝挑了一種墨藍,一種牙白,想像著衣服做出來是什麼樣子。

  夥計見席雲芝爽快,沒費什麼口舌便就做成了生意,便隨口誇贊道:“還是夫人識貨,小的這就給您裁去。”

  “有勞。”

  買完了布料,席雲芝又讓轎子在城裡逛了幾圈,買了一些糕點零食,這才心滿意足准備回去,可走到朱雀街與玄武大道交匯處的時候,轎子卻停了下來。

  如意告訴她說,前面有幾頂官家的轎子正在通過,要稍微等一等。

  席雲芝覺得等等也沒什麼,但覺得轎子裡有些悶,便從轎中走下,看見人們都駐足觀望路口的幾頂華貴大轎通行,聽來往的百姓說,最前端的轎子像是什麼敬王妃的坐轎,席雲芝不禁咋舌,從前只在戲文裡聽說過王妃這種生物,沒想到她來到京城後,竟然真的能夠見到活的。

  不禁多了幾分興趣,走到路口去湊熱鬧,看能不能從轎簾的縫隙中,窺得太子妃的容貌一二,但席雲芝在如意心驚膽戰的目光中,一路小跑趕了過去,卻還是沒能如願,敬王妃的坐轎正好走過了路口。

  席雲芝見看不到了,便大大歎了一口氣,正要轉身,卻聽見一道尖銳的聲音在人群中突兀響起,緊接著便是馬嘶長鳴的聲音:

  “什麼人,膽敢阻攔敬王妃的去路。”

  席雲芝又探頭看了看,只見敬王妃的坐轎前面有一頂轎子橫在路中央,擋住了她的去路,只見從轎子旁竄出一個有些面熟的小丫頭,撲通一聲就在王妃坐轎前跪了下來,帶著哭腔說道:

  “敬王妃息怒,我們王妃轎子壞了,這才擋了敬王妃去路。”

  那領轎奴僕一聽擋路的竟也是個‘王妃’不禁一愣,又問道:“你是哪個王府的丫鬟?”

  “回總管,奴婢是濟王府的人。”

  那總管轉身便跑到敬王妃的轎簾旁匯報了一番,只見那壞掉的轎子後頭又走出一個愁眉苦臉,自己撩著袖子修轎子的婦人,席雲芝一看,竟是先前她在衣料鋪中遇到的那名與夥計為了八文錢斤斤計較的女人。

  席雲芝不禁咋舌,都說京城遍地是黃金,可如今看來,她倒覺得京城中遍地是王妃啊,她只是出趟街,就一下遇到了兩個。

  只見那女人不情不願的走到敬王妃的坐轎前福了福身子,便就對跪地的丫鬟招手道:

  “行了,轎子修好了,咱們走吧。”

  敬王妃的領轎總管雖然惱濟王府上下沒有禮數,卻因對方好歹也占著個‘王妃’的名位,他也不好說什麼,便就看著濟王妃帶著她的婢女,坐上臨時修好的轎子,寒酸酸的走掉了。

  濟王妃走掉之後,敬王妃的隊伍才得以繼續前行,席雲芝見再無熱鬧可看,便也就回到了自己的轎子裡,准備打道回府,卻是沒有注意到,敬王妃隊伍的最後一頂轎子的轎簾之後,有一雙美麗中帶著怨憤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

  步覃回來京城後,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但每天晚飯之前都能准時趕回來陪席雲芝吃飯,看書,睡覺。

  席雲芝坐在床沿描繡花樣子,將今日在街上看到的新鮮事跟步覃說了一番,步覃便知無不言的對她進行說明:

  “敬王妃是首輔大臣蒙廖的親孫女,她與太子妃是嫡親姐妹,在京城貴女圈中,蒙家姐妹算是翹楚人物,至於那個濟王妃……濟王你見過的。”

  席雲芝抬頭不解:“我見過?”垂目一想,驚道:“蕭絡,蕭公子?”

  步覃正在擦拭刀劍,聽她終於悟出來,欣慰的點點頭:“不錯,就是他。蕭絡是十三皇子,兩年前被封為濟王。”

  “……”

  席雲芝驚得忘記了說話,拿著繪筆呆坐著,良久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既然他是王爺,出手也很大方,可為何濟王妃的出手卻……”

  在普通店鋪裡為了八文錢跟夥計爭吵,出門買東西卻坐了一頂壞了的轎子,轎子壞了之後,她竟能不顧身份,自己動手修。

  步覃將擦好的刀劍收入鞘中,見妻子對這件事頗有興趣,便就決定好好跟她說道一番,順便也能借此機會跟她講一講京城的局勢。

  席雲芝舒舒服服的躺入被子,聽步覃一件一件事無巨細的講著京城貴圈中的事情,以及各位皇子家眷的身份,各位官夫人的來歷等等。

  席雲芝將步覃的話一一記在心中之後,才沉沉睡了過去。

  ***

  席雲芝原以為,夫君跟她說的那些事情都還離她甚遠,一開始還沒怎麼上心,卻不料,第二天這些事情,便就找上門來了。

  當席雲芝看到濟王妃帶著殷切的笑容和兩匹上好的絹絲緞子上門拜訪她的時候,她簡直不知道用何種心情來面對,這兩匹來之不易的絹絲了。

  “這是京城中最新出來的布料,入手極細,最適合妹妹的細皮嫩肉了。”

  席雲芝親自替她奉茶之後,被她拉著一同坐下,席雲芝保持微笑:

  “王妃過獎了,這麼重的禮,雲芝愧不敢收。”

  濟王妃立刻平易近人的搖搖手,說道:

  “不重不重,最重要是適合妹妹,收下吧,不然王爺可是會怪罪與我的。”

  席雲芝推拒不得,這才將料子收了下來,聽濟王妃提起濟王蕭絡,席雲芝不禁以此話題開頭:

  “濟王微服洛陽,雲芝眼拙未曾認出,還請王妃替雲芝回去美言幾句,叫王爺不要怪罪。”

  濟王妃正在喝茶,聽席雲芝說的這麼謙恭,幾乎是反射性的搖搖手:“不怪罪不怪罪。”

  席雲芝借著勸茶的機會,將濟王妃的穿著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穿的是一間比較華美的袍子,彰顯王妃華貴,與她昨日上街時穿的那身普通衣物確有分別,見她十指素淡,未戴金銀,僅在右腕處戴著一隻纏有金箔絲的玉鐲,看樣子也是有些年頭的古物了,纏著金箔絲正說明瞭,這玉鐲曾經有過裂痕,她後來命人修理後又重新戴上。

  昨日聽夫君的話中說,濟王生性豁達,舉手投足皆是豪氣幹雲,出手也是豪氣,但濟王妃卻與濟王的性格完全迥異,濟王妃以節儉處世,已經到了一分錢都幾乎想要掰開成兩個用的程度。

  濟王妃這回估計也就是來認認門兒,因為濟王有很多事情要依賴她家夫君去做,所以,才會派濟王妃屈尊降貴,先來步家拜會,原也沒什麼大事,簡短的說了幾句話之後,濟王妃便就提出告辭,席雲芝再三挽留之後,親自送她去了路口,才轉身回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4 AM

第53章 冤家路窄

  轉眼便是三月,春暖花開的季節。

  席雲芝已經有五個月身孕,肚子上像有個簸籮覆在其上,上個月的店鋪賬本清單各大掌櫃都已經派人快馬給她送了過來,她核對無誤之後,便就在清單後畫了押,作為憑證給送信人帶回了洛陽。

  濟王妃幾乎每隔兩天就會到她家裡來拜訪,兩人從一開始的客套,到如今的頗有交情,席雲芝覺得這其中,濟王妃的努力比她多一些。

  濟王妃雖然出手不大方,但性格卻比較大方,一點都沒有身為王妃的架子,她在生活上給席雲芝提供不少便利的幫助之外,還經常‘指點’席雲芝投資之道,就像這日,她們相約去買些胭脂水粉,路過一家戲園,她便對席雲芝誇誇其談道:

  “這家戲園的位置是京城所有戲園中最好的,南邊就是朱雀街,來來往往的客人絡繹不絕,要不是這家店的掌櫃不會經營,老是得罪客人,生意肯定比現在好的多。”濟王妃在轎簾後憧憬道:“我要是有錢,就把這園子買下來,保准只賺不虧。”

  席雲芝但笑不語,透過簾子只看了一眼,便沒了興趣,這間戲園確實如濟王妃所言,開在了一個客流量比較多的地段,但是,濟王妃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這家園子市口這麼好卻沒什麼生意,肯定不是因為老闆不會做生意,而是因為——街上人太多了。

  前來聽戲的定是有錢有閒的老爺太太,出入定然全身馬車軟轎,若是來這兒聽戲,園子門前便是人來人往的大街,車停哪兒,轎子歇哪兒?她相信,只要來過一回,體驗過那種不便利,第二回要不要來,便就要考慮考慮了。

  濟王妃喜愛做生意,但是技術卻不太過關,席雲芝也看了幾家聽說是她省吃儉用才買下來的店鋪和房產,每每差強人意,不是生意不好,就是賣不出去,不過,那些店鋪和房產在席雲芝看來,卻是都有著某些她絕不會買的理由。

  不是朝向不好,就是風水不佳,濟王妃買產業,更多的是喜歡聽人說,自己卻沒什麼判斷力,所以,盡買了一些沒用的東西回去。

  當然了,這些只是席雲芝心裡想想的,並沒有對她說過,畢竟濟王妃如今在她面前可是自信滿滿的,撇開身份不說,她覺得自己與席雲芝這樣躲在深閨的女人相比,還算是有些本事的。

  席雲芝覺得濟王妃除了有些自大之外,基本上還算是個能夠相交的人,便也處處迎合著她。

  雖然沒有按照她的指示去買那些東西,但卻給席雲芝拓展了另一條思路。

  京城不比洛陽,是京師重地,各方面的條條框框都很多,在洛陽,店鋪隨便開,但是在京城,若要開個店鋪,興許就要費很大周章,沒有關系和人脈,那些繁雜的官府手續都不一定全能弄到手,但是,席雲芝卻發現,在房屋買賣這一塊,卻是沒那麼多限制,基本上都是明買明賣,買賣雙方自擬合約,簽字畫押,錢財兩清之後,便就算成了,然後看准時機倒手再賣,就是一筆進賬。

  這種買賣,只要資金充足,既不需要起早貪黑,又不需要人力付出,只要在城內有幾個專門找房源的人就可以了。

  席雲芝晚上將這個想法跟步覃說了一番,步覃倒是沒什麼意見,只說隨她做什麼,只要別累著自己,就行了,第二天,便就派了一隊十人的隨護給她,席雲芝一開始還擔心這些人對京城不熟,對房屋不熟,但她原本也沒太著急,所以,就在心裡盤算著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去熟悉,沒想到,他們就出去一天,每個人就給她帶來了不少於十條的訊息,有想買房的,有想賣房的,應有盡有。

  席雲芝有些傻眼,不禁問了問他們以前是幹什麼的,其中一個黑黑的高個子幹淨俐落的回答:

  “回夫人,我們從前是前鋒營的,專探敵人情報。”

  “……”

  好吧,席雲芝收回了對他們的不信任,並且晚上在床上好好的誇贊了一番自家夫君的機智與對他鼎力相助的無上感謝。

  古往今來,用前鋒營的探子兵去探百姓房源的事,估計還真沒人幹過。

  不得不承認,她家夫君真是個人才啊。

  ***

  有了前鋒營探子兵的加盟,席雲芝的買賣房屋事宜進展的十分順利,短短幾天之內,就輾轉易手好幾座宅子,眼看著十幾萬兩輕輕松松就進了她的口袋,席雲芝更加肯定了,這條路選擇的相當之對。

  決心好好將這行做下去,畢竟整個京城她還真沒看到過什麼上規模的買賣地方,既然要做,那就要有個做的樣子,她在蘭馥園隔壁又租下一座農家小院子,找了幾個會識文斷字的女人回來記賬,女人心細,性喜安定,一般只要薪資給夠了,便就不易轉行,她讓她們將所有房子的特徵,性質全都整理入冊,以便供以後查找對比。

  這日,席雲芝在院子裡修剪那株從她爹洛陽小院子裡搬來京城的那株香蘭花,花朵顏色已然從嫩黃變得橙黃,趨近成熟,此時是最要注意修剪的,修剪的多了,便失了香蘭風華,修剪的少了,花朵營養供不上,便易早謝枯萎。

  如意聽到有人敲門,便就去開,見是濟王妃,便不阻攔,請她入了內。

  濟王妃走入步家小院,看見席雲芝站在花圃前,便就快步走了過去,如意追在後頭叫了聲:

  “夫人,王妃來找您了。”

  “……”

  席雲芝轉身看了看,就見濟王妃甄氏紅著雙眼,帶著一副與平日不太相同的脆弱坐到了她旁邊的凳子上。

  席雲芝放下剪刀,坐到她身邊,柔柔的牽起她的手,問道:

  “怎麼了?”

  許是長久未能找到人傾訴,甄氏一聽席雲芝詢問,便就再也顧不得身份,撲到席雲芝肩頭哭了起來: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為了那個家,省吃儉用,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不敢添置,可是他倒好,揮霍無度,將那些不安好心,騙吃騙喝的人引入府內,我不過說了兩句,他便對我大吼,說我是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

  席雲芝聽後,大體明白了事情經過。

  從前她就聽夫君提過,濟王身為十三皇子,上頭有三個哥哥,他因母妃出身較低,沒有外戚支持,便不受當今聖上寵愛,早早便將他送出宮另立門戶,封賞也只是歷代皇子最低標准。

  就連娶妻這種大事,聖上也只是隨便塞了一個五品武官的女兒給他,也就是如今的濟王妃甄氏。

  十三皇子雖不受寵,但卻不甘墮落,心比天高,經常動用巨資,結識有能之士,便是想要有一番作為,叫當今聖上對他刮目相看,奈何,他天資有限,總是有本事將一件好事搞砸,弄得如今聖上越來越不喜歡他。

  所以,他才會鋌而走險,在聽到她家夫君腿傷痊癒這件事之後,便就趕去了洛陽,刻意拉攏。

  而不管他受不受寵,他皇子的身份就擺在那兒,洛陽山高皇帝遠,盧修和楊嘯自以為攀上了貴人,對他是百般巴結,對席雲芝報復席家這件事,他等於間接幫了些忙。

  拍了拍哭泣不止的甄氏後背,席雲芝柔聲安慰道:

  “別哭了。男人嘛,總是好個面子,他定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是有心的。”

  甄氏哭的更厲害:“他就是有心的,明知道府裡不寬裕,他還偏要那麼做,他叫我這個主母今後如何當家?我身為王妃,從來都沒有過過一天真正王妃的生活,你見過哪個王妃上街買菜討價還價,你見過哪個王妃出行是坐那種用了十多年的轎子?走兩步,下面的板都會掉下來,我還得自己修。”

  “……”

  席雲芝回想那日在街上遇到她的情形,要不是她那日親眼看見,定會以為她此刻是在說笑話,她這個王妃當得卻是還不如一般的官太太舒服,而濟王的出手……

  席雲芝又想到了在洛陽時,他花兩萬兩銀子租下滴翠園半年,這般大手筆的交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多麼富有的一個皇子呢。

  這個她可千萬要保守好,不能讓濟王妃知道了去。

  又安慰了一番哭哭啼啼的甄氏,席雲芝提出去茶齋喝茶,甄氏這才好受了些。

  兩人坐在一頂轎子裡,席雲芝見她稍微好些了,這才又多言勸道:

  “你也別惱了,男人做事總有他的理由,你別總跟他對著幹嘛,他許是只是想要些面子。”

  甄氏將席雲芝轎子裡的軟枕抱在胸口,蔫兒了吧唧的說:

  “他將那麼多陌生男人直接領回後院,我還怎麼給他面子?沒當場打他就已經很好了。”

  席雲芝被她說的笑了,轉念一想,提醒道:“咦,你手上不是還有一座臨江的別院嗎?正好可以用來安置這些人啊。免得他們在王府中打擾。”

  甄氏聽後想了想:“可那院子在城外啊,臨江是臨江,我當初就是看中它臨江才買的,給那幫莽夫去住,我可不願意。”

  “那王妃是願意跟那麼多陌生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了?”席雲芝冷冷的說出了要害。

  甄氏一聽,果然臉色一變:“當然不願意。”

  席雲芝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相信接下來的事情,濟王妃自己就能搞定,不需要她再教了吧。

  兩人有說有笑,走入了聚雅茶齋。要了二樓的一間雅房,濟王妃獅子大開口,點了最好的茶,最好的點心,這才心滿意足的拉著席雲芝往二樓走去。

  因為她的拉力過猛,席雲芝一個沒站穩,便被她拉的踉蹌了一步,撞在一個正往下走的貴夫人身上。

  “哪兒來的莽撞婦人,敢沖撞了我們夫人。”

  席雲芝站在下首,沒看清那人長相便就開口道歉,畢竟是她撞人在先的。

  “這位夫人對不起,是我沒看清前路,沖撞了夫人,還請原諒。”

  席雲芝的話剛一說完,‘啪’的一聲,一記火熱的巴掌便就打在她的臉上,驟然挨打,席雲芝和甄氏都愣住了,席雲芝捂著臉頰抬頭看了一眼,便就了然於胸了。

  這個冷不丁抽了她一記耳光的,不是旁人,正是眉目如仙臉如畫的席雲箏,她換做一副貴婦打扮,怪不得席雲芝一開始沒認出來。

  “賤人來了京城,她還是賤人,這一巴掌是教你走路要向前看,學會了嗎?”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7 AM

第54章 請柬

  席雲芝抬頭看著站在樓梯上的席雲箏,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不過,這也是可以預想的,畢竟商素娥被判秋後問斬的事情,已經傳到了京城,開始席雲芝還擔心,遠在京城,身為左督禦史夫人的席雲箏會不會出面干涉,但很可惜,她沒有。

  想來是左督禦史不肯配合才是,所以,席雲箏也無可奈何,只得在這裡尋她的晦氣。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放下捂住臉頰的手,斂下眸子,將腳步退到一邊,決定暫時隱忍下這口氣,因為她不願與她當街廝打,而且,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中,她還沒有能力挑釁左督禦史夫人的怒火吧。

  人的一生,有很多受氣的地方,不能做到一舉反撲的時候,就只有忍。

  席雲箏冷著面孔,高貴華麗的面容冷若冰霜,以鄙夷的姿態,踏著優雅的腳步與席雲芝在樓道上擦肩而過,原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怎料席雲箏走著走著,肩頭忽然一矮,整個人以奔放的姿勢,直接撲了下去。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茶齋中響起,席雲箏的幾個婢女受牽連的被席雲箏跌倒時壓在身下,沒受牽連的則嚇得花容失色,趕緊跑過去將席雲箏扶起。

  甄氏在席雲芝震驚的目光中,收回了自己的大腳板,聳肩道:“我這腳一看見裝模作樣的女人就想踹,多少年了,就是忍不住。”

  席雲芝見她明明一副得意的神情,卻硬是要做出‘沒忍住’的痛苦,不禁被她逗得掩唇笑了,見席雲箏從地上爬起來,華麗的衣服也刮破了,高束的發髻也淩亂了,四周圍的看客們全都憋著笑,對她指戳著,席雲箏覺得丟臉極了,惱羞成怒,讓丫鬟叫了府衛進來,當場就要吧席雲芝和甄氏抓起來報仇。

  卻被甄氏一吼,嚇住了:“誰敢動我?我可是堂堂濟王妃。”

  席雲箏這才抬手喝止了擁簇而上的府衛,怨毒的目光在濟王妃甄氏身上掃了幾眼,這才確定了她的身份,氣憤不已的轉身離去,盛怒中的她就連最基本的禮數都做不到了,很顯然經此一役,她已經完全不怕在檯面上得罪這位有名無實的王妃了。

  席雲芝對甄氏的見義勇為很是感激,覺得這個女人雖然外表粗糙,但內裡俠氣十足,不似尋常的大家閨秀,頗有一番鐵腕。

  甄氏也像是歷劫歸來,拼命吃著東西壓驚,這一踹,讓她將與濟王吵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滿心滿眼都是做了壞事之後的興奮與害怕。

  “她叫席雲箏,你叫席雲芝,我早該想到你們認識的。”甄氏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大吃特吃。

  席雲芝則坐在一旁靜靜的喝茶,跟她解釋其中關系:

  “她是我娘家妹妹,她的母親多年前在府中殺了一個婢女,恰巧被我看見了,如今這事兒被官府查了出來,我也被叫去官府問話,我實話實說,她娘就給定罪了。所以,她這會兒才會將怨氣撒在我身上的。”

  甄氏聽後也很氣憤:“哈,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總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跟在蒙筱後頭,看了就討厭。”

  席雲芝聽步覃提過蒙筱這個名字,她是敬王妃,蒙家這一輩出了兩個德才兼備的女兒,一個嫁給了敬王,一個嫁給了太子,之前席雲芝在街上看到甄氏對敬王妃的態度便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歡敬王妃。

  不過,想想也是,同樣是皇家的兒媳,但敬王妃出入那般氣派,而她卻處處捉襟見肘,每日為家計操勞的同時,還要應對夫君的揮霍無度,兩相對比之下,確實糟心才是。

  席雲芝感謝甄氏替她把抱不平,雖然很可能會因此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她依然很感激,因為如今這個年頭,能遇到一個像甄氏這樣一心為朋友的女人實在難得。

  甄氏吃飽喝足,席雲芝又另外包了好多份點心和糕餅讓甄氏帶回府裡,甄氏連聲道謝,卻是不推辭的,席雲芝見她獨自走去步家找她,便就讓轎子直接送她回了王府,甄氏想邀她入內,卻知如今府內有外事未處理結束,也不好安穩的接待客人,席雲芝婉拒之後,她便也沒有強留。

  ***

  席雲芝回到家中,見步覃的馬已經拴在馬圈裡,知道他已經回來,不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生怕還有指印殘留,席雲芝便沒有先去書房找他,而是先回了房,照過鏡子之後,發現臉頰上並未留下什麼痕跡,這才放下心來。

  正要轉身,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硬的男聲:

  “今兒跟濟王妃去哪兒了,怎麼不帶如意和如月出門?”

  步覃一手拿著書本,穿著一身墨色常服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姿勢瀟灑,端的是俊美風流,他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席雲芝,席雲芝被他問道愣了愣,這才答道:

  “哦,濟王妃今日有些心事,我陪她出去散散心,在茶齋喝了些花茶,便就回來了。”

  席雲芝抱著肚子,往他走去,邊走邊說,步覃站直了身子,張開雙臂迎她,席雲芝被他圈在懷中,兩人間隔著個肚子,步覃低頭看著她的肚子:

  “倒是大了些。”

  席雲芝摸著肚子笑道:“嗯,前幾天他還踢我來著。”

  “是嗎?”步覃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亦伸出手輕輕按在席雲芝肚子上,溫柔的說道:“下次他再踢你,你告訴我,我來教訓他。”

  席雲芝失笑:“你想怎麼教訓,把他拎起來打一頓嗎?”

  步覃揉了揉她的後腦,扶著她出門,勾唇笑道:“那就先記賬,等他出來再教訓好了。”

  “……”

  ***

  席雲芝短短一個月內,就已經入手三十多套大小不一的宅子,賣出了十三套,他又用賺來的錢,慎重選擇後,買下了兩間店鋪試試水,覺得店鋪買賣起來,確實比房屋要麻煩一些。

  京城的店鋪都在官府備過冊,雖然也是民間買賣,但其中卻牽涉了稅收之類的問題,所以,一般店鋪買賣的時間都較長,雖然回報也高,但較普通宅子風險也是較大的。

  所以,她買了兩間之後,便就就此打住,繼續搗鼓京城百姓的房屋生意,因為手頭有不少房子是空置的,在沒找到買主之前,席雲芝就先打算租掉一部分,這樣就又是一筆收入。

  這日步覃從外頭回來,劉媽今日去外面逛了逛,回來晚了些,所以,現在還在廚房忙著煮飯,步覃便去房間找席雲芝,沒想到回到房中,便看見席雲芝筆直的盤坐在軟榻之上,軟榻中間的茶幾被她推到最裡面,只見她面前放著算盤,周圍都是一疊一疊的銀票,步覃蹙眉走過去,拿起一張銀票看了看,竟然都是五百一千兩面額的大張,見席雲芝算盤打的辟啪響,一本正經的神情在步覃看來可愛極了,她這幅模樣,說好聽點叫認真,說直白一點就是財迷。

  等她打完算盤,算好了帳,步覃已經去了書房,席雲芝將銀票統統藏進自己的小金庫之後,便才抱著肚子去書房找她家夫君報到去。

  步覃站在書架前頭翻找書冊,見她入內,嘴角便噙著笑問道:

  “算好啦?”

  席雲芝點頭,心情大好的她走過去摟著步覃,點頭道:“嗯。好了。”

  步覃摸著她的秀發,說道:“十個人可還夠用?不夠我再派些給你。”

  席雲芝失笑:“夠用了,你的兵總不能都調來給我做事吧。”

  步覃看著她的笑顏,內心升起一股無比滿足的情緒,足以讓他將所有的不快都拋諸腦後,笑道:

  “要不是我攔著,那些傢伙一個個早就跑來你這裡毛遂自薦了。他們現在都覺得將軍夫人比將軍好,將軍夫人溫柔,體貼,美麗,大方。”

  席雲芝被他說的笑了起來:“這些是他們誇我的,還是夫君你誇我的?”

  步覃聳肩:“都一樣。”

  “不用那麼多人了。十個正好,五個出去打探,五個替我出面交易,我連面都不用露,就能賺到錢了。當然了,我也沒有虧待他們,沒成交一筆,我就給他們五百兩的傭金。”

  步覃聽了她的話,覺得這種條件,連他都有些心動了,不禁點頭說道:

  “看來……你這裡的事兒,我還真得過段時間就換一批人來做做才行啊。要不然,可就真管不住他們了。”

  席雲芝不解:“為何管不住?”

  步覃在她額上輕吻一下:“你開的條件這麼優渥,活兒又輕松,其他人怎會不眼紅呢?怪不得他們最近訓練起來都心不在焉的。”

  “……”

  ***

  五月初,空氣中飄著柳絮,春風吹送,粽葉飄香,家家戶戶都在河中洗米,浸箬包粽子,迎端午。

  步家的院子裡也不例外,席雲芝坐在椅子上,將浸在水中的箬葉拿出來攤平遞給劉媽,如意和如月則一個蹲在井邊洗米,一個將洗好的米端來倒入劉媽面前的大瓷盆中。

  原本步家人少,也不需要包裹太多的,但是,席雲芝想著步覃手中的兵,一個個背井離鄉,自然是吃不到家鄉的粽子的,便就決定提前多包一些,到端午那日,叫趙逸和韓峰回來取到營地,給將士們嘗個鮮也好。

  再加上她初來京城,雖然沒幾個朋友,但濟王府那裡還是要打點一番的。

  這麼安排好之後,席雲芝在包裹好第一鍋粽子之後,便就讓如意取了一隻五彩竹籃,將一個個胖乎乎的粽子從鍋裡撈出來,放入籃子,再用棉布蓋好,她便帶著如意出門,將這些粽子親自給濟王妃送過去。

  濟王妃聽了門房通知,親自到門口迎接席雲芝,兩個女人不過三五日未見,便就一副想死對方的模樣,拉拉扯扯的就進了王府。

  席雲芝沒有見過王府是什麼樣,但她可以肯定,濟王府一定是所有王府規格中最小的一座。

  因為就只有三進三出八套間,甚至還沒有席雲芝此時手中的房源面積大,王府裡的佈置也很一般,但可以從王府的佈置中看出女主人的興趣愛好,所有的佈景,都是圖個樣子,做工和材質,甄氏卻是不慎在意的,她不在乎東西是不是名匠做的,也不在乎東西的材質是不是上等,她要的只是一個‘有’字。

  相處了這麼久,席雲芝多少知道一點甄氏愛攀比的個性,旁人‘有’的東西,她也一定要‘有’,就算是假的也罷,做工不如人家也罷,只要有就行了。

  她直接將席雲芝帶到了她的主臥房中,席雲芝還沒落座,便看到她的臥房中攤滿了衣裙,甄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呵,十日之後,有一場牡丹大會,城中的貴女貴婦都受邀參加了,我正在挑選衣服呢。”

  甄氏將席雲芝請入坐,席雲芝微笑著問:

  “牡丹大會是做什麼的?”

  甄氏見她不懂,便就知無不言的解釋起來:“就是每年皇家都會舉辦賞花宴,一年有三次,端午這回是第一次,城中貴女和貴婦都會被邀請參加的。”

  見席雲芝臉上稍稍露出懂了的神情,甄氏怕她尷尬,便又迫不及待的補充道:

  “這些請帖都是按批發的,你初來京城,怕是要晚一些才會收到。”

  席雲芝笑著搖頭:“我又不是貴婦,他們請我做什麼?”

  甄氏對她搖搖手指:“那是你不知道,從前的步家有多鼎盛,若是步家的媳婦都不是貴婦,那整個京城便就沒有婦人敢稱一個‘貴’字了,就好像從前的步老夫人和步夫人,她們婆媳二人就都被冊封為一品誥命夫人呢。”

  “……”

  席雲芝也聽說過她的婆婆與太婆婆,這兩個命比金貴的女人,生在那個步家如日中天的時代,只可惜她們都去世的早。

  又在濟王府逗留了會兒,席雲芝便提出告辭,甄氏挽留她在王府住些時日,席雲芝也以肚子太大不方便為由婉拒了。

  回到家中,劉媽便充當了留在洛陽照應的堰伯的管家角色,給席雲芝送來了一封白底金紋的精緻請柬,席雲芝接過後,便就打開,‘牡丹大會’四個字映入她的眼簾……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9 AM

第55章 敲打

  席雲芝將請柬捧在手中,從頭到尾看了看之後,在署名處看到一個落款章印,孤芳山人。

  聽甄氏說,京城的貴女圈流行給自己取一個雅號,其他人,可能席雲芝都不知道,但這孤芳山人,卻就連她這初來京城之人也知道。

  太子妃蒙涵是京城第一才女,其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十三歲以一首天真賦橫掃京城貴女圈,成為家喻戶曉的才女,她曾表明自己不願困足朝堂後宮,更喜悠閒山人生活,並為自己取了雅號,就叫孤芳山人。

  牡丹大會名媛雲集,還是太子妃,也就是未來的皇後娘娘親自舉辦,只要是想混跡京城貴女圈的大家閨秀或高官夫人,都不會放棄這種難得一見的機遇,若能到太子妃面前去混個眼熟,說不得今後還能為自己,為夫家謀得些好的出路也說不定。

  席雲芝不知道,這種金貴的請柬怎麼會送到她的手上。

  將請柬合起,遞還給了劉媽,劉媽不懂其中意義,只覺得這請柬摸在手中都能夠讓她的手頃刻變得值錢一些。

  晚上步覃派人回來傳話說不回來吃飯了。席雲芝便就沒有等他,早早吃了些東西,便就回房去了。

  她坐在燭光下穿針引線,前幾日描的花樣已經完成,可以開始繡了,房間的門卻被人推開了。

  步覃的臉色有些紅,像是喝了些酒的,席雲芝放下針線,便迎上前去接過他解下的腰帶,果真聞到了一股重重的酒味,嘴角含笑問道:

  “夫君從不在外喝酒,今日倒是奇了。”

  步覃像是有些頭疼,坐到圓桌前指了指茶壺,席雲芝便會意給他倒了一杯香茶,步覃喝了一口後,才對席雲芝回道:

  “嗯,跟人……商量了些事。”

  席雲芝見他目光有些迷茫,不禁問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步覃將杯子放到一邊,自己則趴在了桌上,像是很苦惱的樣子,埋頭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又說道:

  “不是好事。”過了一會兒後,才又加了一句:“但也未必是壞事。”

  席雲芝知他此時正在苦惱,仿佛正做著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她不知事情始末,也不好隨意出言寬慰,只能盡力做一個妻子的本分,她走到他的身後,素手替他捏著肩膀。

  步覃先是緊繃,後來覺得還挺舒服,便就放鬆了靠在椅背上,任席雲芝替他按壓,靜謐的環境滿是溫馨的香氣,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頭沒有剛才那麼痛了,心情也好像恢復了很多,抓著席雲芝的手拉到胸前,靜靜的撫摸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我今日才知,濟王殿下是有真才實學的。他有意問鼎帝位,你說……我要不要幫他?”

  席雲芝停下了動作,默默的看著步覃的腦後,這般重大之事,夫君竟這般輕易的告知她這一婦人知曉,雙唇微動,卻又聽步覃說道:

  “天下有德者居之,屍位素餐總是叫人心寒的。”

  席雲芝聽著自己夫君的語氣,便知道他不過一瞬的功夫,心中便已有了決定,濟王怕是真有濟世之才,使得她家夫君這般心馳神往。

  “你說我做這個決定,對嗎?”步覃將席雲芝從身後拉了出來,讓她坐在自己的雙腿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她肚皮上畫著圈圈:

  “當今聖上,已經失了對步家的信任,他召我回京已是逼不得已,雖然率領文武百官與宣武門前相迎,卻未必出自真心,我縱然今後再立汗馬功勞,到最後,也未必能保步家老小富貴安寧,從前我可以不在乎,但是現在卻不能了。”

  步覃的目光落在席雲芝的肚皮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雙眸有些濕潤,摸著肚皮的手也愈見輕柔。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後,雙手摟過步覃的肩頭,對他鄭重說道:

  “夫君想做的事,便去做吧,最壞的結果,大不了就是不要這些功名富貴,我們還去找一處小山村安住,你耕田,我織布,兒孫滿堂,不照樣也是幸福一生嗎?”

  步覃將目光落在席雲芝的側臉上,不禁笑道:“夫人說的有理,是我拋不開這些短淺見識,叫夫人見笑了。”

  席雲芝笑著撫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夫君,我知你想給我們娘兒倆闖出一片美好未來,我知你想給孩子一個美滿生活,你想做什麼便就去做,做成了,我們娘兒倆跟著你享福,做不成,我們就一家遠走他鄉,換個地方享福。”

  “……”

  步覃聽她說完,只覺得今生何其之幸,能娶到一個這般懂他的女子為妻,這樣美好的她此刻正坐在他的腿上,腹中懷著他的孩兒,一切都美好的叫他感動窒息。

  隱忍了數月的欲望卻是突然爆發,他一下子便截住了席雲芝微張的櫻唇,百般吸吮輕咬,緊緊按住她的後腦,不叫她退縮,兩人唇舌交纏,情意暗自流淌。

  ***

  席雲芝最後還是決定十日之後的那個牡丹大會,她就不參加了。

  昨晚夫君喝得有些醉,倒是與她談了一夜的話,聊了一夜的情,她也知道了夫君如今的心思,那麼她做起事來,也就不能那樣隨意了。

  牡丹大會是太子妃等一手籌辦的,先不說這樣的集會請她參加本身就透著可疑,就算不可疑,她覺得在她家夫君沒有正式表達立場之前,她都不要用自己的任何行為,左右他的決定。

  所以,當兩日之後,太子府上的婢女前來確定她是否出席的時候,席雲芝便以腹大如盆,行動不便為由,大咧咧拒絕了邀請,並且還叫劉媽從廚房裡拿了兩筐草雞蛋送給那婢女,並且千叮萬囑要讓婢女將那兩筐雞蛋帶給太子妃娘娘。

  婢女走後,劉媽終於忍不住對席雲芝說道:

  “哎喲,我的個夫人誒,您好歹也是位官太太,那麼多好東西不送,偏偏送這麼鄉土的雞蛋,您想讓太子妃怎麼看咱們步家?還真以為咱們是從鄉下進城的土包子了?”

  席雲芝見劉媽急得滿頭大汗,就差指著她的鼻子叫罵,說她不會辦事兒。對劉媽笑了笑,算是安撫了一下,自己便就挺著肚子回房繡花去了。

  她這麼做,就是為了要太子妃以為她是一個毫無禮數,莽撞無知的鄉下土包子,這樣的話,便能成功的將自己轉入幕後,也能夠為自己塑造一個外交性格,這樣以後辦事,說話也就都方便了。

  果然,太子妃在收到她的回話與雞蛋之後,並未產生太大的反彈,而是在心中,給這個不識好歹的村婦貼上了無知的標簽,並且將她列為今後不再邀請的對象。

  貴女圈流行走裙帶政策給自己家族爭光,但就算是走裙帶政策,那起碼也需要對方是條裙帶,而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裹腳布都能用來做裙帶政策的。

  很顯然,席雲芝這個從小地方來的女人,辦的就是小地方無知村婦的事,那她還能跟這樣的人多計較什麼呢?豈不是顯得自己掉價嘛。

  太子妃這麼一覺得,席雲芝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她每日照常吃睡,照常賺錢,日子過的倒也飛快。眼看半個月就過去了,她在府中無聊的看書,驚覺濟王妃甄氏已經好久沒來找她說話了,她在京城沒有朋友,也就只有甄氏這麼一個說的上話的。

  甄氏不來找她,她還真就覺得有些無聊了,便就讓如意送了一封她寫的信去濟王府,看看甄氏在不在家,若是在的話,她今日下午便想去濟王府拜訪。

  誰知,如意回來之後,便給她帶來濟王妃一句話,說是暫時不想見客。

  席雲芝有些意外,不知道濟王妃為何會是這般反應,一問之下,如意才告訴她說:

  “我也是偷偷問了問濟王妃的婢女小柔,聽說那日牡丹大會,敬王妃有意陷害濟王妃,讓她當眾出醜不說,還被太子妃以攪亂會場秩序為由,掌摑了三十下嘴巴,如今臉上腫的厲害,根本見不了客。”

  “什麼?”

  席雲芝放下手中的針線,對如意的話驚訝的不得了,斂目想了一想後,才又問道:

  “可知會上發生了什麼?”

  如意又道:“聽說是敬王妃派人換了濟王妃的花牌,被濟王妃發現之後,還對濟王妃冷嘲熱諷,這才激怒了濟王妃大鬧會場,然後,就被責罰了。”

  “……”

  席雲芝默不作聲想了好一會兒,如意還在等她回話,不禁出聲問道:

  “夫人,咱們要不要去買些金瘡藥,探望一下濟王妃呢?”

  席雲芝歎了一口氣後,便輕輕的搖了搖頭:“濟王妃如今正絕羞惱,她既然閉門謝客,那我們也不便上門拜訪,過段時日再說吧。”

  “是,夫人。”

  如意走了之後,席雲芝將針線放在一邊,自己則躺在躺椅上發呆,濟王妃這回受過,沒准還與她有些關系,定是席雲箏見上回茶齋的事情,告知了敬王妃,她們這才會借此由頭,在牡丹大會上整治濟王妃。

  但席雲芝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掌櫃三十下,就算是對奴婢來說,這刑罰也算是重的,何況對象還是一個王妃,不管這個王妃受不受寵,有沒有勢,她在明面上,就是一個王妃,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可是太子妃和敬王妃卻如此不顧她的顏面,肯定還有其他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難道是因為那件事嗎?

  濟王對太子或者敬王流露出了細微的問鼎帝位之心,所以,這回濟王妃受罰,說不得也是太子和敬王為了給濟王一些敲打,叫他不要癡心妄想。

  席雲芝沒想到,這種普通的婦人聚會,竟也同樣會牽扯到政治的局面,不禁感歎,自己選擇不出席牡丹大會,並且毫不猶豫為自己樹立了一個無知莽撞的社交形象是多麼正確的一件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0:59 AM

第56章 甄氏的慘劇

  席雲芝原本想等到甄氏情緒稍微好些了,再去看她,沒想到,就在她讓如意過府遞書之後的第二天,甄氏便就派了貼身婢女小柔前來傳她入府。

  席雲芝稍微收拾了一番後,便帶著一些甄氏愛吃的糕點,前去看望她。

  小柔將席雲芝帶到了甄氏的臥房,開始席雲芝還覺得奇怪,但在看到甄氏的慘狀時,便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事,絕對不是挨了幾巴掌這麼簡單。

  甄氏虛弱的靠躺在床鋪之上,臉頰嘴唇上滿是青紫,席雲春快步走了過去,將食盒放在一側,坐在床沿上抓著甄氏的手便問:

  “怎會傷的如此嚴重?”

  甄氏空洞的眼神轉向席雲芝,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張,還未說話,眼淚珠子便就掉了下來,那憔悴的模樣,就連席雲芝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甄氏從床鋪上坐起,就靠在席雲芝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孩子,孩子沒了。”

  輕若蚊蠅的聲音在席雲芝耳邊響起,令她震驚的看向甄氏,甄氏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骨髓般再也直不起身子,婢女小柔在一旁看著乾著急:

  “王妃,您還在做小月子,可別這樣傷了身子啊。”

  見甄氏哭得不成人樣,席雲芝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將甄氏拉起之後,自己便到一邊去問小柔情況: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只是掌嘴嗎?怎會牽扯到孩子?濟王妃什麼時候有了孩子?”

  小柔也是心疼自家王妃,知道王妃與步夫人關系很好,發生這種事之後,王妃旁的人都不要見,只提出了想見一見步夫人,這才大著膽子告訴了席雲芝真相:

  “半個月前,王妃被診出喜脈,已經兩個月了,王妃怕孩子小氣,便就一直瞞著沒說,可是,牡丹大會上,太子妃和敬王妃不知從哪兒得知了這個消息,她們拿走了王妃的花牌,叫王妃出醜,我家王妃是個急性子,她哪兒忍得住氣呀,便就大聲喧嘩了幾句,太子妃便說我家王妃擾亂會場秩序,派奴才用竹板子抽了我家王妃三十個嘴巴,還要她在正午的日頭下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我家王妃回來之後,內裙上都是血,大夫來診斷,邊說孩子保不住了……”

  席雲芝聽了小柔的話,內心翻湧一片,突如其來的惡心只敢侵襲而來,她捧著肚子,撲在屏風旁幹嘔起來,小柔嚇壞了,趕忙跑過去替她拍背順氣,席雲芝摸著肚子,仍舊難以置信:

  “她們,她們怎麼能……”

  如今她總算想明白了,為何太子妃她們要整治濟王妃了,不對,她們根本不是整治,而是陰謀殺害,她們知道了濟王妃懷了皇嗣,如果生下來,便是諸王中第一個嫡子,若是聖上一高興,說不定就會對濟王改觀,如此便讓濟王有機會與太子與敬王相爭,她們防患於未然,便想出了要先下手為強,在濟王妃沒有宣告太廟之前,將這個隱患解決。

  如此血腥自私的手段讓席雲芝覺得害怕,摸著自己的肚子,對濟王妃的感覺感同身受,如果反過來,是她的孩子被人害得無法降生的話,那她會直接不想活了。

  雖然才短短的兩個月生命,但他確實來過,這種變化,旁人是感覺不到的,只有他和母親兩個人才知道,初來時的欣喜,一天天長大的感動,這些都會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位母親的心底。

  這個結局太殘忍了,席雲芝難以適從了好長時間,這才哀戚的走到甄氏旁邊,拉著她的手,與她一同掉淚。

  “我……不會放過她們的。”

  甄氏低若蚊蠅的沙啞聲音,一字一句敲響了席雲芝的心,她知道,甄氏的話,絕不是說笑。

  濟王蕭絡晚飯時來看過甄氏,臉色也很不好,甄氏心情低落,不願與他多說話,蕭絡無奈,只好拜託席雲芝多陪她一會兒。

  席雲芝在王府一直陪伴甄氏到戌時過後,才被步覃親自接了回去。

  馬車在空無一人的朱雀街上緩緩行駛,席雲芝靠在步覃肩頭,默不作聲的聽著車軲轆轉動和馬蹄踩踏的聲音,步覃將她的手緊緊我在掌心,他當然也知道了濟王府最近發生的事,席雲芝初見自然會被嚇到,但是這種事情對宗室而言,實在太平常不過了,宗室的孩子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夭折,無法降生的孩子,更是多不勝數。

  這些不是因為大人保護不力,而是這裡的人心太過骯髒險惡。

  “如果我們的孩子沒了,我也活不成了。”

  步覃將她摟在懷中,深吸一口氣,安慰道:“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沒了的,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你們母子不被傷害。”

  席雲芝鼻頭發酸,躲到步覃的肩窩處默默哭泣。

  ***

  因為濟王妃的事情,席雲芝接連好幾天都心情不好。

  步覃讓如意和如月每天都陪席雲芝出門散步,而他自己則叫人搜羅了好多坊間的話本給她解悶子,席雲芝看他們每天為了逗自己開心,幾乎想破了腦袋,知道自己不能夠再繼續低迷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生活都還在繼續。

  她每天都會抽些時間去濟王府陪伴濟王妃,並且對濟王妃承諾,說她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便認她做乾娘,濟王妃也感動的答應了,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這日席雲芝在蘭馥園隔壁的繡閣中核對賬目,卻見小黑跑進來找她,說是有個胡姬要買她手上那座價值兩百萬兩的豪華庭院,那院子位處東西城交界處,背臨護城河,前面朱雀街,占地面積極其廣闊,聽前任屋主說,那宅子是仿前朝宮殿的佈局搭建而成的,那宮殿,是前朝的一位皇帝為了自己心愛的寵妃特意建造的,不說宅子怎麼樣,光是這份寵愛的情誼就足以吸引一批以風花雪月為生活的清客。

  “胡姬?她知道那宅子的價格嗎?”

  不是席雲芝狗眼看人低,而是那宅子她花了一百二十萬兩買入的,准備二百萬兩賣出,一般客人在聽到這個價格後,就自動歇了購買的心,而席雲芝也不想為了快些賣出去而降價,所以,在客人提出購買之前,她都會先小人後君子,將價格擺在檯面上告訴人家。

  小黑已經在席雲芝這做了好幾個月,對這些手續輕車熟路:“知道,我開始的時候就告訴她了。”

  席雲芝放下筆墨,有些意外:“知道了,她仍想買?”

  不禁心中納悶,胡姬是外域女子,大多混跡青樓楚館,她們總說自己不用與青樓女子,賣藝不賣身,但內行之人都知道,這些不過是抬價的藉口,只要你出得起價格,胡姬不在乎你給不給她名分,她都會跟著你。

  小黑有些激動的點頭:“是啊。那胡姬長得可艷了,她說她的老相好是個大官兒,最近要送她一處宅子,她便選中了咱們這間,兩百萬兩啊,夫人,這是要發呀。”

  “……”

  不想理會小黑的沒見識,席雲芝倒是對他話中的另外一個點感興趣:“大官兒?多大的官兒才能一筆付清兩百萬兩啊?”

  小黑想來也是跟席雲芝有同樣好奇的,因為在席雲芝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他就對答如流:

  “聽說是個都察院的大人,家底厚著呢。”

  都察院?席雲芝心中疑問,都察院中家底厚的高官有哪幾個?

  ***

  七個月的肚子,讓席雲芝看起來寬闊了不少,走路也有些吃力了,她總是賴在家裡不願出門,但劉媽卻堅持每天都趕出出門,說是她現在要是懶了,到時候生的時候,可就難過了。

  步覃對劉媽的此番言論也很支持,便就給了劉媽每天督促席雲芝上街運動的權利,席雲芝走了幾步便覺得腿酸無力,劉媽堅持不讓她坐轎,而是扶著席雲芝去逛店。

  路過一家綢緞莊,劉媽被一匹布料迷得神魂顛倒,趴在櫃臺上聽掌櫃的忽悠,席雲芝這才偷了個空閒,坐在綢緞莊一側的客椅上休息,一邊用帕子扇風,讓自己覺得更涼爽一些。

  等到劉媽買好布料之後,又跑過來攙著極不情願的席雲芝往外走去,卻見迎面走來一隊人。

  席雲箏被僕婢簇擁著正要走進來,突然看見挺著肚子的席雲芝,不禁面上一愣,出乎席雲芝意料的竟然沒有直接走過來動手,而是強忍著怒氣,像是沒看到席雲芝一般,往店鋪裡走去。

  席雲芝雖然意外席雲箏的反應,但她不惹自己,自己也沒有理由去招惹她,正要離開,卻聽席雲箏冷冷的聲音突然說道:

  “別以為你讓那個莽夫去威脅我家老爺,我就會怕了你。我多的是辦法叫你們後悔得罪我。”

  席雲芝蹙眉不解:“什麼莽夫,什麼威脅?不懂你在說什麼。”

  席雲箏冷著臉,傲氣淩霜的走到席雲芝面前,劉媽防備的見席雲芝往自己身後拉了拉,席雲箏這才蹙眉冷道:

  “哼,回去問問你男人就知道了。他仗著自己從前立過功,就敢這般囂張,卻不知聖上早已對他動了真怒,讓他當心著點,別哪一天又給莫名其妙趕出了京城。”

  “……”

  聽到這裡,席雲芝才知道,原來那日她在茶齋被席雲箏打了一巴掌的事情,還是沒能逃過自家夫君的眼,他竟然暗地裡又去找左督禦史的麻煩,唉,席雲芝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家夫君總是喜歡以暴制暴,但很顯然對付有些人,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用暴力壓制,只會讓他們積怨更深,這些人都是小人,不會檯面上跟你較勁,但是卻會在背後給你捅刀子,拖後腿。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見席雲芝不說話,席雲箏以為她怕了,便就說的更加得意了,只見她湊近席雲芝說道:

  “那個幫你出頭的濟王妃,如今還好嗎?下次讓她多花些錢,將大夫請進府裡,不就沒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嗎?”

  “……”

  席雲芝聽她這麼說,從劉媽身後走出,凝眉怒道:

  “是你傳出的消息?”

  席雲箏得意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席雲芝的問題,但步履間卻不乏輕快了起來,顯然在告訴席雲芝,沒錯,就是我告的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席雲芝看著她走入店鋪的背影,目光沉了下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02 AM

第57章 小安子

  席雲芝產期將至,步覃早早便就在家裡安排了四五個穩婆隨時候命,每天讓她們訓練席雲芝呼吸吐納的技巧,就為了使她生產的時候能稍微順利一些。

  原本倒不怎麼害怕的席雲芝被她們這麼一弄反而心情緊張起來了,每天轉前轉後,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八月初三,席雲芝早上吃了五個雞蛋,一個燒餅,又喝了兩碗劉媽煮的豆汁後,終於感覺飽了,在家轉了兩圈,覺得肚子有點陰陰的痛感,像是要鬧肚子的感覺。

  她開始以為是自己吃多了,便就躺到院子裡的躺椅上去休息,可是躺著躺著,還是覺得很不對勁,然後就叫來了劉媽,說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吃撐了,叫她倒些水來給她順順。

  劉媽覺得奇怪,便趕緊叫了個穩婆來,穩婆一摸肚子,喜色上眉:

  “哎喲,我的夫人誒,這哪兒是吃撐了,這分明就是快生了啊。快快快,都來人把夫人給扶進去。”

  “……”

  隨著穩婆的一聲叫喚,步家上下都亂了,席雲芝幾乎是被抬著去了早就准備好的產房,簾子褥子全都是新換上的,她平日睡的床鋪之上,還垂下了兩根黑色的綢緞,說是助產用的。

  席雲芝被送到床鋪上的時候,只覺得寶寶在肚子裡翻了好大一個身,其中一個穩婆便就高興的說:

  “哎,對了對了,胎動胎動了。快去准備熱水,盆子,再將窗戶和門都打開,掛上紗簾後通風,找人守著院子門口,別讓人闖進來了。”

  穩婆經驗豐富,有條不紊的指揮著步家老小做准備。

  席雲芝躺倒床上好一會兒後,才感覺到肚子一陣一陣的疼,卻也不是難以忍受的,還在一旁跟劉媽開玩笑說,沒准她生孩子一點都不疼。

  可是這話才說完半個時辰,她的肚子便就疼的厲害起來,陣子到了的時候,她哭喊著拉住垂在床頭的兩根黑綢死命的往下拽。

  “夫人,這就開始生了,你感覺肚子下墜的時候,就用力。”

  “啊——”

  席雲芝已經完全顧不得形象,大聲喊叫起來……

  步覃聞訊策馬趕了回來,還沒進院子就聽見席雲芝叫喊的聲音,不多想便要進去,卻被如意和如月兩個小丫頭攔住了去路。

  “爺,產房男子不能進的。穩婆說不能讓夫人分心。”

  步覃也怕自己進去讓席雲芝分心,只得忍下心中焦急,在院子外頭搓手等待。

  午時將過的時候,只聽產房裡傳出一聲洪亮的啼哭聲,步覃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稍稍的緩了下來。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產房的紗簾終於被掀開,一個穩婆出來給主家報喜:

  “恭喜老少爺們,夫人為咱家生了個七斤八兩的小少爺。”

  步覃緊接著問:“夫人怎麼樣?”

  穩婆又答:“夫人好著呢,這時已經給小少爺吃上奶了。”

  步覃這才放心松了口氣:“我現在能進去看看我夫人嗎?”

  穩婆見過心急見孩子的,卻沒見過這麼心急見產婦的,笑著回道:“請爺再等等,裡頭還有血氣,夫人和小少爺都還沒清洗,見不得風,一會兒弄好了,小人來叫您。”

  聽了穩婆的話,步覃這才止住了想往裡沖的沖動。

  ***

  清理過的產房中靜悄悄的,席雲芝累極睡了過去,旁邊放著一隻小搖籃,他們的兒子此刻吃飽喝足,正安穩的誰在裡面,步覃走進去生怕吵著他們,輕手輕腳的連自己都覺得滑稽。

  俯身在席雲芝被汗水浸透的額角前親了一下,這才走到搖籃邊,抱起了他嬰孩。

  紅紅的臉皮揪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長相,但他不住吐泡泡玩兒的小嘴卻是依稀能看出他母親的輪廓,這便是他的兒子了,湊近他,小心翼翼的親了一口後,才將他軟軟小小的身子放入了搖籃中。

  坐到床沿,席雲芝像是聽見了響動,眼睛睜開了,看見步覃,先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但她的喉嚨先前喊得聲嘶力竭,此刻卻就不出聲音了,步覃俯下身子與她躺在同一個軟枕上,兩兩相望。

  將席雲芝輕柔的擁入懷中,在她頭頂親了又親,說道:“辛苦夫人了。”

  席雲芝輕輕的搖頭,伸出疲累的手,勾住步覃的蜂腰,讓自己和他靠的更近,擁的更緊,懸在她心頭好幾個月的石頭終於落地了,她想跟夫君說,她挺爭氣給步家生了個小子,想著想著,又體力不支,睡了過去。

  ***

  步承宗得了一個重孫子,每天都高興的像是打了勝仗一般,逢人就說,一說就笑。

  他給孩子取名為步一鳴,寓意一鳴驚人,寄予厚望,但席雲芝卻覺得這個名字太大,不好,她不希望孩子有多大本事,也不需要他一鳴驚人,她只要他日日平安,步覃也贊成她的意見,便去跟步承宗商量,說讓孩子叫步日安。

  步承宗雖然有點遺憾孩子不叫一鳴,卻也願意尊重小兩口的意思。

  小安子吃飽了就睡,除非肚子餓了,或是尿床了才會哭鬧一會兒,其他時候都乖的不得了。

  席雲芝抱著他,怎麼也看不夠般,總是被劉媽念叨,說如今坐久了,今後可是會腰疼的。

  步覃也覺得席雲芝日夜照料這個小傢伙不利於她恢復身體,便就又從外頭找來了兩個乳母,白日裡幫著席雲芝打下手,晚上則陪伴小安子入睡。

  席雲芝每天都讓自己吃的飽飽的,這樣小安子也就能吃的飽飽的,月子裡的時光,很快便就過去了。

  ***

  就在席雲芝生孩子,坐月子的這段時間,席雲箏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自從兩個月前,她憑借蛛絲馬跡,找到了相公在外金屋藏嬌的地點,她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將那個膽敢勾引她相公的胡姬打得滿地找牙。

  本以為她的這一舉動會令丈夫有所收斂,沒想到,丈夫不僅為此惱了她,還乾脆從府裡搬到了那胡姬的住所,不再回來。她心有不甘,上門去鬧,也是心慌,越慌越鬧,可是,丈夫卻依舊沒有回府。

  她相公的意思分明的很,就是你不該打我的女人,既然知道我和她在一起,並且我也尊重你這個正房夫人,並沒有把人往府裡帶,而你卻仍舊不依不饒,追到府外來打她,這就是你的不對。

  席雲箏悟了多日,才明白她家相公是這個意思,如今她遠在洛陽的依傍已然沒有,她不敢與他鬧得太過分,便就只好軟□子與他求饒,沒想到她的相公竟然趁機提出了要把胡姬納做小妾。

  席雲箏心寒的同時,卻也明白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便就只得忍氣吞聲,給這個剛被她打過的胡姬,安排了一場納妾宴之後,她的相公才稍稍滿意了些。

  胡姬進門後,將男主人的心拉攏的死死的,經常讓她這個女主人下不來台,席雲箏覺得自己是正室,為何要受一個小妾的氣呢,便就又沒忍住出手教訓了她,她家相公回來之後,胡姬就哭著去告狀,席雲箏就徹底被相公嫌棄了,覺得她仗著自己正妻的身份,欺淩弱小,著實可惱,從那之後,但凡小妾在她那兒受了點委屈,她家相公便要她受同樣的委屈,甚至更多委屈。

  席雲箏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未像如今這般難過,她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比不上一個番邦的小胡姬,終日混混度日,鬱鬱難安。

  ***

  席雲芝終於出了月子,可以正常出門行走了。

  九月的天氣炎熱的不得了,她喜歡在院子曬太陽這個愛好是不行了,她便叫人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一個葡萄架出來,又在架子下重了十幾株葡萄苗苗,不過十幾天的功夫,苗苗的籐蔓便爬上了架子,正好遮擋住了陽光,席雲芝便將躺椅搬入了葡萄架,又在旁邊擺放了一張圓桌,這樣她就可以和孩子在炎熱的夏季,坐在葡萄架下玩耍了。

  小安子剛吃了奶,回去睡下了,席雲芝讓劉媽把隔壁的小黑叫過來,她簡單問了問外面的情況,在聽到小黑說起席雲箏如今的處境時,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在生孩子之前,便就叫小黑查了個分明,那個買她的宅子安置胡姬的都察院大人,果不其然就是席雲箏的夫君尹子健,這個尹大人曾經有過寵妾滅妻的行為,在席雲箏之前,他還有個正妻,便是活生生的被小妾給逼得跳了井,這才有了席雲箏和他揚州邂逅的事。

  席雲芝心想著,一個男人之所以會寵妾滅妻,除了那個小妾是真愛,正妻太過分之外,就只剩下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本身就對‘正妻’這個職位很反感。

  她讓小黑去調查了一番尹大人亡故妻子的事情,便就全都知曉了,尹大人之前的正妻是某家族的大小姐,尹大人能夠坐上左督禦史的位置,也是多虧了那位夫人的娘家幫襯,所以,尹大人平日裡對她的妻子很是敬畏,而她的妻子,也習慣了尹大人對她的敬畏,便就忘記了一個女人作為妻子的本分,處處將尹大人壓得死死的。

  尹大人常年壓抑,正巧有件事發生,令他有了足夠拜託前妻娘家控制的資本,於是他就將平時的不滿,成倍的發洩在前妻身上,他拼了命的寵愛一個妾侍,做盡一切事情,讓前妻丟臉失面子,終於,一步步逼死了前妻。

  因為,尹大人有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所以席雲芝在對他的性格分析之後,便就做了這個決定。

  她讓小黑對席雲箏放出尹大人出軌的風,然後讓席雲箏自己一步一步找到她安排好的蛛絲馬跡,然後找上了門,痛打胡姬的行為,讓尹大人似乎看到了前妻的陰影,頓時對席雲箏就充滿了敵意。

  想必席雲箏這段時間,日子很不好過吧,不過,她相信,這一切還都只是個開始。

  ***

  濟王蕭絡和王妃甄氏前來探望,蕭絡一來便和步覃鑽入了書房,商討事宜,甄氏和席雲芝坐在葡萄架下嘮家常。

  “真可愛,你說過,讓我做他乾娘的,你可別忘了。”甄氏對小安子是真的愛不釋手,抱在手裡便就捨不得放下,席雲芝便也隨她,點頭道:

  “那是自然,可你這個乾娘也得有些表示吧。”

  原本席雲芝只是說的俏皮話,沒想到甄氏還當真了,從脖子裡解下一根細細的金鏈,就要套在小安身上,席雲芝攔住了她:

  “唉,我說說而已,別當真,平日見王妃對這條鏈子的喜愛,定是珍貴之物,怎可就這樣給了這小子呢。”

  甄氏卻執意如此,將鏈子藏入小安的繈褓之後,她才說道:“這是我娘留下的,我原想留給我閨女戴,便就給小安子了吧,我樂意。”

  “……”

  席雲芝見她這般,也不好再做推辭。便就替小安子謝過了她這個乾娘,把甄氏逗得笑開了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03 AM

第58章 傳喚

  有了小安子的生活,變得充實美好。

  步覃說,只要席雲芝抱到了小安,她的嘴角就永遠合不上,不是在逗他說話,就是在看他睡覺,怎麼樣都看不夠。

  席雲芝覺得自己也沒有步覃說的那樣誇張,只是覺得生命好神奇,之前還孕育在自己腹中的寶寶,一眨眼就出來了。

  小安也早就褪掉了初生幾日的紅皺臉皮,變得白嫩起來,兩只胖乎乎的小手露在外面,可愛的叫人忍不住想捏,卻又捨不得下手。

  步覃每日也會盡量早點回來,在小安的搖籃前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

  炎熱的夏季就快過去,席雲芝給他們父子倆各做了兩套衣服,用的便是之前在布料鋪子裡買的南國絲,席雲芝的做工在蘭表嬸她們的教導之下,手藝突飛猛進,從裁剪到縫邊,再到拼接補繡,每一樣都做的得心應手,就連對吃穿沒什麼要求的步覃都開口誇獎了她。

  晚上夫妻二人靠坐在軟榻之上,席雲芝枕在步覃的腿上看繡本,步覃則靠坐在一旁,按壓她的肚子玩,玩了一會兒後,才對席雲芝開聲說道:

  “我,可能要出征了。”

  短短的幾個字,敲響了席雲芝的耳膜和心房,她放下繡本,坐起了身子,呆呆的看著他,口中不禁重復著那兩個陌生的字眼:

  “出……征……”

  步覃見她如此,便安慰般的笑了笑,說道:“是啊,回來這麼久了,總要做點事了。”

  看著席雲芝擔憂的神色,步覃雖於心不忍,卻還是打算據實相告:

  “皇上前幾日召我入宮,命我出征西北,征討犯境犬戎,時間不會很長。”

  席雲芝看著他:“要多久?”

  步覃見她一副不開心的神情,便將她摟入了懷中,一邊親吻她的頭頂,一邊說道:

  “最多三個月。我從前與犬戎的軍隊交過手,對他們行軍布陣還是有些瞭解的,所以,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三個月後,一定歸來。”

  步覃說完,便對席雲芝捏起拳頭,翹起大拇指,這是從前她教他的蓋章手法,原是鬧著玩的手勢,如今卻被他用來做這麼重大的承諾,席雲芝有些哭笑不得。

  不情不願,伸出手在他的指尖碰了碰,便就收回。

  步覃不想氣氛變得凝重,便乾脆一個翻身,將席雲芝壓到了身下,將她反抗掙紮的手按到頭頂,佯作要解開她的衣襟,說道:

  “你的惡露,都排幹淨了嗎?”

  席雲芝驟聽他這般直白的話,不禁紅了臉頰,扭捏著想要起身,卻被步覃壓得死死的,見他一副無賴霸王硬上弓的模樣,席雲芝乾脆重重的在他肩頭咬了一口。

  步覃吃痛,便就佯作生氣,在席雲芝腰間哈癢癢,逗得席雲芝不住扭動,若不是顧及她的身子還未完全幹淨,步覃當場就想要了她,好叫她好好看清自己男人長什麼模樣。

  席雲芝感覺到步覃身體的變化,不禁紅了臉,將手腕從他的手掌中抽回,在先前她咬的地方摸了摸,嘟嘴說道:

  “起來……奶都溢出來了。”

  “……”

  ***

  步覃出征的那一日,聽說城裡的百姓都去看了。

  席雲芝沒有去。而是喂完奶之後,將小安交給兩名奶娘照料,自己則去了濟王府。

  她在王府等了整整一天,蕭絡才從外頭回來,看見席雲芝,覺得有些意外,心頭也隱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正這麼想著,席雲芝便毫不寒暄,直接對他問道:

  “夫君這回有多少兵?”

  蕭絡見她神色凜然,知道她定是察覺了什麼,他若再欺騙也沒有意義,直接答道:

  “兩萬。”

  席雲芝不動聲色:“對方兵力呢?”

  蕭絡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女人精明起來的目光這般可怕,稍稍猶豫了一下後,也如實答道:“十萬。”

  席雲芝閉上雙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她就知道事情不會如夫君說的那樣簡單,兩萬對十萬……他竟然還敢承諾她三個月內必歸。

  “皇上為何只給兩萬兵馬?”

  席雲芝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卻叫蕭絡更加難以回答,躊躇了好久之後,才簡略的說道:

  “左相李尤連同鎮國公赫連成諫言,說步家世代軍威,步將軍以一擋百,是軍中戰神,兩萬兵馬足以對付蠻族。”

  “……”

  席雲芝這才明白夫君從前所說不願回來是什麼意思,有這樣的君臣,大戰在即仍不忘勾心鬥角,鏟除異己,難怪她家夫君世代忠勇,都有了改投明主之心。

  蕭絡看著席雲芝低垂的腦袋,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便就故作輕松的安慰道:

  “步將軍吉人天相,若是此次凱旋而歸,步家東山再起將指日可待,機遇往往都藏在風險之中,步夫人要對將軍有信心才是。”

  “……”

  席雲芝沒有說話,而是盯著蕭絡看了好久,然後才靜靜的往後退了一步,對他福身告辭。

  所謂的東山再起,不過是再入火坑。橫豎都逃不過為蕭氏王朝賣命,這是身為臣子的可悲,她無力更改。

  ***

  十月初,一個更加出人意料的消息傳入了席雲芝的耳朵。

  在洛陽已然沒落了的席家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考出了一位舉人。從前的五房庶子,席筠。

  席筠與席雲箏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從前未聽說席筠才情多好,反而是一直被嫡妹席雲箏壓在上頭,如今他在席家沒落之際考上了舉人,對陷入乾涸的席家來說,無疑是一片甘霖。

  不僅是對洛陽的席家,對席雲箏來說,席筠也是一片甘霖。

  她在得知這件事之後,便就對席家修書,說是要席筠來京城候考,便就入住左督禦史府,而對此事,尹大人倒是樂見其成的,他覺得比起一個失了家族依傍的正室,他更願意要一個藏著無限潛力的舉人大舅子。

  席雲箏修書過後,原本以為只有席筠一人前來投奔,沒想到,在席筠背後,竟然還帶來了另外幾個人。

  老太太在洛陽過夠了粗茶淡飯的日子,幾乎是迫不及待要跟著孫子來京城享孫女的福,二房的席遠和董氏也不甘落後,厚著臉皮跟在老太太身後一同過來,以席雲箏長輩自居,另外自然還有席雲箏自己的親爹席卿,他是作為席筠本次候考的老師,被席家眾人推舉而來的。

  席雲箏雖然心裡覺得這一大家子都來投奔,很是麻煩,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岌岌可危的府中地位,又覺得身邊多幾個娘家人幫襯也是好的,便就將左督禦史府東南面那座小院分給席家一眾居住。

  ***

  席雲芝得知席家有人來京城之後,並未覺得生活發生多大的改變。

  她還是每天過著帶小安,逗小安,買宅子,賣宅子,賺錢,等夫君的日子。席家眾人雖然知道她也在京城,但如今的他們是折翼的小鳥,飛不高,跳不遠,早已失了來尋她晦氣的資本,夫君在出征前,又特意給她留了一百個士兵,保護她們的安全,所以,席雲芝根本不擔心他們會找來。

  甄氏三天兩頭便往步家跑,為的就是多看幾眼她的幹兒子,順便陪陪席雲芝,兩個女人坐在葡萄架下,閒話家常。

  席雲芝看到她手腕上戴了一串黑乎乎的東西,遂問道:

  “這是什麼呀?”

  甄氏抬起手來,將手腕伸到席雲芝面前,笑著說道:“這是前兒貴妃召見,賞賜給我安神珠,戴上之後,我覺得心神定了許多。”

  席雲芝湊近看了看,說道:“這鏈子的材質很罕見呢,我從前也賣過這種波斯黑珠,但你這個好像……多了點香,果然是貴妃賜的,不同凡響呢。”

  甄氏聽席雲芝說了之後,便就將目光落在珠鏈上,久久不語。

  小安不知是做了什麼噩夢,突然驚了一下,席雲芝趕緊湊過去看他,彎在搖籃前輕輕的拍他入睡之後,甄氏卻猛地站了起來,嚇了席雲芝一跳,只見甄氏跟席雲芝短暫告別之後,就自己一個人先離開了步家。

  不知她為何這般,席雲芝突然想起先前在她手腕上聞到的味道——檀香?

  怪不得覺得熟悉,從前席老太最愛的便是檀香,有凝神靜氣之效,可卻不利於女子懷孕,貴妃明著賞賜這種東西給甄氏,那意圖——就等同於直接跟甄氏說,我不希望你再懷孕了。難怪甄氏當即臉色一變。

  這宮闈之事,席雲芝不懂,也不想懂,皇家總是有著他們的自私道理,將人掌握在手中擺布,叫你生,你便生,叫你死,你便死,叫你不能懷孕,就算是懷了,我也讓你落掉……

  當真可怕之極。

  ***

  席雲芝這廂才在想著皇家的絕情,那廂敬王府便就是一個傳喚。

  敬王妃讓她帶著小安去王府請安,這件事情本身就透著疑惑,席雲芝從未經歷過這些,當即便趕去濟王府找甄氏。

  甄氏聽後,從軟榻上站起:“什麼?她叫你去幹什麼?還要小安一同前往?”

  席雲芝搖頭:“不知道,所以我不是來問問你,像這種情況,我必須要去嗎?”

  甄氏走下腳踏,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敬王妃傳喚官家夫人,你是必須要去的,但也放心,你與她並無正面瓜葛,她叫你去,怕也只是敲打一番,你且先去,一個時辰後,若是你不出來,我便親自上門拜訪去找你。”

  “……”席雲芝感激的看著她,只見她手腕的黑珠鏈依舊戴著,但卻好像不似昨日那條那般黑亮,對甄氏行了個禮後,便要告辭,甄氏卻追過來繼續說道:

  “你把兩個乳母也一同帶去,盡量別讓他們的人接觸到小安,宮裡的人心都是壞的,你可別大意了去。”

  “……”

  席雲芝謝過甄氏,便就回府准備去了。

  雖然不知敬王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她是上位,傳喚下位之人,的確沒有不從之理,心中有了計較,便就不那麼怕了。

  收拾收拾,便抱上小安,帶著如意如月和兩名乳母坐上了去敬王府的馬車。

  黑暗中,幾個身影隨車而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04 AM

第59章 將軍威武

  敬王是當今聖上的第八個兒子,母為貴妃,左相李尤為其外祖,在所有皇子皇女中,地位僅次於太子。再加上敬王妃又是定遠侯府的二小姐,身份貴重。

  席雲芝從馬車上走下,叫乳母抱著小安子,在早已等候在外的門房僕役帶領下,走入了美輪美奐的王府。

  敬王妃選在一坐精緻的小院接見她,席雲芝被帶到一座拱門前,只見敬王妃正被婢女簇擁著坐在一株香槐樹下臨摹小篆,聽婢女通傳後,這才放下蠅頭小筆,叫婢女將筆墨紙硯收了走。

  席雲芝走到敬王妃面前,便絲毫沒有吝嗇自己的膝蓋,撲通一聲便就跪了下來,大聲行禮道:

  “民女席雲芝拜見王妃娘娘。”她這副樣子,是從前看戲的時候學來的,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用上。

  敬王妃看著席雲芝對她行大禮的模樣,嘴角不禁撇了撇,口中卻故作親熱的對身旁的貼身婢女說道:

  “快去將步夫人扶起來。”

  貼身婢女來到席雲芝身旁將她扶起,席雲芝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結結巴巴的說了句:“多,多謝王妃娘娘。”

  敬王妃笑容可掬的對席雲芝招了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才親熱的對她說:

  “夫人有所不知,這王妃後頭是不用後綴娘娘的,娘娘是指皇上的妃子。”

  敬王妃看似和藹的對席雲芝解釋了一番,只見席雲芝臉上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要起身跪下:

  “民女才疏學淺,還請王妃不要跟民女一般見識。”

  敬王妃看著席雲芝笨拙的模樣,心道太子妃所言果然是真,這個女人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鄉野村婦,胸無點墨,話語動作全都貽笑大方,根本不足為慮。

  “哪裡哪裡。”敬王妃叫人上茶,轉首又問席雲芝:

  “聽說步夫人從前也是洛陽城的大家閨秀,還是嫡長女?”

  席雲芝拘謹的回答:“回王妃,民女從前的娘家的確是大家,但民女卻不是大家閨秀。從小便跟著父輩在外跑生意,打打雜事,自己給自己賺些嫁妝。”

  敬王妃對這些事都有所耳聞,她所知道的消息和席雲芝說的也差不多,便又問道:“那如今家中可好?”

  席雲芝的神色一黯,埋下頭說道:“如今……家卻是沒落了。掌事五嬸娘因殺人罪被捕,家中群龍無首,亂成一團,欠了一屁股債,所以……”

  敬王妃的蔥白指尖在白瓷杯沿打圈,忽然又道:“對了,聽說你給步將軍生了個兒子,帶來了嗎?抱來讓本宮瞧瞧。”

  “……”

  席雲芝的臉色微僵,就連敬王妃都感覺到了她的異樣,抬頭掃了她一眼,妖嬈道:

  “怎的?本宮瞧不得?”

  席雲芝緊咬著下顎站了好一會兒,這才低頭說道:“不過是個繈褓中的孩兒,能得王妃親見,是他修來的福分。”

  敬王妃這才歎著氣,撫著發鬢,漫不經心道:“那還不抱過來?”

  說著,只見敬王妃對貼身婢女使了個手勢,那婢女便就想從乳母手中抱走孩子,乳母按照席雲芝的意思,拖住不放,卻在席雲芝點了點頭後,讓婢女將小安子抱到了敬王妃面前。

  “哎呀,好可愛的寶寶呀。瞧這胳膊嫩的,哎喲,還有這小臉,掐一下可真水靈……”

  敬王妃的手在小安子身上捏來捏去,將原本沉睡的小安子驚醒,睜開懵懂的雙眼之後,便就大聲啼哭起來,敬王妃卻對著個孩子怒道:

  “哭什麼哭,好像本宮真的掐了他似的,把嘴捂起來,吵死人了。”

  席雲芝見敬王妃又在小安手上捏了一把,然後將他的小胳膊用力一甩,小安子被這般粗暴對待,哭的更加大聲,只見那婢女在敬王妃的執意指使下,竟然真的伸手,眼看就要捂上小安哭泣的小嘴。

  席雲芝尖叫一聲,猛地發力對那婢女沖了過去,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舉將小安奪入懷中大叫:

  “他不過是個不足兩月的孩子,王妃若想殺,便殺了我好了,橫豎我夫君回來看不到兒子,我也是死。”

  敬王妃被席雲芝的動作驚了驚,發覺事情竟然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乾脆獰下神色怒道:

  “大膽愚婦,本宮不過是喜愛你的孩兒,想多看兩眼,你便不顧身份,沖撞本宮,簡直不知好歹,來人吶,給我重重的打!”

  席雲芝看著手持長棍的王府家丁,彎下腰身,將孩子包裹在自己懷抱,這才絕望的閉上雙眼。

  如意和如月都嚇得撲到敬王妃裙角前替她求饒,卻被敬王妃的婢女一腳踢開,踩在腳下,兩名乳母也不知如何是好。

  席雲芝在心中大叫:夫君……你在哪裡?這裡的世界好可怕。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發生在她身上,小安子在母親懷抱,啼哭聲也漸漸小了,席雲芝又等了一會兒,直到聽見身後此起彼伏棍棒落地的聲音,她才顫抖著回頭一望。

  只見這院子裡突然多了二十多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他們如鬼魅般出現,將席雲芝母子圍在裡面,手持棍棒朝他們湧來的王府家丁,被他們一手一個,折斷了手,或踢斷了腳,此刻正躺在地上不住哀嚎。

  席雲芝抱著小安站起了身,臉色被嚇得有些發白,只見那些黑衣護衛中走出一個席雲芝相當熟悉的面孔——小黑。

  “夫人,你和小公子沒事吧。”

  小黑手持刀劍的姿態和他平時財迷的模樣著實不同,席雲芝沒有回答他,只是用驚詫的眼神盯著他們久久不語。

  最後還是敬王妃的一聲尖叫將席雲芝的心神給牽了回來。

  “大膽,竟敢私闖敬王府,你們是什麼人?不想活了嗎?”

  敬王妃也被這種情景嚇住了,但很快便恢復過來,指著這些分明就是趕來保護席雲芝母子的男人們叫囂起來。

  黑衣人中走出一個像是領隊般的高大男子,迎面走向敬王妃說道:

  “我們是步將軍旗下保衛營一營二隊,我叫閆坤,爺命我等保護夫人與公子不受外力傷害,任何想要傷害夫人和公子的,我們可以先斬後奏,一切罪責由我們爺一力承擔。”

  “……”

  敬王妃沒想到這個人在私闖了王府之後,還敢毫不遮掩,大報家門,一時氣得無語,顫抖著蔥尖白嫩的手指,指著他說道:

  “好啊,我就是要傷害她們,我倒要看看,你們敢把我怎麼……啊!”

  敬王妃的話還未說完,閆坤便面無表情打了她一巴掌,敬王妃高貴美艷的臉頰上立刻顯出了一個粗大的巴掌印。

  “我們爺說了,出言不遜者,可當場掌摑,後果我們也由我們爺一力承擔。”

  “……”

  敬王妃捂著臉頰,難以置信的快要哭了,氣得臉色發紅,直喘氣,剛要開口大叫,卻在看見面無表情,剛毅不屈的閆坤再次抬起的熊掌之後,硬生生的將叫聲咽入了肚子。

  因為她想要找一個偏僻的院子教訓步家的這個女人,所以,周圍並沒有太多府衛,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定然不能在這些男人出手之前制服他們,所以,為了不當場再次挨打,她只好選擇了沉默。

  看著席雲芝一班人被黑衣人們很好的保護著離開了王府,敬王妃再也難以維持形象,指天大罵:

  “給我追!都給我去追!我要將他們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

  不遠處的假山後頭,敬王正站在高處看著先前小院中發生的一切,隨從聽見王妃在下面怒吼大叫聲,便過來請示敬王:

  “王爺,這些人都是步覃的親兵,著實太囂張了,竟敢闖入王府,還打了王妃,小人這就派人前去追捕。”

  敬王抬手,語調平緩,絲毫沒有老婆剛被人打了的憤怒:

  “慢。”

  隨從這才停下腳步,靜候命令,只見敬王轉過身,走到天臺上的石桌旁坐下,姿態悠閒的說道:

  “王妃不過就是被人打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倒是這個步覃,還是那副囂張樣,被貶出京,對他來說,絲毫沒令他改變什麼。”

  隨從不解:“王爺,既然步覃食古不化,冥頑不靈,那咱們還要留他做什麼?”

  敬王也不表態,蹙眉對隨從問道:“那你想如何?”

  隨從不知他是何意,便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小人以為,斬草除根,咱們可以先將步家老小一並解決,等步覃出征歸來,咱們再甕中捉鱉。”

  敬王哼哼一笑:“哼,你以為剛才那些是什麼人?那個閆坤我五年前見過一回,那是在方臘王帳之中,我被派去與方臘首領談判,沒想到他們惱羞成怒,想要斬殺來使,就是那個閆坤,在三千亂軍中,獨自一人便將我救出敵營,毫發未傷。”

  隨從不敢說話了,王爺說的,就是剛才出手打了王妃一個巴掌的男人嗎?

  “他們都是步覃的親兵,是他的隨護軍團,每一個都是以一擋百的絕頂高手,你信不信,就剛才那二十來個人若真要動手,除非你出動禦林軍,否則絕無可能鎮壓,到時候,我們就是自取其辱。說出去都會被太子笑掉大牙的。”

  “……”

  隨從被敬王一番話說的沒了想法,老老實實的問道:

  “那王爺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

  敬王站起身,在假山天臺上踱步幾下後,這才說道:

  “步覃是頭強勢的獅子,他若真的怒了,可是會牽動南寧二十萬兵力的,這種人若不能收為己用,那就必須要除掉。並且硬來是不行的……”

  敬王自言自語說了幾句後,別有深意的看著山下被婢女簇擁,正大發脾氣的敬王妃,勾唇說道:

  “咱們就當全不知情,也不派兵,就讓王妃親自出面,好好的去教教那個女人京城貴女們的規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11 AM

第60章 赴宴

  席雲芝抱著小安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呆坐了好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回想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她就覺得周身被恐懼與憤怒包圍,這是一個怎樣可怕的世界,命如草芥,她們就連一個懵懂無知的嬰孩都能下得去手。

  想著那些惡手差一點就要真的捂上小安的口鼻,那後果她只是想都覺得周身冰寒。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小安,正在熟睡的他像是在反抗般伸出小手,就抓住了席雲芝散落的一縷秀發,然後才安安心心的又睡過去。

  看著小安白嫩的手腕上有一點擦傷,席雲芝的目光變得深沉灰暗,如果這個世界非要你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那……她就不惜一切代價,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讓那些人再也不敢對她輕易做出這樣的事。

  席雲芝又抱著小安睡了一會兒,小傢伙肚子餓了,她才抱著他入房喂飽之後,看著小安沉靜的睡臉,席雲芝的心才漸趨平靜。

  若是她們動了其他,席雲芝可能還會忍耐,但她們動手的對像是小安……席雲芝就絕不能再忍了。

  將孩子交給乳母照料,席雲芝走出房間,便見仍舊驚魂未定的如意帶著甄氏走了進來。

  席雲芝將甄氏請到她的繡房中,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對甄氏說了一番,甄氏也嚇得臉都白了,直呼‘幸好,幸好’,席雲芝知她是真的替她和小安擔心,心下覺得寬慰,便就又與她說了一番家常,甄氏才就此離開。

  離開之後,席雲芝便找來了小黑,在他耳旁說了幾句話之後,小黑便就領命,翻牆離去。

  不過晚飯時分,小黑便帶著第一手消息回來了,事無巨細的將席雲芝想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席雲芝晚上盯著帳幔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心中便就有了計較。

  而想通了一些事情的關節之後,席雲芝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了,吃過了早飯,喂完了奶,由自家院子裡特意打通的拱門走入了隔壁,她將最近買入賣出的賬目拿出來翻看,又將洛陽送來的清單核對了一番,將洛陽來的幾張請求入貨的清單拿回了院子。

  正巧小安也睡醒了,乳娘正抱著他在院子裡曬太陽,小小的腦袋趴在乳娘身上,可愛極了,席雲芝走過去,乳娘便把小安交到她的手中,小安好像認識娘親的氣味,一個勁的往她胸前拱,席雲芝被他逗笑,知道他這是餓了,便就入房餵奶,小安吃著吃著就睡著了,席雲芝又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走出房門。

  洛陽的南北商鋪的生意很是紅火,代掌櫃來信說,幾乎帶動了洛陽城的經濟命脈,席雲芝覺得代掌櫃說的誇張,但洛陽城內,如今就她個人而言,手裡就足足有五十多家店鋪,可以說是洛陽之最,旁的店就是想模仿,也沒有這麼能力和資本,這麼多家商鋪,只有五六家是席雲芝一手扶植起來的,剩下的全都是收入的席家變賣的財產。

  洛陽雖然在京城千裡之外,但只要有心人想調查,便不難查到,她席雲芝在洛陽的財產有多少,既然早晚會被人查到,那她也不想再隱瞞什麼了。

  當日便叫小黑他們探來了京城內十多家需要買賣店鋪的消息,如今的席雲芝,要錢有錢,要貨有貨,就連漕幫的船隻她都能隨意調動,那……她還客氣什麼?

  去官府登記了房契,席雲芝在城中一下子就買了五家店鋪,東城三家,西城兩家,她這五間鋪子統一裝飾,統一入貨,統一時間開張,又從洛陽抽調了五位代掌櫃隨貨一同跟來京城替她打理京城內的生意。

  五家店鋪她全都以南北商鋪的名字掛牌,緊鑼密鼓趕在十月底便將鋪子全都開張了。

  甄氏在震驚席雲芝竟然有這麼大的財力的同時,也派了府中僅有的幾個僕役前來幫忙,像所有初進來的客人般,在東城的一家南北商鋪中轉悠,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新鮮的不得了。

  “這些東西你都從哪裡弄來的?”

  席雲芝見她捧著一隻琉璃盞著迷的看著,席雲芝正看著夥計們將包裹了一層層漿紙的東西放上貨架,一邊對甄氏說道:

  “王爺沒跟你說過我在洛陽開店的事嗎?”

  甄氏放下琉璃盞,又拿起另外一隻五彩斑斕的彩釉兔子,搖頭道:“沒有,他每天都在外頭跑,哪兒有時間跟我說話呀。”

  席雲芝讓幾個夥計將一尊大大的珍珠船擺放在最裡面的貨架上,又回道:

  “我從前在洛陽也開過兩家這樣的店,所以貨源什麼的才不成問題的。他們都是我在洛陽店中的掌櫃和夥計。”

  甄氏有些吃驚的看著席雲芝,又環顧一圈後,撅著嘴說道:“原來你會做生意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在你面前班門弄斧,羞死人了。”

  席雲芝聽後也就笑笑,謙虛道:“都是小本經營,不值一提的。王妃才是大手筆。”

  甄氏見席雲芝開了店鋪也不見自大,便有模有樣的對她店裡開始了一番點評,席雲芝和代掌櫃對視一眼,便就隨她去了,她一邊說,他們一邊幹活兒,高興的時候再回兩句,然後她就說的更高興了。

  席雲芝的鋪子因為在這之前都沒有人開過,而她一開就是五六家,幾乎分佈了京城所有鬧市,叫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南北商鋪的格局還是依從洛陽的老店,就是面積大了些,貨架擺多了些,但席雲芝依舊在店中保留了客座和二樓的選購雅間,這一設計也深受京城閨閣小姐姑娘們的歡迎。

  十一月初,席雲芝又一次接到了來自京城貴女圈聚會的邀請。邀請人是左相李尤嫡孫女李蘭箬。

  席雲芝大體也知道左相和蒙家的關系,夫君曾說過,左相李尤,定遠侯蒙驁,鎮國公赫連成在朝中自成一黨,攬獲黨羽無數,大小官員皆有他們的羽翼安插,像是席雲箏的相公左督禦史尹子健便死心塌地的追隨左相身後抱大腿。

  而李蘭箬這個人,席雲芝沒有見過,但憑著李家與蒙家的關系,席雲芝敢肯定,她和敬王妃等就是一夥的,而那日閆坤總領當眾打了敬王妃一巴掌,後來敬王府都沒有出動府衛找上門來算賬,席雲芝便就能將敬王的意思猜出個一兩分來。

  敬王妃那樣對她,定是敬王用來震懾她家夫君的手段,因為他家夫君如今還未公開表明立場,敬王當然是想籠絡他的,但夫君的硬脾氣想來也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敬王才想借她和孩子去威脅夫君。

  而閆坤的出現卻令敬王打了退堂鼓,因為敬王妃打她畢竟還是女人間的摩擦矛盾,如果他真的出動府衛和步家較勁,那事件的性質可就變成了皇子和臣子之間的較量了。

  在不到最後關頭,敬王肯定不會想和她家夫君鬧翻,最起碼還要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席雲芝就此猜到,敬王是想繼續利用裙帶上的關系,來對她轉換施壓政策,從強勢打壓變成了綿裡藏針,她們這是要讓她吃些軟苦頭了。

  席雲芝將請柬合了起來,對前來送信人點頭說道:

  “好,兩日之後,我必赴宴。”

  送信之人走了之後,席雲芝的唇角微微勾起,耍心計弄手段這種事情,她席雲芝還真沒怕過什麼人,李蘭箬既是敬王妃的說客,那她就將計就計,投了她又何妨。

  ***

  李蘭箬舉辦聚會的地方,是城內首屈一指的園林美宅,所有世家都會有幾處足以媲美皇家的宅院,李府也不例外。

  席雲芝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如意和如月想叫她穿的花哨,華貴一些,但被席雲芝拒絕了,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開襟衣袍,若是從前的席雲芝定是穿不出韻味,但如今的她剛生過孩子,身材還有些豐腴,這種顏色穿來便有一種難馴的貴氣,她又叫如意給她盤了一個最為普通的發髻,從她的黑寶箱中拿出一隻鎏金翠玉簪簪在頭上,整個人看起來既清爽又不失素雅,席雲芝略施粉黛,便就越發精緻了,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手腕,席雲芝又從寶貝裡挑出一隻通透的白玉鐲子,戴上了手腕。

  大家小姐的聚會,果然都是衣香鬢影的,各個世家的小姐們都借著這種機會結交,自然是所有好東西都巴不得全都擺到檯面上給大家看,然後接受各方投來的艷羨目光,滿足內心的虛榮膨脹。

  席雲芝只帶著如意入了場,找了一處最偏的地方坐下,一邊喝著茶,一邊欣賞周圍的美景,如意則做足了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一會兒便蹲下問席雲芝那是什麼,那個又是什麼。

  席雲芝一一作答,卻不料迎來了一陣清脆的笑聲,一位氣質不俗的女子在兩名高冷婢女的陪同下走到了她的面前,勾唇說道:

  “步夫人的婢女真是好學,一隻普通的杯盞,她都能問出好幾個問題來。”

  席雲芝從席上站起,對那女子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算是見禮,只見那女子也以同樣的姿態回禮,對席雲芝說道:

  “月華居士在此有禮,敢問步夫人可有雅號?”

  席雲芝在腦中搜索,月華居士……她便是李蘭箬?哈,這個圈子也太附庸風雅了,太子妃叫孤芳山人,左相孫女做月華居士,這些女人暗地裡踩高捧低,表面上卻要做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假像來,真是可笑。

  表面上卻做恍然大悟狀:

  “原來是李小姐,小婦名為席雲芝,粗野慣了,沒有雅號,倒叫小姐見笑了。”

  李蘭箬見席雲芝對她的態度十分崇敬,心中一陣得意,但表面上就更加和善了,只聽她笑道:

  “步夫人言重了,雅號之流不過是京城的風尚,步夫人從前未來過京城所以不知,有什麼好見笑的。”

  正說著話,卻聽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席雲箏衣著華貴,跟在氣勢淩人的敬王妃身後,對席雲芝面露不屑。

  “哼,她能有什麼雅號,從前不過是一品低下的商婦,在我席家鋪面打雜罷了。”

  席雲芝聽了席雲箏的話,也不生氣,只是笑笑,忽然瞥見席雲箏身旁的竟然跟了一位男子,席雲芝覺得面熟,多看了兩眼之後,才隱約想起,他應該就是席筠,前不久才剛考中了舉人,如今是來京城候考的舉子,席雲箏的庶出哥哥。

  敬王妃冷冷瞪了一眼席雲芝後,便將李蘭箬拉到了一旁,將席雲芝冷落了。

  席雲芝看著她們那副姿態,便就飽了,既然她們主動冷落,那她也樂得清淨自在,看到席雲箏將席筠介紹給李蘭箬認識,李蘭箬在席筠身上多打量了幾眼的神情,席雲芝便能將她們的思量看破一二。

  席雲箏定是求了敬王妃,要將席筠介紹給李蘭箬認識,這其中牽線搭橋的意味頗濃,看來是想讓席筠在沒應試之前,就搭上李家這顆參天大樹,女人可以用出色的容貌換來榮華富貴,男人也未嘗不可。

  席筠是席雲箏的庶出哥哥,自然長得不會太差,舉手投足皆是風流,再用華衣美服裝點一番,不知內情的人看著還真以為他哪家的俊美公子,再加上他剛中舉子的才學,想來也是不難攀上一門好親的。

  只不知這待字閨中的李蘭箬能不能看上席家這個碩果僅存的才子了。

  若是看中,那席雲芝就為李蘭箬點蠟,席家的男人她只能用‘呵呵’兩個字來形容。若是李蘭箬看不中,那她就要為席雲箏點蠟,因為就在剛才,她已經從席筠偽裝成深情款款的目光中看到了貪婪。

  席雲箏不顧一切將他帶到這滿是貴女的圈子裡,就像是將一隻狼帶入了羊圈,席筠就是攀不上李蘭箬這棵大樹,也定會去攀貴女圈的其他大小樹,憑他風流的才情和出色的容貌,定能俘獲一批春心萌動的閨閣小姐,到時候,她就不缺熱鬧可看了。

  而席雲箏總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將席筠帶出來,一狼入室,也是她自己腦子不清,也不想想,她娘商素娥從前是怎樣對待庶房的,席筠如果真的出息了,他可能會一條心對待席雲箏這個從前總是壓在他頭上撒野的妹妹嗎?

  他若是個正直的男人,就絕不會想出這種齷齪的手段來攀附權貴,若他不正直,那今後,可就有的席雲箏苦果子吃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14 AM

第61章 出招

  席雲芝露了面,並且很和諧的跟李蘭箬打了招呼,照了面,這就夠了,至於後來她們有沒有再理會到她,席雲芝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早早回到家裡,小安子正在和乳母逗玩,一名乳母抱著他,另一名乳母則拿只五彩球引他追看,小安子搖搖晃晃的小腦袋慢慢的跟著轉動,那模樣憨態可掬,可愛的不得了。

  席雲芝走過去,乳母便將孩子送到她手上,小安像是聞見了她身上的奶味,席雲芝一抱到手上,小安便就不停的扭動起來,胖乎乎的小手亂舞。

  席雲芝喂了奶之後,又叫乳娘替他裹了層紗布,既擋風又遮陽,她便帶著兒子一同去了南北商鋪朱雀街上的總鋪。

  她特意在後院留了一間房間,裡面日常用具一應俱全,是她准備了專門讓乳母們帶小安的地方,這樣前後院的距離既方便了她做事,又可以讓小安多接觸外面的世界。

  這日,她正坐在鋪子的後院給小安縫制冬衣,看著他坐在乳母身上自己吃手指吐泡泡玩,前頭鋪子的夥計突然敲門走了近來,對她說道:

  “掌櫃的,代掌櫃請您出去一趟,又有個客人,要買咱們的那條珍珠船,代掌櫃說金額太大了,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珍珠船?”

  就是席雲芝擺放在店鋪正東面,用來做鎮店之寶的東西,不說那條船本身就是用金絲楠木雕刻而成,就是它周身鑲嵌的珍珠,每一粒都是價值不菲的,算是一個波斯商人寄放在她店中賣的,她還未付錢,那商人給定價二十萬兩,一分錢不能少,所以買了好幾年都沒賣出去。

  席雲芝將那船從洛陽總店搬來了京城,沒想到這才沒幾天,就陸續有人要來買,全都被拒絕了,只不知這回來的客人,是不是她盼望的那一位呢?

  放下手裡的針線,席雲芝走到前院,一掀開簾子,便被一陣刺鼻的香粉味熏的打了個噴嚏,定睛一看,鋪子一旁的客座上,正坐著一位衣著暴、露,遮的沒有露的多的女人,五官美艷,不似中原女人,看著還有些面熟。

  席雲芝走到櫃台後之後,想起來這個女人是誰,之前買下朱雀街尾那套宅子的胡姬,她之前好奇尹大人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便在小黑賣出房子的時候,偷偷跟過去看了幾眼,這才認識她的。

  “你就是掌櫃。”胡姬用熟練的中原話對席雲芝問道。

  席雲芝不動聲色,笑道:“是,這位夫人可是要買那條珍珠船?”

  胡姬從客座上站起,妖嬈的扭著腰肢朝櫃台走來,一扭一扭的姿態看呆了店裡的夥計,胡姬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身體被人看,扭得更加賣力,最後,乾脆像得了軟骨病般,整個人趴在席雲芝面前的櫃臺上,身上的銅片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是啊,怎麼你們這個東西,不賣嗎?”

  胡姬一邊說話,一邊對席雲芝身後的夥計拋了個媚眼,席雲芝只當沒看到,面不改色的說道:

  “賣是賣的,既然開店,店裡所有的東西只要錢夠了,都是可以賣的。”

  胡姬讓一個同樣不像中原人的丫鬟拿出一隻五彩綾羅的錦袋,從裡面拿出一卷銀票,放在席雲芝的櫃臺上,然後直起身子,對席雲芝說道:

  “這裡有三十萬兩銀票,東西我可拿走了啊。”

  鋪子裡的夥計們都傻眼了,包括代掌櫃臉上都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原來他們掌櫃拒絕之前的客人,就是為了賺多一點,正要收錢,卻被席雲芝按住了:

  “這位客官,且慢。東西我不能賣給你。”

  胡姬停下了走向珍珠船的腳步,猛地回頭:“為什麼不能?錢不夠嗎?”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倒不是不夠,這條船的標價就是三十萬兩,但是,就在昨天,我答應了另外一位夫人,說要將這條船留給她做一位長輩的賀禮。”

  胡姬蹙眉:“什麼夫人?你可知我是誰,我的男人可是……”

  “左督禦史夫人,就是這位夫人要我將東西留給她的。”

  席雲芝說著瞎話,面色不改,倒是成功將胡姬嚇住了,讓她到嘴的話又縮了回去,席雲芝暗笑,席雲箏再怎麼說都是左督禦史夫人,這個胡姬再得寵,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妾。

  “左督禦史夫人?她也來過?”胡姬不相信的又出言確認。

  席雲芝笑著點頭道:

  “是,那位夫人說,她與夫君冰釋前嫌,所以想趁著家裡某位長輩生辰的時候,再替夫君送一份大禮出去,這樣她的夫君高興了,她就可以讓家裡的小妾滾蛋了,所以……對不起,這個東西對那夫人來說至關重要,我不能賣給你。客人可以看看我們店其他東西,一樣也很漂亮的。”

  胡姬臉色青紅一片,咬著下唇暗自憤恨了好長時間,才氣沖沖的對貼身婢女指了指櫃臺上的銀票,踩著急急的腳步,坐上了回府的轎子。

  席雲芝看著她離去,嘴唇微勾,代掌櫃則不樂意了,覺得自家掌櫃腦子是不是打結了,前幾日人家出十萬二十萬兩,她不賣也就算了,可是今天,三十萬兩的大魚啊,她就這麼放走了?

  席雲芝見代掌櫃一副吃了蒼蠅的不痛快,便隨意笑笑,說道:

  “先把那東西收起來,改日我會讓她們用五十萬兩來買走。”

  “……”代掌櫃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席雲芝篤定離去的背影,丈二摸不到頭腦。

  其實席雲芝早就猜到這些天會有人來買這尊珍珠船,因為十一月二十六,便是當今太後的生辰,文武百官哪一個都會削尖了腦袋把最好的東西送進宮裡,給太後她老人家賀壽。

  前幾天來的全都被她拒絕了,但今天這位總算是來對了,只希望那胡姬悟性不要太差,也不枉她特意等了這麼些天。

  ***

  左督禦史府中,尹大人帶了幾位同僚回來歌舞宴客。

  大家效仿晉魏,席地而坐,中間搭起一座舞臺,尹大人叫胡姬先給眾人舞罷一曲,眾人對胡姬的美貌與身段,流下了大大的哈喇子,看向尹大人的眼神,就更加艷羨了。

  有位大人乾脆就直接說了出來:

  “哎呀呀,尹大人真是艷福不淺,有此絕色美人服侍在側,真是艷羨旁人,羨煞我等啊。”

  尹大人最愛在同僚中顯示自己的品味,而那說話的大人又是他的頂頭上司,見他一雙老而渾濁的雙眼直在胡姬身上打轉,尹大人也不介意,拍拍胡姬的腰肢,叫她去給大人們斟酒。

  胡姬提著酒壺,便妖嬈這身段,朝大人們走了過去,斟好酒之後,便又對著那說話大人的耳根吹起,風情萬種的說道:

  “大人有所不知,在這府中,真正的絕色可不是我。”

  那大人被胡姬迷得神魂顛倒,只好順著她的話說,只希望她能在自己身邊多留一會兒。

  胡姬話音一轉,便就說道:

  “我們家的夫人,那才真叫美人中的美人,絕色中的絕色,就連我這個女人看了不都不免心動。”

  那大人一聽眼色放光,胡姬便趁勢伏在他的肩上,吐氣如蘭的說道:

  “何不讓尹大人將夫人請出來,為大家暢舞一曲,豈不妙哉?”

  那大人忍不住就抓住胡姬的手在掌心摩挲,現在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說對,根本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對對對,請出來暢舞一曲,要是能有美人這般絕色,那我等也就不枉此行了。尹大人,你說是不是?”

  尹子健先是面上一愣,猶豫了一下,畢竟席雲箏是他的正妻,怎麼說都不是可以出來供人觀賞的,只是他宴會上喝了不少酒,又被頂頭上司這般直截了當的提了要求,而他自己也想起了席雲箏的美貌,若是她能在這些大人們面前跳個舞,一定會讓這些人看的目瞪口呆,那樣他可就更有面子了。

  打了一個酒嗝,對家丁招了招手,讓他去把夫人叫來。

  席雲箏莫名其妙被喊到他們的私席之上,聽了自家相公的要求之後,她簡直難以置信,當即便拉下臉,怒道:

  “相公,你喝醉了,妾身告退。”

  她生硬的話語,叫宴會中徹底冷了場,大人們全都停下喝酒的動作,就那樣看著她和尹大人,尹大人覺得席雲箏這樣大聲的拒絕他,就是不給他面子,再加上從前對她的冷漠與蠻橫積怨甚深,酒氣上頭,不管不顧上去就是一巴掌,接著便狂性大發,撕扯著她的衣衫,然後,將衣衫不整的席雲箏推到了舞臺中央,大聲怒道:

  “給我跳,大人們既然要看你跳,那你就得跳,站起來,跳啊!”

  尹子健恍惚間,將席雲箏憤怒的臉龐和死去的前妻重疊在一起,不禁心頭一慌,然後就又是一個巴掌打在席雲箏臉上,大人們被他當眾打妻的舉動驚呆了,一個個面面相覷,酒醒了大半,紛紛站起身來,提出告辭。

  席雲箏被打的莫名,而最讓她寒心的還是自家相公的行為,他竟然逼她像一個妓女般當眾搔首弄姿,她是他的正妻啊,他竟絲毫都沒有尊重過她。

  一場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0 PM

第62章 凱旋而歸

  等待席雲箏的遠不止這些糟心的事兒。

  就在她被自家相公當眾出醜之後,原以為會等來相公酒醒之後的道歉之言,沒想到迎來的卻是更加糟心的事。

  她早該想到那個胡姬就是一個禍害,她沒有今早解決她,現在反而被她突如其來擺了一道,不知她究竟對她相公說了什麼話,她家相公竟然跑來找她,臉上笑開了花,問她為何私下買了那麼貴重的東西,都不與他商量,不過看在她也是為了成全他對老太後的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不與她計較了,讓席雲箏將寶貝擇日便搬回來。

  席雲箏不解:“老爺,我……沒買什麼東西啊?”

  她雖氣惱尹子健對自己下手太重,但她如今別無去路,只好依附著他過生活,因此,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席雲箏說起話來就不敢那樣隨意了。

  尹大人一副我早知道了的神情:“你就別瞞了。我都知道了,你用私房錢給我買了賀禮,從前我還以為你們席家落魄了,沒想到該出手的時候,倒是絲毫不見小氣,三十萬兩的珍珠船,一口氣竟然就買了下來。”

  他一邊說,一邊搓手,憧憬自己的美好未來:“若是我將這寶貝送到老太後跟前兒,太後定會高興,太後高興了,皇上自然也就高興,總會記得我的好。若是因為這事兒我受提拔了,尹某就記你一功。”

  “……”

  席雲箏雖然大大的不解尹子健口中的珍珠船是什麼東西,但聽他的話,顯然就是以為她在外面買了一個價值三十萬兩的珍珠船給他送到宮裡做老太後壽辰的賀禮。她若交出來了,皆大歡喜,她若交不出來,那今生怕是就再也沒有機會,重獲自家相公的愛戴了。

  一個主母在府裡失了敬重,那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隨便一個什麼小妾就能爬到你頭上撒野,今天有個胡姬,明天再來一個舞姬,後天……如此周而復始,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思及此,席雲箏便豁出一口氣,決定拼上一拼,不就是一條價值三十萬兩的珍珠船嗎?她就是借錢,也要將相公口中說的那條珍珠船真的買回來。

  ***

  當席雲箏千回百轉,終於打聽到哪家店鋪賣那條傳說中的珍珠船之後,上門一看,就立刻傻眼了。

  席雲芝站在櫃台後頭,冷冰冰的看著她。

  席雲箏帶著丫鬟,一撇嘴便迎了上去,不情不願的開口說道:

  “就是你的店裡,賣的那個什麼珍珠船?”

  席雲芝只看了她一眼,便就繼續低頭算賬,根本沒打算搭理她的感覺,席雲箏一拍櫃台,發出巨響:

  “我跟你說話,沒聽見啊?”

  席雲芝將算盤清了零,冷冷的一句話便將席雲箏堵死:

  “賣掉了。”

  席雲箏大怒:“什麼?你賣給誰了?”

  席雲芝用指尖抓了抓眉頭,好笑的看著席雲箏,雙手撐在櫃臺上,冷靜的應答道:

  “這位客官,東西是我店裡的,我愛賣給誰就賣給誰,不願賣給誰,就不賣給誰,你以什麼身份質問我?左督禦史夫人?對不起,您家相公估計管不著這些,要不您去找京兆尹來試試?”

  “……”

  席雲箏若是再聽不明白席雲芝的話,那就真的別混了,深吸一口氣,像是從牙縫裡咬牙切齒的說: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賣?要錢?我帶來了!”

  說著便就跟貼身丫鬟伸手,叫她拿出銀票來,席雲芝的算盤又是一合,發出清脆的嘩啦啦的聲音,看著她掏出了幾十張最大面額的銀票,攤在她的櫃臺上,說道:

  “三十萬,夠了嗎?”

  席雲芝笑著將她的銀票推了回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旁人買這個價足夠了,但是你買卻不行。”

  席雲箏臉色僵的很難看,要不是如今有求於她,她早就自己動手砸她店裡的東西了。

  “你要多少?”

  席雲芝這回也沒再賣關子,對她伸出一隻張開的手掌,席雲箏當即暴走:

  “五十萬?你瘋了吧?”

  為了湊齊錢,她這回可算是在這個圈子裡丟盡了臉面,但好歹錢是湊齊了,四十二萬,原本以為足夠了的,沒想到卻被席雲芝這個女人坐地起價,委實可惡至極。

  只見席雲芝聳聳肩:

  “沒有的話,那就算了。我不賣了。德全啊,去朱雀街尾的那戶人家告訴那家主人,我把珍珠船賣給她,讓她帶錢過來取便是了。”

  席雲芝似模似樣的喊著代掌櫃的名字,一副要他立刻去喊人般的神情,席雲箏一聽朱雀街尾便知道她說的是哪戶人家,她還親自上門撒過潑的地方,她早該想到,這一切,都是胡姬那個女人給她下的套,卻沒想到最後會栽在席雲芝手上。

  一咬牙,狠了狠心,席雲箏說道:

  “我買。”

  將婢女身上的錢全都給了席雲芝,說道:“這裡是四十二萬,我現在再回去拿八萬,東西我要定了。”

  “德全,東西客人要了,快送去包裝……”席雲芝立刻爽快的接話安排。

  一筆看似離奇買賣就這樣做成了。

  ***

  就在席雲箏付錢拿貨之後的第二天,胡姬又一次扭著腰肢來到了席雲芝的店裡,因為席雲芝早前有過吩咐,她便被直接帶去了後院。

  席雲芝剛喂完奶,正在洗手,見她進來,也沒說話,淡定從容的洗完了手,這才從袖中拿出十張銀票遞給她,衷心誇贊道:

  “演技不錯,下回還找你。”

  胡姬收了銀子心情好極了,對席雲芝問道:

  “你怎知道,我家老爺會是那種反應?一般的男人,可絕對不會願意自己的正室出去拋頭露面的。”

  席雲芝對她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拿了錢,就趕緊離開京城吧。席雲箏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只會越來越依附尹大人,她從小便驕縱慣了,眼中絕不會容下你的。”

  胡姬卻不以為意,在席雲芝養在後院的盆栽上摘了一片葉子,無所謂的說:

  “她容不下又能怎樣?如今尹大人喜歡的是我。”

  席雲芝看著她美麗狂野的容貌,心中一陣悲涼,卻是再沒說什麼,指了指大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胡姬又將手中的銀票的拍了拍收入腰間的五彩錦袋,搖曳著身姿,離開了席雲芝的後院。

  被她摘下的那片葉子隨風而落……

  兩日後,左督禦史府便傳出小妾胡姬失足落井溺斃的消息。席雲芝也只得歎了一口氣,她早提醒過她的,不是嗎?

  ***

  臘月初,步覃的軍隊終於班師回朝,凱旋而歸。

  席雲芝在家裡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便如虛脫了一般倒入了劉媽懷裡,她顧不上滿城的鞭炮齊鳴,萬人空巷。

  幾乎是用跑的從宣武門追到了正陽門,每每都被沿街觀望的人群隔離在最外面,但她只要能看見那為首的冷硬男子,就算叫她跑遍整座京城她都願意。

  她的男人……回來了。

  她的倚靠……回來了。

  她再也不用獨自面對這樣可怕的世界了。

  追著步覃的軍隊一直來到正陽門外,看著他們氣勢如虹的走入正陽門,去宮中接受封賞。

  看著宮門漸漸關上,席雲芝終於肯停下腳步,喘著粗氣不住發笑,笑得肚子疼了都停不下來,正陽門是守衛們都以為這個女人瘋了,席雲芝在他們趕來驅趕的前一刻終於止住了笑,捂著肚子,輕輕松松的往家走去。

  回到家裡,她便又拉著劉媽和如意如月出去買菜,逛遍了市場,買了一推車的魚肉回去,從洗到煮,全部都是她一手包辦,劉媽想要幫忙,也全都被席雲芝拒絕了。

  步覃晚上回到家中,看見等待他的是一桌豐盛的家常晚餐,一個美麗的妻子,一個可愛得叫人愛不釋手的兒子,還有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氣氛……

  他知道,這便是他追求了一生的東西了。

  將兒子抱在手中,怎樣都不肯放開,就連吃飯喝酒時也不例外,小安倒是精神,自從看見步覃之後,他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從未見過的人,不時伸出胳膊放在嘴裡輕咬,但是目光卻是從未移動過的。

  “小公子這是在認爹呢,你瞧他看的多認真。”

  乳母笑瞇瞇的說道。

  席雲芝笑得合不攏嘴,卻是沒說什麼話,一個勁的給步覃夾菜添酒,生怕他吃不飽一般。

  “將軍回來了,夫人也就高興了,這都多少天了,也沒見夫人這般笑過。”

  劉媽坐在隔壁桌上忍不住說道。

  席雲芝也不否認,倒是笑得更加開心了,在接收到步覃溫情的目光時,她羞澀的低下了頭,咬唇吐了幾個字出來:

  “夫君,吃。”

  “……”

  步覃的回歸,無疑就是給步家老少配了一副安心藥,再也不用擔心沒有主心骨了。

  所有的風雨都將在步覃回歸之後,瞬間化為彩虹,自從步覃出征之後,席雲芝便就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腦海中總是會莫名的出現一些很可怕的念頭,然後,無人傾訴,只能她一個人乾著急,不得不為了全家老小,拼了命的去防備,去爭奪,去抵抗。

  她的夫君回來了,今後,她便不用再孤軍作戰,不用在提心吊膽了,席雲芝想著想著,又欣慰的笑了。

  一家人圍著飯桌,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一直聊到小安打了瞌睡才被迫靜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0 PM

第63章 封賞

  步覃這次回來雖然大獲全勝,但卻帶回了一個令人心痛與震驚的消息。

  “閆大師……死了。”

  兩人一番久別重逢的雲雨過後,席雲芝靠在步覃懷中,步覃繞過她的肩膀,將她完全裹在懷中,埋頭在她發間,輕嗅的她散發出來的清香。

  席雲芝震驚:“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步覃輕歎一口氣:“我以兩萬兵對戰犬戎十萬,若是沒有他的幫助,怕是絕不會勝得這麼輕易,但是,他在助完我後,便說要趕去淩霄山,淩霄山在齊國境內,可是兩日之後,就發現他被人殺死在了越水之濱。”越水則是連接蕭國與齊國的越江。

  “……”

  席雲芝看著步覃,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那他的兩個藥奴呢?是不是他們……”

  步覃點頭:“十有八九就是被他們殺的。但我帶兵趕去的時候,閆大師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闌冬和鐵柔也確實不在他身邊。”

  席雲芝見他情緒低落,知他為閆大師的死自責,因為,不管怎麼說,閆大師潛去齊國抓捕叛徒闌冬,有一半也是為了給步覃報仇,而當初他主張在步覃面前殺了闌冬他們,卻被步覃阻止了,這才釀成了如今的慘況。

  雙手環過他的腰,席雲芝用自己的行動給他安慰: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閆大師已經死了,後悔也無濟於事,別多想了。”

  步覃將身子沉入被褥之中,懷中抱著溫香軟玉,歎息著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席雲芝剛剛起身,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走出去一看,竟然是一隊明黃色的儀仗隊,為首的像是個公公,席雲芝愣在廊下,只聽那公公從錦盒中請出聖旨,尖銳的聲音在步家小院中響起:

  “步覃接旨。”

  步家老小便就趕緊拾掇拾掇跪在了那儀仗前,步覃抱著孩子從房間走出,大家趕緊又往後退了退,將最前頭的位置留給他,待步覃不緊不慢的走到最前頭,單膝跪地之後,那公公便開始宣旨:

  “步覃英勇善戰,打退強敵,為國效力,特官復原職,封為一品上將軍,統率三軍。賞黃金白銀各三萬兩,綢緞若干,新將軍府著內務府重建,來年三月竣工。欽此。”

  “……”

  那公公宣完旨意後,步家老小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說話,以至於場面一時冷場,直到步覃冷淡的聲音傳出,眾人才不甚統一的跟著說。

  “謝主隆恩。”

  那公公將聖旨卷著放到步覃手中,步覃隨意擱在懷中的小安身上,然後就轉身離開,弄得那原本還想再說些恭賀話的公公面上一陣尷尬,還是席雲芝走上前去,請那公公入內用茶,並詢問了步承宗後,給那傳旨公公封了一封三百兩紅包,這才緩解了尷尬。

  傳旨儀仗離開之後,席雲芝這才去到房中,正看見步覃抱著小安坐在窗邊的搖椅上曬太陽,小安在父親的陰影之下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小手還時不時伸出來抓一抓步覃的下巴,步覃則面帶笑意,抱著他就那樣任他拉抓,小安嘴裡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畫面溫馨極了。

  席雲芝走過去,小安看見娘親便就突然伸手要她,步覃將孩子送到席雲芝手中,只見小安精靈可愛的往席雲芝胸前拱,把席雲芝弄得癢癢的。

  “早晨起來吃過一回,怕是又餓了。”

  說著席雲芝便想躲到帳子裡頭去餵奶,卻沒想到被慵懶坐在椅子上的步覃拉住了身子,席雲芝一時不穩,跌坐在他身上,步覃趁勢摟住她的腰肢,感受著這娘兒倆的重量,不許席雲芝離開。

  “就在這喂。”

  席雲芝大窘,正要拒絕,懷裡小安卻突然哭了起來,小手不住的亂舞,像是要去抓席雲芝的衣襟般,步覃仍舊不放手,無賴的說道:

  “看,小安真餓了,在跟娘親抗議呢。”

  席雲芝被這個男人氣死了,但孩子在哭卻是事實,便也就顧不得什麼,解開了衣服便就讓小安吃上了。

  步覃的一雙俊目,一會兒在席雲芝臉上掃幾眼,一會兒又盯著吃奶的小安看幾眼,嘴角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深。

  席雲芝好不容易才在步覃的注視下,難為情的喂飽了小安,並且成功哄他睡著之後,步覃才肯放她們娘兒倆起身。

  席雲芝將孩子安放在他們床鋪之上,將帳幔放下,自己則一邊整理衣衫,一邊走到步覃身邊坐下,知道他最近因為閆大師的事情,心情都不是很好,便就抓著他的手,想叫他高興一些。

  步覃對她勉強勾了勾唇,說道:

  “皇上昨日接風宴上說,要在城內重新建一座將軍府,我在南郊邊上選了一塊地,那裡有山有水,中間還有一片清澈的湖泊,咱們便就將那湖泊圈入府裡,種些荷花和菱角,夏天可以賞荷采菱,你說好不好?”

  席雲芝知道步覃這麼做,定是因為她從前說過,想要在住的屋子面前有一片小湖泊,心中感動他還記得自己說的話,腦中也想像了下,說道:

  “將湖泊圈入府,夫君,那府邸得有多大?”

  步覃轉頭看了看窗外,說道:“每個官員的府邸都有規格,一品則是一百頃,但步家世代征戰,皇上封無可封之後,便就著令內務府出資擴建府邸,作為賞賜,所以從前的將軍府有三百多頃,這回皇上要見的府邸,自不會少於三百頃的。”

  席雲芝為之咋舌,三百頃的屋捨,那得容納多少人啊?但她也知道,這是皇帝封賞,臣子沒有拒絕的權利。

  “皇上放了我半個月的假,半個月後,我將每日上朝議政,家裡的事,還得要你多操持。”

  步覃說著,便反握住席雲芝的手,將之送到唇下輕吻,席雲芝又將最近京城發生的事情跟步覃說了一番,也沒有漏掉敬王府所做的事,因為這些事,就算她不說,夫君也還是會知道,與其讓他聽旁人添油加醋的說,還不如她直接坦蕩的告訴他。

  “敬王估計也只是想用敬王妃來給咱們提個醒,倒也沒真的出什麼事兒,你就別偷偷的去尋人家晦氣了,既然你以決定扶持濟王,那就不要再在朝中樹敵,不管是國事還是家事,不到萬不得已,隱忍一些總是沒有壞處的。”

  “……”

  步覃沒有作答,席雲芝又不放心的推了推他,他這才敷衍的點點頭,對席雲芝道:

  “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今後你就是正式的一品上將軍的夫人,面對那些女人的時候,拿出底氣來,不管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惹了什麼禍,都由我給你擔著,用不著再去委屈自己忍耐了。”

  步覃這一番話,聽得席雲芝心中感動,為了使他寬心,嘴上卻說:“我不委屈,我早就說過,只要能跟著你,只要你不甩掉我們娘兒倆,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所以,不過發生了些小事,有什麼委屈的呢。”

  “……”

  夫妻兩人倚靠在一起,吃飽嬰兒睡在床上,溫馨的時光總是相同的寧靜。

  ***

  自從步覃得勝歸來之後,席雲芝和甄氏的來往就明顯少了一些。

  因為濟王對甄氏下了嚴令,說是在局勢還未明朗之前,不能在檯面上與步家過從甚密,因為當今皇上多疑,濟王頭上還有三位權勢相當的哥哥,‘淡交’才是兩相保命的基本准則。

  沒有了甄氏前來找她說話,席雲芝倒也覺得有些無聊,幸好店裡的事也比較忙,這才分了她些心思。

  年關將至,京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鵝毛般的大雪連續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路面上就全是積雪,有條件的人們便選購皮靴,沒條件的人們便選擇那種靴子中有油布夾層的款式。

  席雲芝抱著豎頭豎腦的小安,跟著他的小手指的方向走動,嘴裡還不時跟他說這話,店外的簾子卻突然掀開,席雲芝轉頭一看,竟然是一個她怎麼都意想不到的人。

  左相府的千金李蘭箬一身裘皮氈子,清雅如霜的站在她的店門前,臉上滿是喜氣。

  席雲芝對這個女人的印象還可以,最起碼,她是溫和的,不像席雲箏和敬王妃那種,隨便說句話便是夾槍帶棒的。

  席雲芝將小安交由乳母手中,自己便迎了上去,走出櫃台與李蘭箬互相行了一個平禮,然後便將人領到了客座,命夥計奉茶。

  李蘭箬的目光四周看了看之後,便面帶微笑對席雲芝說道:

  “早就聽說城裡開了幾間這樣的鋪子,一直未得空前來,沒想到竟是夫人開的。”

  席雲芝回以微笑:

  “小姐光臨,蓬蓽生輝,不知小姐可看中什麼,我叫人送去二樓雅間,供小姐慢慢選購。”

  李蘭箬淺笑倩兮,便指了幾樣東西後,便就在店裡夥計的帶領下去了二樓雅間,席雲芝則根據她指的那幾樣東西,又另外挑選了幾樣款式不錯的發簪與環佩便也就上樓相陪。

  李蘭箬對女式的東西倒是無甚興趣,但對席雲芝後來拿上去的幾只中性環佩卻是興趣十足,拿在手中翻看了好幾回後,卻又放下,席雲芝見她如此,心中有一猜測,於是便大著膽子說道:

  “李小姐,敝店也有男式的環佩翡翠,進貨之後,便無人問詢,小姐你可願替我鑒賞一番?”

  李蘭箬眼中閃過驚喜,面上卻維持優雅,說道:“夫人客氣了,蘭箬求之不得。”

  席雲芝叫夥計將面前的這些都收了去,又拿了兩只蓋著黑絨布的木制托盤,上頭擺放著幾只方剛大氣的腰扣環佩,李蘭箬一眼便看中一個雙蛟戲珠的腰扣,說道:

  “這個倒是別致,只不知他喜歡不喜歡。”

  席雲芝斂目一想,便叫夥計將東西放下,雅間內只留下她和李蘭箬兩個人,席雲芝端起一杯茶,不動聲色的問道:

  “李小姐說的可是……席公子?”

  李蘭箬面上一驚,隨即便紅了起來,席雲芝心道一聲可惜,這般出色的女子,竟然會真的著了席筠那小子的道。

  看著她低頭不語,耳根紅透的模樣,席雲芝便知道李蘭箬定是對席筠動了真情。

  席雲芝將茶杯放下,開門見山的說道:

  “李小姐,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李蘭箬撫弄這手中的環佩,聲若蚊蠅:“夫人請說。”

  “席公子,本名席筠,是左督禦史夫人的哥哥,時年二十有五,我說的可對?”

  李蘭箬低頭不語,席雲芝又道:“他不僅是左督禦史夫人的哥哥,在輩分上,也算是我的,我與左督禦史夫人同樣來自洛陽席家,這些小姐可能不知道。”

  李蘭箬像是想起了什麼,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道:“夫人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麼嗎?”

  席雲芝看著她將手中環佩攥的緊緊的,不禁說道:

  “我想說……席公子配不上你。他絕非你的良人。”

  李蘭箬聽了席雲芝的話,當即臉色一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帶怒色,說道:

  “步夫人,我敬你年歲比我大,但你若對席公子出言不遜,你我之間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席公子才情橫溢,待人誠懇,他說只要他二月春試拔得彩籌便去左相府向我提親,你既也為洛陽席家之人,卻再此出言重傷自己的哥哥,竟不知是何用心。告辭了。”

  李蘭箬一番慷慨陳詞之後,便就頭也不回,帶著婢女離開了席雲芝的南北商鋪,席雲芝站在二樓窗口看著她急急離去的身影,心中唏噓不已。

  果然,人還是不能做好事,她不過陳述了事實,有些人就受不了了。

  席筠說拔得彩籌便去提親,那要是他拔不到彩籌呢?或者說,根本就是想要靠左相府的裙帶關系去拔這次的彩籌呢?席筠的品性她不敢保證一定是差的,也不能保證他對李小姐全無真心,但她卻敢保證,不出三月,李蘭箬定會後悔,只不知到時,她卻又該如何收場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2 PM

第64章 將軍府

  步覃的朝服內務府連夜趕制了出來,做出來之後,便就送來了步家。步覃每天都抱著兒子到處轉悠,朝服還是席雲芝看著尺寸收下了。

  回來之後,席雲芝讓步覃將朝服穿給她看一看,卻被步覃冷淡的拒絕了。

  自從步覃回來之後,小安就變得不那麼粘席雲芝了,倒是對他親爹粘的不得了,有幾次朝裡幾位大人前來拜訪,小安不肯離開他爹的懷抱,步覃只得將他抱在手上去跟那些大人們說話。

  因為年關將近,席雲芝的南北商鋪每天都忙的不行,布料,首飾,幾乎都是一掃而空,若不是年前席雲芝刻意多約了幾船貨在山東碼頭,還真會青黃不接,無貨可賣。

  甄氏難得到她店裡來逛,席雲芝便將她帶到了二樓雅間,准備借著選貨的機會,好好跟她說會子話。

  甄氏看來心情還不錯,席雲芝一邊給她倒茶,一邊問道:

  “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甄氏將一串瑪瑙珠子放在桌面上把玩,嘴角溢出笑容,然後一副‘我有八卦你要不要聽’的神情對席雲芝勾了勾手指。

  席雲芝不知道她神神秘秘在想什麼,便就湊過去,只聽甄氏用差點笑出聲來的聲音說道:

  “禮部尚書的千金昨兒被人睡了,當場被抓了。”

  席雲芝一聽就知道,只有那個圈子的事兒能叫她這般來勁,隨口一問:

  “是嗎?跟誰睡了,這麼不小心啊。”

  甄氏好像就在等著席雲芝問這句話般,幾乎立刻答道:“那個男人你也認識,席雲箏的哥哥,應該也算是你的哥哥吧。”

  席雲芝倒茶的手勢一頓,奇道:“席筠?”

  甄氏接過她的茶壺,自己動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反正聽說是席雲箏的哥哥,今晨發生的事,尹大人還給禮部尚書叫去了府裡問話呢。”

  “……”

  席雲芝輕歎,她早就知道,席筠早晚壞事,他竭盡心力想要在京城貴女圈中嶄露頭角,對每一個都討好,對每一個都傳情,以為自己應付起來可以遊刃有餘,可他也不想想,京城的貴女都是些什麼出身,他以為都是一些平民家的姑娘,招惹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嗎?

  “然後呢?”

  席雲芝終於明白甄氏這麼興奮的原因了,因為這件事對她而言,也充滿了八卦的誘惑力。

  甄氏聳聳肩:“然後……聽說尹大人被禮部尚書罵了一頓,然後把席筠交給尹大人帶了回去,然後,席筠就又挨了一頓暴打,然後我就跑來這裡告訴你這件事了。”

  “……”

  禮部尚書的千金與陌生男子被抓奸在床的事情在城內傳的沸沸揚揚,事件的女主角,席雲芝在之前那次聚會中看到過一次,小家碧玉,不怎麼開口說話,沒想到出事的竟然是她。

  但是,更令她沒想到的事,這件可以用‘醜’字來形容的事情,竟然就這樣毫無遮掩的傳了出去。

  禮部尚書府的人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自打臉的事情,他們用盡方法去瞞,但這件事還是這樣離奇的傳了出去,那這幕後之人意欲何為,又是誰傳出去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果然,就在消息傳出去之後沒多久,就傳出了禮部尚書大人要嫁女的消息。

  席筠果然是下了一手好棋,先是勾的尚書千金對他欲罷不能,然後被人發現之後,乾脆將計就計,又來了一招苦肉計,仗著自己是左督禦史的大舅子,禮部尚書也只能對他動動拳腳,不敢直接將他殺了了事,這其中給了他緩沖傳信的時間,這才有了如今的結果。

  這件醜事對席筠來說,不僅沒有損害名聲,反而,他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就趕到禮部尚書府負荊請罪,並且提出要承擔責任,迎娶尚書千金,尚書府雖然惱他,但也是騎虎難下,匆忙嫁女,總比今後傳言越傳越盛,壞了女兒名聲,到時候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

  席雲芝忙著置辦家中年貨,對這些事也是聽過就算,並沒打算去插手或阻止。

  步覃被官復原職之後,步家小院裡便開始熱鬧起來。

  每天都有朝中大人前來府中拜會,他們送來的賀禮足以堆滿一間繡房。步覃疲於應對,便早早就隨席雲芝去了店裡,在後院抱著小安玩兒,躲得清閒。

  十五日之後,步覃不得不穿上了朝服,降色紗袍佩水蒼玉,腳踩烏皮靴,中間的補子上一隻畫意甚濃的武麒麟張牙舞爪,蓬勃朝氣,步覃本就高挺俊美,五官深邃,穿什麼都能帶出一種貴氣來,如今穿上一品武官朝服,更是威武不屈,英挺的不得了。

  席雲芝伺候他穿完了衣裳,都等不及往後退了兩步,美美的欣賞起來,在步覃快要發飆的前一刻,又聰明的回過神來,接著替他戴上金蟬發冠。

  步覃見她嘴角帶笑,一雙眼睛恨不得貼到他身上的好奇,覺得有些好笑,便一把將之摟入懷中,在她耳邊勾唇說道:

  “若是夫人喜歡看,為夫晚上再到帳幔之中穿給夫人一個人看,如何?”

  “……”

  席雲芝難為情的推了他一下,步覃正好將她圈入懷中一番欺負,才肯放開,席雲芝面帶羞色,欲拒還迎的將他推開了,一雙素手替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這才將他送出院外,看他騎上了高頭大馬,帶著趙逸和韓峰往正陽宮門走去。

  ***

  雖然步覃說過只要她喜歡,就不用管其他的,盡管放手去做就是,但席雲芝還是覺得,從前她拋頭露面也就罷了,如今若是還經常如尋常商婦那般出入店鋪,可能會給步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就歇了去店鋪的事,讓掌櫃們效仿洛陽商鋪的做法,每半個月把清單和賬目整理了送來她的府上給她過目,平日裡,她就不去店裡了,所有事宜交給代掌櫃全權處理。

  席雲芝在家裡悠閒度日,陪著小安跑東跑西的,卻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她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人竟然突然找到她的門上來。

  當他風塵僕僕,灰頭土臉牽著一匹瘦馬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席雲芝愣了老半天才認出他來,驚呼:

  “張延?”

  這個狼狽的客人不是張延又是誰呢?

  張延看到席雲芝的第一句話不是別的,只是一句‘有吃的嗎?’,席雲芝讓如意如月端來了糕點和茶水,又叫劉媽去廚房趕緊煮飯,又做了幾道菜端上來。

  張延狼吞虎嚥,恨不得自己多生幾張嘴來吃才好。

  席雲芝看著他的樣子,不禁說道:“你慢些吃,別噎著了。”

  張延嘴裡包的滿滿的,一個勁的對席雲芝搖手,不知道想說什麼,席雲芝給他又添了些茶水,他喝了兩口後,才稍微口齒清晰了些:

  “我都餓了三天了。”

  席雲芝奇道:“你好歹也是酒樓的老闆,不至於吧。”

  張延白了他一眼:“酒樓老闆也抵不住盜賊橫行啊。我在途徑石亭的時候,財物都給人搶了個光,就剩這頭又老又瘦的馬了。”

  “……”

  席雲芝見他說的可憐,不禁又問:“那你沒事跑來京城幹什麼呢?”

  張延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當然是投奔你呀。你現在可是洛陽首富,到了京城又成了一品上將軍的夫人,飛黃騰達,我不過來投奔你,來投奔誰呢?”

  “……”

  雖然席雲芝對張延有朋友之義,但留一個男人在府中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能做的,便就在隔壁給他騰了一間房間出來,讓他先在此歇腳,等到步覃晚上回來之後,她便將張延的事情老老實實跟步覃說了。

  原以為以自家夫君醋壇子的性格,他定會讓張延滾的遠遠地,沒想到步覃一聽來的人是張延,竟然也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席雲芝對步覃的反應覺得很奇怪,便就不甘的問道:

  “夫君,張延是個男人,好端端的跑來京城找我,你就不覺得……氣憤嗎?”

  步覃換了常服,聳肩道:

  “為什麼氣憤,他是張延不是嗎?”

  “……”

  席雲芝十分不懂,自家夫君為何對張延這個男人特別的放心。但既然步覃這麼說了,席雲芝便也覺得沒什麼了,便叫張延留在步家的隔壁,跟在小黑後頭,替她跑跑宅子什麼的。

  張延適應能力出奇的快,快到讓席雲芝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有些就連小黑他們都沒有摸到的犄角旮旯他竟然都瞭若指掌。

  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替席雲芝找了不下於十座宅院,一下子就在小黑他們中做出了名頭。

  ***

  轉眼就是大年初一,小安被奶娘們打扮的像只小炮仗,圓滾滾的小模樣已經長開,看著活脫脫一個步覃的縮小版,見人就笑,可愛的任誰都想伸手去捏捏他白嫩嫩的小臉。

  一大早,步承宗便抱他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之後,正好趕上吃糯米圓子,小安看見席雲芝便側著身子過來要她抱,席雲芝抱到手上,他就笑開了花,開始專心吃手。

  席雲芝給他喂了幾口甜湯,那小舌頭巴咂著一副享受極了的模樣,步覃看著手癢,便就伸手接了過去,小安離開了娘親的懷抱,又是瞪著雙眼盯著步覃看,步覃也學著席雲芝的樣子,用小勺舀了點甜湯,送到他的嘴邊,他卻是不吃,小手不住往席雲芝那裡抓。

  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步覃不勝其煩,但又因為是大年初一,他也不好不在自己家中,便就只能強打精神應對。

  此時小安倒是替他解決了不少煩惱,只要那些人提起什麼他不願意回答的事,他便以小安為藉口,一會兒說他餓了,去找娘吃奶,一會兒說他尿了,一會兒說他不耐煩了,諸如此類的藉口,都能在席雲芝這歇息片刻,然後再抱著小安過去待客,周而復始,送走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

  二月初始,將軍府初建完成,築造府的匠官前來請步覃過去過目,步覃便將席雲芝也帶了過去。

  將軍府占地自不必說,一眼望不到頭卻是真的。

  席雲芝與步覃漫步在湖泊之上的九曲回廊上,看著四周的風景如畫,席雲芝第一次覺得頭皮發麻。這麼多豪華的屋捨,這麼多珍奇的花朵,這麼多的小院子,這麼大的地方,得找多少人回來才能全都打理出來呀。

  倒不是她如今缺錢,只是她是真的不習慣府邸太大,太空曠,步覃倒是覺得挺好的,當即便又吩咐工匠,再在這片湖泊上另外多添幾條小船。

  工匠們領命而去,富麗堂皇的將軍府便就算落成了。有了步覃的肯定,工匠們便可以上報內務府,叫內務府派人前來審查,然後走一道過場之後,步家就能舉家遷入了。

  初定遷入時間,是三月初,席雲芝回到家中,看著蘭馥園這間住了還不到一年的地方,雖小雖沉舊,但她卻是十分喜歡的。

  劉媽和如意如月倒是很興奮,每天都嚷嚷著要搬新家了,收拾起來格外的賣力。

  三月初,步家舉家遷入南郊新居。內務府撥了三十人一同送入了將軍府做僕役,有負責清掃的,有負責養花的,有負責打理魚池的,還有負責做飯的,凡是大家府裡要用到人的地方,內務府基本都給安排好了。

  倒是給席雲芝省去了不少麻煩。不過,步覃卻對內務府送來的人沒什麼好感,當日便給他們定下了不許出入主人院落的規矩,違者重罰不待。

  一開始席雲芝還不太明白他此舉何意,但過了幾天之後,她就有些明白了。

  這些僕役都是內務府送進來的,也就是說,他們全都是內務府的人,並不會因為他們如今進了將軍府,就真的是將軍府的人了,宮裡的奴才跟外面的家僕是不一樣的。

  人多口雜,人多也事多。

  步覃雖然接受了他們在府裡做事,但不代表他能允許這些人隨意刺探他們的生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3 PM

第65章 狀元郎

  新將軍府實在是太大了,光靠劉媽,如意如月是根本不夠的,就算有內務府撥來的三十人,還席雲芝是覺得不夠用,因為她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統計了一下,將軍府光是空房就有八十六間,單單清掃這一項來說,內務府的三十人便已用的差不多了,更何況,這麼多房屋裡,竟然還不包括她們住的主院。

  於是席雲芝便就叫小黑他們在找房賣房的同時,順便給她招招工,連續挑選了好幾天,席雲芝才又另外選定了二十二人,至此將軍府中的各項事宜才算是運作起來。

  三月初,京城迎來了忙碌的時節。

  三月初二科舉應試,持續七日,考完三日放榜,放榜後有瓊林宴,瓊林宴後,三月十五乃是聖壽,三月十八則開始一年一度的選秀,各官家十二至十八歲的未出閣閨女皆可參加。

  席雲芝這日正在府裡看帳,門房老陸便派人來報,說是左相府派人遞了帖子進來,左相千金李小姐求見。席雲芝放下賬本,便就去了待客花廳。

  李蘭箬一間席雲芝,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兩人兀自握手行禮過後,席雲芝請她入座,見她神情抑鬱,像是有話要說,便就摒退了所有人,李蘭箬這才感激的對她福了福身子。

  “夫人,只怪蘭箬糊塗,這才沒有看清他人面目,錯怪了夫人,還請夫人原諒。”

  李蘭箬說著便就起身,對席雲芝福下了身子,席雲芝哪能受她此禮,趕忙上前攙扶:

  “李小姐快起來。”

  將她扶起之後,席雲芝便見她雙目通紅,便就出言安慰道:

  “李小姐莫哭,我早就說過,席公子配不上你,你看他才情橫溢,其實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他接近禮部尚書小姐定然就是為了本次科考多些人脈,你未被他欺騙更深,實屬萬幸了。”

  李蘭箬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將泛紅的眼角掖了掖,這才點頭說道:

  “夫人說的是,這種無恥之徒,還是早些看清了的好,癡情錯付,總好過後悔一生。”

  席雲芝見她超脫,便也欣慰,只聽李蘭箬猶豫了一會兒後,又道:

  “夫人,我怕今後再也沒這麼容易見到夫人了,所以這次來,便是特意向夫人賠禮的。”

  席雲芝奇道:“怎麼會不容易呢?你什麼時候想見我,派人來傳便是了。”

  當然席雲芝這句話只是一句客套話,如今她身為一品上將軍的夫人,而李蘭箬只是宰相孫女,這其中差著輩分不說,身份也是不同的。

  李蘭箬莞爾一笑,說出了實情:“我……這個月便要入宮選秀女了。爺爺替我爭了個妃位,今生今世,我怕是再難出宮門了。”

  “什麼?”席雲芝訝然:“小姐要去……選秀女?”

  李蘭箬點點頭,看到席雲芝這般驚訝,她不禁笑著說道:“像我們這種豪門貴女,若是沒能在皇上選秀前定下親事,十有八九都會被送入宮去選一輪,這種方法,既能搏一搏皇上的寵愛,即便博不到,說不准也能博到一位諸侯王爺的青睞,到時候,再由皇上賜婚,風光大嫁,然後……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席雲芝看著她的模樣,像是願意,又像是不願意,也不好多問什麼,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話後,李蘭箬便就提出告辭了。

  ***

  晚上,席雲芝和步覃說起李小姐要去選秀這件事,步覃卻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語氣,目光仍舊盯在書冊之上,開口說道:

  “嗯,之前李大人替她求了太後,說一入宮便是妃位,與喜得龍種的李貴妃作伴。”

  席雲芝正在繡樣子,對步覃的話有些驚奇:“李貴妃是誰?”

  “李蘭箬的嫡親姐姐李蘭詩,三年前入宮,前陣子有了身孕,李家便就把李蘭箬送了進去,鞏固聖寵。”

  “……”

  席雲芝這才明白李蘭箬話中,這些大家小姐們的悲哀,想想那皇上已然五六十歲,甚至比李蘭箬她們的父親年紀還要大些,可她們卻為了家族,不得不以二八年華的風貌去侍奉君側,從此失了自我。

  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席雲芝突然又想起那個負了李小姐的席筠,不禁又問道:

  “對了,這次的科考結束了嗎?”

  步覃聽到科考兩個字,放下書本,看了看席雲芝,然後默默的點了點頭,之聽席雲芝問道:

  “狀元郎可是姓席?”

  席雲芝想直接問狀元是不是席筠的,後來想想可能太直接了,便就這般問道,只見步覃斂下目光,稍稍猶豫了片刻後,才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問什麼。”

  席雲芝驚呼:“真的是他啊。”

  步覃蹙眉,想問她怎麼知道的,想了想後,才又說:“是他不好嗎?他總算證明瞭自己的能力不是嗎?”

  席雲芝聽後覺得很是氣惱:“當然不好。像他那種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小人,不過是靠裙帶關系才考中了狀元,有什麼好得意的。”

  步覃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就覺得哭笑不得:

  “夫人,你以為考狀元是菜場賣菜,若是要攀裙帶關系,豈不是要攀到皇上的後宮裡去?”

  “……”席雲芝一時語塞,便就閉上嘴巴,不言不語,繼續靠在軟枕上繡花,良久後嘴裡才嘟囔道:

  “反正我覺得,他那個人品行不好。”

  步覃也看了她良久才說道:“說不定,他是有苦衷的呢?”

  “……”

  席雲芝乾脆放下針線,走下軟榻,出門洗漱去了,不知道她家夫君今晚吃錯了什麼藥,竟然為席筠那個混蛋說話,感覺再和他說下去,她就要忍不住罵他了,這才出來透透氣,兀自站在九曲回廊上,看著湖面波光粼粼,吹了好一會兒夜風後,才又悻悻的回到了房間。

  ***

  第二天一早,步覃上朝去之後,席雲芝剛在府裡找了些事做,門房又來通報,說濟王妃駕到。

  席雲芝連忙又趕去了花廳,心中覺得奇怪,濟王不是說了要王妃和步家保持距離,不要太親近,平日裡最好就連來往都不要,可是今日濟王妃卻突然登門,不知所為何事,不會又和濟王吵架了吧。

  甄氏看見席雲芝,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說道:

  “過些時日,便是皇上大壽了。濟王命我辦理此事,可是……”甄氏的臉上出現一絲窘迫,席雲芝見狀,趕忙應答:

  “若有事情雲芝能夠幫得上忙,就請王妃不要客氣了。”

  甄氏聽了席雲芝的話,對她感激一笑,然後才切中主題說道:

  “濟王府這些年的境況,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府中早已沒有半點餘錢,年前發的例銀,被王爺用來打點各家禮品了,例銀所剩無幾,這次皇上大壽,濟王府再不行,總不能叫王爺空著手去,所以……”

  甄氏說到這裡,席雲芝已經明白了她想說的話,便默不作聲,去了內院,從她的黑寶匣中取出了十幾張萬兩銀票,拿到了花廳中,交給甄氏。

  甄氏數了數數額,當即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不不不,用不了這麼多。”

  席雲芝讓她收下,說道:

  “去年十一月太後生辰,左督禦史花了足足五十萬兩買了一條珍珠船送給太後做守禮,濟王就算不用送那麼貴的,但這些還是必要的吧。”

  甄氏為難的對席雲芝說道:“快別說左督禦史送的那條珍珠船了,太後喜歡是喜歡,但知道價格之後,便就不高興了。太後生性節儉,將此事跟皇上說了之後,皇上當場便就要都察院徹查尹大人的家產,看他是否貪汙,幸好最後查出銀錢是由尹夫人四處籌借的,這才沒有罷免尹大人的官職。”

  “……”

  席雲芝還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個典故,當即心中冷笑,沒想到席雲箏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尹大人沒在聖駕前討得好,回家定然不會給席雲箏好臉色看,怪不得席筠被逼的鋌而走險,不顧名聲孤注一擲的做了禮部尚書的女婿。

  甄氏最後也只敢拿了席雲芝五萬兩銀子,便就不再停留,火速離開了將軍府。

  ***

  科舉考試過後,狀元郎果真姓席。

  席雲芝只覺這個世道不好,就連席筠那樣的人都能中了狀元,便就沒怎麼去理會,兀自在家繡花帶孩子。

  小安如今已經能站在人腿上蹦跳了,府裡整天都充滿了他嘻嘻哈哈的笑聲,依依呀呀的會叫爹了,步覃每天晚上回來之後,都要跟他玩兒上好一會兒才肯回房。

  瓊林宴因為皇帝選秀,而向後推移了五日,這五日中,來自各地的大家小姐們全都卯足了勁,往那個金絲牢籠中沖去,李蘭箬前有貴妃姐姐撐腰,後有丞相爺爺舉薦,只不過是在選秀的舞臺上稍稍露了個面,就被皇上納入了後宮,封為言妃,與她的貴妃姐姐同住一個宮殿,入宮當晚,便由貴妃替她穿針引線,自然而然的就承寵了。

  皇上這回選秀,一共納了七位才人,兩個美人,一個妃子,席雲芝對這個荒淫老男人表示徹底無語,所以,當後來步覃跟她說,今年皇上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只選了不到十個,席雲芝覺得驚詫不已,還被步覃笑話說沒見識了吧。

  席雲芝對這種宮闈秘辛沒什麼興趣,只覺得後宮三千佳麗,只為那一人寵這件事有點悲涼,但橫豎也不關自己什麼事,便也就不去過問了。

  瓊林宴當天,頭三甲都會胸戴紅綢花,騎在高頭大馬上向京城百姓致意,接受百姓們艷羨佩服的目光,然後,從正陽門直接入宮,參加瓊林宴。

  席雲芝這天正巧在鋪子裡盤貨,聽夥計們都在說,狀元和探花他們的馬快到朱雀街上了,原本對這看席筠渣男無甚興趣的席雲芝被幾個小丫頭拉著走到了門外,只見三匹高頭大馬正好轉入了朱雀街,街上百姓紛紛翹首以盼,席雲芝站在店門口,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小丫頭們紛紛擠入了人群。

  席雲芝抬眼看了看為首的狀元郎,突然覺得眼前一花,隨後,她伸手在眼睛上抹了幾下,這才驚覺自己沒有看錯。

  遊街的隊伍從她的店門口穿行而過,前去湊熱鬧的小丫頭們也都回來了,一個個表情興奮的不得了。

  “狀元郎的年紀雖然有點大,但還是挺好看的,還有那個探花……”

  小丫頭們的談論並未引起席雲芝的參與,她在店鋪門前站了好久,然後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拔腿便沖了出去,追著遊街隊伍跑了好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4 PM

第66章 流放西北

  席雲芝披著氈子站在門邊等步覃回家。

  門房的老陸讓她去屋裡待著,席雲芝卻搖手拒絕了,深夜的寒風吹得她鼻子有些發酸,高高掛在將軍府門前的燈籠發出暈黃的光芒。

  當步覃的轎子落地之時,席雲芝便沖了上去迎他。

  步覃掀開簾子,便看到席雲芝期待中帶點興奮的神情,又見她的鼻子幾乎都凍紅了,不禁將她擁入懷中,將自己的氈子掀開,讓她也躲了進來。

  “我今天,看到他了。”

  席雲芝莫名其妙對步覃說了這麼一句話。

  步覃蹙眉,表示不解,席雲芝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說道:

  “他就坐在馬背上,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就好像我記憶中的那樣,絲毫沒有變樣。”

  “你說誰?”步覃看著她像只小綿羊一般鑽入自己懷中,對在一旁偷笑的趙逸和韓峰使了個眼刀,兩者立刻就收了笑容,招呼著隨從們入府,讓他們小夫妻倆在門外你儂我儂一番。

  “我爹啊。”

  席雲芝的眸色帶著閃亮,看來這兩個字帶給她的感動依舊。

  步覃還是不解:“你爹怎麼了?你不是說,不願意見他嗎?”

  席雲芝盯著步覃看了好久,這才說道:“誰說我不願意的?我要早知道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那我就是半夜起來,也要去門前守候啊。”

  步覃沒有說話,而是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後才猶豫的問道:

  “你事先不知道今年的狀元是你爹嗎?”

  席雲芝搖頭:“我以為是席筠,因為他不是娶了禮部尚書的千金嗎?我就以為今年的狀元非他莫屬。”

  “……”

  兩兩相望,好像有什麼誤會,被他錯誤傳達了。

  ***

  席徵第二天一早,便被請入了將軍府。

  席雲芝卯時不到就起來親自煮了早飯,一大鍋的白粥,加一盤子水煮雞蛋,還有一些她親手醃漬的醬菜三四樣。

  席徵來的時候,席雲芝正在擺碗筷,他愣在門外不敢進來,席雲芝便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門外,伸手將他拉了進來,按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又將一雙筷子和一隻雞蛋送入他手中。

  步覃將肩上的氈子遞給韓峰,自己也在飯桌旁坐了下來。

  席雲芝給席徵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之後,便就也給步覃盛了一碗,步覃倒是不客氣,呼嚕呼嚕喝了起來,席徵卻看著眼前的白粥和雞蛋,怎麼也下不了口。

  最後,在席雲芝的催促下,他才忍住顫抖的唇,喝了一口粥,又立刻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席雲芝,只見她溫婉一笑:

  “快吃吧。雞蛋涼了就腥氣了。”

  “……”

  席徵默默點點頭,步覃看著這對父女倆平淡的好像經常見面似的,一點都沒有他預想中的激烈認親場景,要知道,他今日可是特意穿了身勁裝,就是為了應對兩人一言不合廝打起來的局面的,沒想到……

  吃完了早飯,步覃便不打算陪這對父女幹坐著了,自己回到房中,換了朝服,便就上朝去了。

  席徵將雞蛋砸了一個口子,用筷子將蛋白和蛋黃挑出來吃,再配上一點醬菜,他足足吃了三碗粥,五個雞蛋。

  每個吃完的雞蛋殼就那麼倒扣在桌面上。

  席雲芝與他坐在一張飯桌上,互不相干的吃飯,席徵粥碗空了,席雲芝才會抬頭主動問他還要不要,席徵點頭後,將碗遞給她,她就站起來替他再盛,相看兩無言,但氣氛卻又十分默契和諧。

  席徵看著空碗和雞蛋殼,嘴唇微動,正要說些什麼,只聽飯廳外傳來幾聲依依呀呀的叫爹聲,席雲芝立刻站起來迎出去,只見胖乎乎的小安被乳母抱了過來,看見席雲芝,便就往她身上賴。

  席雲芝將他抱在懷中,顛了兩顛,將小傢伙逗得癡笑不已,清脆的聲音在飯廳中回蕩。

  席雲芝抱著小安坐在飯桌前,正要騰出手來剝雞蛋,卻對上了一雙渴望與驚奇的眼神。

  席徵的一雙中年俊目自從看到小安之後,就從他身上拔不下來了,小安哪怕只是拍個手,他都盯著看半天,席雲芝斂目想了想,說道:

  “爹,我要給小安剝雞蛋,你替我抱一抱他吧。”

  席徵幾乎是立刻從座位上站起,僵著步伐走到了席雲芝旁邊,兩只手臂就那樣直挺挺的伸了過來。

  席雲芝將小安放到他的兩回胳膊上,小安不認識他,只是稍微癟了癟嘴,也沒太過反抗,兩只眼睛盯著席徵看了好一會兒後,才突然伸出兩只小手,抓住了席徵上唇和下顎上的鬍子,拼命拉扯。

  “哎,哎喲。”

  席徵的鬍子被那小子抓在手裡不肯放,疼得他鼻頭直泛酸,卻又絲毫不想拉開他的小手,就那麼痛並快樂著。

  席雲芝和席徵之間的小尷尬,被小安三兩下就全部化解,大概是外公犧牲自己逗他一樂的精神太過偉大,使得小安在撒手之後,便對外公席徵產生了好感,賴在他懷裡,就連席雲芝伸手要抱,他都表示不願意。

  席徵就這樣變成了專業奶公,小安的御用抱抱。

  席雲芝便就趁機讓席徵今晚乾脆就住在將軍府,席徵原本是覺得不妥的,但在小安的‘誠意’挽留下,他卻是不得不留下來了。

  ***

  瓊林宴後,以狀元為首的三鼎甲進士皆被安排了官職。

  榜眼和探花都無意外的被放出京去,做了一方父母官,或許做出了政績,還會被召回京城。

  但是席徵這個狀元卻是直接被留在了京城,做了一個從四品京官。

  一般來說,不管是狀元還是榜眼探花,都是新一屆從民間才子中選拔出來的人才,這種人才,相對底細不知,所以,皇上都會將他們先外放到外省,然後,看各人潛力來決定是否召回京中重用,可是,像席徵這樣,不外放,直接留在京中做官,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那就是給皇上做了女婿什麼的,狀元郎做了駙馬,自然就可以留在京中任職。

  但是,以席徵的年齡,和公主們的年齡著實不太相配,又加上自己有過正妻,公主若是要嫁給他,那就得是填房,所以,用膝蓋想也知道,席徵這個狀元郎絕不會走上駙馬這條路,但叫人驚奇的是,他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皇上破天荒給他封了一個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的閒職。

  席雲芝原本還擔心,自己與父親才剛剛相認,他很快就又要被外放他鄉,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心下大喜,便就跟步覃商量,說就別要席徵一個人住在客棧裡了,讓他到將軍府來住。

  步覃自然同意,第二天親自帶了人去將席徵請回了府內安住。

  ***

  席徵的性子跟席雲芝倒是差不多的,只是比席雲芝多了些文人的傲氣清高。

  但他對步覃這個女婿可以看出來,還是特別滿意的,他住入府中之後,步老太爺便就邀他住同一座院子,席雲芝原本以為,她爹定然不會同意,沒想到,他爹竟然欣喜的答應了步承宗的提議。

  席雲芝這才知道,原來這兩人從前便就有過交情,突然想起之前堰伯問起她爹是不是叫席徵,他進京趕考那陣,在前將軍府中借宿過幾宿,想來他們的交情便是那時建立的吧。

  席徵才情自不必說,清高剛正的性格肯定深受步老太爺喜愛,這一老一中年倒是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好友,席徵的到來,正好也彌補了堰伯不在老太爺身邊伺候的孤單。

  日子過的平靜而充實,席雲芝別無所求,只希望這種平靜的日子一直繼續下去就好,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的話。

  時年七月,濟王被諫徇私枉法,結黨營私,意圖謀反,天子大怒,將濟王府上下皆關入天牢候審。

  知道這個消息的席雲芝獨自在院中站著,從步覃上朝等到他下朝,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問他:

  “濟王府怎麼樣了?”

  步覃知道,她與濟王妃甄氏感情不錯,初來京城時,她也確實受了濟王妃不少照料,看著她擔憂的神色,不禁撫上她的臉頰,歎息的說道:

  “前幾日皇上禦花園遇刺,兵部尚書帶人抓住了那兩名刺客,天牢逼問之後,說刺殺皇上的幕後黑手是進來與朝臣多番走動的濟王,皇上震怒,將濟王一家流放西北苦寒之地,並下詔,在他有生之年,濟王永不能回朝。”

  席雲芝臉色蒼白:“流放……西北。”

  步覃低下頭算是默認了,可席雲芝還是不解:“可是,怎麼能憑那兩個刺客的一面之詞,就定了濟王府的罪呢?就連我這個不懂政治的女人家都知道,這件事透著玄乎,皇上為何不徹查,就這樣輕易的冤枉了濟王呢?”

  “……”步覃歎了口氣,對席雲芝解釋道:“皇上多疑。再加上濟王最近也確實與某些朝臣走的太近,上個月皇上大壽,他給皇上送了一副千壽貼,說是前朝大家王舟的親筆,市價要五萬兩銀子,皇上命內務府清查了濟王府的例銀後,左相和鎮國公便一口咬定了濟王受賄,逼著皇上盡快將之處理。”

  席雲芝覺得有些站不住腳,五萬兩銀子的千壽貼……五萬兩銀子……莫不是濟王妃從她這裡借去的那五萬兩嗎?

  這,這,倒變成了她間接害了濟王府嗎?

  步覃見她臉色有異,便將她摟入懷中,輕拍她的後背,說道:

  “你不是跟我說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嗎?既然都已經這樣發生了,我們難過也於事無補,他們明日卯時便就被押送出城,城外十裡石亭處,有我的崗哨,你若想去送她……我給你安排。”

  “……”

  席雲芝終於忍不住,哭倒在步覃懷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5 PM

第67章 燕子胡同

  城外十裡處有座石亭,那裡是歷來流放之人最後會親之所。

  從昨日開始,瓢潑大雨便就下個不停,春雷陣陣,天際黑壓壓的雲像是大軍壓境般叫人喘不過氣。

  席雲芝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衫站在石亭中翹首等待。

  過了好久之後,遠處才緩緩走來一行人,押著兩台囚車,席雲芝不管不顧沖入了大雨,站在官道中央,如意拿著一把傘打著一把傘,來到席雲芝身旁替她遮雨。

  囚車隊伍帶到跟前,帶頭官兵指著席雲芝主僕大喝一聲:

  “來者何人,膽敢阻擋去路。”

  席雲芝從袖中掏出一隻錦袋交給如意,如意便將手中的傘遞給席雲芝,自己則跑入了雨中,一邊打傘,一邊跑著說道:

  “大人,我家夫人曾受過濟王恩惠,想來送他們最後一程。”

  如意說著便偷偷的將一隻錦袋送到為首官兵手中,那官兵掂了掂重量,見她們只是兩個小女子,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便就一揮手,便就有士兵冒著雨,去將渾身濕透的濟王和濟王妃拉了出來,戴上枷鎖,送到了石亭之內。

  席雲芝看著狼狽不堪的濟王和一直哭泣的甄氏,讓如意替他們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然後自己就默不作聲的從旁邊的食盒中,拿出幾盤子點心,一口一口喂給他們吃。

  兩人自從入了天牢之後,那些人便就沒他們吃過什麼東西,濟王府的人全都被抓,旁的人也不敢在這風口浪尖輕易過來探視。甄氏邊吃邊說謝謝,濟王也是對席雲芝感激的點了點頭,全程沒有一個人說話,誰都沒有心情,就算是告別的話,也開不出口。

  伺候兩人吃飽喝足之後,官兵催促之下,濟王和甄氏這才被拉起了身,帶著鎖鏈和枷鎖又要轉身離開。

  濟王走在前頭,甄氏走在後頭,席雲芝趁著官兵們全都走出石亭之後,將甄氏瞧瞧拉住,飛快的從袖中掏出一隻油包從甄氏的側襟處塞了進去,甄氏訝異的看著她,只見席雲芝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珍重。”便就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濟王和甄氏被解了枷鎖,再次關入木頭囚車,押往西北。

  席雲芝站在石亭上看著他們離去,直到看不見人影時她才收回了目光,撐著傘往城內走去。

  ***

  濟王被流放之後,整座朝堂仿佛都籠罩在一片風聲鶴唳之中。步覃每每回來都是眉頭深鎖,就連任職閒職的席徵都是成日唉聲歎氣的。

  但城中百姓還是一派祥和,半點沒有皇朝衰退的不興與焦慮,席雲芝的店鋪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店鋪裡賺了錢,她就用來買宅子,買了宅子再賣出去,賣出去之後,她就再買店鋪,朱雀街上的店鋪早已被她買的七七八八了。

  不誇張的說,如今京城中有小半的宅子都多少跟席雲芝沾著些關系,有的已經成為她的私產,有的是她賣出去的,總之,就算席雲芝再怎麼低調,不願聲張,但她在京城之中也自有一番名聲了,人家提到有錢的掌櫃,總歸第一個想起的便是她。

  再加上她的將軍夫人的身份,坊間對她的傳聞就更加神乎其神了。

  但她本人卻對這些並無感覺,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府務。

  小安已經能下地走動,每天東跑西跑,一跑就摔,然後自己爬起來,拍拍手再跑。把兩個乳母弄得頭昏腦脹,焦頭爛額,府裡卻充斥著他清脆快樂的笑聲。

  步覃自從上回帶兵攻打犬戎之後,便就沒再被安排出征,皇上似乎對他有所防範,怕他擁兵自重,好幾回商議大事,都未傳他一並入閣商議。

  步覃也樂得清閒,每天上完早朝便就回來陪伴妻兒。朝上有事,除非是皇帝親自開口問詢,否則他就不開口說話,許是濟王被流放的事情,讓他對這個朝廷失望至極,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分收斂,他不怎麼開口說話,而皇上也不敢真的分配什麼大事讓他去做,那些言官,諫官們就是整日盯著他,也找不出什麼可以諫言的地方。

  同年十一月,平王突然暴斃家中,兇手據說是他的兩名舞姬,皇上勒令徹查,最終卻也沒查出什麼所以然來,只好不了了之。

  但這件事,步覃回來跟席雲芝說過之後,席雲芝就覺得平王暴斃這件事,定有蹊蹺,絕不是他的那兩名舞姬能夠做到的。

  她想著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便就不難猜出一二。

  皇室的四位皇子,一個被流放,一個暴斃而亡,如今只剩下太子和敬王,太子和敬王是兄弟,也是連襟,他們若想聯手鏟除誰,那其他皇子還有什麼能力反擊呢?

  十二月初,太子妃傳出懷了身孕,舉國歡騰,皇上說天賜麟兒,當場就要給這位遲來的太孫封號,被群臣諫言之後,才答應等太孫生出來之後再封。

  席雲芝搬到新的將軍府之後,便就將蘭馥園的宅子全都買下,做了她的商宅,買賣住宅的人手也從原來的不足十人,發展到了如今五六十人的隊伍。

  每天都忙的不行,因為這裡本質上還是私宅,席雲芝不會常去鋪子裡拋頭露面,但有空還是會到這裡來看帳。

  正在跟阿香姐對賬,張延鬼鬼祟祟的從外面走進來,席雲芝見狀,便就叫住了他,張延這才停下腳步,無奈的轉過身,對著她訕笑。

  “昨晚去哪兒了?聽說你一夜都沒回來。”

  席雲芝放下賬本,對他問道。

  張延立刻變了臉色,支支吾吾起來:“沒……就和幾個朋友出去喝了點酒。”

  席雲芝又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繼續對賬,張延低著頭回到了自己房間補覺。卻沒發覺,席雲芝追著他背後的疑惑目光。

  招來小黑盯著張延好多天,發現這人每天晚上都會去同一個地方。

  東城燕子胡同的一所居宅,常年大門緊閉,席雲芝曾經派小黑前去打聽過,但小黑也鎩羽而歸,只說那可能是某位達官貴人的私宅,戒備森嚴不輸任何官宅,他根本混不進去,平常也看不到人出來。

  張延倒是能在那裡隨意出入,每天准時戌時進,寅時出。

  席雲芝覺得十分奇怪,若說張延想做什麼小動作,她倒是沒看出來,因為他最近不過是消極怠工,白天大多是在睡覺,下午醒來之後,混一混時間,然後戌時就趕去燕子胡同。

  晚上她回到將軍府中,門房老陸告訴她,說將軍中午回來之後就一個人去了演武場,一直到現在還沒出來,也不見吃飯。

  席雲芝將披風解下來遞給如意,自己則去了將軍府南面的演武場,還沒進去,便能在外面聽見內裡棍子揮得虎虎生風的聲音,席雲芝推門而入,只見步覃一個人在校場上揮汗如雨,各路棍法打的十分激烈,像是在隱忍宣洩這什麼似的。

  席雲芝兀自轉身去倒了一壺茶端進來,也不叫他,她就坐到了演武場邊上的那張石桌旁等他發洩完。

  步覃早就看到席雲芝走了進來,卻是又打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肯歇手,將棍子一扔,便就龍行虎步走到了石桌旁,拿起先前席雲芝端來的茶壺就喝了起來。

  一番豪飲之後,他將水壺放下,雙手撐在石桌邊緣喘氣。

  席雲芝這才從懷中掏出香帕,替他擦去了臉頰上的汗珠,步覃又喘了一會兒,便就恢復了,接過席雲芝手中的帕子,兀自擦起汗來。

  “可是朝中發生了什麼?”

  席雲芝雖然這麼問,但她心中敢肯定,定是朝中發生了什麼令自家夫君無法紓解的大事,他卻無力更改,這才在這裡生悶氣。

  步覃大刀闊斧的坐在另一張石凳上,重重歎了一口氣:

  “西北出現了叛亂,敬王舉薦王博沖上陣,王博沖是蒙驁的關門弟子,從未上陣殺過敵,此番皇上命他為主帥,將鎮守南寧的二十萬兵全都派給了他。”

  席雲芝不懂謀略與政治,但聽步覃這麼說了,也知道這個王博沖是靠著定遠侯蒙驁的關系,這才當上了主帥,他從未打過仗,各方面經驗都不足,皇上卻讓步家鎮守南寧的二十萬兵派給他,難怪步覃會覺得生氣,無處發洩了。

  席雲芝見他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就問道:

  “那朝中其他大臣就沒有反對的嗎?敬王舉薦王博沖,那太子呢?太子可有舉薦什麼人呢?”

  步覃一聽席雲芝提起太子,頓時就更生氣了,拍著桌子,邊走邊怒道:

  “太子,太子都接連一個月不上朝了。”

  “……”

  ***

  這日席雲芝正在蘭馥園的院子裡陪小安玩,小黑跑進來說有事告訴她,席雲芝便讓乳母陪著小安,自己走到外面去跟小黑說話。

  “夫人,那宅子的來歷查出來了。你猜屋主是誰?”

  席雲芝見小黑一臉興奮,便也好奇的搖搖頭,讓他快說,小黑醞釀了一番,指著皇城的方向,興奮的說道:

  “那宅子竟然是當朝太子的私宅。我說怎麼戒備那樣森嚴呢。”

  “……”

  席雲芝蹙眉不解:“太子的私宅?你如何知道的?”

  小黑抓著頭嘿嘿一笑,說出了他的方法:

  “我在外頭盯了好幾天,發現這間府邸,每三天派車出門采購食材,我便跟過去看了看,誰知道,他們的車根本不是往集市的方向走,跟著跟著,就到了東城太子府的後門,他們裝了一大車的食材之後,就又回到了燕子胡同。”

  “……”

  席雲芝覺得更加的不解,昨日夫君才說太子已經一個月不上朝了,今日小黑便就打探出來太子很可能藏身在燕子胡同,但這些原本也不關她什麼事,可是,這其中卻牽涉到了張延。

  張延每天出入的府邸竟然是太子私宅,而且夫君說太子一個月沒有上朝,而張延是差不多一個多月前表現就有些奇怪,晚出早歸,很少見他在蘭馥園露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子想從張延身上打聽出什麼?若說太子想借由張延打探將軍府的事,但張延也沒有特意向她打探過什麼呀。

  難道他們倆從前是舊相識,張延說他曾經做過禦廚,那是不是在他做禦廚時候,跟太子有過交情?

  可是席雲芝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麼樣的交情才能令張延與太子這般密不可分的聚在一起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6 PM

第68章 狗血的真相

  席雲芝雖然心中對張延和太子的關系表示疑惑。但始終沒打算插手去管,甚至連問都沒有去問過。

  張延依舊我行我素,終於他就連白天都不回來了,席雲芝派人去找他,卻都渺無音訊,他就像在京城中消失了一般。

  這日,蘭馥園門前卻停了一頂奢華軟轎,園裡的人全都出去圍觀,他們嘈雜的聲音將席雲芝也引了出去,只見從那軟轎上走下一位姿容秀麗的女子,看穿著打扮,雖然華麗卻不像是什麼千金小姐,只見她彬彬有禮的走到席雲芝面前,對席雲芝行了一個大禮,這才指著軟轎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可是席雲芝席掌櫃?”

  那女孩笑容滿面的問道。

  席雲芝點點頭,同樣客氣的回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奴婢香如,特奉主子命令,前來請席掌櫃過府一敘。”那姑娘大大方方的說出了邀請。

  席雲芝又問:“請問你家主人是誰?”她可不記得自己在京城還有什麼大家朋友。

  那姑娘似乎看出了席雲芝的猶豫,便就又道:“我家主人說了,若是掌櫃不放心,可以自帶護衛一同前行。”

  “……”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若是席雲芝還要推辭,那就顯得太沒膽色了,當即便帶著小黑等幾名護衛,便就坐上了對方的奢華軟轎,一路往東走去。

  軟轎被抬入了一坐宅子,席雲芝是到了之後才知道的,她一下轎,僕人便趕過來替她掀簾子,整理衣擺,席雲芝從未受過這樣誇張的待遇,當即縮著身子對他們搖手說:

  “不,不敢勞煩,我自己來就好。”

  僕人們退下之後,從宅子裡走出一位看似管家般的人物,爽快一笑之後,便對席雲芝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席雲芝了然,既來之則安之,跟在那管家身後便就去了內宅。

  席雲芝被請進一間美輪美奐的房間,內裡擺設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她正盯著一座古屏風看,就聽廊外傳來環佩叮咚的聲響。

  她正襟危坐,保持警惕,只見門邊一道火紅色的衣裙走了進來,席雲芝順著衣裙往上看去,只看到一張驚艷和陌生的臉龐。

  這個女人長得十分漂亮,遠山眉之下,一雙清澈的仿佛能看出倒影的眸子如星光般璀璨,五官秀麗,令周圍美景失色,席雲芝在腦中回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與這樣一位絕色美人什麼時候見過面。

  答案是,沒有。

  席雲芝謹慎的對她福了福身子,那女人似笑非笑的對她走過來,突然開口說道:

  “最近席掌櫃可是城裡在找一個叫張延的人?”

  席雲芝聽她提起張延,不禁愣了愣,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而後才斂目點頭:

  “沒錯,姑娘如何認識張延,他是我的朋友,這些天卻失蹤了,姑娘可知他現在人在何處?”

  那女人聽了席雲芝的話,盯著她看了好久,這才銀鈴般的笑聲脫口而出,換了一種語調之後,席雲芝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就知道你這個朋友沒白交,還知道派人來找我。”

  “……”

  席雲芝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十足的男聲,而且聽聲音,分明就是張延的。

  “你……”有種念頭在席雲芝腦中閃過,指著她想說卻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我就是張延啊。我會易容術。”

  “……”

  有那麼一刻鍾的時間,席雲芝的腦子是不夠用的。直到張延又說了一句:

  “我是女人,步將軍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所以才會放心你跟我交往的啊。”

  “……”

  席雲芝又是一陣神傷:“他……什麼時候看出來的?他跟你見面也不過就兩三次吧。”

  張延聳聳肩,披在肩頭的薄紗滑下,露出香、艷的姿態,席雲芝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她心中的張延是個永遠衣著邋遢,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市井之徒,怎會……咦……等等。

  太子?

  “你和太子是……”

  ***

  席雲芝從燕子胡同出來的時候,腦子裡都是嗡嗡的,因為今天張延的事情,讓她徹底的見識了一回倫理人性道德的大逆轉。

  張延原來叫做張嫣,是龍武年間的秀女,前朝禦廚的第五代傳人,憑著出色的容貌和絕頂的廚藝,被皇上看中封了才人,住在錦繡宮中,誰知道,一次偶然的機會,那時仍舊住在宮中的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再難自拔,正巧那時後宮妃子嫉妒她身份低微,卻屢獲聖寵,她們便找了個機會將她打昏丟入了禦花園的長清河,長清河通著護城河,她一路下漂,竟然漂出了宮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她,奇跡般的為太子所救。

  兩人情到濃時,太子便將她養在了如今的燕子胡同中,怕人認出她的身份,太子便重金請來了一位易容高手,教張嫣易容之術,張嫣有一對巧手,將易容之術學的是爐火純青,直到太子被賜婚太子妃,張嫣大受打擊,於太子大婚之日,跑了,一跑便是多年。

  在洛陽城混混度日,不想被人知道她的真是身份,直到席雲芝的出現,才讓她又一次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決定用張延的身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沒想到席雲芝來了京城,她終究是躲不開心中的期盼,也跟著回來了,然後,故地重遊的時候,被太子抓個正著,然後,就有了後面的故事。

  張嫣讓馬車直接把她送回了將軍府,老陸見她回來,趕緊跑到步覃的書房去回報,步覃大著步子趕出來,看見席雲芝失魂落魄的走進府裡。

  “怎麼了?”

  席雲芝這才回過神,看到自家夫君疑惑的俊臉,席雲芝下意識的掐了掐自己的臉頰,感覺還在做夢般。

  直到晚上躺倒床上,席雲芝還在想這個問題,見步覃走入,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只穿著中衣,便就赤腳跑下了床,抓著步覃便問:

  “夫君,你知不知道張延……是女人。”

  步覃看她穿著單薄的中衣,便將她摟在懷裡,怕她著涼,低頭便看見松垮垮的衣領中白皙的皮膚,不禁想起那柔滑的觸感,便一把將她橫抱而起,往床鋪走去。

  席雲芝習以為常,抱住了步覃的脖子,又問了一遍:“夫君,你不知道吧?”

  步覃將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蓋好,然後自己便兀自除下衣衫,一邊回答她道:

  “我知道啊。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

  “……”

  席雲芝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原來夫君真的知道,可是……

  “你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派人調查過她?”

  步覃掀被子上床,席雲芝還是喋喋不休的問,全然不覺,自己已經被壓在身下,步覃勾了勾唇角,手腕一轉,席雲芝的中衣繩結便被他解開。

  但步覃的答案顯然沒有席雲芝腦子裡想的那麼復雜,只見他將自己埋入了那片柔軟,簡單扼要的說道:

  “他沒有喉結,就這麼簡單。”

  “……”

  ***

  張嫣的身份令席雲芝足足抑鬱了好幾天。當即讓小黑他們停止尋找張延的蹤跡,小黑他們奇怪的問起,席雲芝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們。

  張嫣與太子復合了,仍舊被太子養在燕子胡同中,她言語中似乎相信,太子對太子妃全無情意,娶她只是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席雲芝不想對她這件事加以點評,也不想去插手她和太子之間的私事,日子就這樣繼續著。

  十二月初,王博沖西北慘敗而歸,叛軍數目雖不多,但卻深諳兵法,打一仗換一個地方,王博沖只知兵書,全無作戰經驗,節節敗退。

  朝中文武百官困在內閣幾日都不得歸家,步覃提出解救之策,被皇帝贊許。賞賜金銀,卻就是不讓他帶兵出戰。

  席雲芝這日在房中教小安拿筆寫字,門房老陸卻慌忙來報,說敬王妃駕到。席雲芝心中疑惑,卻也不敢怠慢,趕忙迎了出去。

  只見敬王妃儀駕萬千,排場十足的走入了將軍府,看著席雲芝和抱著她腿的小安,勾起了唇角,對小安招了招手,小安卻是沒有理她,敬王妃按了按鬢角:

  “哼,商婦之子果然上不得檯面。”

  席雲芝強忍怒氣,叫乳母將小安抱走,自己正面對上了敬王妃表面美麗,內心汙穢的笑臉。

  “不知王妃駕到,所為何事?”

  敬王妃用眼角掃了一眼席雲芝,也不回答,只是將兩只手高高舉起,在半空拍了兩拍,兩名衣著光鮮暴露的舞姬,一個手執琵琶,一個手拿胡琴,姿態妖嬈的跪在了席雲芝面前,溫柔婉約的說道:

  “小女參見主母。”

  席雲芝不解:“王妃這是何意?”

  敬王妃一副涼涼的口吻:“哦,這是我特意從太後那兒給步將軍求來的兩名舞姬,我見步將軍人丁凋零,特意送兩名舞姬來給他開枝散葉,排遣寂寞。”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謝謝王妃好意,步家不需要這些東西,為將軍開枝散葉,排遣寂寞是我應該做的事情,無須假借他人之手。”

  敬王妃好像早就料到席雲芝會這麼說,早就有了應對之策:“你沒聽清楚嗎?我說的是這兩名舞姬是太後所賜……你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東西,竟然也敢對太後賜下的東西說不需要?好大的膽子!”

  “……”

  席雲芝被她的話噎了一口氣,目光一變,沒有說話,敬王妃便就再次湊近她道:

  “我要是你,就放聰明一些,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嗎?總是霸佔一個自己配不上的位置,你到底知不知道,滿京城有多少女人都看不過去?步家世代忠勇,步將軍被封一品上將軍,而你呢?不過是個滿身銅臭的商婦,你憑什麼穩坐主母之位?”

  席雲芝斂下目光,不用去看她此刻的神情也能想像出來有多可惡,緊捏著手心,聽她繼續說道:

  “今日我給你送兩個舞姬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世道沒那麼容易,你想自命清高,特立獨行,那就得要有真本事,憑運氣,是成不了事的,懂嗎?”

  “……”

  敬王妃說完之後,便就帶著她的排場,如來時那般離開了將軍府。偌大的院子裡,只留下席雲芝和那兩名帶著驕色的舞姬兩兩相望。

  一次可以忍,兩次決不能忍。

  敬王妃差點殺死她和小安這件事,她還沒跟她計較,這回竟然又上門欺負到她頭上來,什麼她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怕,但是唯獨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她絕不與人共用。

  敬王妃已經連續兩次觸動了她的逆鱗,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8 11:48 PM 編輯

第69章 挑撥

  步覃晚上回來的時候,便看見院子裡跪了兩個女人,單薄的衣衫讓她們凍的瑟瑟發抖,他只看了一眼,在兩名舞姬都還沒醞釀出楚楚可憐的情緒之前,便快步走了過去。

  席雲芝坐在床沿上,懷裡抱著熟睡的小安,用輕柔的歌聲哄著小傢伙入睡,步覃回來之後,便輕著手腳走過來,看著熟睡的小安,在他額頭上摸了兩把,這才對席雲芝比了比隔壁的手勢,說他先過去,席雲芝點頭。

  哄完小安之後,席雲芝回到房間,給坐在書案後頭翻找什麼檔案的步覃倒了一杯凝神靜氣的香茶,語氣平穩的說道:

  “今日,敬王妃送來兩名太後賜下的舞姬,我讓她們跪在院子裡,太後知道了,會不會遷怒於你,或者治我的罪?”

  步覃看了她一眼:“不會,她沒有遷怒我的理由,也沒有治你罪的理由,既然只是送到我府裡伺候的人,那主母想如何處置便就如何處置。”

  席雲芝點點頭,乖順的站在一邊給步覃研墨,步覃又看了一眼她,覺得他這妻子,確實有點臨危不亂的架勢。

  一般的女人在收到送給她丈夫的舞姬時,若是想旁人說她明理一點的,便會將人好生安置,待丈夫回來再做定奪,若是心計重些的,便會偷偷處理了,不讓丈夫知道,可她倒好,直接罰給他看,絲毫不隱瞞不說,並且根本不需要他來做什麼定奪,一副她做什麼都不關他事的淡定從容。

  不得不說,步覃很喜歡這份來自妻子的信任,就好像她的心中對他沒有任何懷疑,趕走她們——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她連問都不願意問,因為問了,便是懷疑了,懷疑了,感情便就會有裂痕。

  她的妻子很努力的在維持他們間這一段毫無芥蒂的感情,他樂得被她維護,也是真心覺得,這樣就很好。

  ***

  第二天天還未亮,兩名舞姬便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將軍府。

  她們足足在院子裡跪了半天一夜,以為沒人看管,她們便想自己起身去找將軍,可是,只要她們的腳步往內院走一步,便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小石頭砸中她們。

  一晚上下來,她們傷痕累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拼著被砸死的危險,她們抱頭鼠竄,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鬼魅橫行的將軍府。

  席雲芝起來之後,門房老陸便就來告知了她這個消息,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讓在樹上守了一夜的小黑他們下來吃早飯,然後特准他們回去休息一天。

  很顯然,昨夜擊打舞姬們的幕後黑手,就是他們了。

  席雲芝吃完了早飯,便就去了店裡。久未路面的張嫣突然出現。席雲芝如今看他,只覺得別扭的緊,尤其是看過她這張其醜無比的男人面具覆蓋下那張嬌艷美麗的容顏之後。

  張嫣像個沒事人似的在店裡走動走西,席雲芝看著她的樣子,突然對她招手。

  “掌櫃的有什麼吩咐?”

  席雲芝嘴角抽搐,看他仍舊那副市井做派,活脫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怎麼會……伸手想去扯她的臉,卻被張嫣快速後退,像是洞悉了她的動作一般,閃開之後還得意的對她笑了笑。

  “我這張臉,可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席雲芝嗤之以鼻:“一個總是讓你見不得光的男人,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張嫣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不管見得光還是見不得光,反正他對我的感情是真的,這就夠了。”

  席雲芝見她頂著一張大男人的臉,做出小女兒的嬌態,只覺得全身一陣惡寒,這才對她問出了先前想問的問題:

  “如果我幫你把太子妃搞下臺,讓你的男人身邊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想怎麼謝我?”

  張嫣看著席雲芝愣了愣,這才笑道:“你在玩我啊。太子妃是定遠侯家的,要是那麼容易搞下臺,我和他又何必瞞的這般辛苦。”

  席雲芝從容一笑:“我是說如果,天下的事,總沒有絕對的。”

  張嫣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不禁有些動搖,立即湊上前說道:

  “不是我不厚道,但的確是我和他先在一起的,太子妃才是後來居上,如果你能幫我把她拉下臺,你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就算我給不起,蕭楠也給的起,你放心。”

  席雲芝聽她直呼太子名諱,覺得好笑,挑眉問道:

  “那你可要問清楚你家太子了,若是他根本不想太子妃下臺,只是想跟你偷偷摸摸的,我豈不是好心做壞事?”

  張嫣拍胸脯保證:“蕭楠對那個女人毫無感情,他好幾次都差點為了我要去跟太子妃攤牌,要不是我硬拉著他,說不准如今都已經變天了,他怎麼可能不想呢?只是怕定遠侯那方的勢力反彈罷了。但若是太子妃有錯在先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席雲芝看著她的樣子,但笑不語,張嫣被她看的頭皮發麻,不知道是誰惹了這位祖宗,接下來倒楣的又會是誰。

  ***

  席雲芝下午回到家裡,便讓劉媽給她准備了兩籃子雞蛋,然後坐上將軍府出客用的豪華馬車,去到了太子府,給門房遞上拜見太子妃的拜帖。

  太子自成年之後,便搬離東宮,在外立府,太子府便是離皇城最近的那座豪華官邸,巍峨霸氣,象徵著一國儲君的無上地位。

  席雲芝帶著如意站在太子府門前,正抬頭看著頭頂上兩只高高在上的燈籠,門房便出來回話,說太子妃同意接見上將軍夫人。

  席雲芝讓如意提著雞蛋,自己則禮貌有加的跟在那僕役後頭,去到了太子妃休憩的後院,富麗堂皇的奢華叫席雲芝看得移不開眼,見到正在熏香保胎的太子妃時,席雲芝十分誇張的對太子妃表達了一番自己心裡對太子府邸艷羨和崇敬的心情。

  太子妃的肚子還不怎麼看的出來,雖然也知道席雲芝只是隨口說說,但好話誰都愛聽,便就靠在軟榻上,對席雲芝擺擺手:

  “夫人過獎,請坐。”

  席雲芝還沒坐下,便叫如意將兩籃子雞蛋送到太子妃面前,樸實的說道:“這是我們府裡劉媽親自養的雞生下的蛋,我攢了大半個月才攢了兩籃子,便就給太子妃您送過來,這懷孕女人啊,吃雞蛋是最補的。”

  太子妃一雙美目在那兩籃子雞蛋上掃了幾眼,眼底現出厭惡之色,又抬首看席雲芝並無不敬之意,心下雖然輕視她的土氣,但畢竟席雲芝是將軍夫人,檯面上的和諧還是要維持的,於是便興致懨懨的勉強對席雲芝扯了個虛假的笑:

  “哦,多謝夫人費心了。”

  席雲芝見她不耐,又道:“不費心不費心,前些日子還聽說,您這身子骨向來孱弱,要好好將養才行,畢竟您腹中懷的可是咱們蕭國未來的皇上啊。”

  太子妃聽席雲芝信口拈來什麼皇上不皇上的,當即眉色聚攏,怒道:“休要胡言,這話若傳了出去,你我都要治罪。”

  席雲芝做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一副被太子妃的厲色嚇到的樣子,支支吾吾的攪著衣角站了起來,不知所措。

  太子妃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高了些,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再做拖延,便急急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

  “是誰說本宮是因為身子骨孱弱才在府中將養的?”

  席雲芝趕忙回道:“哦,是上回在敬王妃舉辦的花會上聽到的,大家都這麼說,所以,太子妃您才會推了聚會主持,讓敬王妃全權代辦的呀。”

  太子妃越聽越氣:“胡說八道。本宮只是慎重腹中胎兒,不想太過操勞,才交給敬王妃去辦的。”

  席雲芝見她發怒,立刻附和道:“是是是,其實交給敬王妃辦也挺好的,大家對她都相當折服,都說敬王娶了一位德才兼備的賢妻,將來前途無量呢。”

  太子妃終於被席雲芝氣得將手中的書放下:“本宮主持那麼多年,都沒聽人說起過?她不過主持了這幾回,便就有人說了?”

  席雲芝煞有其事的點頭,仿佛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是啊,太子妃,敬王妃最近確實挺得民心的,您隨便找個花會中的小姐們問問,大家是否都對敬王妃佩服不已。反正我是挺佩服的,而且敬王妃人又好,還經常給我府中送東西,雖然我家夫君不肯收,但是她的心意,我是記得的。”

  “……”

  太子妃雖然嘴角掛著笑,但看來已經忍到了極限,席雲芝見好就收,便就提出告辭,並且深情囑咐太子妃要記得吃雞蛋。

  席雲芝前腳剛走,太子妃便叫人將那兩籃子雞蛋扔到了大街上。

  ***

  馬車裡,如意忍不住對自家夫人說道:

  “夫人,她好歹是太子妃娘娘,咱們來探望她,只帶些雞蛋,是不是太……寒磣了?”

  席雲芝但笑不語:“寒磣什麼,重要的是心意嘛。”

  如意不以為意,又道:“心意什麼的,若是太少反而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吧,更何況,您都沒去參加過什麼花會,您怎麼知道那些小姐們說了那番話?萬一太子妃要真找人來問,那……”

  席雲芝掀開車簾看了看,嘴角勾起笑容:“她找人問什麼,問她們是否對敬王妃的能力佩不佩服,還是問敬王妃辦的花會好不好?”

  如意還是不懂:“問這些也未嘗不可啊。”

  席雲芝放下車簾,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口中對如意反問道:“那你覺得那些被問的人會怎麼回答?佩服還是不佩服?”

  如意想了想之後,還是不太明白,席雲芝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說了句:朽木腦袋。

  誰都知道,敬王妃和太子妃是嫡親姐妹,若說敬王妃不好,人家是親姐妹,她們就不怕話傳到敬王妃耳中,惹了敬王妃不高興?說不得太子妃還要怪罪她們說閒話,若是說好,說不得還能讓太子妃覺得,最起碼那些人是尊重她們姐們倆的。

  所以,一般因為這種私話被問的人,都會選擇一個對自己來說,風險較低的答案來自保,那樣的話,就正好中了席雲芝的挑撥之計,讓太子妃對敬王妃心生嫌隙,然後,事就好辦了。

  席雲芝從太子妃府拜訪回來的第二天,便就帶著兩擔珠釵,一盤子混元珠子,外加天絲綢緞十匹,鹿茸人參數盒去了敬王妃府上,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對敬王妃說道自己的不是,特意帶了這些東西,來跟敬王妃賠罪,讓敬王妃原諒自己,不要再給她府中送人去了。

  言談之間,席雲芝充分表現出一個女人對丈夫可能另結新歡的不安,這種表現,讓敬王妃覺得自己勝利了,她用兩名舞姬威脅席雲芝將軍府主母的地位,讓席雲芝感覺到了害怕,所以,她才向她低頭,並且帶著厚禮上門討饒。

  敬王妃看了看她送來的東西,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出手確實大方,而且很會做生意,若是能為她所用,那今後說不准還會幫上大忙,便就假意推辭了一番後,便就收下了席雲芝的厚禮,並且恩威並施,讓席雲芝今後放聰明點。

  敬王妃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大體就是,若是你還不聽話,那她下回就再送多一些的女人去將軍府,一個兩個,將軍可能不在意,但是女人多了,將軍也是男人,再好的定力,怕是也把持不住雲雲。

  席雲芝百般應承之後,便就提出告辭,敬王妃得意洋洋的送她到了府外,以示自己對待‘自己人’的和善。

  席雲芝坐到馬車上之後,如意這丫頭又不明白了。

  “小姐,您送太子妃不過兩籃子雞蛋,您送敬王妃這手筆,可真夠大的啊。您就不怕安撫了敬王妃,然後太子妃再來找您晦氣?”

  席雲芝靠在軟墊上,勾起唇角:

  “怕什麼?誰要來找晦氣,便來找就是。多送些人來,府裡正好還缺一些燒火丫頭不是?”席雲芝篤定從容的笑了笑,掀開車簾,看著朱雀街上的車水馬龍,挑眉歎道:

  “就怕她們沒功夫來找我的晦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49 PM

第70章 席老太上門

  席雲芝回到府中,門房老陸就跑過來跟她匯報:

  “夫人,您出門之後,便有個老太太上門求見老爺,說是席老太君,夫人您的嫡親奶奶,老爺去了翰林院還沒回來,我便讓太夫人在花廳等。”

  “席老太君?”席雲芝一邊解開披風,一邊訝異的問道。

  “是,小人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所以,也不敢妄下定論,便讓她們去了花廳等候,若是夫人不認識此人,小人這就去把她們趕走。”

  老陸是新來的,所以,對席雲芝從前的事情知道的並不多,再加上席雲芝和席徵都沒有在將軍府中特意提起過這位席老太君,所以,新來的僕役大多都不知道。

  猶豫了片刻後,席雲芝便就抬腳往花廳走去。

  董氏坐在雅致精美的花廳內,左顧右盼,嘖嘖稱奇,席老太則如老僧入定,手心裡攥著碩大的菩提珠子,聽見花廳外響起腳步聲,這才睜開了雙眼。

  素雅寧馨的席雲芝嘴角勾著笑走入花廳,姿態高傲,一如從前的她們。

  席老太和董氏見席雲芝回來,董氏便趕忙扶著席老太站了起來,席雲芝目不斜視走到主位上坐下,立刻便有丫鬟過來奉上香茶,如意捧來香薰,如月取來暖爐,兩人伺候席雲芝喝了幾口香茶後,便才乖巧的站在背後替席雲芝捏肩。

  如此一番刻意的做作之後,席雲芝才勉強對等在下首處的席老太她們投去了漫不經心的一眼。

  董氏見她目光掃過,立刻撇了席老太的胳膊,走到席雲芝面前討好說道:

  “哎喲喲,我就說嘛,咱們大小姐的容貌是咱們席家最為出色的,瞧這臉蛋兒俊的,真真是應了那句人比花嬌的美景,還是將軍府的水土好哇。”

  席雲芝面不改色的聽著董氏誇贊,等她說好之後,才開口問道:

  “二嬸娘還是一如既往會說話,聽聞你們來了京城投奔雲箏妹妹,我一直不得空,也沒前去探望,二嬸娘不會怪罪我吧?”

  董氏見席雲芝對她神情和善,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以為自己的馬屁算是拍對了,當即更加賣力起來:

  “哎喲,大小姐說的哪兒的話,您貴人事忙,嬸娘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心裡想著咱們,那便就夠了,嬸娘聽了心裡舒坦著呢。”

  席雲芝看著她誇張的模樣,著實想笑,又喝了口香茶,對她問道:

  “我道,嬸娘不好好在雲箏妹妹的府上帶著,來我這裡登門拜訪,莫不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聽席雲芝提起席雲箏,董氏便更加來勁了,甩著手帕的模樣,不比萬花樓的老鴇差。

  “嗨,別提了,雲箏那丫頭啊太不爭氣了,我早就說她模樣雖好,卻是空心大草包,成立日犯她的大小姐脾氣,連自家相公都不會討好,惹得禦史大人對她厭煩不已,成日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尋歡作樂,我們遠從洛陽趕來投奔,寄人籬下,日子可不好過啊。”

  席雲芝暗笑,終於說道點子上了,故作驚訝道:“二嬸娘此話何意,難不成雲箏妹妹還會虧待你和老太君嗎?”

  席老太聽席雲芝主動提起了她,一張老臉上滿是尷尬,卻也想學著董氏的樣子,前來溜須拍馬一番,便就走了過來,在席雲芝面前站定,可一開口,兩顆豁了的大門牙卻叫席雲芝差點噴出水來。

  席老太見席雲芝發笑,這才想起用帕子遮著些,說話有些漏風:

  “算我老太婆有眼無珠,以為雲箏那丫頭是個孝順的,沒想到在禦史府中過的日子,跟下人差不了多少,每日粗茶淡飯,過的好生清苦。”

  席雲芝盯著席老太看了良久,這才歎了一口氣,故作關切的問道:

  “老太太這牙,便是上回被教訓時打斷的吧?”

  席老太提起那次被毆,眼中露出恨意,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對席雲芝點頭說:

  “是,是啊。一直也沒餘錢去鑲牙,就這麼豁著了,倒也平白叫人看去好多笑話。”

  席雲芝哼哼笑了幾聲,問出了事情關鍵:“所以,老太太和二嬸娘這次前來,是為了讓我接濟一些銀錢,是嗎?”

  雖然被人當面戳破來意,有些尷尬,但席老太和董氏也是真的缺錢缺怕了,便就不再強撐臉面,點頭說道:

  “大小姐若是能接濟一些,那想必咱們的日子會好過一些的。”

  董氏來京城這麼久,自然知道席雲芝如今手頭的雄厚資產,心裡想著以她手筆,隨便撒那麼幾萬兩銀子給她們用度的話,那就真是太完美了。

  席雲芝點點頭,對如意招了招手,用廳中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去跟賬房支二十兩銀子出來,交給席夫人回去度日,再包個三四兩碎銀另外給老太太回去鑲牙。”

  如意領命去了之後,董氏和席老太的面子就掛不住了,董氏頓時拉下了臉龐,對席雲芝陰陽怪氣的說道:

  “大小姐也太小氣了吧,二十兩銀子,真把我們當叫花子打發了嗎?”

  席雲芝從主位上站起,走到董氏跟前兒,一字一句的笑瞇瞇的說道:

  “二十兩銀子嫌少嗎?可我從前在席家,別說二十兩銀子,就連二錢都沒得到過吧?”

  席老太沖到前面,與席雲芝面對面說道:

  “臭丫頭,難道你忘了席家將你養大的恩德了嗎?別做這些會叫人戳脊樑骨被罵的事兒,我再怎麼說,都是你的嫡親奶奶,你如今發達了,卻是對自己的奶奶都這般打發,若傳了出去,你這將軍夫人的名聲怕是也難保全吧?”

  耳中聽著漏風話,席雲芝真的想笑,竭力忍住:

  “我可不記得席家將我養大,我只記得,我臘月寒冬雙手浸泡在冷水中洗碗,三天吃不到一頓飽飯,稍有差池就被打得遍體鱗傷,在鋪子裡的髒活累活全是我做,從來沒有得過一文錢的工錢,別說你是我的嫡親奶奶了,咱們把席家的族譜拿出來瞧瞧,上頭還有沒有我席雲芝的名字。”

  席老太被席雲芝的氣勢逼得跌坐在椅子上,捂著心口慌了神,但眼珠子轉了幾下,又開始反駁:

  “你,你說的那些,都是商素娥那個賤人做的,不關我這老太婆的事,那個賤人嫉妒你娘,對你娘設了陷阱陷害她,我也是被逼的,若不那樣做,連累的便是席家的名聲。我雖對你不好,但,但你不是還活著嗎?”

  席雲芝簡直見識了這個世上還有這般臉皮厚的人,冷哼一聲:

  “我活著,是我的本事,不是你的仁慈與功勞,我活著,就是為了等著看你的這一天,我活著,就是為了替我娘報仇,我活著,就是為了替被你丟下河的雲然報仇。”

  席老太僵直著身子,看著盛怒中的席雲芝無地自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對席雲芝叫道:

  “雲然,雲然沒死。你爹後來派人找遍了整條河,都沒有發現雲然的屍體,這事兒你爹知道的,他知道的,我沒有殺雲然,他,他說不定還活著呢。”

  席雲芝蹙眉看著席老太努力為自己推脫的模樣,覺得惡心至極,緊咬著下顎,換來了幾名府衛,冷冷說道:

  “將這兩個女人給我趕出去,從今往後,不准她們再踏入將軍府半步。”

  “是。”

  府衛自然是以主母之命是從,兩人一組,將席老太和董氏雙雙架著往外拖去。

  席老太像是孤注一擲,拼命掙紮,口中再無遮攔,叫罵起來:

  “你個忘恩負義的臭丫頭。你會後悔的,我手上有讓你後悔的證據,你個忤逆子孫,這樣對待親奶奶,你大逆不道哇,會遭天打雷劈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小安已經能自己用手抓飯吃了,雖然吃的滿身都是,但他卻樂此不疲。

  席雲芝將席老太上門的事情對大家說了一遍,步覃倒是沒什麼意見,可席徵卻是明顯擔心自己女兒安危的,只見他緊張的問道:

  “她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席徵這句話問出來之後,步覃和席雲芝就愣住了,最後還是由步覃開口對席徵解釋道;

  “爹,這裡是將軍府,不會有誰到這裡來找雲芝麻煩的。更何況,雲芝也不是好欺負的。”

  席徵對席老太有著常年的恐懼,他放下筷子,說道:“你們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惡毒,報復心重得叫人害怕,今後還是別去惹她的好。”

  席徵說完這些話之後,便就連飯碗都放下,負手回去了後院。

  席雲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夫妻二人坐在被子裡說話,席雲芝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步覃聽:

  “那老太婆說手上有讓我們後悔的證據,我原以為她是故意那麼說了嚇唬人的,但看我爹今日的神情,說不得那老太婆手上還真有什麼證據也說不定。”

  步覃撫著她滑嫩的後背,問道:

  “那你可猜得到是什麼樣的證據?若是真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在手,那個老太婆會一直忍到今天不拿出來嗎?”

  席雲芝沒有說話,想想夫君說的話也對,她之前那般整治老太婆,如果她手上真有反敗為勝的證據,那為何不拿出來呢?

  如此一想,又覺得事情不對,但又說不出各中要結,便就不去多想了,雙雙躺下大戰一番後,這才沉沉睡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1 PM

第71章 長談

  太子妃罷免了敬王妃主持每月花會的權利,自己挺著肚子親身上陣。

  席雲芝在看到這個月送來將軍府的例行請柬上署名已然換做孤芳山人,心中一陣好笑,這對姐妹聯手除掉所有障礙之後,終於避無可避的正面交手了。

  如今皇上身邊只剩下兩位有封爵的皇子,太子和敬王,如果敬王聰明些的,此時便應主動遠離朝堂,以化解太子對他的不信任,但是,聽夫君所言,敬王最近不僅沒有遠離,反而正在努力往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就好像這回出征西北的王博沖,便是由他推薦的。

  其實,敬王這些舉動在席雲芝看來,也是有理可循的,太子已經連續一個多月不曾上朝,皇上雖然龍顏大怒,但也只是勒令太子即日出現,在太廟面壁思過兩日,並未有過多的懲罰。

  皇上對太子的寬容態度,讓敬王覺得自己若不再努力一些,怕是今生今世都沒有取而代之的可能了。所以,才會不惜冒著被太子黨羽排擠的可能,鋌而走險搏一搏。

  而太子最近渾渾噩噩的也是事實,敬王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席雲芝對這些軍國大事並無太多興趣,她現在唯一有興趣的,便是太子妃和敬王妃之間的爭鬥。

  太子妃這回出招,定然會叫敬王妃對她心生嫌隙,依照敬王妃的性格,說不定還會予以還擊,但太子妃畢竟高她一個等級,敬王妃若是一擊即中也就罷了,若是一擊不中,那她將面臨的就是太子妃的反擊。

  敬王妃怕是短時間之內都沒有時間來尋她的晦氣了。

  ***

  這晚,小安白日裡睡得多了,晚上一直玩到戌時過後,才肯跟乳母回房睡覺。

  步覃在兵部還未回來,席雲芝和席徵也一直陪著這位小祖宗到現在。

  席雲芝正要回房休息,卻被席徵叫住:

  “芝兒,陪爹喝杯茶吧。”

  席徵是難得對席雲芝開口的,席雲芝心下疑惑,卻也沒說什麼,便就點頭:“好,我去泡茶。”

  席徵回以點頭:“嗯,我在花廳等你。”

  待席雲芝泡好了茶端過來,替兩人各倒了一杯後,席徵拿起喝了一口,對她艱難的說道:

  “一直沒敢好好的跟你說說話。怕你惱我。”

  席雲芝看著今晚的席徵有些奇怪,想起今日小黑來告訴她,席家那老太太曾在巷口堵著父親的轎子,兩人在轎子裡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那席家老太太才肯離開。

  不知道那個老太婆又跟父親說了什麼,令他這般感慨,只好不動聲色的聽下去。

  “你娘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瘋了。我除了讀書,沒有其他本事,你娘幾乎替我包辦了一切,她的離開,就像將我生活了幾十年的世界一並帶走了般,叫我無所適從。我用終日飲酒來麻痺自己,為的就是逃避那種世界傾然崩塌的空虛感,逝者已矣,咱們活著的人若是記得太多,反而會成為負累,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席徵坐在那兒,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之中,席雲芝深吸一口氣後,問道:

  “那個老太婆手上到底有什麼,能夠讓你忘記妻子的冤死的仇怨?”

  席徵聽到這裡,不禁將臉埋入掌心,良久後,才敢抬頭說道:“別問了。這件事被挑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和覃兒才剛剛過上太平日子,爹不希望你們遭受任何牽連。”

  “……”

  席雲芝更加疑惑了,但無論她再怎麼問,席徵就是不告訴她為什麼,席雲芝最後無奈,只得將話題轉移到她的弟弟雲然身上。

  “那麼雲然呢?他被扔下水之後,你帶人去找過他,結果呢?”

  席徵愣了好久,像是在回憶,席雲芝也不催促,任他就那樣幹坐著不說話,兩父女同樣的倔強,半晌後,席徵首先繳械,說道:

  “雲然……沒在河裡,我將上游和下游所有的出水口都找過了,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周圍也沒有人發現屍體,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被人救走了吧……我不知道……”

  席雲芝看著這個一問三不知的男人,頓時覺得一個頭昏腦脹。

  對話沒能再繼續下去,但是席徵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瞭,他就是特意來跟她知會一聲,讓她不要將席老太逼得太死,該打點的還是要打點了才好。

  席雲芝對此沒有發表任何。

  ***

  這幾天,步覃回家都挺晚的,席雲芝有習慣,非要等到他回來,才肯睡覺。

  步覃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席雲芝仍撐著精神,半靠在軟榻上看繡本花樣,步覃推門而入,她便一如既往的從榻上走下,提起精神去替步覃換衣服。

  因為不知道他在宮裡有沒有吃,所以,她特地做了幾樣糕點備在房裡,步覃換過衣衫,見桌上擺著七八碟小吃,便看了一眼席雲芝,見後者嘴角掛笑,他不禁寵溺的在她臉頰上掐了掐,贊其懂事。

  “宮裡也真是的,將人留到這麼晚,卻不供吃食,真當你們這些做臣子的是鐵打的身子嗎?”

  席雲芝的話叫步覃覺得好笑,捏了一塊白糖糕放入口中,甜膩的口感令他好吃的瞇起了眼。

  席雲芝替他倒了一杯茉莉香茶放在一旁,比起那些苦澀的茶葉,她家夫君更愛喝的便是這些花茶,其中又以物廉價美的茉莉花茶最得他心,夏日的時候他一天便能喝上好幾壺,所以,每年茉莉花開的時候,席雲芝都會採摘許多曬幹,妥善存放在密封的壇子裡,就為了滿足夫君隨時想喝的欲望。

  “這幾日軍機處都忙瘋了。西北的叛軍一直攻克不下,王博沖屢屢敗退,看來是撐不了多久了。”

  步覃大口大口吃著糕點,席雲芝坐在一邊叫他吃慢些,一邊替他順氣,免得他狼吞虎嚥吃噎著了,隨口問道:

  “西北叛軍都是些什麼人啊?怎會這般厲害?”

  步覃喝了一口茶後,答道:“他們是最近兩個月剛剛集結在一起的各路散兵,不知道為何突然聚集在了一起,做起戰來有如神助,兵法運用自如。”

  席雲芝不懂這些,只是替夫君喝光的杯子裡又添了些茶水,看著步覃將幾盤點心全都清完,最後還意猶未盡的指著白糖糕說:

  “明晚還要,再多做些這個。”

  席雲芝點點頭,應承了。

  伺候步覃洗漱完,兩人才躺到了床鋪之上,席雲芝美美的滾入夫君溫暖的懷抱,找了個好位置,安靜的傾聽著夫君的心跳。

  這種美好安心的感覺,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放棄感受,也不會讓其他女人有機會來感受。

  “夫君,若是今後我變成一個妒婦該怎麼辦?”這個時代,女人想獨占夫君,本就是一件會落人口實的事情。

  席雲芝枕在步覃胸膛之上,步覃正醞釀著大殺四方的情緒,突然聽席雲芝說了這麼一句,不免一愣,但也即刻明白了她想說什麼,不禁失笑,扶著她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親了一口,說道:

  “怎麼?誰又想送人給我了?”

  席雲芝聽到他說‘送人’兩個字,登時從他胸膛上抬起腦袋,撅嘴說道:

  “沒有人送啊,我只是隨口問問嘛。主母的位置我可以不要,我也可以不做將軍夫人,但夫君的這裡……”

  席雲芝斂下目光,面帶羞澀的撫上了步覃的胸膛,又說道:“我誰都不讓。”

  步覃見她說的認真,一張俏臉上紅霞滿布,只覺這個女人生了孩子後,變得比從前更加可人了,白裡透紅的肌膚,杏眼圓瞪的風情,每一樣都像是蝕骨香般對他產生了致命的誘惑,只覺口乾舌燥,卻也不苦了自己,一個翻身,便將席雲芝壓在身下。

  在她耳邊輕道:“爺答應你,這個地方永遠只屬於你一個人,但是,你是不是也該叫爺滿意滿意呢?”

  席雲芝只覺得,自家夫君是這個世上最會說情話,最能將情話說入女人骨子裡,當即被他登徒子般的神情逗笑,兩相對視,步覃緩緩低下頭,將兩個人的笑意全都貼在一起,吃入腹中。

  夜漫長,溫情卻在紅鸞帳幔中漸漸升溫擴散,令人欲罷不能。

  ***

  西北的叛軍之戰打的如火如荼。

  京城中,太子妃與敬王妃之爭也是日漸激烈。

  先是太子妃剝奪了敬王妃主持花會的權利,再是敬王妃缺席太子妃的壽宴,然後太子妃回以藉故懲罰了敬王妃的貼身婢女,至此敬王妃正處於下風。

  太子和敬王之間,倒是相反的局面。太子在太廟面壁兩日之後,依舊我行我素,不上朝,不議政,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秀才樣,倒叫敬王白撿了好些便宜。

  有好些朝臣都已經趁機被敬王收入羽翼,為了儲君之爭,與太子黨羽展開了殊死較量。

  天,像是要變了,但日子還在繼續過,百姓們依舊沉浸在一片祥和的盛世之中。

  三月初,皇上攜文武百官,下江南視察民情,步覃被留在京中,美其名曰為鎮守,其實誰都知道,皇上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1 PM

第72章 變天

  皇上帶著群臣下江南去了,步覃每日也不用上朝,便在家裡看看書,陪陪兒子,偶爾帶小安出去玩玩,偶爾這父子倆再跟著席雲芝去店鋪裡混一日。

  三月初九,在皇上離京的第三日,敬王在府中設宴,邀請留京的官員攜家眷去府中一聚,步覃也在受邀之列,因為是帶家眷前往,席雲芝便一同出席了。

  敬王府中燈火通明,男賓席在東廂,由敬王親自接待主持,而女賓席在西廂,由敬王妃及敬王的兩位側妃一同接待。

  席雲芝與步覃牽手而入,好些認識步覃的官員便紛紛來與他見禮寒暄,步覃一一點頭致意,席雲芝穿著一身得體的裙裝,身上沒掛太多裝飾,只是一條貓眼珠鏈自領口斜下前襟,形成完美的弧度,將她原本有些刻板的服裝襯托的靈動婉約,手腕上藏著一隻雪玉鐲子,色白如雪,毫無瑕疵,一看便知是上上之品,除了這兩樣,席雲芝身上再無其他配飾,雖然簡單,但當家主母的氣勢卻是絲毫未減的。

  兩人攜手走了一段路後,便被分別請向兩邊,步覃臨轉身前,還將她拉住,把她發鬢間無意沾染的落葉輕柔的捏開,席雲芝對他淺淺一笑,步覃則寵溺的在她臉頰上輕拍了兩下,這才轉身去了東廂男賓席,兩人鶼鰈情深的姿態甚濃。

  席雲芝被請入了西廂,由敬王府專門的領路僕役帶著走在雕梁畫棟的九曲回廊上,女賓的席宴,竟然被安排在一座四面環水的水面之上,九曲回廊周圍全都點著宮燈,將橋面水面照的如白晝般通明。

  敬王妃盛裝打扮,像只尊貴的蝴蝶被兩名同樣美艷的側妃襯托著四處走動寒暄,見席雲芝從回廊的三階樓梯上走來,敬王妃便挺著胸,提著下巴走了過去。

  席雲芝淡笑待之,先福了福身子:“參見敬王妃,參見兩位側王妃。”

  敬王妃抬手讓她起來,自從那回席雲芝主動‘投誠’之後,敬王妃對她全都是一副姐妹情深深的模樣,親自走過去,拉起席雲芝的手,將她領到座位席上,笑道:

  “步夫人今日明艷照人,與平日素雅大相徑庭,倒叫旁人以為步將軍是不是換了位主母。”

  席雲芝知她想借由上回贈送舞姬的事再來嘲諷她一番,但她今日不想為了這事跟敬王妃打口舌之戰,便就只當沒聽出來含義,笑著說了一句:“謝敬王妃謬贊。”

  敬王妃只覺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無力的很,又想起今日敬王宴請群臣的目的,對席雲芝冷哼了一聲後,便就轉身去招待其他夫人了。

  一場宴席下來,席雲芝倒是吃了挺多,因為她行為低調,也不怎麼說話,有人上來攀談,她才開口說幾句,沒人來找她,她便就樂得一個人在那看風景,吃東西。

  戌時將近,席雲芝看見有些夫人已經提出告辭,席雲芝便也跟在她們後頭,一同跟敬王妃行了個禮,然後便一同出去了。

  原本她是想,若是夫君還沒吃完,她就先到馬車裡等他,誰知道,走到馬車裡一看,步覃一副守候多時的模樣,正半躺在軟墊上,喝著茶,看著書。原來,在宴會開始之初,他就果斷出來了。

  敬王宴請群臣的目的已經很分明了,就是為了在皇上出京這段時間裡,拉攏更多的人站在他的一方,這就等同於公然的與太子展開了對峙,有幾個不願與敬王為伍的大臣們,也都紛紛跟在步覃的身後,走出了宴會廳。

  “敬王此舉不是明擺著跟太子唱對台嗎?他就不怕太子那裡反擊嗎?”

  回家的路上,席雲芝難得來了興致,跟步覃談談這些政治,不為別的,她只想知道那太子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畢竟張嫣跟他走的那麼近。

  步覃雙手抱胸,雙眉緊蹙:“太子已經很久沒有上朝了,敬王這才動了心思。”

  席雲芝聽了之後,猶豫了一下,便就對步覃說出了張嫣和太子的事,步覃聽後只是面上一愣,席雲芝便就繼續說道:

  “據張嫣所說,太子對她情根深種,這些日子便就與她一同躲在燕子胡同中。”

  步覃蹙眉:“張嫣的事,我早就聽說過。太子年少時確實傳出與皇上的一位美人有染,但因為當年皇上和太子那裡並未有什麼回應,所以沒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如今敬王生出反叛之心,太子卻在此時與張嫣重溫舊情,實屬不智,還是說……有什麼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

  席雲芝見步覃陷入沉思,便就不再說話,回到府中,步覃沒有直接回房,而是急急忙忙去了書房,寫了一大堆名單之後,便就帶著趙逸和韓峰,匆匆出門去了。

  京城的夜,驟降暴雨,轟轟隆隆下了一夜。

  小安怕雷,非要席雲芝陪他一同睡,席雲芝將他騙的睡著之後,推開南窗看了看,雨打樹葉,凋零了多少花朵,這樣的兇暴,這樣的無力反擊,似乎正提前演示著即將到來的一場血腥劇變。

  ***

  步覃連著好幾日沒有回家,只是叫趙逸回來傳了口訊,說是最近城裡發生了大事,讓她一切小心,將蘭馥園的人全都抽調回了將軍府中守衛。

  城中發生的大事,別說是席雲芝了,就是一般的百姓都知道城裡發生了什麼驚天大事。

  三十多位大臣,一夜之間幾乎被人滅門。

  兇手手段極其凶殘,就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所幸在屠殺當晚,有神秘黑衣客出現,與凶徒搏鬥,每家都救下一些人來。

  五日之後,步覃帶著滿身的血腥回到了將軍府中。

  席雲芝立刻就叫人打來了熱水,將浴桶中放滿了熱水,伺候步覃清洗。步覃躺在浴桶中,大大的歎出了一口氣,對席雲芝說道:

  “若是你最近能看見張嫣,就讓她趕緊離開京城吧,不要再去肖想其他了。”

  席雲芝正替他擦背,聽了他的話之後,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最近城裡大臣被殺,是不是都是太子做的?”

  步覃閉上雙眼,點了點頭,席雲芝便也跟著歎了口氣,又問:“那些大人的家眷,你全救下了嗎?”

  步覃又搖搖頭,聲音略感疲憊:“沒有全都救下,如今我手中能調動的兵力不過數百人,要將三十位大人家全都救下是不可能的,只能讓他們留個根,不至於斷子絕孫。”

  “……”席雲芝聽後,心中難受至極,但也明白,夫君已是盡他最大的能力,搶在最好的時機,盡力做了他覺得該做的事情了,若是沒有他,那些大人家定會被人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而這次屠殺事件的兇手,已經很明顯呼之欲出了。

  太子利用長時間的不上朝來麻痺敬王黨羽,讓敬王以為,他只是個耽於美色,貪圖享樂的太子,敬王的得寸進尺,便是他踏入墳墓的導火線,前幾天他宴請群臣,凡是參與了他的大人,幾乎都被太子屠殺殆盡,如此大規模的清掃活動,若不是蓄謀已久,根本無法短期內完成。

  被殺的都是敬王剛剛拉攏的大臣,此舉足以震懾仍舊投靠在敬王麾下,或者准備投靠敬王麾下的大臣們,叫他們人人自危,好好的看清楚自己將來要站的位置。

  敬王一敗塗地,卻又沒有證據指控這次屠殺行為是太子所為,因為誰都知道,太子耽於朝政好些時日,而他敬王,才是最近與朝臣走的很近的那個人,就算皇上回來問起,太子也可以反過來說是敬王所為,因為畢竟事情發生在敬王宴客之後的第二天,太子會說這些朝臣是不滿敬王拉攏行為,而慘遭敬王滅口的。敬王這邊則死無對證,百口莫辯。

  敬王與太子的爭鬥,就敗在了自大與掉以輕心上,太子隱忍不發,為的就是一擊即中,叫敬王再無翻身的機會。

  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伎倆,太子用的是爐火純青。

  ***

  太子沒有當場殺了敬王,而是將敬王一家軟禁起來,美其名曰等待皇上回來定奪,其實也是讓自己盡最大可能的置身事外。

  席雲芝擔心張嫣的安危,便讓小黑他們連夜刺探燕子胡同,半夜他們回來了,並且帶回來一個奄奄一息的破敗身軀。

  張嫣滿臉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捂著肚子上的致命傷口,眼神空洞的可怕。

  “夫人,燕子胡同早已撤了守衛,手下們去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倒在血泊中。”

  小黑他們也略帶遺憾的對席雲芝說出了當時的情況。

  席雲芝彎下身去,將張嫣扶了起來,看著她流下悔恨的淚,恐怖的臉皮微微顫抖,被血染紅的嘴唇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怎麼也發不出聲。

  席雲芝從她的藥鋪裡搬回來兩筐人參,日日給張嫣煎來吊氣,拼盡自己所能,將她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

  後來席雲芝問她,下手的人是不是太子,她卻意外的搖頭,說不是太子,是太子妃。

  太子將她賣給了太子妃解恨,太子妃闖入燕子胡同之後,二話不說,便就叫人毒打張嫣,還叫人用簪子劃破了張嫣的臉,最後太子妃親自在她腹上插下一刀……整個過程,太子蕭楠就在旁邊看著,絲毫沒有理會張嫣痛苦的哀嚎與求救,仿佛正被太子妃行刑的只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這樣的結果,論是誰都沒有想到。

  四月中旬,亂成一團的京城終於等來了聖駕回歸。

  但大家等來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副厚重的靈柩——皇上駕崩了。

  與皇上的靈柩一同回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去年被皇上流放西北的濟王蕭絡。

  濟王說,皇上在下江南的途中遭遇刺客,他得知後趕去救駕,卻還是沒能避免皇上遭到了重創,他盡心盡力伺候在側好多日之後,皇上感念其孝心,自知壽數將近,便在隨行文武百官一同見證下,寫下遺詔,將皇位傳給十三皇子濟王蕭絡。

  京城的天,這回算是徹底的變了,從之前的淅瀝小雨變作了如今的瘋狂風暴。

  太子愣住了,敬王傻掉了,他們兩個在京中鬥得你死我活,最後竟然全都輸在一封不知道真假的詔書上,濟王橫空出世,如天降神兵般將他們打的潰不成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2 PM

第73章 莫名其妙的男子

  濟王有詔書在手,一同隨行江南的文武百官也都見證擁戴,新皇登基,留守京城的官員有少數提出異議的,也很快便被鎮壓。濟王回京的第一天,就入住了皇城,並封鎖城門,城禁三日。

  太子手中的禦林軍盡數被濟王收編旗下,太子被降為禹王,遷離太子府邸。整座京城都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濟王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兵權重新交到了步覃手中,讓他全力整合兵力。

  西北的叛軍自濟王登基之後,便就主動投誠,濟王沒有虧待他們,讓他們從叛軍之中脫離,編制入了國家正式軍隊。

  京城的動蕩,讓升鬥小民都為之懼怕,人人自危的同時,生活卻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席雲芝的店鋪照常經營。將軍府還是將軍府,絲毫沒有發生變化。

  與先帝在位時的投閒置散不同,步覃如今要做的事很多,光是幫著皇上肅清朝堂就夠他忙的了。

  每天晚上都要到亥時才能回家,席雲芝為了等他便就決定每天晚上看賬本,這樣既能節省白天的時間做其他事,晚上又不至於沒事做空等。

  步覃回來的時候,發現房間裡的燈還亮著,便知道是席雲芝在家等他,一股暖流溫暖了他最近有些發寒的心。

  推開房門,席雲芝便放下筆墨,從書案後頭走出來,笑面相迎。

  席雲芝靠近步覃,不覺眉頭微蹙,夫君疲累不堪,身上滿是那種血腥之氣,不想問他到底去做了什麼,席雲芝不言不語的去外面打了熱水回來,伺候步覃洗澡。

  步覃輕輕的抱了她一下,疲累之感不言而喻,席雲芝想回抱他,卻被他用手隔開:

  “身上髒,洗了再抱。”

  席雲芝溫順的點點頭,便手腳麻利的替他除去了身上的衣衫,步覃跨入浴桶,帶點燙的洗澡水讓他舒服的發出一聲呻吟,席雲芝將他的發辮散開,他便一頭紮進了浴桶,潛了好長時間才猛地坐了起來,賤了席雲芝滿身的水。

  “啊呀,討厭。”

  步覃故意搖頭,將頭上的水滴賤到席雲芝身上,惹得席雲芝驚呼不已,夫妻倆笑鬧了一會兒後,步覃才乖乖靠在浴桶邊上,任由席雲芝替他通頭梳發。抓住她的手,放在頰邊摩挲,步覃的目光有些遲疑:

  “我的雙手沾滿了血腥,有一天,你會不會嫌棄我?”

  席雲芝看著側頭看她的步覃,半晌沒有說話,而是將搓澡巾搭在浴桶邊上,不顧步覃身上水漬,便抱了上去,用無言的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從前在戰場上殺敵,那是為家為國,但是,我接下要做的,卻是替皇上鏟除異己這種只能在暗地裡做的事情,甚至有些人罪不至死,可是皇上要你殺他,你卻不能不殺……”

  席雲芝不做聲,默默的聽步覃說話:“只有殺了他們,帝心才會平復,動亂的國家才會安定下來,沒有人煽動人心,沒有人對皇權產生質疑,國家才會太平。”

  感覺到夫君情緒有些波動,席雲芝的手溫柔的在他後背撫觸,此時此刻,她只需要傾聽,任何言語都沒有安靜的傾聽好,因為夫君做的事並不是可以憑著自己的意願,便能夠決定做還是不做的。

  濟王登基,太子被廢,敬王被圈,各方勢力都會有所反彈,她不知道濟王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可以讓先皇死在下江南的路上,並讓文武百官替他做了見證,肯定了詔書的真實性。

  但就算詔書是真的,但朝中肯定還是會有很多人不服,固執的認為那是假的,這種人若是不在一開始的時候便加以打壓,那麼今後很可能會成為隱患。

  夫君早前便說濟王是治世之才,那麼如今濟王得了這個天下,他便避無可避的要替他做一些事。

  “夫君,我不管你接下來要替皇上做些什麼,為妻只有一個請求。”

  步覃靠在席雲芝的胸前,抬頭看了一眼她,席雲芝捧住他的俊臉,鄭重其事的說道:

  “請夫君務必珍重自己,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於天下而言,可能有對錯之分,但對我和小安來說,卻沒有,你始終都是我們娘倆的依靠,你不能有任何差池,可以嗎?”

  步覃深邃的目光中倒映出席雲芝擔憂的面容,步覃不禁為之動容,兩相凝視良久後,他才也鄭重的回以點頭:

  “可以,我答應你。不管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拋下你們娘兒倆。”

  席雲芝得到了夫君的肯定回答,欣喜的抱住了他,步覃被她大力摟在懷中,不能動彈,乾脆腰上一用力,將席雲芝整個人也都給拉到了浴桶中,席雲芝驚呼之中,只覺嘴唇被一片溫熱截獲,步覃將兩人都拉入水中,忘情的擁吻,在席雲芝快要窒息之前,又將兩人送出了水面。

  席雲芝狼狽不堪,只得趴在他的肩頭直喘氣,步覃卻心情大好的摟著她發笑,席雲芝又氣又急,在步覃肩上敲打,想從浴桶中起身,卻被步覃緊緊的拉著,最後,兩人在水中嬉戲,玩出了火花,步覃乾脆在水中就直接把人給辦了一次。

  席雲芝掙紮無效,全都化作陣陣低吟,春光大好。

  兩人從浴桶中出來,收拾好自己後,已經是亥時將過,席雲芝一個人看帳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困倦,但被步覃這麼大尺度的折騰了一番後,便就全無睡意。

  乾脆坐下伺候步覃吃完了點心,才雙雙回到床鋪之上,相擁而眠。

  ***

  新帝登基的動亂,並沒有給席雲芝的店鋪造成太大影響。

  只是她事先將之前玩票開出來的一家古董店換成了金飾用品店,平安藏古董,亂世買黃金,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這樣的時期,人們更加願意買些金銀回去,而不去碰那些易碎的古董瓷器,字畫章刻。

  這日,她的南北商鋪總店裡走進來一個人,年紀輕輕,容貌俊秀,嘴角總是習慣性上揚,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叫人難以抗拒的和氣,若不是他穿著勁裝,右臉頰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刀傷,席雲芝還真以為這是哪家走出來的公子少爺。

  店裡的夥計湊上前來招呼他,他卻不予理會,直接走到了席雲芝面前,似模似樣的對席雲芝做了個揖,說道:

  “這位夫人有些面善。”

  席雲芝見他分明就是來找她說話,便對夥計揮了揮手,說明此人由她來招待,夥計退下後,她便對那年輕公子笑道:

  “我來京城也有兩個年頭了,和公子在其他什麼地方見過也說不定。”

  那公子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盯著她,叫席雲芝覺得突兀極了,卻聽那人又問:

  “不知夫人尊新大名?”

  席雲芝見他不像是買東西的,便就將手中算盤徹底放下,雙手撐在櫃台後頭,對這位年輕公子說道:

  “夫家姓步。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她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要買東西就買,不買我就不陪你嘮嗑了。

  那公子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做出恍然大悟狀,抓了抓眉毛,隨手指了指席雲芝櫃臺上擺放的一件東西,說道:

  “額,我想買個東西送人。最好大氣一些,送的人身份比較尊貴,是個男的。”

  席雲芝聽了他的要求之後,便從櫃台後拿出一塊盤龍玉和一尊拳頭大小的黃金三角鼎,年輕人看了那三角鼎之後,眼前一亮,指著鼎說:

  “就這個就這個,包起來吧。”

  席雲芝也不跟他廢話,將東西交給代掌櫃,還沒開口跟那人提錢,那年輕男人便就從懷裡掏出了五萬兩銀票,遞到席雲芝面前:

  “這些夠不夠?”

  席雲芝看了看銀票,將剩餘四張退還給他,取走其中一張後,說道:“用不了這些,一張就夠了。”

  年輕男人這才聳了聳肩,收起了銀票,見席雲芝轉身過去找錢,口中卻又忍不住問道:

  “夫人你的本姓是不是姓席?”

  席雲芝將找好的六千兩銀票笑道:“整個京城都知道南北商鋪的掌櫃姓席,公子若是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說,若是沒事……”

  席雲芝將夥計包好的東西遞給那人,有禮的說道:“謝謝下次光臨。”

  那人也聽明白席雲芝的意思,想想自己是個陌生男子,的確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她閒聊太多,便就不再糾纏,拿了禮品,轉身便走。

  走了兩步之後,又忍不住回頭對席雲芝笑道:

  “對了席掌櫃,我叫顧然,你記好了。”

  “……”

  席雲芝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只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但生意做久了,什麼樣的怪人她都見過,和那些人相比,這個叫做顧然的也就變得沒那麼奇怪了,當即便沒去在意,只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客人,便就算了。

  晚上回到家中,席雲芝先去東苑看了看臉上纏著繃帶的張嫣,跟大夫打聽了一番她今日的情況,大夫和伺候的丫頭說,她今日吃了小半碗粥,精神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現在是睡下了。

  席雲芝聽後這才放心的離開了東苑,暗自祈禱張嫣能挺過這道難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3 PM

第74章 封賞宴

  五月中旬,新皇辦好了先帝的身後事與祭祖告廟等繁瑣之事,便就在中正殿宴請群臣,表彰功勳,步覃算是受邀首位,新皇言明,必須帶上夫人一同前往受賞。

  席雲芝不懂為何新皇會特意要她一同入宮,步覃說若她不想出席,便就不去,他去跟皇上直說了便是。

  席雲芝想想如今新皇登基,很明顯新皇今後是想要重要夫君的,她若在最初的時候,便給夫君添了麻煩,那今後,說不准會給夫君帶來更大的麻煩,左思右想,還是去了。

  正在愁該穿什麼衣服出席宮宴的時候,宮裡便有一隊太監捧著皇後娘娘的賞賜來到了將軍府。

  皇後娘娘賞賜了一套繡著牡丹國色的大禮服給席雲芝,當看到那華麗的質地和花哨的花樣時,席雲芝簡直想張大嘴巴把下巴直接摔到地面上,這,這也太艷麗了吧。

  記得之前蘭表嬸她們給她繡過一件蝶戀花的衣服,就那樣的花色她都覺得花哨,不好意思穿出去,如今,皇後娘娘賜下的這件衣衫可比之前那件花哨了許多……

  不知道不穿,皇後會不會治她的罪。

  ***

  皇宮席雲芝是第一次來,入了正陽門,武官下馬,文官下轎,她們從軟轎中走出,走在狹長的高牆甬道上,盡管她努力維持儀態,但來來往往的皆是高官大人,唯有她一個女人家跟在夫君身旁,引人側目。

  她最後還是決定穿上了皇後娘娘親賜的禮服,畢竟她這輩子能進宮一遊,說不定就是因為皇後娘娘的青睞,席雲芝如今好慶幸,當初跟甄氏走的近,如今天變,她竟也隨著大潮流,得了這麼個好處。

  既來之則安之,想必以她從前跟甄氏的關系,入宮以後應該不會遭受為難才是。

  朝臣們統一在中正殿外行了跪拜之禮,便就入了中正殿。

  殿內比席雲芝想像的要古樸許多,不似一路走來皇宮的金碧輝煌,中正殿有著厚重歷史的沉積感,跟在步覃身後落座,席雲芝總覺得身旁有很多審視的目光,盡力維持平和的氣質。

  偶然間抬頭一看,卻看見甄氏正看著她臉帶笑意,席雲芝眼神亮了亮,便也對甄氏挑了挑眉,彎唇笑了笑,步覃見她們用眼神交流,也不打斷,就那麼坐在一邊,替席雲芝拿了兩塊她愛吃的小點心來。

  宴會開始,皇上開始說話,一番革新之言說的是面面俱到,然後就是跟群臣敬酒,大家都站起了身,一個個撅著□,恨不得將自己手中的酒杯全都送到皇上皇後面前去。

  例行的寒暄碰杯之後,群臣落座,皇上又開口了,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瞥向步覃他們這桌,席雲芝以為皇上接下來就要提起她家夫君了,心中還有些小期待,沒想到皇上話鋒一轉,突然指著她說道:

  “其實,朕最感激的不是旁人,便是一品上將軍夫人,若是沒有夫人的鼎力相助,便沒有朕與皇後今日的功績,若論奉上,將軍夫人是第一人,請夫人上前聽封。”

  “……”

  席雲芝愣住了,目光不住瞥向皇後,只見她對她使了個‘快來’的眼色,手指還偷偷的躲在衣袖中對席雲芝招了招。席雲芝又看了自家夫君一眼,見他也是滿臉不解,但眾位朝臣都在側目觀看,也沒有時間容得她再做考慮,從席位上站起了身,拿出自己最好的儀態,走到了龍鳳座椅前的一塊紅毯之上,規規矩矩的行了跪拜之禮,得皇上喊平身之後,才敢站起。

  “席雲芝,蕙質蘭心,膽色過人,仁義萬千,巾幗不讓須眉,實乃爾輩習之楷模,特封一品誥命夫人,享一品祿。另賜黃金三萬兩,綾羅綢緞兩百匹,玉如意四對,南山屏兩只,”

  “……”

  席雲芝聽完這道封賞,簡直想抬手掐自己的腮幫子,一品……誥命夫人?皇上皇後這回玩兒大了吧。

  “席雲芝……謝主隆恩。”

  待她接過聖旨,席雲芝的心頭都是忐忑的,見周圍群臣也全都立起向她至禮,席雲芝腦中一片空白,便前後左右都作了一個深深的揖用作回禮。

  皇後娘娘鳳駕輕移,自帝台由婢女攙扶而下,走到席雲芝面前,對她伸出了一隻被打理的尊貴玉潤的手,姿態親暱的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可願陪本宮去禦花園走走?”

  如今甄氏成了皇後,席雲芝在她面前,哪裡還有說不的資格,當即便學著那些婢女的模樣,扶著皇後走出了中正殿。

  甄氏讓人在禦花園的水榭之上也擺了一桌瓜果點心,帶席雲芝走過去之後,便有成群結隊的宮人前來伺候,甄氏擺了擺手,那些低眉順眼的宮人們就全都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行了,都走了,你就別撐著了,我看著都累。”

  甄氏看人都走了,突然一拍席雲芝的後背,嚇了她一跳,想起她們從前的關系,席雲芝的心裡總算平復了些,將聖旨推到甄氏面前,開門見山的問:

  “這聖旨是什麼意思呀?幹嘛好端端的封我做什麼誥命夫人,我對國家社稷又沒有絲毫貢獻,皇上若是想封賞,那便封給將軍好了,這封給我,不倫不類的,若給人留下話柄可如何是好?”

  甄氏聽席雲芝說了一大堆,終於知道她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左右看了看,確實沒有人之後,她才將戴著厚重皇後金飾的頭靠近了席雲芝,對她說出了這次封賞的實情:

  “你對國家社稷怎會沒有功勞,正如皇上所言,你的功勞是最大的。”

  見席雲芝還是不解,甄氏又道:“還記得我與皇上被流放西北,你到石亭送我們嗎?你後來不是在我側襟內塞了一包油紙包的東西嗎?我竟不知道,你有那麼多錢,足足兩百萬兩,你竟也捨得給我。”

  席雲芝聽她提起石亭相送,心裡這才有了點數,想來是自己當時的舉動讓皇上皇後感覺她是個仁義之人,這才有了如今的封賞才是,這麼一想,懸著的心才敢稍稍放下,對答道:

  “我不過想著你們遠離京城,流放在外,用錢使錢的地方太多,若是用度少了,定會更加難熬,這才……”

  不等席雲芝說完,甄氏便抓住席雲芝的手,捏在掌心,感動的說道:“我懂,你待我們是真心,皇上昨晚還在跟我說,今日見著你,定要當面道謝。”

  席雲芝搖搖頭,說道:“謝什麼呀,當初我將你們當做朋友,如今說朋友是高攀了,但我也是求個問心無愧,皇上皇後不必太過記掛在心的。”

  甄氏見她說的誠懇,便就又湊過來道:“現在咱們也還是朋友啊。你不知道你那兩百萬兩銀子,替皇上解決了多少難題。你幾乎養活了西北整個軍隊,讓皇上有了重新打回京城的籌碼,這等功績,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你今後若有什麼事,便對我直言,我定不負你。”

  “西北的……軍隊?”

  席雲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王博沖久攻不下的西北叛軍竟然是當時被流放的濟王所集結,她給他們銀子,是出於朋友之義,沒想到竟陰差陽錯成就了這段偉業。

  甄氏點頭,又與席雲芝說了會子話,想著中正殿的封賞儀式應該結束,便想回去一同開席。

  不曾想路才走了一半,便聽見一道嘈雜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甄氏宮裡的掌事太監急忙跑過去一探,回來匯報說有人大鬧禦花園。

  “誰敢大鬧禦花園?好大的膽。”甄氏帶著席雲芝走過去一看,果真便看見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不顧宮人阻攔,非要將手中的面團拋向皇家池塘,給塘裡那些錦鯉吃。

  席雲芝覺得那人面熟,一想,竟是那日在她店中選購禮品,與她攀談良久的年輕男子。

  甄氏看清那人的長相,沉著的臉這才緩了下來,大聲對那人喊道:

  “顧統領,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顧然聽見皇後聲音,這才回過頭來,將手中面團隨意扔到阻攔他的小太監手上,郎當走來,彎下腰身便湊到皇後面前,痞氣十足的說道:

  “甄美人,做了皇後架子和聲音都不一樣了啊。你可別忘了,小爺的臭襪子你還幫著洗過呢。”

  甄氏聽他說話這般沒有正形,卻也沒有拉下臉子,顯然他們兩人是非常熟悉的,所以,甄氏才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顧然轉頭一看,看到了衣著華麗的席雲芝,指著她驚喜的叫道:“席掌櫃,你怎麼也在這裡?”

  席雲芝見甄氏對她投來問詢的目光,她從未被一個陌生男子這般熟稔的說話,只覺臉色發紅,不覺低頭說道:

  “顧公子安好,我隨夫君前來出席封賞宴,沒想到會再見到顧公子。”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席掌櫃啊。”顧然一副‘緣分’的表情讓甄氏看著就討厭,拉著席雲芝便走,邊走邊說道:

  “別跟這二流子一般見識,他哪怕是跟女人說話,都有可能讓女人懷上身孕,十足的色胚子。”

  席雲芝被她拉著走,但聽甄氏的語氣,卻倒不像是真惱,只是不想在禦花園中,跟著人多糾纏。

  席雲芝本就對那人印象不是太好,如今被甄氏拉走,她也樂得清閒,回到中正殿後,甄氏回到了皇後寶座上高高坐起,席雲芝則回到了步覃身邊,將聖旨交給他看。

  步覃將聖旨放在一邊,又給她面前的盤子裡夾了兩塊新上的點心:“封賞儀式快結束了,你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席雲芝搖頭:“剛才在禦花園,皇後娘娘招待我吃了些,現在不餓。”

  步覃與她相視一笑後,只聽帝臺上的皇帝又舉杯站了起來,對著殿中宣佈道:

  “還有一人,是朕遊歷西北指使所遇之良才,乃國之棟梁,隨朕打下不少江山,功在社稷,必須封賞。傳顧然入殿聽封。”

  席雲芝一聽又是此人,不覺一愣,步覃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不解的捏了捏她的手,席雲芝這才回過神,搖了搖頭。

  只聽皇上將顧然封做二品驍騎營統領,代天子管理皇城內外兩萬禦林軍和一萬城防兵。

  怪不得先前皇後甄氏會直接稱呼他為‘顧統領’了,想來這位定是皇上流落西北之時所遇的將才,看甄氏對他的反應,皇上定是十分器重他,這才會不顧京中大臣的反對,將他如空降之兵般,封做二品統領。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4 PM

第75章 報仇

  晚上回到家中,席雲芝整個人便如癱了一般坐在太師椅上就不想起來,此時已是深夜,除了門房,將軍府中下人已全都睡去,因此,無人看見席雲芝這等撒懶之態,步覃伸手給她拉,席雲芝也搖頭,表示不願意動,步覃無奈,便將頭上的頂冠摘下,放在桌子上,然後在席雲芝面前蹲下,背朝著她,席雲芝見狀,嘴角彎起一抹得逞的笑,整個人站起來趴到了步覃背上,緊緊摟住。

  步覃無奈的起身,將她背在肩上,走出花廳,往他們住的小院走去。

  席雲芝還是第一次這麼晚,看這麼安靜的將軍府,回廊兩側繁花似錦,四周屋捨雕梁畫棟,都比不上眼前這人的寬厚背脊能給她的安心,不自覺將步覃摟的更緊。

  回到房間,席雲芝將今日在禦花園中,甄氏跟她說的那番話,全都告訴了步覃知道。

  “我原想著他們被流放出京,今生怕是都難再回來了,銀錢便給的多了些,沒想到會讓皇上做成這些大事。”

  步覃若有所思的回道:“你是無心,皇上……卻是有心。看來他在離京之前,就已經有了部署,你給他們的錢,不過是促成了這件事的飛速發展。”

  席雲芝低下頭:“我也不知道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總覺得皇上這次回來,比從前變了許多。”

  步覃將她按坐在梳妝台前,親自替她卸了發釵裝飾,看著鏡中不施粉黛的她,笑道:

  “別想太多了。皇上剛剛登基,總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隨意了。”

  席雲芝點點頭:“從前只聽戲文裡說,伴君如伴虎,今日我算是初見了。”

  “以後……”步覃看著她,略微遲疑的說道:“以後會見的更多。”

  席雲芝不解,步覃又道:“你如今已是誥命夫人,這麼跟你說吧,整個京城曾經出過五位誥命夫人,我奶奶是一個,我娘是一個,如今你也是一個,五位夫人中,我步家便出了三位,這是殊榮,也是擔子,今後每逢初一十五,你都要帶領三品以上官員的夫人入宮請安。今後會有很多人的眼睛關注著你,盼著你出錯,盼著你出醜,這就是這裡的人心。”

  “……”

  席雲芝第一次聽見夫君跟她說這般警告的話,不覺聽呆了,步覃見她如此,便在她柔順的長發上撫了幾下,又補充說道:

  “從今往後,你要徹底的拋開婦人之仁,拋開仁義之心,你已經被推上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若是輕敵仁義,那很可能便會成為眾矢之的,被人攻擊的體無完膚。”

  “……”席雲芝瞪著大大的雙眼,覺得夫君說的有些言過其實了。

  “夫君,沒這麼誇張吧,我只需如從前那般,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不惹是生非不就行了嗎?”

  步覃勾起一抹哀傷的笑:

  “以上那些都是我娘和我奶奶說的,她們一輩子都在竭盡全力維持步家的尊嚴,奈何她們的性格都太軟弱,常常被欺,所以我娘年紀輕輕的便染上了心疾,鬱鬱而終。我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只是想讓你堅強起來,你無需害怕,只需記得一點,你的身份,是一品誥命夫人,你的夫君,是一品上將軍,放眼整個蕭國,若有人敢欺負你,不管她是誰,必十倍回之,不擇手段也要回擊,明白了嗎?”

  “……”

  聽了步覃那番話,席雲芝的心狂跳了整個晚上,如果前路真如夫君說的那般可怕,那她又該如何應對呢?

  ***

  自從席雲芝封了誥命夫人之後,甄氏三天兩頭便就傳她入宮相伴,席雲芝推辭不得,只好聽她傳召。

  每每入宮也無其他事宜,不過就是陪甄氏喝喝茶,看看花,聊聊近況,再與她說說宮外的新鮮事罷了。

  席雲芝與甄氏坐在漣漪湖的水榭上遊玩,看著碧波蕩漾,一片片巴掌大的蓮葉生出水面,已然頗有盛夏碧葉連天的架勢。

  正說著話,有宮婢來報,說是禹王妃和敬王妃受到傳召已在坤儀宮候駕。席雲芝正剝著杏仁,聽宮婢說後,便將目光投向甄氏,只見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對那宮婢說道:

  “這裡風景不錯,去將禹王妃和敬王妃都請來這裡吧。”

  宮婢領命而去之後,甄氏見席雲芝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就親自替她剝了一隻蘆柑,遞到她面前,熱情溫婉的說:“這蘆柑可甜了,你多吃些。晚上回去時再帶些給小安,他定會喜歡的。”

  席雲芝笑著道謝後一會兒,從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禹王妃和敬王妃便被宮婢帶來了水榭之上,正走在美輪美奐的雕花水廊之上,雙雙來到駕前對皇後行禮,席雲芝如今是一品夫人,所以已不需對她們行跪拜之禮,便就站起了身,行了個平禮便就又坐下了。

  看甄氏躍躍欲試的模樣,席雲芝知道,今日肯定會有些好戲看的。

  “快平身,兩位姐姐快過來坐。”

  甄氏笑靨如花,臉上滿是和善的笑意,對禹王妃和敬王妃招手,讓她們過來坐下。

  禹王妃和敬王妃對視一眼,忐忑的從地上站起,禹王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起伏都不太方便,卻也不見與她同是姐妹的敬王妃上前攙扶一把,而是各自走來了甄氏身旁,又福身見了見禮,才敢坐下。

  “多日不見,兩位姐姐風韻不減,不似本宮去了一趟西北,將原本就不水靈的臉刮得更是見不得人了。”

  甄氏似笑非笑的突然提起了敬王害的她和新帝流放西北的事,敬王妃原本就緊張的臉變得更加僵硬,低著腦袋,顫抖的說道:

  “皇,皇後娘娘天生麗質,縱使再大的風沙也難損娘娘的美麗分毫。”

  敬王妃如今早就沒有了前幾個月的囂張,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令席雲芝不禁忍不住笑了出來,敬王妃瞥了一眼席雲芝,也不敢發作。

  甄氏做出一副對敬王妃的誇贊十分受用的樣子,撫著自己的臉頰,若有其事的對席雲芝問道:

  “原來在敬王妃眼中,本宮這般美麗呀,雲芝啊,你怎麼看?”

  席雲芝又剝了一顆桂圓送入口中,若有其事的在甄氏臉上看了看,然後才差強人意的嘖嘖舌,說道:

  “我倒覺得,皇後娘娘的美貌至多是中上吧,哪有敬王妃說的這樣誇張?不經風霜的那是泥菩薩。”

  席雲芝的一番話將甄氏逗笑了,端著茶杯忽然看向敬王妃,稍稍斂下笑意說道:

  “所以說,敬王妃的這張嘴,還真是沒個准話兒啊。”

  席雲芝微笑著點頭:“娘娘說的是。”

  甄氏又將目光轉向一直低頭不語的禹王妃,故作親和的對她探出身子,禹王妃防備的抱緊自己的肚子,甄氏帶著指套的手摸上了禹王妃的肚子,似笑非笑的說道:

  “禹王妃覺得本宮說的對嗎?”

  禹王妃臉色嚇得發白,卻也不住點頭:“是,是,皇後娘娘說的是。”

  甄氏在她肚子上又摸了好一會兒才肯收回手去,又對她問道:“那本宮若是想責罰敬王妃,禹王妃覺得應該嗎?”

  冷汗直流,禹王妃估計都沒聽清楚甄氏說的什麼,便就使勁點頭:“應該,應該。”生怕甄氏會動她的肚子,禹王妃便突然從凳子上跪下,抱著肚子對甄氏說道:

  “娘娘,稚子無辜,還請娘娘高抬貴手,放過他吧。待我生產完畢,必定會來宮中向娘娘請罪的。”

  禹王妃會這般害怕也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甄氏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在她和敬王妃的策劃之下小產的,如今甄氏得勢,她自己又懷有身孕,若說不害怕甄氏報復那絕對是假的,還不如她就自己先領罪責,將話說出來,這樣甄氏就算為了顧及顏面,也不會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對她的孩子下手。

  甄氏盯著禹王妃看了良久,這才彎起唇角親熱的將她扶起,說道:

  “禹王妃說的什麼話,你有什麼罪責好讓本宮來問的,現在咱們不是在說敬王妃言不由衷的事兒嗎?”

  席雲芝看著甄氏的表現,只覺得她流放了一趟西北,說話做事全都變得不一樣了,還是從前她沒有發覺,原來甄氏也有這麼厲害的一面。

  禹王妃戰戰兢兢的坐了下來,甄氏對著敬王妃突然發難,冷面道:

  “敬王妃口甜舌滑,言不由衷,本宮便也就罰你掌嘴三十下,禹王妃若是願意……便替本宮掌她的嘴,可否?”

  敬王妃臉色慘白,禹王妃則聽見甄氏沒打算動她的肚子,更是欣喜若狂,哪管得著其他,當即應承:

  “謹遵皇後懿旨。”

  “……”

  緊接著,席雲芝就連吃東西都忘記了,就那麼坐在水榭裡吹風,看著眼前那一出精彩絕倫的姐妹相殘戲碼,心中雖然也感覺痛快,但……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正在漸漸流失。

  她將目光轉向滿臉不在乎,兀自喝茶的甄氏身上,久久不語。

  甄氏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她挑眉問道:“怎麼了?”

  席雲芝微笑著搖頭:“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娘娘……長大了,變聰明瞭。”

  甄氏嬌嗔的橫了她一眼:“說的好像本宮從前很笨似的。以前我是沒有資本聰明,只好任她們愚弄,如今有了資本,又有什麼是我學不會的呢?”

  “……”

  席雲芝對她微笑著點點頭,便不再說話,看到敬王妃的嘴裡已經被打出了鮮血。

  這種畫面,大概就是夫君跟她說的,沒有硝煙的戰場了,女人間的鬥爭,大多是以鬥氣為主,從前甄氏在禹王妃和敬王妃面前受了氣,如今只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還給她們。

  掌嘴三十,不至於會鬧出人命,卻足以叫敬王妃吃到苦頭,再加上甄氏讓禹王妃親自動手,這又促使了她們兩姐妹回去之後的自相殘殺,而這些都是無形的。

  若是她今後不想落得和敬王妃她們同樣的下場,那就只有打起精神來,一路鬥下去才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5 PM

第76章 登徒子

  張嫣臉上纏著繃帶,坐在她的獨立小院中曬太陽,精神看上去已經好了很多,最起碼能夠自己走動了。

  席雲芝端了一盤子的蘆柑走過來,看到張嫣,不禁笑道:

  “你臉上的疤都已經結痂了,還纏著繃帶幹什麼?”

  張嫣轉頭看是她,這才放心的又躺回躺椅,聲音沙啞的說道:“那麼多疤,露出來別把人嚇壞了。”

  席雲芝知她為容貌被毀傷懷,不禁打趣道:“嚇什麼?你血淋淋的樣子我都見過,再說了,你從前不是一直都以另一張男人的臉生活嗎?那麼多年你讓你的漂亮臉蛋都隱藏在面具之下,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如今偏來矯情給誰看?”

  張嫣聽席雲芝說的話很不客氣,不禁笑了,深深歎了一口氣後,冷道:

  “是啊,我如今還能矯情給誰看?”

  席雲芝知她心痛,此刻的軟語安慰只會讓她一輩子消沉下去,只有言語的激勵才會讓她重新找回對生活的希望。

  “你知道就好。矯情也是需要本錢的,但既然已經沒有了本錢,那就想辦法去掙回來,這就跟做生意是一樣的,虧了不打緊,只要從另一個管道賺回來便是了。”

  “……”

  張嫣聽了席雲芝的話,沉默了良久之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沒錯,不過是做生意虧了,哪裡跌倒,就要哪裡爬起來,我還要爬的比從前高,比從前遠。”

  席雲芝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說道:“這就對了,對於一個易容高手來說,有一張什麼樣的臉,還不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嗎?”

  看著張嫣的目光中重拾鬥志,席雲芝這才往她手裡放了一個蘆柑,轉身離開了小院。

  ***

  小安在席雲芝的店鋪裡跑來跑去,兩名乳母跟在其身後追趕,卻怎麼也追不上那小子的精靈,席雲芝從外頭回來,小安便一頭撞入了她的懷裡,嚷嚷著要席雲芝抱,席雲芝抱上了他之後,他又說要去出去吃東西。

  席雲芝笑瞇瞇的看著他,對他張開了五指,說道:

  “好啊,小安要吃東西,那就吃娘親的這只巴掌好不好啊?”

  小安看著席雲芝展開的五指,愣了愣,便就開始在她身上撒潑,席雲芝也不惱,就那麼任他鬧,鬧夠了之後,才對他說道: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我來看看是讓你的小臉蛋吃呢,還是讓你的小屁股吃呢?哎呀,娘親的這只巴掌可好吃了。”

  “啊——”

  小安這才確定了自家娘親不是在說笑,雖然娘親從來未打過他,但誰也不能保證這次不會是第一次不是嗎?

  爹告訴過他,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可不想娘親為了他破了先例,趕緊從她身上跳下來,乖乖的去折騰乳母去了。

  席雲芝看著他一溜煙跑的樣子,搖了搖頭,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都是給老太爺和她爹慣出來,看來得找個時間,好好跟夫君說道說道了。

  走入櫃台,代掌櫃便將這幾日的賬本送了過來,正坐下看了幾頁,便就聽見店裡響起了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

  “哎呀呀,幾日不來,席掌櫃的生意越發紅火了。這客似雲來的,每日得賺多少錢啊?”

  抬頭一看,竟然又是顧然,這個剛被新皇封為禦林軍統領的男人,心中閃過一道防備,面上卻是堆出笑容,說道:

  “原來是顧統領,小本經營罷了,賺不了幾個錢。”

  顧然痞氣十足的走到櫃台前,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她,席雲芝被他盯得厭煩,正要說話,便見他就果斷回神,在她櫃臺上隨手指了幾樣東西,看都不看,便說要買。

  客人要買東西,席雲芝沒有不賣的道理,讓夥計將東西拿進去包裹,她便抱著賬本打算去後院躲躲清閒,沒想到剛走出櫃台便被顧然拉住了,不明真心的說道:

  “在西北的時候,我就問皇上,京城中有沒有那種既漂亮又大方,既豪氣又仁義的女人,有的話給我介紹一個,皇上就對我說了一個姓席的女掌櫃的故事,可以說,皇上就是用你將我勾到了京城,如今席掌櫃這般見外,豈不是叫我寒心嗎?”

  “……”

  席雲芝看著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蹙眉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已嫁做人婦,夫君叫做步覃,顧統領若是繼續口無遮攔,別怪我對你無禮。”

  說著,便就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

  顧然卻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我當然知道你的夫君是誰,一品上將軍步覃嘛。改天我去會會他,如果他願意將你讓給我,我便用一百個女人跟他換。”

  “……不知所謂!”席雲芝簡直氣得要鼻孔冒煙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無恥的男子,當即不再與他糾纏,抱著賬本,怒氣沖沖的往後院走去。

  顧然卻絲毫不在意,舔著下唇大聲追在她身後說道:

  “我不在乎你成親了。我就喜歡成過親的女人!”

  席雲芝氣得雙頰通紅,難得情緒失控,邊走邊對店裡的護院喊道:

  “給我把那人轟出去,今後不許這人踏入我店鋪半步。”

  ***

  被顧然這般大鬧了一場,席雲芝下午早早便回到了將軍府,府中劉媽和如意她們都從小安的乳母口中聽說了店裡發生的事情。

  劉媽覺得這事兒有礙女人家的名節,便提議讓席雲芝瞞著將軍,說是男人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事兒,席雲芝哭笑不得,說:

  “我若不說,今後若是從其他人口中傳到他的耳朵裡,豈不是更加難堪。”

  這麼打定主意,席雲芝便在肚中醞釀說辭,誰知道,醞釀了一晚上,步覃在軍機處,根本就沒回來,只讓趙逸傳了個讓她先睡的信。

  席雲芝懷著遺憾和忐忑,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宮裡便就又派人來傳她。

  席雲芝換了衣服,去到了宮裡,發現甄氏的雙眼紅的厲害,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席雲芝走過去,還沒說話,甄氏就一頭撲進她的懷裡。

  “娘娘,怎麼了?是不是又跟皇上吵架了?”

  席雲芝被她撲的莫名其妙,只好一邊安撫一邊問。

  甄氏的貼身宮婢摒退所有宮人之後,偌大的坤儀宮中便只剩甄氏和席雲芝兩人,甄氏哭哭啼啼的聲音這才響起:

  “皇上說要選秀,擴充後宮。”

  “……”席雲芝了然,原來是這件事啊。當下便沒了主意,不知道這種事情該怎麼安慰,想了想,甄氏如今怕也不是想聽安慰,只是想與她傾訴一番罷了,畢竟這種事情,就算不是皇帝提出來,過個幾日,大臣們也會提出來的。

  “從前跟著他日子雖苦,可橫豎他也就我一個女人,如今他做了皇帝,我卻要與旁的女人分享他。”

  席雲芝明白這種夫君被人分享的不安,試著說道:“這也許是皇上的職責,他其實也不想的吧。”

  甄氏一聽來勁了,突然指著大正宮的方向撒潑道:

  “他會不想?他就巴不得擴充後宮,我知道,這麼些年來,他也憋壞了,他早就對我失去了新鮮,你是沒看到他說要選秀女時那種快要笑出來的表情。我算是看透他了。”

  “……”

  席雲芝看著她破口大罵的模樣,只覺得這個女人只是心中有氣,她氣得可能不是皇帝要擴充後宮這件事,而是氣得皇上沒有跟她商量,只是一人定奪了此事。

  等甄氏發洩完畢,席雲芝才提出了告退,走到正陽門時,卻遇到了同樣從宮裡出來的步覃,夫妻二人的眼神全都亮了起來,步覃往席雲芝走來,主動牽了她的手,問道:

  “皇後又傳你入宮啦?”

  席雲芝點點頭,見他一夜未歸,發髻都沒有絲毫散亂,便知他可能一夜未睡,替他揉了揉額角,溫柔的說:

  “回去吧。我給你燉了冰糖銀耳在鍋裡。”

  步覃不顧他人目光,摟著席雲芝的肩頭便要離開,卻忽然聽見狹長安靜的甬道上響起另一道突兀嘹亮的聲音:

  “步將軍,步夫人留步。”

  顧然穿著一身禦林軍統領的官府,姿態威武,步履雄健,臉上卻漾著一抹無賴的笑,讓他看起來痞裡痞氣,像個混街面兒的二流子。

  席雲芝見是他,不想在宮裡鬧出笑話,便就裝作沒聽見,拉著步覃便要離開,誰知那顧然卻不知死活的追了上來,擋在她和步覃面前,堂而皇之的對步覃抱拳作揖道:

  “將軍有禮。夫人有禮。”

  步覃明顯感覺到席雲芝抓著他胳膊的手有些發緊,又見她紅著臉頰氣鼓鼓的,而擋住他們去路的顧然卻是毫不遮掩的將目光掃在席雲芝的身上。

  步覃蹙眉,深吸一口氣,便將席雲芝藏到了身後,正面對上了顧然,說道:

  “顧統領有何貴幹?”

  顧然見步覃擋住了他的視線,訕訕的摸了摸鼻頭,對他說道:“哦,是這樣的,下官今晚在四海樓宴客,請的都是朝中同僚,不知步將軍有時間大駕光臨否?”

  步覃面不改色,直接回絕:“沒空。我昨晚沒有回家,家中賢妻想我想的厲害,晚上我要回去安撫慰藉她,著實抽不出空去赴宴。”

  “……”

  席雲芝躲在步覃身後,臉紅的仿佛都快滴出血來,她這個夫君說的都是什麼呀,什麼叫賢妻想他想的厲害,晚上回去安撫慰藉……這種曖昧之言,竟然被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說了出來,簡直羞死人了。

  但步覃這句話,對顧然來說,倒是有些殺傷力的,只見顧然臉上表情僵了又僵,過了好久才將步覃這番話消化完畢,抱著作揖,轉身離去,也不再多加糾纏。

  席雲芝看著他乾脆離去的背影,心中又一次為自家夫君的機智點贊。

  果然對付那種口無遮攔的登徒浪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還要口無遮攔,就這一點而言,她家夫君做的委實不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6 PM

第77章 野狗打架

  回到家中,席雲芝給步覃盛來一碗冰糖銀耳,伺候他吃的同時,也對步覃坦白了昨日顧然在店裡的調戲之言。

  步覃停下攪拌銀耳的動作,轉頭看著席雲芝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什麼時候的事?”

  席雲芝咬唇回答:“就是昨日,我原想昨天晚上告訴你的,可是你一夜未歸。”

  步覃若有所思的舀了一勺湯送入口中,對席雲芝彎唇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叫人看著他,不會讓他再去你店裡的。”

  席雲芝乖乖的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今日皇後召我入宮,是為了皇上將要選秀的事。”

  步覃聽後也表示自己知道這件事:“嗯,據說定在八月,要搞一次夏選,很多大臣都已經在物色人選了。”

  “春天先帝不是剛選過一回,這些大人家中怎會有這麼多的備用女兒?”席雲芝對這一現象表示很費解。

  步覃看著她不禁笑了:“你這腦袋瓜裡成天在想些什麼呀。”頓了頓,又道:“聽說這回左督禦史府也會出人來選,說是禦史夫人娘家的姐妹,你能猜到是誰嗎?”

  席雲箏娘家的姐妹?

  席雲芝在腦中回轉一番,驚呼:“席雲彤,席家還有一個彤兒至今未嫁,是三房的嫡小姐。會是她嗎?”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席家真是想翻身想瘋了,竟然要把彤兒送進宮裡。

  步覃搖頭表示不解,讓席雲芝也不要多想,到時候就知道了。

  “……”

  ***

  七月中旬,禹王妃誕下一位小郡主,取名寧秀。皇上親自冊封其為康寧郡主,列入宗蝶。

  席雲芝如今為京城官夫人之首,連著好幾回被邀一同前往看望禹王妃和小郡主,她推辭不得,便也就隨著她們一同前往禹王府。

  禹王府坐落在東城最西,前朝舊宅,太子被廢,一時間朝廷也拿不出什麼能夠比擬太子府建造的宅子來,便就從民間高價購得此宅,占地面積雖然挺大,但建造風格破舊,說來也巧,這宅子就是從席雲芝手裡賣出去的。

  席雲芝穿著一品誥命的鸞錦服飾,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裝作高貴冷艷的走入了禹王府,在王府家丁的帶領之下,去到了禹王妃坐月子的香榭。

  禹王妃聽到門房回報後,便就刻意梳洗了一番,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鋪之上,見她們一行人走入,便嘴角含笑,接受眾人行禮,一一至禮回謝,目光掃到嘴角含笑的席雲芝時,明顯一僵,卻也斂下眸子,對席雲芝笑道:

  “勞煩夫人親自前來探望。”

  席雲芝笑著坐在安放在她床前的椅子上,自有夫人過來替她鋪開裙擺,嘴角帶笑,說道:“王妃喜得郡主,下婦理當前來拜見,不知可有榮幸抱一抱小郡主呢?”

  禹王妃提到小郡主,面色動了動,便就不自然的彎了彎嘴角,淡淡的道:“哦,小郡主被乳母抱去吃奶了,夫人若想見她,我這便叫人將她抱來。”

  不等席雲芝說話,她便喚來婢女,讓她去將小郡主抱來,婢女領命而去。

  席雲芝見狀,連忙說道:“不不,小郡主既在吃奶,那便不用打擾了。”

  禹王妃溫柔一笑,卻叫席雲芝覺得寒意甚濃:“不礙事的,奶可以待會兒吃,卻不能叫夫人待會兒再抱她。”

  “……”

  席雲芝從來不知道,天下還有如此母親,將這麼小的孩子都用來社交,為了討好別人,甚至不惜讓孩子受些罪。

  果然,沒多會兒,大聲啼哭的小郡主被婢女抱了過來,正要送到禹王妃懷中,卻被她快速揮開,指著席雲芝的方向說道:

  “送過去給誥命夫人抱一抱,若得了夫人眼緣,也算是小郡主的福分。”

  婢女將孩子送到席雲芝手中,幾位一同前來的夫人也湊過來看,只是小郡主啼哭不已,想來是還沒吃飽,便被強行抱了過來,看她啼哭可憐,席雲芝不禁伸出一直手指放在她的小嘴邊上,像是察覺到什麼,小郡主漸漸地軟化了啼哭,小嘴不住往席雲芝手上湊,小小的舌頭伸出來舔著尋著。

  席雲芝從懷中拿出一隻金鎖和兩只手環,兩只腳環,放在小郡主的繈褓邊上,將她交還給了婢女手中,說道:

  “快些將小郡主送去吃奶吧,哭的怪可憐的。”

  婢女看了一眼禹王妃,在受到王妃首肯之後,才將小郡主又抱了回去。

  席雲芝又對禹王妃說了一番體己的話,便就提出告辭。禹王妃以坐月子為由,不便下床相送,對席雲芝抱歉言語之後,席雲芝揮手表示不介意。

  走出門外,卻正好聽到家丁吟唱:“敬王妃駕到。”

  眾人正要出門,聽到這聲,便就只好退到一邊,席雲芝稍稍偏了些方向,沒一會兒,只見一個帶著紗簾的華服女子疾步走了進來。

  看見屋裡這一大幫人,先是一愣,然後才定定的看著席雲芝一動不動,席雲芝見狀,便就主動問好:

  “參見敬王妃。”

  但她如今是一品,見到王妃自是不必行禮,不必下跪。

  敬王妃秋水般的瞳眸凝視著她,良久後才說道:“原來是步夫人。久違了。”

  席雲芝聽她說話仍有些漏風,勉強忍住笑意,對敬王妃說道:

  “也不是很久,上月在禦花園,下婦不是剛與王妃見過嗎?”

  敬王妃聽她毫不遮掩提起上月禦花園她被掌嘴一事,頓時惱羞成怒,指著席雲芝就冷道:

  “席雲芝,你別得意的太早,如今不過是皇後給你撐腰,若是哪一天皇後不管你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挑了挑眉,暗想這敬王妃吃了那麼大一個虧,竟然還不學乖,不像禹王妃,壞就在內裡壞,面上卻是做足了服軟的姿態。

  席雲芝勾了勾唇,出手如電,將敬王妃遮住臉上的那塊紗簾拉扯了下來,敬王妃的雙唇紅腫青紫,門牙旁還缺了一顆,被竹條掌了三十下的嘴和臉頰就那樣露在眾人面前。

  敬王妃驚叫一聲,連忙捂住臉頰,但捂住臉頰捂不住嘴,終歸讓一干與席雲芝一同隨行的夫人們看了個大大的笑話。

  席雲芝踩著腳步走了過去,與敬王妃冷面以對:

  “我等著。”

  說完之後,便就將紗簾隨意的拋在敬王妃顯然被她的氣勢嚇到的臉上,席雲芝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敬王妃被嚇得回過神來,還想追出去找她糾纏,卻被屋裡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叫住: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禹王妃一聲怒喝之後,便氣極將床邊的一尊花瓶掃落在地,眉間的厲色叫她看起來姿態全無,獰氣橫生,盯著席雲芝等消失的地方,露出沉沉的怒色。

  敬王妃在禹王府留了大半個時辰才從門房走出,上了自己的轎子。

  席雲芝出了禹王府之後,便說自己要去店鋪裡一趟,叫那些隨行的夫人們先回,她讓人將馬車停靠到禹王府旁的一條小巷中,直到看到敬王妃走出禹王府,上轎走了之後,她才從小巷離開。

  ***

  回到家中,發現步覃不知為何,今日早早便回府了。

  小安被步承宗帶出去遊玩了不在家,席雲芝便直接去了步覃的書房,看到步覃立在書架前找著什麼東西,席雲芝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上了大大的笑容。

  可是,卻被步覃嘴角的一抹青紫吸引住了目光。

  “夫君,你的臉怎麼了?”

  席雲芝伸手碰了碰,步覃就那麼居高臨下看著她,也不閃躲,也不喊痛,過了好一會兒才勾起唇角說道:

  “沒怎麼,就是在路上遇到一隻野狗,跟他打了一架,不礙事的。”

  “……”

  席雲芝無奈的看著自家夫君,跟一隻野狗打架,也虧他說的出來,真不嫌埋汰,正要再問,卻被步覃猛地偷親了一下,她驚嚇羞赧之餘,也忘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

  “我中午想吃糯米糖餅,你親手做的。”

  步覃推著席雲芝的肩,讓她去廚房做餅,席雲芝就那麼被推出了書房,看著自家夫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席雲芝輕歎了一口氣,去房間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後,便就去了廚房。

  誰知道,席雲芝將糯米糖餅下鍋,見廚房還有一些新鮮的萵苣,便又切了兩條做絲,想著天氣趨漸悶熱,便就令做了一道涼拌萵苣,將糯米糖餅出鍋之後,一並端去書房給夫君享用。

  可是,推開書房的門,哪裡還有夫君的身影,席雲芝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看見夫君先前站在書架前翻看的那本書,便就好奇走過去看了看,只見上頭寫著一些武功摘要,而那一頁的門派介紹竟是來自齊國的武學大家,席雲芝不懂武功,也不知道自家夫君看為何看了這個,便連招呼都不打就出去了。

  替他將書本收好後,便又端著托盤走出了書房,正巧遇上逛街回來的小安和步承宗。

  小安左右一隻風車,右手一隻冰糖葫蘆,被步承宗抱在手彎裡,小臉紅撲撲的,見到席雲芝,便要從步承宗手上下來,飛撲到席雲芝身上,奶聲奶氣的問:

  “娘,你拿的是什麼?”

  席雲芝從襟下抽出絲帕給他擦了擦汗,將托盤放低給他看,小安看見糖餅兩眼放光,席雲芝無奈的搖頭,還真是父子倆,都這麼愛吃甜的。將托盤交給乳母,讓她帶著小安去吃。

  步承宗是半刻都離不開這個重孫,也跟著進去了。

  ***

  第二天入宮後,席雲芝便就從甄氏口中聽說了那件事。

  “你那夫君脾氣也太大了,顧統領不過跟他開口說了一句話,也不知怎的就惹毛了他,他就把顧統領拉到禦林軍的校場去比試,你說他好歹也是一品上將軍,就算顧統領說錯了話,他只需口頭訓斥一番也就夠了,何必動手這麼嚴重呢。顧統領到現在還吊著胳膊呢。”

  “……”

  席雲芝端著香茶的手就那麼僵在那兒,聽甄氏說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放下茶杯,輕咳一聲說道:

  “竟有此事。我,我回去跟他說說。”

  甄氏煞有其事的點頭:“是呀,是該好好說說。這麼暴躁,就這點而言,我覺得顧統領可比他好多了,最起碼不會隨便動手不是。”

  見席雲芝沉默,甄氏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對席雲芝偷偷耳語道:

  “對了,我跟你說哦,這個顧統領好像從前就認識你,那時在西北,他在聽說了你的名字之後,就對你的事問個不停,我和皇上告訴他,你已經成親了,你不知道,他失落了好幾天呢,整天心事重重的。”

  席雲芝蹙眉不解:“他怎麼會認識我?我與他從未見過才是。他那人說話嘴裡總是沒個把門的……”

  說到這,席雲芝才徹底明白自家夫君找顧然晦氣的真正理由了。

  她當時見夫君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以為他是轉了性子,誰知道私心裡,還藏著這麼一出好手,真是太無語了。

  甄氏見她說了一半便就不說了,斂下眸子轉了轉,卻是又湊近席雲芝,正色問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要如實答我。”

  席雲芝正在傷腦筋自家夫君的事,被甄氏這麼一問,不知她到底要問什麼,便瞪著眸子靜聽下文。

  只聽甄氏稍稍猶豫了下,便就說道:“我聽說這回的秀女中有你娘家的一個妹妹,這是真的嗎?”

  原來是這件事,席雲芝松了口氣,遂點頭道:“聽說是的,但因她不是來投奔的我,所以,我也不太敢確定。”

  “席雲彤。本宮派人探知,她叫席雲彤,你認識嗎?”

  “……”席雲芝心下歎息,果然是彤兒,點頭說道:“認識。她是席家三房的嫡女。”

  甄氏聽後不禁又問:“她生的如何?漂亮嗎?”

  席雲芝見甄氏問的興致勃勃,想來是在詢問‘情敵’的資訊,橫豎這都是她們之間的事,席雲芝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彤兒在席家算是漂亮的,娘年不是見過禦史夫人席雲箏嗎?彤兒雖不及席雲箏清麗脫俗,但卻不失嬌憨可愛,天真無邪,從前在席家,也就只有彤兒願意跟我說兩句話了。”

  甄氏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你和那個席雲彤關系還不錯咯?”

  “……”席雲芝不知甄氏此言何意,便也如實答道:“稱不上不錯。”

  甄氏聽了席雲芝的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在此時,一聲尖聲太監的高聲吟唱傳了過來:

  “皇上駕到——”

  甄氏一聽,整個人仿佛就緊繃起來,彈簧似的從座位上站起,席雲芝也趕忙跟在她身後跪下迎接聖駕。

  自從那日封賞宴之後,席雲芝便沒有私下見過這位皇帝,想起他在洛陽城中與通判楊嘯擁女支入她店鋪的放浪之態,感覺恍如隔世,更體會了世事萬變的真理。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行禮之後,便聽蕭絡沉穩的聲音在她們頭頂響起:“平身。”

  席雲芝和甄氏雙雙立起之後,皇帝蕭絡沒有先與甄氏說話,反而走到了席雲芝面前,對她說道:

  “原想到禦花園散散步,沒想到竟會見到夫人。石亭相送,朕還未親自跟夫人道謝呢。”

  席雲芝溫婉一笑,低頭恭謹的回答道:“皇上太客氣了,石亭相送不過是盡朋友之義,皇後娘娘也將此事提了又提,倒叫下婦難為情了。”

  “哈哈哈哈,夫人的出資之情也好,石亭相送餵食之義也罷,朕此生絕不會忘記夫人的高義,定將夫人之情載入史冊,美傳天下。”

  蕭絡爽朗的笑聲傳遍禦花園,甄氏站在一旁,臉笑得有些僵硬,但卻仍舊一副乖順守禮的模樣,席雲芝溫婉的笑了笑,不知該如何應答皇上如此熱情的話,見皇後臉色不善,席雲芝也不敢多加停留,當即便提出告辭。

  蕭絡點頭准許之後,目光卻一隻盯著席雲芝的背後,嘴角帶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甄氏站在一旁,看著他這副模樣,目光中不覺摻入了冰涼的恨意。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8 PM

第78章 玉笛

  從宮中出來,席雲芝回將軍府換上常服,便去了蘭馥園。最近,蘭馥園的生意真是不錯,因為新皇登基不久,形勢相對動亂,有些官員外調,或是調回京城,反正諸如此類的原因,買賣房屋的人是越來越多,而席雲芝一買一賣,取中間過渡費用,每一筆都是很可觀的進賬。

  從八月開始,步覃受皇命接手刑部,處理各種官員謀反,結黨營私案件。每天晚上都要忙到戌時將過才能回來。

  八月中旬,迎來了新皇選秀。

  因為新皇後宮空虛,只有一個皇後,因此整個八月,甄氏都忙的焦頭爛額,在禮部的協助下,為新皇選定十五位姿容出眾的秀女。

  其中鎮國公府的赫連憂拔得頭籌,被封為妃,左相府的二小姐李蘭瑾,被封為妃,其餘十三位皆為美人。而這十三位美人中,有一位是得皇上親口禦留的——左督禦史府送入的美人,席雲彤。

  在選秀宴上,皇上將席雲彤看了又看,最後才說了一句:差強人意,留。

  至此,席雲彤便就以左督禦史府表親的身份與皇上親口禦留的情分,成為了殺入秀女堆的一匹黑馬,成為所有秀女中,第一個被新皇寵幸的女人。

  承寵翌日,便被封為彤貴人,風頭一時無兩。

  ***

  在步覃執掌刑部後一個月,席雲芝的耳中就能陸續聽到一些關於自家夫君不好的傳聞。

  但因為之前步覃已經給她做好了心理准備,所以,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還不算太意外,只能更加用心的做好維護夫君的根本。

  除非步覃派人傳話回來說晚上不歸,不然無論多晚,席雲芝都會等到步覃回來才肯入睡。

  夫妻二人湊在一起交流一番白日發生的事情,再交換一下各自的見解或者肢體交流一番之後才會相擁睡去。

  這日,步覃派人傳話回來說,他在刑部參審前按察使受賄一案,晚上便睡在刑部,叫她不要等他了。

  席雲芝將小安哄睡之後,正要回房休息,可忽然,寂靜的夜裡,響起了一陣空靈又哀怨的笛聲,席雲芝駐足聽了好一會兒,只覺曲調熟悉的很,還沒來得及深想,回頭一看,只見席徵正負手立在月下,閉目傾聽。

  “爹。”席雲芝走過去,喚了一聲席徵。

  席徵像是沒聽見席雲芝的喊叫,只是一味的出神聽著,席雲芝看著父親這般癡迷,猛然想起這首曲子的旋律,不正是曾經母親最愛吹的旋律嗎?

  “爹,這是……”席雲芝說不出這曲子的名字,但可以肯定,這是當年父親寫給母親吹奏的,全天下會奏的只有他們一家,父親,母親,還有雲然……

  母親已死,這笛聲卻是從哪裡傳來的。

  席雲芝見席徵已然聽得癡了,根本想不起要追找笛聲的來源,席雲芝便匆匆回房拿了一間斗篷,連如意和如月都沒有帶,便獨自一人追出了府外。

  因為將軍府位處南郊,周圍地面空曠,席雲芝很容易便分辨出了笛聲的方向,便用盡全力,向著笛聲奔去。

  一直從南郊追到了城中日月潭,笛聲還在響,她站在日月潭的橋面上四處尋找,笛聲聽起來是越來越近的,可是,日月潭邊滿是放荷花燈嬉戲的百姓,嘈雜的人聲,蓋過了笛聲,讓她再也難辨其方向。

  忽然間,笛聲驟停,席雲芝急得在橋上無助的轉圈,焦急的神情引來路人側目。

  雲然……一定是雲然……席雲芝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可是她在橋上站了一刻鍾的時間,笛聲卻再沒有響起。

  放荷花燈的百姓們離離散散走的差不多了,席雲芝靠在橋墩上等了又等,失落的轉身打算回去了。

  低著頭走路的她,卻沒有看清前方,不覺一頭便撞入了一人的胸膛,抬頭一看,席雲芝嚇得往後連退了兩步,卻被橋面的青石板絆了一下腳跟,身體不受控制往後面倒去,長臂飛速探來,摟住了她的腰肢,讓她免於摔倒在地。

  席雲芝剛一站定,便將腰上的手臂迅速揮開,然後,看好後面的路之後,便又急急往後退了幾步,與來人保持距離。

  “席掌櫃緊張什麼?我不過是怕你摔了而已。”

  席雲芝防備的看著眼前這個總是嘴角掛笑,但目光中卻明顯顯出侵略性的男子,驚魂未定對他點了點頭:

  “多謝顧統領,告辭。”

  “席掌櫃慢走,告辭。”顧然嘿嘿一笑,也不糾纏,便就轉身與席雲芝擦肩而過,席雲芝正巧看到了他另一隻手上攥著的那根粉穗玉笛。

  席雲芝在看見那玉笛時立刻喊住了他:

  “等等。”

  顧然停下腳步,不解的看向她,戲謔道:“怎麼了席掌櫃?跟我說話,就不怕步將軍再掉進醋壇子嗎?”

  席雲芝癡癡的看著他手中的玉笛,不理會他的調侃之言,指著笛子說道:

  “這笛子,你怎會有?”

  顧然見她表情奇怪,便就挑眉一笑,將玉笛送到席雲芝面前,說道:

  “不過是一支笛子,席掌櫃喜歡,拿去便是。”

  席雲芝看著被送入手中的玉笛,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只是想起小時候在院子裡,娘親吹笛,父親撫琴,她和雲然追著蝴蝶滿院子跑的情形,她娘最愛的樂器便是玉笛,然後在玉笛尾端配上一根粉色的穗穗。

  再度回神之際,顧然已經離開了日月潭,周圍放花燈的百姓也都陸續回去。

  席雲芝拿著玉笛,一路又走回了將軍府,在路上正巧遇到了前來找尋她的將軍府人。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將粉穗玉笛交到了席徵手上,席徵立刻熱淚盈眶,拿著玉笛的手都在顫抖,口中直喊著席雲芝的娘親‘貞娘’的閨名,當席雲芝對席徵說起,那持笛之人是個男子時,席徵又一口咬定,那人便是席雲然,席雲芝的同胞弟弟。

  席雲芝當然不會因為席徵的一句猜測和發生在顧然身上的巧合,就去認定顧然的身份。

  一來疑點太多,二來她對顧然這個人是真的沒有對雲然的感覺。

  她讓席徵稍安勿躁,自己則把小黑等叫來,讓他們暗地裡去西北調查一番顧然這個人。

  在下結論之前,她是不會妄加猜測的。至於步覃那邊,她也不會事先提起此事,畢竟真相是什麼,現在誰都不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猜測影響步覃對顧然這個人的判斷。

  ***

  九月初,席雲芝再被傳入了宮,甄氏說是近來得了一尊玉雕而成的觀音像,足足有一人高,實為罕見,便想著叫席雲芝一同入宮欣賞。

  席雲芝入宮之後,發現甄氏的坤儀宮中,坐滿了人,想想也是,皇上重新選秀,妃子也納了兩個,這後宮中,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清閒了。

  對各位美人娘娘們行了禮,席雲芝被甄氏拉到了鳳坐旁的座椅之上,那是她特意給席雲芝留的坐。

  席雲芝坐定之後,甄氏便打算叫人將那尊玉觀音搬進殿中,誰料寧妃赫連憂卻突然出列,對甄氏說道:

  “皇後娘娘,彤貴人還未到來。”

  甄氏停下了准備召喚太監近前的手,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席雲芝,說道:

  “哦?彤貴人可是身體抱恙?”

  寧妃搖頭:“回娘娘,未曾聽說。”

  就在這時,宮外傳來太監吟唱:“彤貴人到。”

  席雲彤一身花團錦簇,被三四名婢女攙扶著入了內,臉上掛著笑容,看起來福氣滿滿的,只見她入內之後,便乖乖巧巧的來到甄氏面前,對她盈盈拜下,巧笑倩兮的說道:

  “彤兒參見娘娘。”

  眼睛掃了一眼席雲芝,席雲彤的眼中有些意外,但卻很快轉換了過來,在甄氏讓她平身之後,便湊近席雲芝親暱的說道:

  “長姐怎會在此?”

  席雲芝拉住了她伸過來的手,溫婉一笑,回道:

  “皇後娘娘客氣,請我來與大家一同欣賞玉雕觀音,你且去你位置上坐好,莫要走動,壞了規矩。”

  席雲芝不是沒看出來甄氏雖然對席雲彤表面帶笑,但眼底卻露出不耐,見席雲彤仍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了一番,讓她別忘了宮裡的規矩。

  誰料席雲彤嬌羞一笑,竟然回了席雲芝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昨晚侍奉聖駕累得慌,皇上勇猛無敵,絲毫不懂憐香惜玉,今日我這腰肢還酸著呢。”

  席雲彤這番話一說出來,便招來了後宮所有女人的瞪眼,因為誰都知道,雖然皇上一次招了這麼多的秀女入宮,但除了兩位妃子和席雲彤這個彤貴人之外,其他女人是一次都沒有被傳喚侍寢的,而席雲彤承寵的次數,要比兩位妃子加起來還要多一些,所以,她才有些恃寵而驕。

  席雲芝暗自歎了口氣,用眼角餘光看了看端坐鳳後寶座的甄氏,只見她依舊笑得溫柔如水,對席雲彤說道:

  “既然彤貴人腰酸不願坐,那便隨意走動也無妨,橫豎是在我宮裡,也不是在駕前伺候。”

  席雲芝蹙眉,甄氏這是對席雲彤惱上了,可惜彤兒還是稀裡糊塗的,以為甄氏說的是真話。

  內宮的事,席雲芝不會參與,要怎麼對待這些後宮女子,是甄氏說了算,她也沒有權利去提點誰,或是擠兌誰。

  玉雕觀音被四個太監平穩的抬入了坤儀宮,眾妃美人皆對其工藝嘖嘖稱奇,就連席雲芝見慣了寶貝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尊觀音的雕工堪稱完美,幾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地方。

  也許是職業關系,在眾妃欣賞過後,開始例行茶話會之時,席雲芝橫豎不想與她們多說話,便仍舊用宮中提供的放大鏡對玉雕進行深度觀察。

  可看著看著,席雲芝卻發現周圍變得很是寂靜,先前七嘴八舌的說笑聲像是被人從半截砍斷了般,再無聲息。

  她放下放大鏡,回頭一看,蕭絡離她甚近,不知何時竟然走到了她的背後,怪不得坤儀宮中突然靜了下來。

  可皇帝駕到,竟然沒有人通傳,這又是怎麼回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9 PM

第79章 皇上也會被坑的

  席雲芝趕緊向旁邊退了兩步,慌忙的跪下行禮,隨著她的下跪,坤儀宮中所有妃子美人全都一一跪下行禮。

  甄氏從鳳坐上走下對皇帝盈盈拜倒,將座位讓了出來,安寧順和的站在一旁。

  “都平身吧。”

  蕭絡穿著龍袍,一身貴氣,他原本生的就好,一雙桃花眼總是在不經意間勾的女人為他心動,只見他掃過一圈之後,最後將目光落在低頭不語的席雲芝身上。

  “步夫人,朕剛才見你看的認真,便沒有打擾,嚇著你了嗎?”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莞爾一笑,盡力讓自己表現得大方些:

  “回皇上,沒有。只是覺得有點意外。”意外的差點讓她奪門而出。

  蕭絡見她這般便不由自主的笑了,一邊撫弄著手上的扳指,一邊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先前那般認真的在研究這尊玉雕觀音,覺得如何?”

  席雲芝看了看甄氏,面上顯出猶豫,蕭絡見狀便揮手道:“夫人照實說就行了,朕絕不怪罪。”

  甄氏也跟在蕭絡後面出聲附和:“是啊,雲芝,皇上讓你說,你便說吧。”

  席雲芝只知這尊玉雕是皇後近來得到的,並不知它的來歷,怕說的重了,會不經意間得罪什麼人,幾經思量之後,才決定撿了一條最好的說了。

  “是。”席雲芝低頭應承之後,便走到放在中央的玉雕觀音身旁,最後又確認了一遍之後,才開口說都:“這尊玉雕,就……雕工而言確是一絕。”

  甄氏坐在原本給席雲芝留的座位上,皇上則半倚在甄氏的鳳坐上,饒有興趣的盯著席雲芝看,聽她那般說後,蕭絡勾唇反問:

  “那夫人的意思是,雕工一絕,用料卻不絕咯?這可是上好的油田薄玉,羊脂白雪也不過如此吧。”

  席雲芝微笑著不說話,既然皇上已經對這玉雕進行了肯定,那麼她再說什麼都是贅言了,便就乾脆點頭默認。

  怎料蕭絡卻不依不饒,從鳳坐上走下,去到玉雕觀音身邊,並從席雲芝手中拿過放大鏡,看了又看,然後才確定的說:

  “不錯,朕看這就是油田薄玉,難道夫人還有所見解?但說無妨。”

  席雲芝見他信心勃勃,又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他對這玉雕的喜愛,不禁搖頭說道:

  “下婦才疏學淺,並沒有見過皇上所說的油田薄玉,但此玉料瑩潤如雪,光滑如鏡卻是事實,只不過,若讓下婦出價……”

  蕭絡搶問:“出價多少?”

  席雲芝看著玉雕,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對蕭絡逼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萬兩?”蕭絡試探的問。

  席雲芝搖頭,揭曉答案:“三萬。至多三萬,就這個價格,有一半還是因為它入過宮,被宮中貴人們賞玩過。”

  “……”

  蕭絡被席雲芝說的啞口無言,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甄氏也走過來替席雲芝打圓場說道:

  “雲芝,這可是皇上親自從民間選回宮的東西,足足花了……”

  怎料甄氏還沒說完,便被蕭絡打斷了。

  “多嘴。”隨意掃了甄氏一眼,甄氏便識相的閉上了嘴,只聽蕭絡又對席雲芝問道:

  “夫人何以判定這玉雕只值區區三萬?”

  席雲芝總算明白了,這東西是皇帝親自買回來的,所以才會它的評價特別高,而她稍有貶低,他就不依不饒,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指了指玉雕,席雲芝勾唇說道:“這玉料就紋理手感而言確實不錯,但可惜不是整玉,這尊觀音絕不是一位名家雕刻而成,這衣裙裙擺上的紋理有些是雕刻的,有些是碎玉打磨拼接的,全身上下最值錢的便是觀音臉上的這塊玉,下婦所說的三萬兩中,一萬五千兩算作這尊玉雕的經歷,另外一萬兩,便是觀音的這張臉,其餘碎玉,頂多便是五千兩。”

  蕭絡聽完席雲芝的分析,便真的用放大鏡湊近觀音的裙擺仔細看了一遍,再抬頭時,俊臉上現出一些尷尬:

  “聽夫人這麼一說,確實是朕買貴了。”長歎一聲,將放大鏡交給貼身太監,拍拍手,故作瀟灑的說:“得,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連個響兒都沒聽著。”

  後宮眾妃和美人們看著皇帝這樣子,一個個想笑卻又不敢笑,她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竟然也有買賣被坑的時候,興師動眾的把小老婆們聚集在一起看他買回來的一尊假貨。

  “夫人果然是生意好手,朕甘拜下風。”

  蕭絡雖然知道自己吃了虧,但最起碼的風度還是有的,對席雲芝揭穿他的行為並沒有覺得生氣,這一點令席雲芝松了一口氣,原來剛才皇帝就是為了顯擺他買回來的東西,才會讓所有人噤聲,偷偷的走到她的身後,就為了聽到真心的評價。

  這麼一想,席雲芝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便安穩起來。

  蕭絡又坐了一會兒,與眾妃美人說了會子話,便就回到中元殿批閱奏章去了。

  眾妃見皇上已走,她們也沒了再待下去的興趣,一個個都拿出人困馬乏的姿態,跟甄氏告了罪,請安退下。

  席雲芝走出坤儀宮,在狹長的宮道上,被席雲彤喊住了。

  “長姐,多年不見,你過的可好?”

  席雲芝見她這麼些年了,還是這副天真面貌,不知該為她慶幸,還是為她不幸。

  微微一笑:“我挺好的。你入宮前,有去慈雲寺看過三嬸娘嗎?”

  席雲芝最擔心的就是三嬸娘,只見席雲彤提起母親,神色有些黯淡,無奈說道:

  “看過了,只是她不肯見我。老太太年前便修書回了洛陽,席家是徹底破落了,我若不聽她們安排入宮伴駕,怕是也沒有好日子過。”

  席雲芝見她說這般話,不禁握住她的手,說道:“難為你了。你去慈雲寺時,三嬸娘就沒有跟你說什麼嗎?”

  席雲彤不解:“沒有啊。我娘應該跟我說什麼嗎?”

  “……”

  席雲芝看著這天真無邪的姑娘好一會兒,才淡淡的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三嬸娘應該要見一見你才是。宮裡人多口雜,你處處小心,沒事盡量低調些。”

  席雲彤乖乖巧巧的對席雲芝福下了身子,說道:“多謝長姐提點,彤兒自會小心的。”

  席雲芝又在她的肩頭拍了拍,這才轉身離去,若有所思,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她才將手攤開,看著手指上沾染的厚厚水粉,總覺得連從前最嬌憨可愛的彤兒都變了。

  她在離開洛陽之前,特意去了慈雲寺,給三嬸娘留下了一筆不小的財產,其中也言明有部分可以給席雲彤,如果彤兒真在入宮之前曾去慈雲寺求見過三嬸娘,想必三嬸娘定會將財產交給彤兒,不會忍心看這個唯一的女兒因為家族落魄,走投無路做他人手中棋子的。

  所以,由此斷定……彤兒在對她說謊。

  ***

  回來的路上,席雲芝想起了小安跟她說要吃鼎豐齋的八寶醬鴨,便讓趕車的去了鼎豐齋買了讓她帶回去。

  因為她穿著寬袍大袖的禮服,不便下車,趕車的便替她進去買,席雲芝便坐在車裡等待。

  無聊掀開車簾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鼎豐齋後院鬼鬼祟祟竄了出來。

  敬王妃穿著一身平民的衣服,臉上的傷已經沒之前那麼嚴重了,若不是她身穿素衣,頭上卻戴著一支金光閃閃的發簪,就她這造型,還真引不起席雲芝的主意。

  只見跟隨在她身後出來一位婦人,那位婦人席雲芝也認識,正是從前內務府撥給將軍府的三十人裡的一位,好像叫什麼三福,聽說從前在宮裡是專門管主子們衣物細軟的,來到將軍府之後,席雲芝只讓她去管了廚房。

  怎的她會跟敬王妃走在一起?

  趕車的買來了醬鴨,席雲芝才將車簾放下,一路回到了將軍府。

  門房老陸告訴她說,將軍也剛剛回來,席雲芝一聽,心中欣喜,便也顧不上身份,便拎著裙擺,一路跑回了小院。

  步覃正在換衣服,見她氣喘吁吁,便知她是跑過來的,不禁勾唇笑道:“我又不會消失,你跑過來幹嘛?”

  席雲芝將八寶醬鴨放到桌上,兀自平定了氣息,沒好氣的與他唱反調道:

  “人家又不是為了見你才跑過來的。”

  步覃見她語帶嬌嗔,覺得可愛極了,不禁環住了她,挑眉問道:“不是為了見我,那是為了見誰啊?快說!不說我可要……哈你癢癢了。”

  席雲芝大義凜然,誓死不屈,步覃也沒對她客氣,一手摟住她,一手以飛快猛烈的動作在席雲芝上上下下的敏、感處輕抓,惹得席雲芝像條魚般跳來跳去,卻又怎麼都跳不開步覃這片水潭。

  兩人胡鬧了紅一會兒之後,才雙雙換了衣物,調整心態,步履正經的走出了房門,叫人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兩人先前在房間胡鬧的模樣。

  席雲芝買回來的八寶醬鴨深受小安的喜愛,他一個人就包辦了兩只鴨腿和若干鴨肉,吃的小嘴周圍全是油光,席雲芝將他強勢抓到身上,用帕子給他擦嘴的時候,廚房又送來了羹湯。

  而送湯之人,正是席雲芝白日裡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女人……她和敬王妃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交易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8 11:59 PM

第80章 內奸現形

  一尊一人高的玉雕觀音像被送入了席雲芝的南北商鋪中。

  代掌櫃見押送之人皆是穿著黃馬褂的禦林軍,當即便派人快馬去了將軍府,報告給席雲芝知曉。

  席雲芝匆忙趕到店中,只見為首那名太監有些面熟,他見著席雲芝便就腆著笑臉走過來,邊走邊打千兒作福:

  “奴才劉朝給夫人請安。”

  劉朝這個名字,席雲芝是知道的,皇上的貼身掌事太監,看了看他的臉,好像還真是他,當即便客氣的對他抬手:

  “公公不必多禮,不知公公將這尊玉雕像送來我店中是何意?”

  劉朝做太監已有好些年,舉止便完全是女性化了,翹著蘭花指,對席雲芝指著觀音說道:

  “哦,皇上說,既然夫人是懂行之人,那這尊觀音便贈於夫人,賣不出便做個情義,賣得出那也好為皇上挽回些損失。”

  “……”席雲芝雖然表面在笑,但心底卻對這個皇帝的行為表示很無語,這不明擺著想叫她做冤大頭嗎?

  劉朝對席雲芝親口說出了皇上的意思之後,便就撤了禦林軍,將玉雕觀音像留在了席雲芝的店鋪之中。

  代掌櫃湊上來問:“掌櫃的,這東西是皇上賜的?可我前兒怎麼在青石街見過這菩薩,是青石街那些人專門拼起來蒙外行的。根本不值什麼錢兒啊。”

  席雲芝繞著玉雕觀音像饒了兩圈後,才若有所思的對代掌櫃回道:“甭管內行外行,這就是皇上入的幹股啊,叫人抬起來,把東西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皇上既然要挽回損失,那她就幫他挽回個大的。

  正說著話,有一官兵模樣的人便卻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見著席雲芝就說:

  “夫人,出大事兒了,爺遭了刺客埋伏。”

  “什麼?”

  席雲芝得知步覃遇刺的消息之後,幾乎是沖回了將軍府,見府中多了好些官兵,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懸在半空,直到看見趙逸和韓峰好端端的站在院子裡跟那些官兵的頭在說著什麼話。

  韓峰見她趕回,便上前說道:

  “夫人,爺沒受傷,您放心吧。”

  席雲芝聽了韓峰的話,心落了一半,步覃聽見韓峰喊夫人的聲音,便也從內裡走了出來,身上的官袍裂了幾處口子,發髻有些淩亂,倒是真的沒有受傷的痕跡。

  席雲芝小跑到他身前,一邊仔細檢查,一邊問道:

  “怎麼回事?怎會突然遭遇刺客呢?”

  步覃見她緊張,不禁笑了,搖頭說道:“沒事兒,那些刺客我還沒放在眼裡,傷不了我的。”

  席雲芝還想再問,便見韓峰他們也湊了過來,對步覃說道:

  “爺,剛才嚴大人抓了幾個活口,其中一個便是前按察使的兒子秦建,他定是不服刑部判刑,才會找來殺手對爺下手的。”

  席雲芝一般不會參與這種大事的討論,但這回關系到夫君的安危,她也不禁多問了幾句:

  “那可有漏網之魚,他們會不會卷土再來?爺身邊要不要多加一些護衛呀?”

  韓峰被席雲芝問的不知道怎麼說,趙逸在一旁卻忍不住了:

  “夫人,就那幾個爛番薯怎麼可能傷的了我們爺呢,多幾個護衛,只會給我們爺添麻煩。”

  趙逸邊說,還邊將目光瞥向旁邊一臉慚愧的官兵,因為若不是要救他的幾個手下,在他們爺手上就絕不會存在漏網之魚什麼的。

  步覃見席雲芝仍舊一臉擔憂,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直接做出了吩咐:

  “行了,把秦建交給刑部追查,讓各級涉案官員也全都小心點,出入多派些人手跟隨,這事兒就這麼揭了,去吧。”

  官兵們得了指令,便從將軍府中撤走了。

  席雲芝拉著步覃回到房間,打了水來給他擦洗身體,順便檢查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傷。

  “那些人為什麼要刺殺你呢。”席雲芝一邊替步覃脫去髒衣,一邊問道。

  步覃也配合著她,將散亂的發髻也鬆散了下來,說道:“我是主審,秦橫被判午門斬首,他家人不服。”

  席雲芝將毛巾擰幹,過來給步覃擦拭,憂心忡忡的問:“只要你還在刑部,那今後這種事豈不是會更多?”

  步覃沒有說話,就代表默認了。

  見席雲芝一副悶悶不樂快要哭的神情,步覃才捧起她的臉,重重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後,才道:“你放心吧。你夫君我是領兵殺敵的將軍,千軍萬馬我都闖過來了,這種程度的刺殺,不礙事的。”

  雖然得到步覃的保證,但席雲芝還是覺得心慌的厲害,但也明白,這就是夫君如今在做的事情,她不能多加干涉。

  給他換上了幹淨的衣衫,又被他摟在懷裡安慰了好一會兒,席雲芝才破涕為笑,讓步覃嘲笑,成了親當了娘,倒是越來越愛哭鼻子了。

  席雲芝大窘。

  ***

  就在步覃遇刺的第二天,皇上便對刑部發出聖旨,說一定要嚴懲秦家,百官若有說情,同罪問處,各家官員都感覺風聲鶴唳,紛紛在自家院子裡多添了不少的護院守衛。

  席雲芝這日從鋪子裡回來,便聽說席徵在花廳中會客,問來者是誰,門房老陸告訴她說也是一位大人。

  既然是父親朝中的朋友,那席雲芝便沒打算去理會,准備回房間去換身衣服,沒想到席徵正領著一個人在家中回廊上走動,看見席雲芝經過,席徵便喊住了她。

  席雲芝走近一看,只見父親請回來的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身份可疑的顧然,雙雙點頭至禮之後,她便將席徵拉到一邊,輕聲問道:

  “爹,事情還沒確定,你怎麼就把人領回來了?”

  席徵見女兒緊張,便也小聲解釋道:“我就是想確認,才把他帶回來的,你就別管了,先回去。”

  “……”

  對於父親急於認親這件事,席雲芝覺得有些頭疼,但小黑還沒從西北回來,顧然身份沒法確認,她也不好太過干涉,便就隨他去了。反正她是從心底裡覺得,顧然不會是她的弟弟席雲然的。

  她比雲然大三歲,雲然內向,只喜歡粘著她這個姐姐,她沒少給他洗澡換尿布,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在旁的人身上是感覺不出的。雖然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面,但她相信,姐弟間那種默契的溫情感絕不會就這樣消失的。

  但如果小黑回來,確認了顧然的身世,那……就只能再做思量了。

  ***

  席雲芝在店裡算賬,代掌櫃走過來跟她商量事情:

  “掌櫃的,這尊玉雕觀音像擺在這裡太扎眼了,要是這玩意兒是真品也就罷了,可這根本瞞不住行家的眼睛,擺著都有點自砸招牌的意思了。”

  代掌櫃說的也是事實,一家專門賣真貨的貨行中,擺放著這麼一尊明顯是從青石街出來的贗品,確實不太像話,但皇帝那邊……

  見席雲芝還在猶豫,代掌櫃又說:“這東西別說是五十萬兩,就是五萬兩我都不會去買。”

  歎了口氣,放下正清點賬目的動作,席雲芝低頭想了想之後,席便對代掌櫃招手說道:

  “你去將軍府找老陸,讓他安排幾個官兵隨你一同去青石街轉一圈,就說皇上日前買了一尊玉雕觀音回宮,被人指出是贗品,正龍顏大怒,要南北商鋪的席掌櫃代為賣賣,若是賣不出去,那就證明東西是假貨,一個月後,他要抓那騙他的工匠回去問罪。”

  代掌櫃聽得有些發呆,滿臉的疑惑:“夫人,咱就這麼去,人能信嗎?”

  “信不信,試試不就知道了。”

  席雲芝說完,便就又繼續埋頭算賬,代掌櫃半信半疑的往將軍府趕去。

  兩日之後,席雲芝正在後院教小安寫字,代掌櫃便興沖沖的跑了進來,指著外頭對她說:

  “掌櫃的,您出去看看,青石街的好幾家匠人掌櫃都來咱們店看那尊玉雕觀音了,正看著是哪家的手法呢。”

  席雲芝斂目一笑:“讓他們繼續辨,辨出結果了再來喊我。”

  “哎。”

  代掌櫃出去沒多久,便就又進來喚她:“掌櫃的,找到了那工匠了。他們要把東西買回去。”

  席雲芝將小安交給乳母,自己則擦著手走到水缸前,勾唇說道:“好啊,那就賣給他們,一百萬兩。”

  青石街那些人做贗品買賣不是一兩個年頭了,這回他們撞到了槍口上,席雲芝也沒有理由縱容他們,給他們個教訓也好,讓他們今後騙人的時候,能夠想起今次的教訓,下手悠著點。

  ***

  劉媽從洛陽跟著席雲芝來到了京城,又從蘭馥園跟到了將軍府,算是府中的三朝元老了,在將軍府中自有一分地位。

  當席雲芝將廚娘三福的事情跟她說了之後,劉媽便就明裡暗裡都在替席雲芝監視著她,直到這一日,三福鬼鬼祟祟的走向後門的時候,被劉媽當場截獲,連人帶物都給扭送到了席雲芝面前。

  席雲芝讓人將廳門關了起來,只留下劉媽和如意如月在旁伺候。

  “夫人,您待府中各人寬厚大方,可這賤、婢竟然還不嫌不夠,竟然偷盜主家東西。”

  三福大喊冤枉:“夫人明鑒啊,老奴雖然沒錢,但也不至於做出偷盜主家東西的惡行啊,請夫人明察呀。”

  席雲芝坐在上首悠閒的喝著茶,不說話,倒是劉媽很是給力,一腳便踢在三福身上,讓她倒地不起,劉媽撲上去便在她身上找出來一個小包裹,對三福說道:“還說沒有,這是什麼?”

  三福看了看東西,難以置信的指著劉媽,說道:“這是前幾日你送我的東西,怎會是我偷盜的?你這女人好毒的嘴,好狠的心啊。”

  劉媽不管三福說什麼,兀自將東西呈到席雲芝面前,三福三兩下爬到了席雲芝跟前,大聲哭訴道:

  “夫人,這不是我偷的,是那個那人日前送給我的,她說要與我結拜金蘭姐妹,我這才收下的呀。不是我偷的。”

  席雲芝若有其事將小包裹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對珍珠耳墜來,說道:“這東西是將軍送給我的,劉媽怎會拿它去送給你?一派胡言!”

  席雲芝突然臉色一變,厲色拍在案上,言語中盡是偏袒劉媽之言,三福知道自己著了她們的道,當即苦著臉跪在地上。

  席雲芝見她這般,又開聲說道:

  “你老頭子患的是肺熱,若是沒有銀子抓藥續命,他活不過今年冬天,敬王妃只是個失了勢的,你幫她陷害主家能得幾個錢?”

  三福一聽席雲芝開口便說到了症結,驚訝之餘終於明白今日她被陷害是為何了,當即煥了心神,淚崩哭道:

  “夫人……我二十五歲出宮,嫁的一老實男人,心滿意足,我生不出孩子,如今只剩他一人願陪伴我,我怎能眼睜睜看著老頭離我而去呢。敬王妃只是讓我將府中發生的一切告訴她,我,我沒有做什麼傷害主家的事啊。夫人,我錯了,是我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席雲芝看著她,依舊冷面以對:

  “只是將府中的事告知於她?沒做別的?”

  三福連連搖頭,從頭發裡掏出一張紙條,顫顫抖抖的遞給席雲芝,說道:“她讓我每隔三五天便將府裡的事寫下來,從後門交出去,我真的沒有做其他的了。”

  劉媽指著她叫道:“你出賣主家,這就不叫事兒嗎?”

  三福泣不成聲,看來是真的在乎她那纏綿病榻的老頭子的,席雲芝將那張紙條看了一遍,便放在一邊,對如意揮了揮手,如意便對三福遞去了一隻錦袋子。

  “這裡是十兩金子,足夠你家老頭子看病。還是那句話,敬王妃不過是個失了勢的,她連自己的生活都保證不了,如何保證給你的賞金,將軍府如日中天,我自是待人不薄,你自己想清楚,應該站在哪一邊?”

  三福拿著金子忘記了哭泣。良久之後,才對席雲芝感激涕零的磕頭。

  席雲芝對她揮了揮手,讓她繼續給敬王妃傳遞消息,不過每回的消息寫完之後,要先給她過目一番,才能送出。

  三福已經嚇得七魂出了鞘,自是對席雲芝拜服不已,連連點頭答應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0 AM

第81章 攤牌

  玉雕觀音‘賣’出,或者說是被工匠們贖回去的第二天,席雲芝便就帶著賺來的銀兩自請入了宮。

  蕭絡看著被呈上來的一百萬兩,饒有興趣的看著跪在龍案下的那個女人,一邊清點,一邊笑道:

  “夫人不是自掏腰包吧?”

  席雲芝搖頭:“皇上多慮了,東西確實是被人以這個價格買走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打探一番,便知真假。”

  蕭絡從龍案後走出,叫席雲芝起身回話。

  “那朕就覺得奇怪了,席掌櫃不是說這東西至多值三萬兩嗎?怎的一轉手就是一百萬兩?莫不是之前是騙朕的?”

  席雲芝處變不驚,淡然答道:“回皇上,東西的確只值三萬兩,這一點相信皇上後來定去暗訪過,席雲芝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此事欺騙皇上。”

  蕭絡被她說了個正著,他在聽她說了之後,的確派人去探了探虛實,證實席雲芝所言非虛,他就是買了個假貨回來。

  但一個假貨,她都能賣出這麼高的價格,這一點令他不得不覺得好奇了。

  席雲芝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如此,下婦誥命夫人的身份擺在那,更加證實了傳言,那些工匠覺得害怕了,自然就會上門贖回,我不過是坐地起價,給他們一個教訓罷了。”

  蕭絡聽著聽著,就站著不動了。良久後,才吶吶的開口問了一句:

  “所以說……現在整個青石街都知道,朕……買了尊假貨?”

  席雲芝低頭不語,算作默認,蕭絡見她如此,只覺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很懂變通,既不明確捅破那層窗戶紙,卻又能很好的震懾到對方。

  算了,橫豎他也沒虧,還給國庫又賺回來五十萬兩。

  見她就那麼站著,整個人如空穀幽蘭般單薄,低垂的臉龐看起來那樣安靜,還有那張嘴,雖不見紅潤艷澤,但卻粉嫩馨香,叫他不禁喉嚨一緊。

  席雲芝不知道皇上此時在想什麼,她的腦中卻在想另一件事,躊躇著開口說道:

  “皇上,下婦今日進宮除了要奉上這些銀錢,還有一事,想跟皇上討個便宜。”

  蕭絡正愁她沒事求他,聽她這般說後,便爽快點頭:“好,只要是夫人開口,朕沒什麼不能給你的。”

  席雲芝沒聽出蕭絡話中一語雙關的意思,向前一步說道:

  “皇上,下婦自知是女流之輩,做不成什麼大事,但自覺女工刺繡還過得去,若是皇上准許,下婦願給天下兵士做衣攢甲,驅寒禦敵。”

  蕭絡看著席雲芝愣了半天:“你是說……你想做軍需?”

  席雲芝鎮定的看向蕭絡:“下婦不會冶煉制鋼,軍需的兵器做不了,但士兵的禦寒衣物與盔甲定制自問還是能夠勝任的。”

  她這個想法太驚奇了,蕭絡饒是皇帝聽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搓手猶豫道:

  “這個……軍需的事都是由左相和鎮國公在負責,貿然替換,想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讓朕考慮考慮,如何?”

  席雲芝對蕭絡又是盈盈一跪:“下婦先謝過皇上。”

  說完席雲芝便想告退,蕭絡一心急,便叫住了她,席雲芝不解的看著他,那如水的剪瞳像是墨玉般黑亮,被她這麼一盯,蕭絡只覺自己竟如一個毛頭小夥兒般心跳加速起來。

  “那個……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留在宮裡用膳,用完膳,朕派禦林軍送你回去。”

  席雲芝沒想到皇上會開口留飯,想著小安今天要吃她做的白糖糕,她若留在宮裡用飯,就太對不起小安了,便委婉開口道:

  “這……天色也不算晚,家人都在府中等候,我來時也沒跟他們說一聲,還是不了吧。”

  蕭絡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當即攔在她的面前,說道:“朕現在就派人去將軍府傳話不就得了。”

  說著話,蕭絡便招來了劉朝,正要不顧席雲芝的阻攔,讓他去將軍府傳話,中元殿外便傳來一聲太監高聲吟唱:

  “皇後駕到——”

  席雲芝如釋重負,偏到一邊去迎接皇後的到來。

  蕭絡一副被人打斷了好事的臉色,看著不明所以的甄氏,甄氏將席雲芝扶了起來,在他二人之間回轉目光,溫和的說道:

  “臣妾聽聞雲芝在宮裡,便特意來接她去坤儀宮用膳的。打擾你們談事情了嗎?”

  蕭絡負手背對著她,用行動表示自己的不痛快,倒是席雲芝很懂抓住時機,對甄氏說道:

  “謝娘娘惦念,雲芝的肚子正好有些餓呢。”

  甄氏對她笑了笑,席雲芝對蕭絡跪拜告退,蕭絡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甄氏打斷:

  “如此,臣妾便也告退了。雲芝,走吧,本宮准備了你最愛吃的棗泥山藥糕。”

  “多謝娘娘。”

  兩人相攜走出了中元殿。

  親暱的走到了禦花園,甄氏便放開了席雲芝的手,摒退宮人後,對席雲芝冷道:

  “我的席大小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沒看出來皇上對你的心思嗎?今日若不是我趕到,你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

  席雲芝看著甄氏,半晌沒說話,其實就在剛才,她也確實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那股狂熱逼迫,她心叫不妙,卻又無計可施。

  見席雲芝不說話,甄氏也覺得可能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不禁又牽了席雲芝的手,克制溫和的說道:

  “皇上這個人我已經看透了,他是個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的男人,不管是對江山,還是對女人,他都是這個態度,我與他捆綁在一起,坐上了如今的高位,世人羨慕我運氣好,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的苦,流放西北的時候,我跟著他過的是什麼下三濫的日子,你知道嗎?有時候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甄氏越說情緒越激動,席雲芝想上前安慰,卻被她抬手攔住了,只見甄氏對席雲芝攤牌道:

  “雲芝,我希望你以後沒事就別入宮了。我不會再主動傳你,你有一個好的歸宿,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犯不著為了這麼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金絲牢籠毀掉如今的一切,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與你一同笑,一同瘋的慫包濟王妃了,我是皇後,我母儀天下了,我高高在上,我不允許有人搶奪我的高高在上,這宮裡的女人別想,你——我曾經最好的朋友,也別想。聽明白了嗎?”

  “……”

  甄氏的一番話,重重的敲擊在席雲芝心頭,令她一直出了宮門都還處在失神之中。

  她又何嘗沒有看出來甄氏已經變了,她變得野心勃勃,變得陰森深沉,席雲芝明知,這些變化,都是甄氏用來應對後宮險惡的本能變化,任何一個人身處那樣危機四伏,所有人都巴不得將她拉下位取而代之的環境中時,都會發生變化,席雲芝一點都不怪她,反而感激她能夠如實的對她說了這番話,也為自己不能幫到她而感動愧疚。

  她今日之所以想到去宮中對皇上討那份差事,其實也就是想再將她的事業做的大一些,只要她足夠強大,那她的夫君便不需在朝中做那般危險之事了。

  可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太天真了。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調整了心態,去到廚房給小安做白糖糕。可是小傢伙下午的時候跟步老太爺出去遊玩時,吃了好多其他東西,小肚子裡根本塞不下她娘做的白糖糕了。

  席雲芝便略感惆悵的端到了房間,既然小的不吃,那就給大的吃吧,反正他們父子倆都愛吃。

  悠揚的笛聲再次傳來,還是上回那種曲調。

  席雲芝想去後院找她爹,沒想到後院的僕役卻告訴她,說席老爺下午的時候便出門了,說是與人相約在日月潭飲酒。

  席雲芝心下大致明白她爹去幹什麼了。

  笛聲鑽入她的耳朵,撩動著她的心靈,跟門房老陸說了一聲,便也坐上了趕去城中日月潭的馬車,不一會兒便到了。

  席雲芝站在人來人往的拱橋之上,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她,循著聲音望去,在河面的那頭,有一間二樓的雅間窗戶邊,一個人正在對她揮手,不是她爹席徵卻又是誰呢。

  席雲芝走過拱橋,去到了他們所在的那間酒樓,走上了二樓雅間。

  她爹扶著欄桿,站在樓道口接她,走入了雅間,只見顧然似笑非笑的倚靠在窗邊,她爹席徵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但神情卻十分興奮,指著顧然對席雲芝說道:

  “雲芝啊。他就是雲然啊。爹終於找到你弟弟了。”

  “……”

  席雲芝扶住了歪歪斜斜的父親,看著一臉清明的顧然,久久不語,席徵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醉倒在軟榻之上,偌大的雅間內,只剩席雲芝和顧然兩人。

  只見顧然對席雲芝彎下了腰身,將臉湊到席雲芝面前,別有深意的對她說道:

  “原來你就是我的姐姐啊。席掌櫃。”

  席雲芝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侵略性十足的臉,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脫口說出:

  “你根本不是雲然,你到底是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1 AM

第82章 琴哥兒

  “你根本不是雲然,你到底是誰?”

  席雲芝的冷靜之言,在靜謐的雅間內傳開,震懾了心靈。

  顧然勾起唇角,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良久之後才將雙手抱胸說道:“姐姐,這就是你跟親弟弟相認之後的第一句話嗎?”

  “雲然的容貌承襲了我娘,他眼角上揚,丹鳳眼,左眼之下有一點很小的淚痣,就算這些容貌特徵隨著年齡的增長會有變化,但最起碼我記憶中的雲然,不是你這樣的。”席雲芝出奇的冷靜:“我不知道你假扮雲然到底有什麼目的,但是請你不要欺騙一個老人對失散多年兒子期盼的感情,那樣會讓人覺得你很卑鄙。”

  她說出這番話之後,又盯著顧然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越過他,扶起醉酒倒在軟榻上的席徵,走出了雅間,絲毫沒去在意跟隨在她身後的侵略目光。

  顧然看著她扶著席徵,吃力的走下樓梯,不自覺的摸了摸下巴,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這樣嫌棄呢。

  ***

  席雲芝將席徵領回家之後,便交給門房老陸,讓他扶著席徵回到了後院。她自己則回了主院。

  步覃看來是回過房間,因為她走之前放在桌上的那盤白糖糕不見了。

  席雲芝將披風掛在屏風上,便走出房間,去到隔壁的書房,果然,看到步覃正坐在燈下研究著什麼。

  她走進去的正是時候,步覃頭也不抬,將空了的茶杯對她比了比,席雲芝便順便從桌子上拿了茶壺向他走去。

  “晚上去日月潭幹什麼?”步覃一邊查找書冊,一邊記錄,嘴裡還不忘跟席雲芝說話。

  不想讓顧然的事情再度困擾步覃,席雲芝便一邊倒茶一邊說道:

  “哦,沒什麼,我爹在日月潭邊的酒樓喝醉了,我去把他接回來。”

  步覃接過席雲芝倒滿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才說道:“對了,今天聽說彤貴人得罪了皇上,被罰杖責二十,你要不要抽空進宮看一看她?”

  席雲芝聽步覃提起宮裡,情緒更是低落,將窗邊的太師椅搬到步覃的書案旁坐下,手肘撐在桌面上,無精打采的搖頭:

  “不去了,彤貴人被罰定有緣故,我不是內宮的人,管不了那麼多。”

  步覃聽出了席雲芝話語中的低落,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蒼白,神采全無,整個人像蔫兒了般趴在他的書案邊上,可憐巴巴的玩兒著硯台。

  放下筆,步覃拉著席雲芝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腿上來,席雲芝先是搖頭,說不想動,但卻拗不過步覃的氣力,只好強打精神走到了他身邊,躲入他溫暖的懷抱之後,就不想再起來了,兀自尋了個好地方,枕著不動。

  “不想跟我說些什麼嗎?”

  兩人沉默了片刻後,步覃率先開聲。

  席雲芝搖了搖頭,提不起興致,步覃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確定她沒有發熱,這才又道:

  “你不想說,便就算了,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一切。”

  “嗯,我可以處理。”席雲芝邊說邊點點頭,步覃在她臉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忽然又想到什麼,對席雲芝說道:

  “對了,過幾日鎮守南寧步家軍的元帥會回京一趟,可能會借住在將軍府,你安排一下,一行大概十多人吧。”

  席雲芝一聽有客人上門,突然抬起了頭,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步覃,不解的問:

  “南寧步家軍的元帥?”

  步覃點頭:“嗯,我沒跟你說過嗎?步家在南寧還有二十萬的兵,全都是步家軍,元帥步遲是我的表叔父,也是步家最後一位領袖,德高望重。”

  席雲芝搖頭:“沒有,你沒跟我說過。步家還有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領袖,那你和爺爺被趕出京城的時候,怎麼沒見他們站出來保你們呢?”

  “……”步覃對妻子一出口就這麼犀利的問題很是無奈,失笑道:“那時我不是打了敗仗嗎?在表叔父眼中,打了敗仗的將軍就該受到懲罰。”

  席雲芝看著自家夫君沒有多說什麼,雖然心中覺得這位表叔父實在太不通情理,但畢竟是他們的長輩,也不好在背後妄論才是。

  既然夫君讓她准備客房待客,她只需做好便是。其他的,她相信自家夫君定然是有分寸的。

  ***

  席雲芝在南北商鋪的後院看著洛陽繡坊的發展,覺得潛力無限,她早就派人回洛陽傳話給蘭表嬸她們,讓她們將洛陽香羅街上的空閒店鋪都買下來擴充繡坊,如今繡坊的規模空前的大,從原來的五六十名繡娘,發展成了如今五六百名,就這麼多人,還是日夜趕工在做。

  席雲芝也在京城開設了一間成衣鋪子,接待本地制衣的同時,也代買洛陽繡坊做出來的成品,因為繡工精湛,確實很受京中貴婦小姐們的歡迎,再加上她誥命夫人的名聲,她的成衣鋪漸漸的就做成了京城之最。

  她會跟皇上去討要做軍需衣物,也不是完全沒有底氣的,最起碼她有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在這裡,京城的鋪子做不完,她還可以讓洛陽那邊加緊。

  只可惜,這條路被皇上的私心給封死了。

  走出後院,席雲芝正要回將軍府,可一出店門,就看見朱雀街上滿是爭相奔跑的百姓,全都往街頭跑去,擁在道路兩側,一眨眼的功夫,就萬人空巷了。

  “大家去看什麼呀?”

  席雲芝印象中,朱雀街有兩回萬人空巷,一回是她家夫君以兩萬精兵大挫犬戎十多萬,凱旋而歸,萬人空巷;第二回,則是她的父親高中狀元,遊行入宮時,只不知這一回大家卻是為了什麼。

  店鋪裡的小方立刻情緒高昂的回道:

  “看將軍啊。咱們蕭國唯一的一位女將軍,威風著呢。”

  女將軍?

  席雲芝不解,但也難掩心中好奇,便站在自家鋪子前頭,遠遠的眺望起來。

  威武的馬隊自北面駛來,高高揚起的三角番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步’字,席雲芝這才想起,昨晚夫君和她說的話,南寧步家軍,就是他們了吧。

  為首那人四五十歲的年紀,剛毅威嚴,兩鬢有兩搓白發,令他倍感滄桑,任何人見了,都會為他的鐵血剛氣所折服。

  但席雲芝掃過馬隊一眼便知,人們簇擁在一起觀看的,絕不是這個威嚴的元帥,而是跟在元帥身邊,那抹白馬紅衣,銀槍颯颯的身影。

  “她就是咱們蕭國唯一的那位女將軍,哎喲,看著可真英氣啊,怎一個帥字了得?”

  席雲芝聽到身旁的夥計圍繞這位女將軍的話題如豆子般撒開,收都收不住。

  別說是他們,就連席雲芝見了她,都覺得這樣一位女子實屬傳奇,容貌自是出色,一對細長劍眉如刀鋒般斜插入鬢,細長的鳳眼說不出的煞氣,只見她端坐馬背,英姿颯爽,緊抿的唇未擦胭脂,看著有些泛白,但卻絲毫不影響她周身的英氣散發。

  像是感受到了席雲芝的審視目光般,那雙淩厲的鳳眸直直掃向席雲芝的方向,精准的落在她的面容之上,席雲芝只覺心中咯登一下,像是被人撞了一撞,沖突的感覺侵襲而來。

  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吧,席雲芝這回算是徹底見識過了。

  馬隊從她的店門口經過了,人們也隨著馬隊的移動,漸漸的往前方遷移,席雲芝想著夫君昨日的吩咐,見馬隊往正陽門走去,定是先入宮拜見皇帝,然後才會到將軍府休息。

  她坐上了回去的馬車,從城中最好的酒樓中買了十幾壇陳釀米酒和十幾壇竹葉青,另外買了八寶醬鴨,蒸蹄膀等有名的大菜,經過香糯齋的時候,想了想,還是拐進去買了幾包蜜餞果子,這才返回將軍府。

  親自監督收拾了一坐離主院頗近的院子之後,才去到廚房安排晚上宴客的菜色。

  將一切准備就緒,小安見滿桌子的好菜,爬上凳子就要往桌上爬,幸好被步承宗發現的早,不然等到客人來時,這小傢伙說不定已經坐在桌上吃起來了。

  酉時剛近,步覃便帶著客人來到了將軍府。

  來人正是她白日在街面上看到的那位威嚴元帥和颯爽將軍,端正大方的對她們行了個禮,便拿出主母的架勢請他們入了內。

  席雲芝一共安排了八葷八素的冷盤,一壇散發著濃鬱香味的米酒一揭封便就引起威嚴元帥步遲的注意,將那酒壇直接拿在手中觀看,還不時將壇口送到鼻下輕嗅。

  “這是……不少於二十年的香糯米酒吧?”

  眾人不解一個好好的元帥,怎會對宴客用的酒這般有興趣,席雲芝在旁微笑解釋道:

  “步元帥高見。此乃京城歸一酒莊特製的陳年佳釀,的確是糯米酒,若是元帥覺得不夠勁力,這裡還有陳年竹葉青。”

  步遲對落落大方的席雲芝不禁多看了幾眼,這才對步覃點點頭,笑道:

  “好啊,只要是酒,我都愛,但最愛的,還是這香糯米酒,聞一聞都覺得是享受哇。覃兒,是不是你跟你的夫人說過,老夫愛喝米酒哇?”

  步覃看了席雲芝一眼,笑道:

  “叔父愛喝米酒,小侄至今不知,怎會特意告訴內人呢。”

  “是嗎?”步遲仍舊一副不怎麼相信的神情,席雲芝不以為意,招呼隨行之人坐定,只覺身後有一火紅身影一竄而過,二話不說,便坐在步覃身邊的位置,豪邁奔放的勾住了步覃的肩膀,說道:

  “覃表哥,咱們好久沒見了,今晚可得好好喝幾杯。”

  席雲芝見她一個姑娘家做派這般豪邁,不禁嚇到了,但見她家夫君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便知他們從前的相處模式便是這樣的。

  只聽夫君好聽的聲音自廳中傳開:

  “琴哥兒難得一見,自當捨命相陪。”

  被步覃喚作‘琴哥兒’的女將軍一臉‘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的神情,在步覃背上又拍了兩拍:

  “好。今兒可說好了,不醉不歸!誰先回去,誰他媽就是孫子!如何?”

  琴哥兒的沙啞的召喚之言發出之後,便得到了飯桌上所有人的附和,大家紛紛舉杯。

  “好,今晚不醉不歸!”

  “……”

  席雲芝只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回程時,特意去買的那幾包蜜餞估計是用不上了。

  以為這女將軍是漢子身少女心,會對蜜餞瓜果之類有興趣,沒想到這姑娘根本就是漢子身漢子心,蜜餞什麼的娘貨,還是留給她用來騙小安睡覺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2 AM

第83章 爭鋒相對

  家裡來了客人,小安興奮的不睡覺,席雲芝把他抱在懷裡又是唱歌又是哼小調,終於把他哄得眼睛小了些。

  步覃進來時,小安剛剛睡下,席雲芝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步覃才放輕了腳步,來到床邊探頭看了看熟睡的小安。

  席雲芝見他雙頰泛紅,滿身酒氣,顯然是喝的有些多,伸手在他臉頰上摸了摸,還有些燙人,便對他輕聲說道:

  “你先去睡吧,我再陪他一會兒就回房。”

  步覃迷離著雙眼,也在她臉頰上拍了拍,這才點頭,轉身離開了小安的房間。

  席雲芝回房的時候,聽見客院中仍舊傳來響動,她家夫君都喝得有些多,那些客人定然也是的,又轉道去了廚房,讓廚房熬制了些醒酒湯,自己端了一碗回房,剩下的全讓婢女送去了客院。

  推開房門一看,步覃連衣服都沒高興換就倒在床鋪之上了,聽見開門聲,才撐著頭勉強坐了起來。

  席雲芝見他的模樣有些難過,便從外頭打來溫水,給他洗了把臉,步覃這才覺得眼前清明了些,席雲芝又端來了清涼的醒酒湯,步覃也乖乖喝下了大半碗。

  正要轉身,卻被步覃抱住了腰,發燙的臉貼在席雲芝的胸腹間,悶悶聲音傳了出來:

  “多謝夫人。”

  席雲芝知他有些醉,不禁在他後腦上摸了幾下,然後才用對待小安般柔軟的語調對他說道:

  “謝什麼?”

  “謝夫人給了我最大的體貼,讓我走出頹敗,謝夫人給了我一個安定溫暖的家,讓我不必再四海漂泊,謝夫人給了我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前路,讓我不至於瞻前顧後。”

  席雲芝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步覃抬頭看著她,夫妻二人深情對望,良久之後,席雲芝才對他溫婉一笑:

  “夫君,你喝多了。”

  步覃自床沿站起,捧住她的臉頰,如視珍寶般親了下去,唇瓣相接,席雲芝感覺到一股濃濃的酒氣侵襲而來,卻又濃情蜜意的令她沉醉,不覺攀過他的肩頭,讓兩人貼的更近。

  步覃喝了許多酒,原本就覺得身焦體燥,當即便回以更盛的熱情,席雲芝被推到在床,重重的身體便壓了上來,在這件事上,步覃是占絕對主導的,席雲芝只需跟著他的步調走就成了,兩相斯磨了一會兒,雙雙都喘息不定,步覃情生意動,將席雲芝緊緊摟在懷中,在她耳旁沙啞著聲音低吟:

  “你變得越來越好,我好怕守不住你。”

  “……”

  席雲芝被吻得渾身無力,只得軟著手臂圈住他,感覺兩人之間的動情韻律。

  這一夜,步覃前所未有的瘋狂,不知過了多久,席雲芝累極睡了過去,卻還是被步覃弄醒,足足欺負了大半夜才在她帶著哭腔的求饒聲中歇了過去。

  ***

  第二天,席雲芝醒來的時候已是近午時分,只覺四肢酸軟的絲毫都不想動,從床上爬起之後,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斑駁痕跡,臉上又是一陣燥熱,慌忙穿戴整齊,走出了房間。

  經過院子時,聽見那裡傳來聲聲打鬥和陣陣叫好聲,她覺得好奇,便走過看了看。

  只見假山石後,兩道風馳電掣的身影正打得不亦樂乎,動作如行雲流水,招招剛勁。

  步覃將長發束於腦後,沒有成髻,每一個旋身都令他倍增瀟灑,席雲芝從未見過這樣的夫君,動靜皆宜,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賞心悅目,原本心中還有些埋怨某人昨日做的太狠,如今看到這樣的他,心中那小小的埋怨也隨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甜蜜。

  步覃像是在人群中看到她,忽然停了手,一招隔開纏鬥不休的琴哥兒,兀自從假山石上翻身而下,琴哥兒還沒打過癮,自是不爽,一同翻身而下,由背後扣上了步覃的肩胛。

  “還沒打完呢,你去哪兒?”

  琴哥兒順著步覃的目光看去,圍觀眾人這才也看見站在拱門邊上的席雲芝,步覃將琴哥兒的手自肩胛處取下,轉頭對她說道:

  “明兒再打。”

  說完,便就走到席雲芝身邊,動手將她的一隻耳墜捋順,勾唇說道:

  “還累嗎?”

  席雲芝嬌羞的低頭搖了搖,取下側襟幹淨的帕子替步覃拭去額間的汗珠,又替他衣衫上打鬥留下的褶子撫平,重新穿戴整齊。

  步覃就那麼理所當然的站著,任她擺弄,全都弄完之後,才對她說道:

  “下午刑部有事兒,晚上可能會晚些回來,元帥今日入宮面聖,會在宮中用膳,你替我招呼好琴哥兒他們。”

  步覃將事情盡數交代,席雲芝聽後便乖巧的點頭稱是,步覃便又在她秀美的臉頰上摸了幾把,這才將兵器拋給先前圍觀在外的一個男子。

  席雲芝昨晚已經知道他們分別的名字與身份,參將魯恆,文質彬彬,說話總是帶著之乎者也,故作文采風流;副將強生,魁梧高大,不用閉眼就能灌下一壇子燒酒;還有張果,也是副將,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琴哥兒半刻。

  這三個人看來是對步覃極為折服的,就算私底下怎麼打鬧,但在步覃這都變得守禮謹慎。

  步覃走了之後,席雲芝才對他們福下身子,溫婉大方的說道:

  “諸位元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提了便是。”

  魯恆是個讀書人,知道以席雲芝如今一品誥命的身份是絕對不用跟他們行禮的,趕忙趨身向前回禮:

  “夫人您忙,我們有事兒自己解決就好,不敢勞煩夫人費心。”

  席雲芝見他這般誇張,不禁笑了,白皙的容顏仿佛沾染了光澤般,叫人為之眼前一亮:

  “魯兄弟不必如此,你們與將軍是上陣手足兄弟,都是自家人,無需這般客套。”

  強生是個粗性子,本來就不待見魯恆的窮酸性子,當即推了魯恆一把,對席雲芝拍著胸脯說道:

  “既是一家人,那咱們也就不叫你什麼勞什子夫人了,就叫嫂子,嫂子既然要招待,那咱也不客氣了,中午我要吃大塊肉,喝大碗酒,其他的倒也不用了。”

  席雲芝順和的點點頭:“好,保准酒肉管夠。張兄弟呢?可有什麼要求?”

  張果被席雲芝點名,終於將鑲在琴哥兒身上的目光轉了過來,對席雲芝搖頭。

  席雲芝又將目光投向手持銀槍,一身紅裝冷眉的琴哥兒,英姿颯爽的豪氣確是一派女中豪傑之象。

  席雲芝走到她面前,親熱的想去拉她的手,琴哥兒卻反射性的避開了,席雲芝只好收回了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般,笑著問道:

  “那琴姑娘呢?可有什麼要求嗎?”

  琴哥兒冷眼將席雲芝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這才從鼻腔噴出一股氣,冷冷問道:

  “夫人會武?”

  席雲芝微笑搖頭:“不會。”

  琴哥兒又掀著嘴皮子問:“那是打過仗?”

  席雲芝見她滿面的傲氣,覺得這姑娘性子很特別,倒也沒在意她話語中的不敬,當即搖頭:

  “從未見過戰場。”

  琴哥兒又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雙手抱胸,抬首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席雲芝,又問:“那你是讀過戰略兵法?”

  席雲芝不知這姑娘想做什麼,便也耐著性子回答:“不曾。”

  琴哥兒終於受不了席雲芝的柔軟,放下手臂,橫眉怒目道:“我的興趣跟表哥相同,打架,打仗,論兵法,你什麼都不會,我要怎麼跟你說我的要求啊?”

  琴哥兒說了這番話之後,魯恆和強生對望了一眼,心道這小祖宗這就跟人家槓上了,但他們畢竟跟琴哥兒相熟一些,聽她說了這番挑釁之言後,並沒有出聲制止責怪她,反而將目光投向席雲芝,期待她的反應。

  不得不說,他們還是有點等著看戲的小激動呢,琴哥兒的霸道大氣對上溫婉柔美的步夫人,鐵樹對上菟絲花,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席雲芝像是完全聽不懂她話中的諷刺般,對琴哥兒突然伸出了手,在她防備的目光中,將她發鬢的一根枯草摘了去,在眾人意外的目光中,對琴哥兒笑了笑:

  “這般美麗的姑娘,怎能張口便是打殺之言呢,會把男人都嚇跑的。”

  席雲芝說著話,還伸手在琴哥兒的臉頰上摸了一把,微笑恬靜的說道:“許是風沙吹多,皮膚有些乾燥呢。我那兒有些香蜜膏,待會兒便讓丫頭給你送來。”

  不等因為被席雲芝摸了兩下,而渾身僵硬的琴哥兒反應過來,席雲芝便對眾人福身告辭。

  強生和魯恆又對望一眼,看著渾身都起被驚起了雞皮疙瘩的琴哥兒,強生快人快語,脫口就說:

  “原來覃少爺喜歡這種調調。”

  說完,三人都以一種很是同情琴哥兒的眼神,將她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番,魯恆最善補刀,看完之後,還在嘴裡發出‘嘖嘖嘖嘖’的聲音。

  琴哥兒回過神來,終於相信了自己被一個女人摸了兩回的事實,驟然暴怒,對著在一旁看戲的三個大老爺們大吼道: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當尿泡踩了!”

  “……”

  三人摸摸鼻頭,果斷撤退。

  果然不是一個類型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3 AM

第84章 再入宮

  席雲芝去到店鋪處理了些事之後,便順道去了她開設在朱雀街的成衣鋪子,從裡頭挑了兩套十分素雅甜美的衣衫,又拿了兩三盒全新的胭脂,這才回到府中。

  原想回來安排琴哥兒他們一行的晚膳,誰知道,門房老陸告訴她,中午過後,客人便就出府遊玩去了,有個大塊頭還給她留話說晚飯就不要准備大塊肉,大碗酒了,他們會在外頭解決。

  席雲芝將兩套甜美衣衫和三盒精美胭脂讓丫鬟送到了琴哥兒的房間,自己則去了後院陪小安玩兒。

  小安如今已經能說好些話了,一張嘴皮子利索的不得了,逮著誰都能跟他聊上半晌,席雲芝將他抱在懷中,不厭其煩的陪他說話,陪他寫字。

  琴哥兒等一行人直到晚上步覃回來,他們都沒回。

  席雲芝身子有些乏,半躺在軟榻上看繡本,看著看著竟然睡著了,睡夢中感覺自己的身子漂浮,她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自家夫君的俊臉,步覃怕她著涼,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沒想到卻吵醒了她。

  席雲芝睡了一會兒,又來了精神,摟住他的脖子問道:“用過晚飯了麼?”

  步覃點頭:“在刑部審堂時用過了。”

  席雲芝想像那個畫面:“堂下壓著犯人,說不定還是血淋淋的,虧你們還吃得下去。”

  步覃失笑:“犯人不招,幹耗著也是耗著,乾脆吃點東西。”

  “……”席雲芝笑著替他除下了外衫,從檀木櫃子裡取出了他的中衣,替他換上幹淨的衣服,席雲芝主動說道:

  “琴哥兒他們出去了,沒在府裡吃飯。”

  “嗯,我知道了,他們去刑部找我了,後來他們便被榮安郡王請去了光華樓,估計此刻已經喝高了。”

  席雲芝正在整理他的外衣,聽他這麼說,不禁問了一句:“榮安郡王為何要請他們呀?”

  步覃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樣子:“榮安郡王從小跟琴哥兒一起長大,長大後,郡王跟著王爺回了京城,娶妻生子,跟琴哥兒他們也好幾年未見了。”

  “哦。”席雲芝這才明白其中的含義。

  步覃見她連連點頭的模樣,慵懶中帶點隨意,長發披肩的她看起來更加柔美動人,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你就不問問琴哥兒和我的事?”

  席雲芝不解:“夫君與琴哥兒發生過什麼事?”

  步覃沒想到她會問的這麼直接,果斷搖頭:“沒有啊。”

  席雲芝嬌嗔的橫了他一眼,柔柔道:“那夫君要我問什麼呀?”

  “……”步覃被她反問的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摸著鼻頭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就是,你沒看出來,琴哥兒對我的態度……不一樣嗎?”

  席雲芝點頭:“自是看出來了。但只要夫君對她還是那樣,我就沒什麼好問的了。”

  “好吧。”步覃第一次感覺到了人生挫敗,兩手一攤:“既然你不需要幫忙,那就算了。”

  原本還想從這小女人口中聽聽她的求助之言,他好在她面前得意一番,充當一回護花使者,沒想到好心當成驢肝肺,這個小女人壓根就沒打算就琴哥兒的問題向他求救。

  不禁出言嚇唬:“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琴哥兒的脾氣很壞,一般男人都不敢惹她。”

  席雲芝想了想後,問出了她自認為最關鍵的問題:“那她會打我嗎?”

  步覃蹙眉:“那倒不至於吧。”

  “哦,那就行了。”席雲芝做出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姿態,看的步覃不禁埋在她的肩窩裡悶悶的笑了起來。

  夫妻二人又打打鬧鬧好一會兒後,才肯雙雙躺回了床鋪,因為昨晚要的太狠,所以,今晚步覃只是摟著席雲芝入睡,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席雲芝在夫君懷中,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了過來。

  主動到廚房去安排早膳,親手做了一些肉包子和糕點。

  辰時剛到,廚人們剛剛將粥碗擺上了桌,步承宗和步遲便就聯袂而來,兩位長老推辭著坐上了主位,席雲芝親自替他們端上了兩只青花白瓷的粥碗,滋潤的白粥在晨曦中倍感晶瑩,她又將包子和糕點端上桌,另外做了幾盤爽口涼菜,給步遲遞上筷子之後,便站在一側,伺候兩位長輩用膳。

  步覃大汗淋漓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同樣汗漬漬的琴哥兒,看來這這兩人今日又是一番惡戰,看琴哥兒的表情,想必是輸了。

  席雲芝取了早就准備好的毛巾給步覃擦拭了汗珠,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窘迫的低下了頭,待席雲芝給他擦好之後,他才也坐了下來,對席雲芝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說道:

  “你也別忙活了,坐下來吃吧。”

  “你們先吃吧,我等小安起來了與他一同吃便是。”

  席雲芝對步覃笑了笑,便就繼續忙碌,將琴哥兒和魯恆他們的粥碗端到面前,分別遞上了筷子,遞到琴哥兒面前時,席雲芝特意用她的筷子給她夾了一隻最大的肉包子,說道:

  “琴哥兒也累壞了吧,女孩兒家的體力不必男兒,要多吃些才好。”

  語氣溫柔的像是要掐出水來,琴哥兒看著她又是一陣雞皮疙瘩,這個女人軟的就像是一堆棉花,無論多大的勁力打上去,都沒有其他什麼反應,反而,語氣越來越溫柔,動作越來越纏綿,叫人想發火都發不出來。

  步覃一邊吃一邊看著那邊的戰況,突然明白了昨晚席雲芝問她,琴哥兒會不會動手打她,因為除了動手能力沒有琴哥兒強,在他的這位妻子身上,琴哥兒還真不容易討得便宜,看她吃了一肚子悶氣的模樣,步覃隱下笑意,兀自吃起了早飯。

  步遲吃著吃著,突然開聲說道:

  “這多年不見,感覺覃兒比從前愛笑了些,人也沒那麼死板支翹了,從前他那副臉子一拉下來,八匹馬都拉不回去。”

  步遲的話叫飯桌上一陣寂靜之後,見步覃沒有生氣,便都大著膽子發出齊刷刷的哄笑聲,步覃不以為意的繼續吃飯,好像現在大家笑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一般。

  步承宗也看了一眼步覃,喝了一口孫媳婦煮的粥,滿意的笑道:

  “是啊,都是他媳婦調教出來的。那小子從前的死樣,我可不想再見了。”

  步遲被步承宗的話逗笑了,看著步覃,希望他也出聲發表些什麼,卻見步覃三兩口便喝完了粥,站起身,雙手撐著飯桌邊緣,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是啊,從前血氣方剛的男人,身邊沒個女人,難免火大一些,有得罪諸位的地方,步覃就此告罪了。”

  席雲芝聽後大窘,飯桌上的老少爺們卻是情緒空前高漲。一個個肆無忌憚的討論起男人如何不火大的意思。

  一頓早飯,吃的是相當熱鬧。

  ***

  用完了早膳,席雲芝原想陪小安出去遊玩一番,卻不料宮裡來人了。

  琴哥兒與魯恆他們聽說宮裡來人,便都從他們的小院裡跑出來,以為是皇帝召見,誰知道,皇帝的貼身太監劉朝過來說,是皇上傳席雲芝入宮覲見。

  席雲芝心中一驚,將劉朝請到一邊問道:“公公,不知皇上召我所為何事?”

  劉朝是個人精,他就是知道為什麼,他也不會直接告訴你的,只是對席雲芝抱歉一笑,抱拳見禮:“誒喲,夫人恕罪,奴才還真不知道皇上為何召見,許是皇後娘娘依託的也說不定,夫人自己入宮一趟不就明白了嗎?”

  席雲芝有些猶豫,正想著要不要派人去刑部給夫君傳個信,劉朝便又出聲催促了。

  席雲芝無奈,只得趁著換衣服的時候,讓如意偷偷去一趟刑部,自己則趕忙換了身衣服,便坐上了入宮的軟轎。

  魯恆和強生不解,抓著門房的老陸便問:“怎麼夫人跟皇上也很熟?怎會傳夫人入宮?”

  老陸替席雲芝解釋道:“哦,皇後娘娘與咱們夫人感情身後的金蘭姐妹,咱們夫人宮裡的常客,見怪不怪了。”

  張果在一旁聽了,他的心思都在琴哥兒身上,見她不悅,自然要替她說話,便就數落起來:

  “呵,還以為那個女人只是傍上了咱們少爺,沒想到她還傍上了個皇後娘娘。怪不得能封上誥命夫人。”

  琴哥兒冷冷瞪了他一眼:“你不說話會死啊?”

  “……”

  魯恆和強生在一旁笑張果無數次踢到鐵板。

  ***

  席雲芝懷著忐忑的心情,被帶入了中元殿。令席雲芝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中元殿並不是只有她和蕭絡兩個人,還有封賞宴上見過一回的左相李尤和鎮國公赫連成。

  有這兩個人在,席雲芝就感覺放心多了,但心中又不禁起了疑問,皇上讓她前來所為何事。

  “夫人,上回你與朕說想做軍需一事,朕與兩位愛卿商量過後,兩位愛卿覺得也不是不可以,所以,才會叫你入宮商談一番。”

  席雲芝一聽,竟是此事,看了一眼左相和鎮國公,只見左相李尤撚著小鬍子走到席雲芝身前,用輕微的聲音說道:

  “步夫人財力雄厚,李某在京城中也略有耳聞,夫人若是願接手兵士們的四季常服與盔甲攢造,那也是朝廷之福啊。”

  席雲芝不動聲色的聽著,只見左相與赫連成對視一眼,然後又說道:

  “不過,臣等之前也與皇上說過此事,因為夫人提的突然,我等年初便就與南國商人進了四十石的布料,囤放在戶部倉庫之中,夫人若是要接手此事,那能否也順帶接手戶部倉庫中的布料呢?”

  席雲芝見他語氣有疑,便揣摩著答道:“若是戶部已經進了今年所用布料,你自然就用戶部的了。”

  李尤一擊掌:“好,有夫人這話,我等就放心了。”

  說完轉身,對龍案後的蕭絡作揖道:“皇上,既然步夫人想為國效力,那咱們也不想阻了步夫人的忠心,制衣一事,臣等願全權交托步夫人手中。”

  “……”

  席雲芝還想說什麼,卻被鎮國公赫連成打斷:

  “夫人大義,必將美傳天下。軍中將士們也必將感念夫人情意。”

  左相李尤隨即奉上了戶部的賬本,然後與鎮國公兩人便退出了中元殿。偌大的宮殿內又只剩下蕭絡與席雲芝兩人。

  “朕也覺得這兩人答應的太過輕巧,便派暗衛前去戶部查探了一番,戶部倉庫中,確實有堆積如山的布料,與賬目相符,夫人這一點大可放心。”

  席雲芝捧著賬本,覺得此事太過蹊蹺,正思考之際,沒察覺蕭絡竟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5 AM

第85章 改造計劃

  蕭絡看著眼前這女子,低眉順眼的乖覺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麼,低頭不語的姿態都那樣婉轉動人。

  又向前走了兩步,席雲芝便趕忙往後退兩步,似是有所防備。

  蕭絡負手靠近,邊走邊說:“夫人緣何怕朕?”

  席雲芝正在想著要不要跑,外頭便傳來了救命的聲音:“啟稟皇上,上將軍求見。”

  蕭絡明顯感覺到眼前的女人松了一口氣,收起滿腹的邪火,走到龍案後頭,振臂一呼:

  “宣。”

  “宣上將軍覲見——”

  隨著太監的吟唱聲,中元殿的大門被再度打開,步覃冷著面孔走上了前,單膝對蕭絡行禮,蕭絡熱情的跑出龍案,親自將蕭絡給扶了起來,說道:

  “上將軍免禮。朕早跟你說過,你我二人情同手足,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你大可不必行禮。”

  步覃沒有說話,而是走到席雲芝身邊,將她慘白的臉色和捧在手上的戶部賬目掃了一遍,問道:

  “聽聞皇上召見臣夫人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蕭絡像是換了一個似的,對步覃笑道:“哦,上回步夫人對朕說起,想做一做軍需方面的事,朕近來與左相和鎮國公商談一番後,決定準了步夫人的要求,這不,就叫她來宮中交接了。”

  步覃看了一眼席雲芝,席雲芝對他點點頭,表情確有此事,步覃這才又對蕭絡問道:

  “不知現下皇上與臣夫人商談好了嗎?”

  蕭絡一副光明磊落的姿態,連連點頭:“哦,好了好了,朕正要派人送夫人回去,沒想到上將軍便來親自來接了,真是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啊。”

  步覃不想再跟蕭絡客套,拉著席雲芝又行了個禮後,便要轉身離開,誰知兩人走到中元殿大門處時,卻被蕭絡叫住了。

  席雲芝身子一僵,步覃卻是一派淡定從容,只聽蕭絡站在龍案前頭,笑吟吟的看著他們,突然對步覃說了一句:

  “對了,南寧二十萬大軍繼任統帥,步帥屬意上將軍,昨日他已經正式跟朕提出了,朕想問問上將軍,意下如何?”

  步覃斂目想了想後,爽利回道:

  “步帥如今身康體健,此時易帥,為時尚早。”

  蕭絡聽了步覃的話,便一邊敲著龍案一邊對他點點頭,背過去的他看不出神情。

  “是啊,為之尚早。那就容後再議吧。”

  “是,臣等告退。”

  步覃不再理會中元殿中的皇帝,拉著席雲芝便出了宮。

  ***

  馬車裡的空氣凝滯不動,席雲芝端坐在一側,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步覃與她僵持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說道:

  “虧得你還算聰明,知道叫如意去刑部找我。”

  席雲芝低著頭,不住咬著下唇,說明瞭她此刻的不安,只聽步覃又說道:

  “若是比經商,比心計,我絕不擔心你,可是,你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對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的男人,你竟然敢單獨跟他待在一起。”

  席雲芝被步覃說的汗顏不已,不禁小聲解釋道:“剛開始……有好幾個人的。”

  “還敢頂嘴?”步覃很明顯是在氣頭上,席雲芝見他如此,便乖乖的閉上了嘴,挪動屁、股往他身邊靠了靠:

  “夫君,我知道錯了。下回絕不敢了。”

  雖然席雲芝也覺得這回被罵的有些委屈,但也知道,如果現在自己流露出了那種委屈,她家夫君就會更加生氣,與其讓夫君更加生氣,還不如她稍稍忍耐一些,不管對錯,自己先認錯總是對的。

  “下回?”步覃的聲音繼續提高:“下回你就被他拆吃入腹,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

  見席雲芝低頭不語,步覃也知道是自己的高聲音把她嚇著了,深吸一口氣後,不禁將聲音柔了柔:

  “下回他若再傳你,你便全然推到我的身上,就說是我說的,不讓你再進宮。”

  “是,夫君。”

  席雲芝乖乖的說完這句話,見步覃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這才大著膽子,讓自己與他靠的更近,挽住他的胳膊,讓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

  步覃被她這麼一軟,頓時就沒了脾氣,摟著她的肩頭,看著一掀一掀的車簾,若有所思。

  ***

  席雲芝將戶部的賬本翻看了一遍,並未發現有什麼奇怪之處。照理說,軍需製造這樣一件大事,左相和鎮國公定然不會輕易放手才是,可是他們如今這般輕易的便交出了權利,這又是為何?僅僅是為了成全皇帝對她的私心嗎?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太過輕浮,太過冒險了?

  還有皇上對她家夫君的態度很是耐人尋味,像是在顧忌什麼,又像是在隱忍什麼,聽他提起南寧二十萬兵的統帥,在夫君遇刺之前,也許皇帝的這塊心病還不至於發作,但因為夫君遇刺一事,讓南寧的步家軍都為之震動,甚至連步帥都親自趕來了京城探望於他,這種信任與重視,定是叫皇上趕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在皇上還是濟王之時,步家的這二十萬兵是他的急於拉攏的勢力,那時候他肯定巴不得步家軍不是二十萬,而是二百萬,那樣就增加了他稱帝的資本,如今他真的做上了皇帝,這二十萬兵顯然又成了他的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

  皇上的心思,夫君定然已經看出,那他又是怎麼想的。

  正在院子裡陪小安蕩秋千,之前被她識破的內奸三福突然求見她,席雲芝讓劉媽過去問了問,才知道原來是敬王妃那裡終於要有行動了。

  席雲芝聽完三福的話,便將她打發了下去。

  ***

  琴哥兒他們回京的第六天,她便在城中打了大大小小一十六場架,有五回都給人找上門來投訴,剩下的基本上人家當場就給投訴了。

  步遲對這個女兒很是頭疼,說她從小就只聽步覃的話,便就將她拉扯到步覃面前,讓步覃教訓她。

  “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還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沒有?”

  步遲氣得吹鬍子瞪眼,琴哥兒額角還掛著彩,氣鼓鼓的站在他面前他數落,絲毫沒有了揍人時的霸氣。

  “我什麼樣子,都是你給慣的,如今怪誰?如今你還能怪誰?就怪你自己!”琴哥兒對步遲沒大沒小慣了,牛脾氣一上來,根本就不知道退讓怎麼寫。

  步遲氣得想掀她兩個巴掌,被步覃毫不意外的攔住了:“叔父,打若是有用,琴哥兒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步遲憤憤的放下手掌,轉而對步覃說道:

  “那你說說該怎麼辦?這丫頭再這麼野下去,我就只能把她嫁給你了,其他男人誰還敢要他?”

  琴哥兒一聽父親說這話,眉眼頓開,故意氣他道:“爹,說話算話,那我可繼續野下去了啊。”

  “……”

  步遲哪會不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掃了一眼步覃之後,便就又道:“沒羞沒臊的東西。”

  “覃兒,從小這丫頭便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我就將她交給你管教了,隨你要打要罵,打死了最好,老子省心了。”

  步遲對步覃說完這話之後,便就刻意的重咳了幾聲,步覃在他們倆父女間看了幾眼,當機立斷的提議道:

  “叔父,讓我管教琴哥兒,只會讓她更暴躁,不如……讓她跟著雲芝過幾天,說不定還能沾染些女兒家的秀氣,叔父覺得如何?”

  “……”

  步覃的一番話說的在理,步遲也挑不出理由來反駁,便就支支吾吾點頭了。

  晚上回到房間,席雲芝像聽說書那般聽完了步覃的話。

  “如此這般,我就提議讓琴哥兒跟著你學幾日。”步覃摟著席雲芝光裸的肩頭摩挲。

  席雲芝聽後,轉身趴到他身上,黑發流瀉在他的胸腹之上,涼滑舒服,席雲芝奇道:

  “那怎麼行,萬一琴哥兒大怒,我可是受不起她一巴掌一拳頭的。”

  步覃見她說的可憐,知道她只是在跟他調侃,並不是真的不願,挑起她的下巴,在唇瓣上親了一口後,說道:

  “放心吧,借她個膽,她也不敢跟你動手。”

  “那可說不准……誰都看得出來,她對你的心思,我若管教的嚴了,她還不得記恨我一輩子啊。到時候你這個做表哥的一心疼,我倒成了惡人,我才不幹呢。”

  席雲芝邊說邊用秀發在步覃的肚臍上畫圈,誰知自己剛一說完,便被人撲了個正著。

  “夫人,為夫剛才沒聽清,你是幹還是不幹來著?”

  “……”

  席雲芝被他壓著,氣不過敲打了他兩下胸膛:“你無賴,我說我不幹!”

  步覃將她的兩只手腕抓在掌心,勾唇一笑:

  “是嗎?那咱們可得好好討論討論這個問題了。”

  “啊!”

  席雲芝所有的話全都被驚呼所代替,步覃對教育琴哥兒的事不感興趣,但對教育自己的小妻子還是很感興趣的……

  被‘馴服’的第二天一早,席雲芝便端著一籃子的女工針線,窈窕娉婷的去到了琴哥兒的小院,正式接受了步覃的指令——開始了將暴力女將軍改造成溫柔美少女的事情。

  琴哥兒還在被窩裡睡覺,就看到房門被推開,逆光中,一個女人帶著兩個丫鬟,走入了她的房間,唇角漾著美麗又矜持的微笑,琴哥兒只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6 AM

第86章 打探歸來

  “要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首先要重視的就是儀容。”

  席雲芝端坐在太師椅上,微笑看著換回女裝,怎麼站都覺得別扭的琴哥兒,只見她雲鬢紗裙也掩不住渾身野性。許是邊關的風吹多了,抹上了胭脂也不能看出絲毫的女氣。

  “哼,儀容能當飯吃嗎?”

  琴哥兒被迫坐在梳妝台前,身後站著兩名梳妝丫鬟,她眉頭緊蹙,神情不爽的盯著自己頭上高高翹起的發髻。

  席雲芝喝了一口熱茶,語氣柔和的反問道:“那打架能當飯吃嗎?”

  “……”

  琴哥兒被席雲芝一句話堵死,看著鏡中不倫不類的自己,心頭的火不住蔓延擴散。

  “打架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我習武是為了保家衛國,我是在保證天下百姓有飯吃。女人就一定躲在閨房裡刺繡,到了年齡就找個男人嫁了,然後伺候男人,替他生兒育女一輩子,這樣女人的一生就圓滿了嗎?井底之蛙,簡直可笑。”

  席雲芝聽她這般說,便放下手中茶杯,不緊不慢的說:

  “有很多女人都不願意這樣子過一生啊。但她們沒有你幸運,因為她們不能自己選擇命運,沒有人教她們武功,也沒有人教她們兵法,她們若不做這些,就將被現實的社會摒棄,一個被摒棄的女人命運有多淒慘,琴姑娘想像的出來嗎?”

  琴哥兒轉頭看了一眼席雲芝,沒想到她會認真的跟她討論這個話題,強作鎮定道:

  “我怎麼不能想像?我自小流浪,什麼苦沒吃過?女人吃點苦又如何,我還不是照樣活的好好的?”

  席雲芝知道,琴哥兒是步帥的養女,是個孤兒,顛沛流離之際,被步帥撞見收養了回去,所以,她說這話,也是無可厚非的。

  “雖然這麼說很是不敬,但……琴姑娘能不能想像一下,如果在你流浪的時候,沒有遇見天下兵馬大元帥,沒有被他帶回府中教養,如今的你又將會在哪裡,做著什麼事呢?”

  琴哥兒盯著席雲芝陷入了沉默,席雲芝從座椅上站起,來到琴哥的面前,接過丫鬟手中的梳子,親自給她梳頭,口中繼續說道:

  “你比世間很多女子都要幸運,有一個能夠肆意張揚的青春年華,但是你也不要忘了,這個機會是天給的,不是你自己掙來的。”

  將她一邊的發髻盤上了頭,席雲芝推著琴哥兒的肩膀,讓她面對鏡子坐著,彎下腰身,在她耳旁繼續說道:

  “一般的女子,除了出身這種不能選擇的因素,只有讓自己的德言女工更加出色,才能用自己最大的資本,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琴哥兒看著與她並排映在鏡中的席雲芝,久久說不出話,心中雖然想反駁,但卻又知道,她說的的確都是事實,這個時代的一般女人就是這麼悲哀的。

  但也不想就這樣軟下來,又嘴硬道:

  “那你呢?覃表哥當初也是因為你的德言女工看上你的嗎?”

  席雲芝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不禁笑道:“我嫁給他的時候,可沒有什麼德言女工的。”

  琴哥兒不禁蹙眉:“那你現在憑什麼跟我說這些?”

  席雲芝親密的戳了戳她的臉頰,直起身子說道:“那是我的運氣,就像是你遇上步帥,是你的運氣般,但是步帥這樣的爹只有一個,步覃這樣的夫君也只有一個。”

  琴哥兒被她戳的氣惱,白眼怒道:“既然表哥那樣好的夫君只有一個,你就不怕被其他女人給搶了去?”

  席雲芝讓丫鬟給她發鬢上配一些金釵,自己則拿出側襟的帕子,擦掉了手心的頭油,說道:

  “怕呀,所以,我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好,把其他女人比下去啊。”

  琴哥兒被金釵刮了一下頭皮,眉頭又是一蹙:“你用什麼比?用你這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性子?”

  席雲芝聽了她這般粗魯的爭鋒相對的言語,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出了聲:

  “是啊。我家夫君就愛我這樣的性子啊。”

  “……”

  一番談話之後,琴哥兒的發髻終於束好,高高的華貴發髻配上席雲芝特意給她挑選的艷麗牡丹裙,一道道淺藍色的褶皺將衣裙的質感完全襯托,讓琴哥兒看起來更加高挑動人——如果她走起路來,不是將裙擺高高提起,露出一對走外八的大腳的話,這個造型,將會更加完美。

  當席雲芝將她的作品推到眾人面前時,魯恆,張果,強生他們簡直就嚇得下巴掉地,根本合不攏嘴,一個個直呼逆天。

  張果忍不住來到琴哥兒面前,正要稱贊一番琴哥兒改變了的外在,誰知還沒開口,就被琴哥兒還未改變的內在一巴掌掀翻。

  “滾!”

  張果欲哭無淚的跑回了陣營,琴哥兒大咧咧的坐下,仍舊一拍大馬金刀的闊派,席雲芝在旁看了,不禁搖頭,對魯恆他們問道:

  “元帥呢?他說讓把琴哥兒打扮好了帶來給他瞧瞧的。”

  強生還沉浸在琴哥兒的女裝扮相中,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琴哥兒,隨口答道:

  “被傳入宮了,你說這皇帝真奇怪,兩天傳三趟,有事不能一次說完嗎?”

  魯恆讀書比他多,聽他這般無禮又無知的言語之後,便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麼?這叫聖寵眷顧,旁的人就是想叫皇上傳,都未必有這機會呢。”

  張果獻殷勤般給琴哥兒端來一杯熱茶,把她當祖奶奶是的伺候著,嘴裡也不忘參加話題:

  “我怎麼聽說,這回是咱們元帥自請入宮的?”

  “……”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又圍繞琴哥兒的造型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席雲芝無心聽他們鬥嘴,便走出了客院,正巧遇上了風塵僕僕趕回來向她匯報情況的小黑,席雲芝將之帶到了書房之中。

  ***

  小黑從西北回來了,帶回了席雲芝想知道的問題答案:

  “顧然是當初集結所有西北叛軍的判首,他手下的叛軍一共有七撥,如果不是他的鼎力支持,當時的濟王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打響旗號。”

  席雲芝聽後,又問:“那他的身世呢?”

  小黑知無不言:“他是上任判首收留的義子,說他小時候是被上任麒麟山的判首從河裡撿回去的。但是屬下趕到麒麟山,並沒有發現那裡有叛軍集結過的痕跡,也許年代太過久遠,才找不到的。”

  “……”

  讓小黑退下去之後,席雲芝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只聽小黑又道:

  “屬下又打聽出,那些判首有很多人都被顧然從西北帶回了京城,編制在禦林軍中,在回城之後,我就又去了一趟禦林軍營,顧然的身世是沒探出來,但是卻遇見一個奇怪的人。”

  席雲芝若有所思:“奇怪的人?”

  小黑點頭:“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那裡,卻意外出現了的人。禹王妃。”

  “禹王妃?”席雲芝大驚,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到一起了呢?

  小黑點頭:“是,小人從前在宮中當過值,太子還未搬離東宮之時,我曾見過前太子妃,故不會認錯。那日的確就在顧然的監獄之中,兩人湊在一起,密談著什麼。”

  “……”

  小黑帶回了一些有價值的消息,卻令席雲芝更加迷惑不解了。

  讓小黑回去休息幾日,席雲芝便馬不停蹄去了廚房,找到了正在埋頭幹活兒的三福,將她叫到廚房外的小院,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之後,三福這才點頭,匆匆的領命而去。

  上回三福便告訴她,敬王妃對她說了,讓她盯著席雲芝,什麼時候單獨出門了,便向敬王妃匯報。

  席雲芝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她在明,敵在暗,情勢對她很不利,既然如此,那她何不主動出招,引蛇出洞呢。

  ***

  步覃晚上從刑部回來之後,還沒跟席雲芝說上兩句話,便被也是剛從宮中回來的步遲叫了過去。

  兩人說了可能有半個時辰,步覃才面色凝重的回到了房間。

  席雲芝從軟榻上走下,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步覃冷面看著她,良久後才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麼。跟叔父發生了些意見分歧。”

  說著,便擰著眉,心事重重的走到了書案後頭。

  席雲芝斂目想了想後,便也跟著他走到書案旁,步覃坐下之後,席雲芝便站到他的後面,輕抬素手替他按摩經絡,排遣酸痛。

  步覃默不作聲讓她按了一會兒後,才覆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語氣變得柔和:

  “別按了,你也怪辛苦的,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一些戰略的意見不太統一,等過幾日我再說服說服就好了。”

  席雲芝看著他的模樣,洞察一切的雙眸中顯出了步覃的安慰倒影,席雲芝又看了他好一會兒,便就乖順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但她心中卻十分明白,這回步帥跟夫君說的事,定然是與她有關的,說不定就是她心中猜測的那件事,但是既然夫君不願讓她知道,也不想多說。

  那麼她便就不問好了,反正她相信夫君一定會很好的解決這件事。

  席雲芝又將派小黑去西北打探顧然身份的事情與步覃說了一番,步覃蹙眉不解:

  “那他是你弟弟嗎?”

  席雲芝搖頭:“不是,我敢肯定。”

  步覃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修長的手指在書案上敲擊了幾下,席雲芝又將他與禹王妃私下會面的事跟步覃說了,步覃大驚大怒,站起來便一副要去找顧然晦氣的姿態,被席雲芝強行拉下,讓他稍安勿躁,只需配合她引蛇出洞的戲碼便可。

  步覃這才冷靜下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7 AM

第87章 引蛇出洞

  席雲芝拿著從左相李尤那裡拿來的戶部賬本去到了戶部倉庫,因為一早戶部便來人到將軍府催促,讓她快些將庫中的布料買走,因為涉及一大筆金錢,所以席雲芝想要去戶部親眼驗一驗庫中的貨。

  誰知去到戶部,倉庫卻不肯給她開門,說是她未付清貨款,不能驗貨。一個戶部的官員甚至讓席雲芝當場就簽字畫押,將銀錢付給她們。

  席雲芝一來身上沒有這麼多銀票,二來戶部此舉也確實奇怪,她便先將事壓了壓,沒有當場給出承諾,便就打道回府了。

  在馬車上,席雲芝覺得有些頭疼,便靠在軟墊上瞇了一會兒,昏昏沉沉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突然停了下來。

  席雲芝驚醒,對車外問道:

  “怎麼了?”

  良久車外都沒傳來回聲,席雲芝掀開車簾一看,只覺四周一片荒蕪,根本不在回將軍府的路上,她驚得從馬車上走下,誰知車簾剛剛掀開,一把透骨涼的鋼刀便架到她的脖子上,趕車人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席雲芝被再度挾持上了馬車,那持刀的兩名漢子,一名趕車,另一名也跟著她上了車,席雲芝不敢說話,生怕脖子上的刀偏了方向。

  馬車繼續驅動,不知駛向什麼地方。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停在了一條陌生的小巷中,席雲芝被押著下了車,推入了小巷的一處後門。

  從後門走入了後院,席雲芝只覺鼻腔內盡是刺鼻胭脂的香味,後院四周掛著顏色曖、昧的燈籠,緊閉的房門裡也偶爾傳出一些嬌人的聲響……

  她被帶到什麼地方,幾乎可以斷定了。

  席雲芝被推入了二樓最東邊的一間房間。房間內刺鼻的脂粉味簡直令她窒息,但這種窒息的感覺還比不上此刻她的心快跳出心房的激烈。

  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哈哈哈哈,步夫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席雲芝轉身一看,只見一個蒙著面紗的女人走了進來,那挾持她的大漢便就轉身出去,順便將門給關了起來。

  那女人走到燈光之中,席雲芝才認出她是誰。

  “敬王妃好大的雅興,竟會約我來這種地方見面。”席雲芝故作鎮定的對她說道。

  縱然她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但從擺設到氣氛,這分明就是一間青樓楚館,虧得她還是個王妃,竟然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迫於她。

  “是啊。能夠親眼看著步夫人如何受辱,我的雅興自然是大大的。”

  席雲芝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我敬你還是個王妃,聰明的就把我放了,否則只要我有一口氣爬出這裡,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哈。”敬王妃笑得妖嬈,哪裡還有半點身為王妃的端莊與矜持,突然沖到席雲芝面前,怒叫道:

  “那就看看你有沒有命爬出這裡。席雲芝我告訴你,今日我便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你休想在從我手裡逃走。”

  耐著性子跟她理論,席雲芝乾脆坐了下來:“我真是不明白,我與你有什麼仇怨?要有,也是我對你!我初來京城,你便出手對我和孩子出手教訓,我隱忍作罷,你送女人去我府中挑撥離間,我也忍了,你到底哪裡不如意?”

  敬王妃看著席雲芝故作淡定的模樣就討厭,將臉上的面紗扯下:

  “你看看我這張臉就知道我哪裡不如意了。你席雲芝是個什麼東西?不過一隻鄉野麻雀,飛上了枝頭,就以為自己成了金鳳凰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你也配得到?你是什麼身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洛陽城中曾經的一條野狗,也配到京城來跟我們姐妹搶風頭?”

  席雲芝就那麼坐著,看著這個女人發瘋。

  敬王妃上回被打壞了臉,永遠都好不了了,席雲芝也是後來才知道,甄氏讓人在禹王妃掌嘴的那些竹條上抹了三花粉,只要抽的見了血,那粉便會侵入肌膚,將表皮灼傷,以達到傷口永遠好不了的目的,所以,卸了面紗的敬王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鬼怪,正對著席雲芝張牙舞爪。

  “還有那個甄氏,她從前在我們面前,不過就是一介螻蟻,我一隻手指就能碾死她,她做了皇後,她憑什麼做皇後?就算蒙涵不做,還有我,她一個五品小官兒的女兒,憑什麼?我這張臉就這麼被她毀了,敬王的霸業也被她毀了,你說我哪裡不如意了?”

  席雲芝聽了半天,只覺得這個女人真可憐,不禁開口說道:

  “你只說旁人憑什麼,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又憑什麼?你怪皇後對你出手狠毒,可是你對她呢?她腹中懷胎三月的孩兒,你們說殺便殺掉了。皇後仁義,最起碼沒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否則禹王妃的小郡主也生不下來。”

  “住嘴!”敬王妃的情緒越趨瘋癲,只見她一邊在房間內轉圈,一邊抓著自己的頭發,口中念念有詞:

  “她生不生的下來,不關我的事,我只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了,沒了身份,沒了尊貴,沒了容貌,可是你們呢?一個個過的都比我好,就連蒙涵都笑話我,你知道嗎?她一個廢太子妃也敢笑話我!”

  “但這一切又關我什麼事?你有能耐去找她們報仇啊。”

  席雲芝說出了一句事實,卻讓敬王妃更加惱火:“我找她們報仇,我是要找她們報仇,但我要一個一個慢慢來,首先就是你。誰叫你最笨,誰叫你將軍府治下不嚴,誰叫你第一個上鉤……”

  敬王妃說完,不等席雲芝反駁,便拍了拍手,兩名大漢應聲而入,其中一名手中拿著一支迷香,席雲芝被香味熏到後,只覺手腳開始發軟,頭腦也昏昏沉沉的。

  跌坐在椅子上,席雲芝心道不妙。

  軟著四肢被人抬到了床鋪之上,她的意識仍舊清明,但身子卻是絲毫都動不了。

  只見敬王妃走到床前,當著她的面又戴上了面紗,用極其卑鄙陰冷的聲音說道:

  “哼,你今晚就好好享受這最後一夜吧,明早我會帶著人來,親眼見證一品誥命夫人的淫亂,竟然在青樓與男人私通,哈哈哈哈哈哈。我看步將軍還會不會要你!我看你還有什麼顏面敢再活下去,哈哈哈哈哈。”

  “……”

  就在敬王妃一陣近乎變態的笑聲之後,席雲芝便聽見打開房門的聲音,隨之而入的是另一道男聲。

  敬王妃說:“便宜你了,可別忘了這份情哦。”

  男聲答道:“放心吧,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這聲音……席雲芝心中更加疑惑,直到那張痞氣的年輕臉龐出現在她的床前,她才驚覺過來。

  竟然是顧然!

  ***

  席雲芝四肢無力,躺在滿是胭脂味的床鋪之上,顧然將她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便就不再浪費時間,邊脫衣服邊說:

  “你放心吧。你是我看中的女人,就算明日你身敗名裂,步覃不要你了,但我還會要你的。”

  “……”

  席雲芝努力深呼吸,如果不是現在全身無力,她還真想指著這廝的鼻頭破口大罵,這麼無恥下流的話真不敢相信是從一個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雲芝,我會好好待你,跟我離開蕭國,好不好?我會讓你過的更好,步覃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顧然越說越興奮,上身的衣衫除盡之後便想要往席雲芝身上覆去,誰知,背後突然竄出一道黑影,重重的在他後腦上劈了一下,顧然就連轉身看是誰偷襲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華麗麗的暈死過去。

  席雲芝被急出淚花的眼中看到了那個叫她安心的身影,這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早就跟夫君商量好了今日引蛇出洞的方法,可是等了這麼久,他都沒出現,席雲芝的一顆心早就懸在半空,晃蕩的不行了。

  步覃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嬌軟的倒在艷麗床鋪之上的女人,雙眼迷、離,檀口微張,微微敞開的領口間,兩道誘人的鎖骨引、誘著他犯罪……

  “夫君……”席雲芝低若蚊蠅的聲音傳出:“不知道他們給我下了什麼,我沒有力氣,你背我出去吧。”

  步覃俯下身子湊近她的唇邊才聽清她想說的話,勾唇搖頭道:“不急,我已經讓趙逸和韓峰守在暗處了,他們搞不出其他花樣。”

  “快走吧,否則到了明日,我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冤屈了。”誥命夫人淫亂青樓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那縱然她身上長滿了嘴也是說不清的。

  步覃原想將她抱起,誰知見她吐氣如蘭,熱乎乎的喘息聲就在他耳畔輕擾,突然發覺這是一個多麼自然的,夫妻間增加情趣的機會啊,若不好好把握,豈不是暴殄天物了?

  這麼一想,步覃便將席雲芝又放回了床鋪,將倒地不起的顧然捆綁打包丟到了櫃子裡,自己則代替了顧然的位置,鑽入了艷光四射的帳幔之中,夜正燃燒著年輕的熱情,酣暢淋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8 AM

第88章 解決

  第二天一早,敬王妃便帶著好些三姑六婆闖入了房,奚落的聲音便就此響起:

  “哼,我說什麼來著?席雲芝那個女人荒淫無恥,竟然背著將軍在這裡與人私通。”

  敬王妃的聲音尖銳傳出。

  其中有個被強行拉來的官太太不相信,替席雲芝說話道:“敬王妃,這種醃臢之地,步夫人怎麼會來呢,你隨隨便便把我們叫來這種有傷風化的地方,到底想幹什麼呀?”

  敬王妃得意一笑,指著落下的艷麗帳幔說道:

  “我想幹什麼,你們待會兒就知道。我將你們帶來這種地方,為的就是叫你們有個見證。”

  “哎呀,見證什麼呀,敬王妃你就別賣關子了。”

  “是啊是啊,若是有什麼好戲,就趕緊放出來吧,難得我們起這麼早,可不是來跟你喝茶消遣的。”

  人群中的三姑六婆開始催促,敬王妃得意洋洋的聲音再次傳出:

  “好。今日我就讓你們大開眼界,讓你們看看這所為的誥命夫人是如何與男人私通的。”

  ‘刺啦’一聲,敬王妃一把將擋的嚴嚴實實的帳幔掀了開來。

  眾人屏住呼吸,對帳幔中的內容翹首以盼,只見一隻男人的手探出帳外,人群中已經有人發出了興奮的驚呼:

  “咿,真的是男人。”

  隨著大手探出,一雙男人的腳也從床鋪上踩下,步覃帶著一臉被人吵醒的起床氣,出現在眾人面前。

  敬王妃抓著帳幔的手突然松了,驚愕的看著從帳幔中走出的男人,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難以置信的說:

  “怎麼會是你?”

  人群中的三姑六婆,有的沒見過步覃,便就大驚小怪的驚呼起來:“真是個男人出來了,步夫人呢?她是不是還藏在裡面?快把她揪出來看看呀。”

  那婦人顯然是個好事的,見帳幔中真的走出一個男人,便對抓奸一品誥命夫人這件事更加熱情了,撲上來便要將餘下的帳幔全都掀開,讓大家看看內裡的風光。

  誰知,她的人才剛走上踏板,便被步覃一腳踢在肚子上,整個人飛了出去,當場就吐出一口血出來,步覃的舉動震懾了在場所有人,只見他拿出戰場上厲兵秣馬的獰氣,對所有人冷聲說道:

  “我與夫人在此歇腳,誰給你們的膽敢闖進來?”

  “……”

  人群中也有見過步覃的,當即變了臉對步覃討饒道:

  “將軍息怒,是她,是敬王妃帶我們來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哇。”

  步覃的怒火絕不是一干深閨婦人可以承受的,當即一聲怒吼:“滾——”

  前來看熱鬧的官太太們一個個都嚇得往回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不一會兒的功夫,艷俗的房間內,就只剩下敬王妃一人留下與步覃對視。

  敬王妃氣短,眼珠子左右亂轉,還想再說些什麼挽回的話:

  “這,我也是聽旁人說的,下回,下回……”

  步覃不想再聽她廢話,對著門外大聲喊了一句:

  “趙逸,韓峰。”

  兩人如鬼似魅般出現在房中,雙雙對步覃跪下,說道:“爺。今日前來的所有人都已經用名單記下了。”

  步覃冷道:

  “將那些人全都以窺探朝廷命官私隱的罪名關入刑部,按律執行。”

  “是。”趙逸韓峰剛勁應答。只聽步覃指著敬王妃又道:

  “將這個女人的衣服全都剝了,丟到敬王府門外,敬王若想找人算賬,便叫他來找我步覃便是!”

  “是。”

  趙逸韓峰領命之後,便俐落乾脆的叉著敬王妃的兩只胳膊,將她架出了房間。

  “啊——你們不能這麼做,我是王妃,敬王不會放過你們——唔唔唔——”

  敬王妃的尖銳喊叫還未說完,便被韓峰當機立斷塞入了一隻剛剛蒸出籠的饅頭,燙的敬王妃不住掙紮喊叫,卻始終說不出話來,那些埋伏在外的狗腿們,也明白如今站出來救她就是找死,一個個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可憐敬王妃一介弱女子,無力掙紮,被兩個大男人擄去了敬王府。

  ***

  這一仗席雲芝和步覃算是險勝。

  他們誰都知道,如果不是事先洞悉先機,做出了預防,真的給敬王妃的惡計得逞了的話,那就實在太悲慘了。

  將軍府的密室中,顧然被揍得鼻青臉腫綁在一根木樁子上,步覃好整以暇坐在一旁喝茶,看著那一下下的棍棒敲打在這個敢覬覦他女人的男人身上。

  微微一抬手,行刑的士兵便停下了動作,步覃冷然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響起:

  “怎麼樣?想通了嗎?”

  顧然是個硬骨頭,吐掉了口裡的一口鮮血之後,仍舊高傲:

  “呸,想通什麼?你我同是朝廷命官,你背後偷襲不算,現在還敢私下囚禁行刑,我若是告到皇上那裡,你就能保證皇上不治你的罪嗎?”

  步覃挑了挑眉:“你也知道,前提是你能告到皇帝那裡去。”

  顧然咧開滿嘴是血的嘴:“你是說,你敢就這樣殺了我?”

  “有何不敢?”步覃聳肩,一派輕松自然的模樣。

  “哈。我顧然從前還敬你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沒想到竟是這般卑劣不堪之人。”

  步覃掏掏耳朵,態度照舊無波無瀾:“論卑劣不堪,步某自認及不上你。”

  從座椅上站起身,步覃來到顧然面前,冷言道:“說吧。你到底是誰?混到蕭國來,意欲何為?”

  看著步覃近在咫尺的臉,顧然就忍不住滿肚子的氣,噴著血水大聲喊道:

  “我是跟著皇上打江山的功臣,我不像你,一個只會靠著家族庇護,打些小仗的懦夫。”

  步覃不想與這樣一具髒汙的身體靠的太近,往後退了一步後,才繼續說道:

  “第一次跟你較量,我就發現你的武功路數很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待我回去查了典籍之後才發現,你所使的是齊國武學大家鳳氏的旁支招數,如果你想死的痛快些,最好就告訴我,你跟齊國鳳家有什麼關系,否則,我相信在這密室中,折磨你個三天三夜是不成問題的。”

  顧然聽到步覃提到齊國鳳家時面上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就恢復過來,嗤笑著:

  “什麼鳳家不鳳家的,聽都沒聽過,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若打不死我,我發誓,一定會在你身上十倍討回。”

  “……”

  步覃不喜歡跟人說太多廢話,見他嘴硬,便就兀自轉身走出了密室,剛剛靜了一會兒的密室中,再次傳出了棍棒敲擊和男人咬牙忍受的悶聲。

  ***

  席雲芝在敬王妃落網的第二天,便就又去了一趟禹王府。

  她早就知道,憑敬王妃那種性子,絕不會想出這般惡毒又陰險的主意,她不是主謀,沒後定然還有操控的黑手。

  這個人不會是旁人,只會是太子廢妃,如今的禹王妃。

  席雲芝求見的時候,禹王妃正在院子裡教訓奴婢,見她走來,雖然有些心虛,但殘留的傲氣卻不允許她低頭。

  席雲芝似笑非笑的坐到她的對面,也不請安,也不問好,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禹王妃被她盯得難受,率先說道:

  “夫人前來,不知所為何事?我正教訓這無理奴婢,怕是招待不周,惹夫人生氣。”

  席雲芝又看著她好一會兒,開口便是:“嘖嘖嘖嘖。禹王妃不過雙十年華,貌美如花,禹王殿下卻不知珍惜,真是可憐啊。”

  禹王妃瞪著席雲芝,冷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席雲芝挑了挑眉,對與她一同前來的小黑伸出了手,小黑便將一疊紙交到了席雲芝手中,席雲芝將紙攤開,如數家珍般說道:

  “就因為你給禹王生了個女兒,所以,禹王殿下才會在找這麼多女人給他生兒子。東城的張小姐,西城的王姑娘,全都被禹王殿下收入房中,養在外頭生兒子呢。”

  自從上回禹王妃產後,席雲芝過來探望之時便看出了,禹王妃對小郡主不厭煩的態度,因此推斷,定是禹王殿下想要個兒子來替他翻盤,可惜生了個女兒,頓時便冷落了禹王妃。

  女人產後的心情起伏很大,饒是席雲芝這般好脾氣的女人在生產過後都有些蠻不講理的地方,這個時候,若是沒有人在旁好好引導紓解,很容易釀出心病來。

  一個人心傷些沒什麼,就怕有了心病,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履平擺順的,久而久之,心理一定會產生極大的問題。

  “不可能,你瞎說什麼?禹王殿下對我好的很,他絕不會背著我在外頭養女人的。”

  禹王妃的情緒已經有些失控,席雲芝卻還是一派雲淡風輕:

  “是嗎?可是,據我所知,禹王殿下並不是沒有在外頭養女人的前科啊,那個女人叫什麼來著?張嫣?是不是?”

  禹王妃提起那個慘死在她手中的張嫣,頓時緊張的站了起來,不住踱步搓手,神情緊張:

  “什麼張嫣,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席雲芝好整以暇:“就是張嫣啊。那個生的比禹王妃還要美貌的那名女子啊,禹王殿下為了他,曾經不惜得罪先皇啊。那個女人……死的好慘啊。是不是?”

  禹王妃僵立當場,席雲芝不知不覺走到她的耳後吹了一股陰陰的冷氣,又在她耳旁念叨起來:

  “她的臉上全是血,眼睛瞪得嚇人,肚子上還有一個大窟窿,禹王妃你說是不是?”

  “啊——”

  席雲芝剛剛說完,禹王妃便就抱頭蹲下,雙臂捂住耳朵,一副再也不願多聽的樣子,不住搖頭。

  席雲芝不依不饒,繼續蹲下在她耳邊說道:

  “禹王殿下就喜歡外面的美人,他寧願叫外頭的女人生兒子,也不願要你生,為什麼呢?因為他不喜歡你,他更喜歡那個叫做張嫣的女人,是不是?”

  “啊——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席雲芝冷笑一聲:“唉,我要是你啊,早就跳井自殺了,還等到今天,留在這裡丟人現眼,現在別說是張嫣了,就是劉小姐,王姑娘都能將你比下去,你個沒了身份,沒了男人寵愛的可憐蟲……”

  席雲芝最後幾句話,說的極其小聲,幾乎只有禹王妃一個人能聽見,只見禹王妃抱著腦袋不住搖頭,眼神渙散,像是失心瘋般無論旁人怎麼叫,她都不肯放下手臂。

  席雲芝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站起身後,隨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轉身離開了禹王府。

  “夫人,我還以為你叫我一起來,是為了揍她,沒想到你就說了幾句話,真不解氣。”

  小黑自然知道了禹王妃和敬王妃兩姐妹的惡行,有點替席雲芝感到不值。

  誰知席雲芝卻勾唇一笑:

  “有時候,說幾句話,可比揍她一頓,有更好的效果。”

  小黑不懂席雲芝這句話的含義,直到第二天他才明白過來。

  禹王府傳出禹王妃跳井自殺的消息,雖然被人及時救起,但卻成日瘋瘋癲癲,嘴裡總是念叨著,張嫣張嫣別殺我什麼的話。

  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09 AM

第89章 中計了

  在傳出禹王妃瘋了的第二天,席雲芝再去到張嫣養傷的小院時,就發現她已經不辭而別了。

  席雲芝派小黑在城裡客棧找了個遍,都沒能找到她的身影。席雲芝怕她去找禹王送死,便特意讓人在禹王府外監視禹王,沒想到,好幾天過去了,張嫣根本就沒有去過禹王府。

  宮裡傳來了消息,說是席雲彤恃寵而驕,對寧妃以下犯上,被責杖斃禦花園,而宮中誰都知道,寧妃是皇後的人。

  席雲彤的死,並沒有讓皇上表現出絲毫悲傷,不過幾天的功夫,就寵幸上了新入宮的一名女子。

  倒是送席雲彤入宮的左督禦史府都受到了一定的牽連,原本左督禦史尹子健因為小姨子得寵,而深受朝中個大臣的敬畏,有好些事情都看在宮中的貴人面上,交給左督禦史去做。

  如今席雲彤被人鬥死了,左督禦史府失了依傍,再加上尹子健本就不太會做人,朝中官員大多不願跟他多交,如今更是連搭理都不願了,緊接著沒多久,就有大臣聯名上奏左督禦史貪汙行賄的罪責,皇上將此事壓下,說是交由刑部調查過後,再做定奪。

  左督禦史親自到將軍府登門拜訪,步覃自是不會見他,便將事情全權交給了席雲芝出面應對,席雲芝知道這人的品性,自然不會讓自家夫君跟著他同流合污,言語委婉的拒絕了他求情的要求。

  琴哥兒被席雲芝管的怕了,又不能對席雲芝動手,每每開口膈應,席雲芝都能溫和著脾氣跟她講道理,講到最後,好像都成了她的錯一般,琴哥兒算是徹底怕了席雲芝,在後來的幾天,她乾脆一大早,天還不亮就跑出將軍府,直到天黑才敢回來,第二天,第三天,周而復始。

  席雲芝看不到她的人,就是想管教都沒有機會,她也樂得清閒。

  步帥這幾日總入宮覲見,不怎麼留在將軍府,偶爾回來與步覃照了面,兩人也都是冷著臉不說話。

  席雲芝想到他們之間變成這樣,是從步帥找步覃去書房說了一會兒後,步覃就一直冷面以對,心中的擔心日盛。

  直到那日一紙聖旨送到了將軍府中。

  皇上賜婚,要一品上將軍步覃擇日迎娶步遲養女步琴哥為側夫人。

  聖旨送來的時候,步覃去了刑部不在家,席雲芝代接了聖旨之後,便就一直呆坐在院子裡,小安爬上她的膝蓋,窩進她的懷裡她才有所感覺,將小安抱在腿上坐好,摟著他默默不說話,小安也像是感覺出娘親的不開心,所以,也很乖的靠在她懷裡。

  步覃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們娘兒倆抱坐在一起,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無助。

  看著她們身邊放著的那卷明黃聖旨,步覃眉頭蹙了起來,走過去將聖旨拿了便轉身要走。

  席雲芝反應過來,拉住了他,說道:“你想幹什麼?難不成還想到宮裡去撒野嗎?”

  從前只要她受了委屈,他都會偷偷的去給她出氣,可是這回卻不一樣,下聖旨的皇上,看步帥前幾日的行為,想來就是一直在跟皇上醞釀著這件事,如今聖旨都下來了,他再鬧到宮裡去又有什麼意義,這件事基本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不撒野,難不成你想我娶她?”

  “……”

  席雲芝看著步覃:“我只是不想你出事,咱們可以想其他辦法,不一定非要用暴力的手段來解決啊。”

  步覃甩開席雲芝的牽制:“其他什麼手段?他們這是在逼我,用南寧二十萬軍主帥的位置在逼我。我若不娶,他們就易帥,面對如此卑劣自私的手段,我若屈服,既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自己。”

  步覃說完之後,便不管席雲芝在後面追趕,大步走出了將軍府。

  席雲芝抱著小安怎麼也追趕不上他,只得站在大門外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身影。

  小安緊緊摟在她的肩頭,小小的手抱住她的臉,奶聲奶氣的說:“娘,不哭,爹爹,壞。”

  席雲芝將他摟的更緊,預感著將軍府將會發生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風暴。

  沉了沉目光,便從悲傷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將小安交給劉媽帶著,自己則去了房間,拿出她的寶匣子,看著匣子裡的東西,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

  寶匣子裡滿是珠寶,最下麵一層壓著厚厚一疊銀票。

  席雲芝手腳迅速的將所有東西分成了十份,珠寶銀票分作堆,先用幾張油紙包裹好,然後外頭再包一層衣服,十份寶貝被盡數打包到一隻包裹之中,席雲芝誰也沒知會,換了身普通農婦的衣物後,便從後門走了出去。

  轉了兩條街之後,她雇了一頂破舊的騾子車,讓車夫往城南燕子巷走去。

  燕子巷如今已是人去樓空,蕭條不行,因為是官宅,所以,沒有人可以買賣,而且出過人命案,院子裡還有一些褐色的血跡未曾打掃,席雲芝將十份寶貝,分別埋在了十個地方,做好只有她自己才認識的記號之後,才又匆匆的出了門,回到城中。

  她從後門回到將軍府中,剛換好了衣服,從屏風後走出,房門便被一陣急促的聲音敲響。

  老陸帶著一直總是跟在步覃身邊的一個小廝前來報信,小廝看見席雲芝便跪在地上:

  “夫人,不好了,將軍駕前失儀,被關入大牢了。”

  席雲芝蹙眉大驚:“什麼?”

  “是的夫人,韓總領讓我回來給夫人報信,您快入宮去救救將軍吧。”

  “……”

  席雲芝聽到步覃被關,整個人都像是散了神般,經不住那人一再催促,席雲芝便讓他們去門房候著,她換過衣服便隨他去宮裡。

  老陸跟小廝走了之後,席雲芝火速將如意如月還有劉媽叫了進來,交給她們一張千兩的銀票,對劉媽說道:

  “你們帶著小安先出城去,無論在路上聽見什麼,都不要回城,帶著小安一路往北走,有多快走多快,聽到沒有?”

  劉媽和如意她們都不明白夫人是什麼意思:“夫人,幹嘛要帶著小少爺走啊?您和將軍呢?不走嗎?”

  席雲芝沉吟片刻後,對她們說道:“我和將軍都要進宮,出宮之後,會盡快追上你們。你們現在就走,衣服也不用收拾了,抱上小安,直接去城裡找車,不要用將軍府的馬車,快走。”

  如意和如月到底年輕些,見一想冷靜的席雲芝如今都慌了神,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這兩個丫頭跟了席雲芝好幾個年頭,平日裡沒少受席雲芝的大恩,早就打定主意,要對席雲芝效忠一生了,如今主母有難,正是她們報恩的時候。

  如意當即點頭,推著如月和劉媽往外走的同時,也對席雲芝保證道:

  “夫人,您放心吧,我們這就帶著小少爺走,沿著官道一路向北,您和將軍出城之後,便順著官道找來便是。”

  席雲芝對如意這個丫頭還是很放心的,平日裡做事穩妥,懂得也多,對她點點頭,感激的笑了笑之後,便將她們推出了房門,自己則飛快的換上了誥命夫人的朝服,往內宮走去。

  ***

  席雲芝入了正陽門,便有一頂明黃軟轎停在那裡接她,她心中有疑,知道這軟轎不是皇上便是皇後安排的,但為了自家夫君,她只得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長長的甬道,像是走了數年般難熬。

  席雲芝走下軟轎時,發現自己所到之處並不是中元殿或是坤儀宮,而是另一座她從未來過,美輪美奐的宮殿。

  心道不妙,席雲芝想跑,卻被守在門邊的兩名御前侍衛攔住了去路。

  席雲芝這才明白,自己這是中計了。這回中計並不像上回對待敬王妃的那次,因為和夫君有過商量,心中有底,這一回她是完完全全的被騙到了宮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根本想像不到。

  ‘啪啪啪’,一陣清脆的擊掌聲在這座空蕩蕩的宮殿中響起,席雲芝循著聲音望去,只見花團錦簇的廊下走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蕭絡笑得如地獄惡鬼般,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席雲芝。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絕色傾城的美人,看兩人的裝扮,像是剛在這座宮殿中做過好事,鬆鬆垮垮的華麗宮裝,在著美輪美奐的宮殿內愈顯奢華淫、靡。

  “夫人好大的架子,要你進宮,可費了朕不小的心啊。”

  蕭絡像是喝了些酒,雙頰有些酡紅,腳步也是虛浮的,只見他沒有走下院子,而是坐在連接院子和回廊的台階之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席雲芝。

  席雲芝注視了他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皇上,聽聞下婦的夫君也在宮中,只不知此刻卻在何處?”

  蕭絡聽她提起夫君,不禁桀桀怪笑起來:“哈哈哈,夫人是說……步將軍嗎?他出宮啦,早就出去了呀,怎麼夫人沒遇到嗎?”

  “……”

  席雲芝閉起雙眼,深吸一口氣,咬碎銀牙也不能表達此刻她心中的悔意。

  蕭絡見她端立在一株秋海棠之下,花團錦簇更映襯的她人比花嬌,回想第一次在洛陽相見時,她還是個瘦弱不堪的黃毛丫頭,如今卻也出落的這般動人,抬手對身後揮了揮,對始終立於他身後的美人說道:

  “你先走吧。我跟夫人還有些事要辦。”

  那美人在皇上與席雲芝之間看了兩眼,這才恭謹的退了下去。

  蕭絡這才直起了身子,腳步虛浮的走到廊下,朝席雲芝的方向走去。

  “朕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你越是不給,朕就越是想要。”

  來到席雲芝面前,蕭絡彎下身子,湊近席雲芝故作姿態的在她耳畔聞了聞,一種像是終於把獵物咬到嘴裡的滿足感躍然其上,抬手就要去觸碰席雲芝的臉頰。

  “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怎麼樣都想嘗嘗你的味道。”

  席雲芝不住後退,蕭絡步步緊逼,他探手,席雲芝便閃躲,兩人在花園中追趕了好一會兒,席雲芝才不及蕭絡身手,被他抓住了裙擺,絆倒在地,蕭絡也不管是不是在外面,毫不客氣的就壓了上去。

  席雲芝驚呼,雙手護住自己衣領的同時,還要騰出手去敲打蕭絡作惡的手:

  “啊——你走開。我的有婦之夫,我的夫君是步覃——”

  “步覃又怎麼樣?不也是朕的臣子,朕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只能死!朕的賜婚他可以不要,南寧二十萬軍主帥的位置他也不要,正好遂了朕的意,讓步遲惱了他,讓他們兩個鬥去,朕就只需坐收漁翁之利。”

  蕭絡將席雲芝的手腕壓在頭頂,一把扯開了她的外衣,席雲芝的尖叫聲響徹宮殿。

  “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10 AM

第90章 最後時刻

  “皇後駕到——”

  就在席雲芝的一聲尖叫之後,宮殿外傳來了太監高聲的吟唱。

  甄氏穿著明黃鳳袍,神情冷凝,讓宮人全都在殿外等候,她獨自一人走入了殿,正巧看到花壇中正上演的那一幕強暴戲碼,當即斂眉怒道:

  “蕭絡,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甄氏說完之後,便就趕忙跑了過去,將蕭絡從席雲芝身上拉開,將驚魂未定的席雲芝從花園中拉起。

  蕭絡被她推得往後倒退了幾步,酒醒了大半,見是她,原本想發怒的神情才稍微斂了斂,訕訕的摸著鼻頭說道:

  “你來幹什麼?”

  甄氏將席雲芝護在身後,讓她整理衣衫,對蕭絡冷笑道:

  “我來幹什麼?我若不來,真要問問你想幹什麼。蕭絡你太忘恩負義了,如果不是她,你我如今還在那個醃臢粗魯的世界中苟延殘喘,如果不是她,你我這輩子都別想回到京城,你現在對她起了齷齪之心,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遭報應嗎?”

  蕭絡被她說的面紅耳赤,借著酒氣與她對峙:“我遭報應,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宮裡幹的那些勾當,你逼死那些女人,不也是怕她們威脅你的後位嗎?我由著你去做,我不管你,如今你憑什麼要管我?”

  甄氏周身散出從未顯露的狠勁:

  “我逼死那些女人,是我應該要做的,就好像你身為皇帝,有權利擴充後宮,那我身為皇後,就有權利給你清理後宮,我只是盡了我的本分。”

  蕭絡冷著臉看著甄氏,只覺得這個女人再沒有了從前的退縮,是什麼給了她這種底氣,要知道,他才是皇帝啊。

  “好,那朕就廢了你的本分,讓你在冷宮裡過一輩子吧。”

  甄氏也毫不示弱:“好,那你可別後悔。我敢做那些事,就不怕你廢我,咱們走著瞧,看是被你廢了的我淒慘,還是你弒父篡位的事傳出去之後,被趕下帝位的你淒慘。我倒要看看!”

  “……”

  蕭絡與甄氏站在繁花似錦的花園中對峙,良久之後,蕭絡才憤然轉身,走出了宮殿,留下一句話:

  “皇後駕前失儀,軟禁在此,不得朕命,不許出門一步。”

  說完之後,宮殿的拱門便被宮人關了起來,靜謐一片。

  ***

  將軍府中滿是火把,城防總兵李鶴帶著五百城防營的兵士闖入了將軍府,奉命來抓人,步承宗有先帝禦賜上方寶劍,李鶴自知動他不得,何況他只是奉命來抓步將軍的獨子,並沒有接到指令要將步老將軍一同抓回去。

  步承宗護著一頭霧水的席徵坐在後院,院外圍滿了士兵,卻無一人敢與步承宗的尚方寶劍對上,一直躊躇不前。

  “大人,都找遍了,裡裡外外都沒找到步將軍的獨子。”

  李鶴大怒:“一個三歲孩童能去什麼地方,再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搜出來。”

  士兵們又去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李鶴命人將將軍府的人全都壓到身前,一個個問了過來,都說從今日下午起就沒有看見小少爺在院子裡出現過。

  李鶴正一籌莫展,突然最北面傳來一聲驚呼:

  “大人,這裡有間密室。”

  李鶴聞聲趕去,在假山石的後面有一個機關,士兵們偶然間發現,打開機關之後,露出內裡綿延而下的石階,李鶴怕有詐,便讓一對先鋒士兵下去探路,不一會兒,士兵們便抬出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李鶴湊近一看:“統領,是顧統領。”

  被酷刑伺候過的顧然是禦林軍和城防營的大統領,李鶴的頂頭上司,所以,盡管他給折磨的滿臉血污,但李鶴還是能夠很快認出他來。

  顧然微微睜開正在閉目養神的眼睛,看見周圍滿是火光,自己則被搭在兩名士兵的肩膀之上,火光耀眼讓他睜不開眼睛,虛弱的問道: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他絕不會相信,這些人是來救他的。

  李鶴如實回答:“皇上命我們前來將步將軍獨子抓入宮去,沒想到會救出大人,大人怎會被困在將軍府的密室之中,還被人施以酷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然將口中的血水吐出來一口,讓自己站直了身子,聽說皇帝對步家動手,想到的不是別的,而是……

  “步夫人呢?她在哪裡?”

  李鶴不解的回道:“這個……下官聽說,步夫人午前便被傳入宮了。”

  顧然再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大叫一聲:“不好。”便就沖了出去。

  ***

  步覃被步遲困在刑部大堂,步覃對他做最後攤牌:

  “叔父,我再說一遍,我是不會娶琴哥兒的,就算不是為了雲芝,我也不會娶她。就算你用兵權威脅我,我還是那個答案,不會娶。”

  步遲坐在大堂之上喝茶,看著頑固不化的侄子,突然覺得自己說了這麼多全都白費。

  “覃兒,我知你喜愛雲芝,但男兒志在四方,豈可迷失溫柔鄉中,用一紙婚約,換二十萬的兵權,怎麼算你都不虧吧,更何況,我給琴哥兒求的只是側夫人之位,並未要求你將雲芝休棄,你仍舊這般堅持,實在沒有道理。”

  步遲對這個侄子很是喜愛,所以才會耐著性子跟他說這些,若是換做旁人,他早上去教訓一頓,強勢安排一切了。

  步覃轉身看著堂外,堅定的說:“不管是正夫人,還是側夫人,我都不會負了我心愛的女人。更何況,這裡面還牽涉到了兵權,我更加不願以此為籌碼,叔父你就死了這條心。若再不讓我離開,我便要強闖了。”

  步遲從大堂後走出,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既然你意已決,那我也沒什麼好勸的了,皇上開始就說,要將席雲芝和小安傳入宮中,逼你答應,被我壓了下來,如今我勸不動你,那麼,只好試一試皇上的法子了。”

  步覃臉色驟變:“誰敢動他們一根汗毛試試。”

  步遲看了看天色:“這個時間,他們估計已經被抓入宮了,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步覃雙目中透出一股殺氣,一拳打在刑部大堂中的圓形石柱上,柱子沿著他拳印的一角開始崩裂,步覃冷哼,飛也似的竄出了大堂,叫上一直守在堂外的趙逸和韓峰,三人便迅疾如電飛身上了屋簷。

  刑部大堂之中發出一聲巨響,轟隆一聲,屋簷一角轟然倒塌,掀起滿院塵土。

  步遲快一步也竄出了大堂,看著轟然倒塌的狼藉,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吶吶自言自語道:

  “這小子的功力,又增加了。”

  就著勁力,就算是他拼盡全力也未必能夠做到,不得不說,這小子確實是個奇才……

  ***

  步覃回到將軍府一看,府中各人正在收拾殘局,院子裡一片狼藉,滿是熄滅的火把,隨手抓了一個人問道:

  “夫人和小少爺呢?”

  被問的是個外院僕役,平日裡難得見什麼大場面,今日見了早就被嚇懵了,不住搖頭:

  “不,不,小人不知道?”

  步覃一聲怒嘯,將人舉過頭頂摔了出去,步承宗拿著尚方寶劍從後院竄了出來,步覃見到他,趕緊迎了過去。

  “爺爺,雲芝呢?他們娘兒倆去哪兒了?”

  步承宗臨危不亂,讓步覃冷靜些:“雲芝午前便被傳入了宮,宮裡派了一直跟隨你的小廝來府,說是你被關入了大牢,雲芝心急,就跟著進了宮面聖,替你求情去了。”

  “……”

  步覃看著步承宗,良久才想起來要有些反應,緊捏著拳頭湊到口間輕咬,想起還有個兒子,遂問道:

  “小安呢?小安也被抓進宮了?”

  步承宗搖頭:“沒有,李鶴他們帶人來搜了好幾遍,都沒找到小安。”

  “那小安人呢?總不會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吧。”

  步承宗見步覃心急如焚,便將他拉到了一邊,在他耳旁輕聲道:

  “除了小安,劉媽,如意如月全都不見了。在雲芝被傳入宮之後,府裡就沒人再見過她們。”

  步覃愣愣的看著他:“你是說,雲芝走之前讓劉媽她們把小安帶走了?”

  步承宗將食指掩在唇邊,怕被人聽見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雲芝心思縝密,說不定她早猜到自己凶多吉少,才作此安排的。”

  步覃歎息沉吟:“這個傻女人,為什麼自己不也跟著跑呢?”

  就在此時,突然從外頭闖進來一波禦林軍,禦林軍副統領直接拿著聖諭,說是要以通敵叛國之罪,來擒步覃入宮對峙。

  步承宗破口大罵:

  “荒唐!我步家世代衷心,何來通敵叛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世道終究是變了嗎?人心終究是變了嗎?”

  禦林軍副統領臉上現出一些尷尬,卻也是皇命在身無可奈何,對步覃比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步將軍,我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皇上說了,你若不去,他便讓步夫人一力承擔此罪責,你自己看著辦吧。”

  步覃冷言掃了他一眼,副統領立刻便避開了目光,讓禦林軍們紛紛退後一步,給步覃讓出了一道通行的道路來。

  “好,我倒要看看,皇上是如何治我通敵叛國之罪的。走!”

  步覃看了一眼步承宗,知道爺爺手上有尚方寶劍,就是當今皇上親自前來,也奈何不了他,讓他照顧好全然不會武功的席徵,席徵擔心女兒安危,斂目想了想之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便追在押送步覃的禦林軍身後,也要自請入宮。

  被副統領推拒在外:“席大人,您老還是在家好好歇著吧。聖上可沒傳您。”

  席徵定定的站在那裡,步覃見他一臉焦急,心中發出疑惑,不禁對他喊了一聲:

  “岳父大人請回,我自會將雲芝平安帶出宮來。”

  “……”

  席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閃爍的目光中盛滿了預期中的擔憂。

  能稱得上是通敵叛國的罪名,怕是也就只有那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10 A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4-6-19 12:13 AM 編輯

第91章 孤注一擲去逃亡

  步覃被一路押到了中元殿中。

  皇帝蕭絡高坐龍椅之上,看起來威嚴肅穆,殿下站著幾個人,跪著幾個人。

  站著的分別是左相李尤和鎮國公赫連成,跪著的是左督禦史尹子健還有一個老婦和一男一女。

  這老婦步覃曾經見過,便是席家老太,她怎會在宮中出現?見左督禦史埋頭擦汗,步覃隱約覺得今天這事兒便是這幾個人挑起來的。

  左相李尤,歷經兩主,自是學得了一身逢迎拍馬之功,見步覃來到,便狐假虎威對步覃指道:

  “大膽叛賊,還不束手就擒,俯首認罪。”

  步覃瞪了他一眼,李尤當即便色厲內荏,跑回了自己的地界:

  “如今證據確鑿,不容你狡辯。”

  蕭絡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扳指,對尹子健說道:“尹大人,步將軍乃是我蕭國棟梁,你說話可得要有依據,否則就別怪朕不留情面,判你個滿門抄斬。”

  尹子健又擦了擦額間的汗珠,臉貼在地面上,連頭都不敢抬一抬,結結巴巴的說道:

  “是,是,臣定是有證據才會越級告發一品上將軍的。”

  尹子健說完,便就對身後的三個席家人揮了揮手,席老太帶著席遠和董氏便跪爬著上了前,顫抖著聲音稟報道:

  “啟,啟稟皇上,老婦人乃步夫人席雲芝的親奶奶,從前愚鈍不知個中利害關系,如今得尹大人點醒,方才明白此乃危及國家之大事,老身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隱瞞的了。”

  蕭絡看了一眼蹙眉的步覃,對席老太說道:

  “老夫人請說,朕恕你無罪。”

  席老太的頭點如搗蒜:“是,那老婦便說了——其實,我那孫女並不是蕭國人,她是齊國人,她並不是我們席家的女兒,是她那個出身齊國大戶人家的娘,隨身帶來的野種。”

  蕭絡也有些意外了:“哦?席雲芝是齊國人?此事當真?”

  席老太不住點頭:

  “當真,句句當真。她娘隨身帶了一條珍珠翠玉鏈,老身也是後來才知道,那鏈子竟是齊國某大家的寶物,她娘懷了她混入席府,偽裝成賢良淑德的樣子讓我家老太爺看中,指給了大兒子席徵,成親不過七個月,就生下了席雲芝這個女兒。”

  蕭絡沉吟一聲,又問:“老太太,如今那珍珠翠玉鏈在何處?”

  席老太連忙回答:“被那丫頭搶走了,但老身敢用性命擔保,那鏈子確實就是她齊國身份的象徵。”

  蕭絡點頭,從龍椅上走下,在帝臺上邊踱步邊說:

  “老夫人所言定不會虛假,既然步夫人席雲芝為齊國人,那……娶她為妻的步將軍,豈非真有通敵叛國之嫌?”

  步覃重重歎了一口氣,沒再為自己爭辯什麼。

  如果到這個時候他還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皇帝刻意安排的,通敵叛國的罪名既然已經從他口中說了出來,就斷沒有收回的道理,他如今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那還不如不說。

  左相和鎮國公對視一眼,他們兩人早就看步覃這個少年將軍的囂張不順眼了,只是向來步覃都手攬大權,壓得他們不敢造次,如今既然皇上動了鏟除他的念頭,他們自然暗地裡拍手叫好,等著看步家的好戲。

  步覃向前一步,氣勢逼人,蕭絡為之一震,只聽步覃冷聲說道:

  “我的妻子,現在哪裡?”

  蕭絡強作鎮定:“步卿此時此刻不想為自己辯駁什麼?還在想著你那齊國人的妻子,是想要朕對你完全失望嗎?”

  步覃抬頭對上了蕭絡的一雙眼睛,突然笑了:“辯駁什麼?皇上心中早已將我定罪,再多的辯駁也無法挽回帝心不是嗎?我現在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在什麼地方!”

  蕭絡又重新坐回了他的龍椅,靠在軟墊上,好整以暇的說道:

  “你的妻子是齊國人,被朕圈禁起來了,步將軍若是答應今生今世再不見那女人,朕便原諒你這回,否則的話……”

  隨著蕭絡的一個眼神,鎮國公立刻會意,雙擊掌心,從外頭喚入十多名早已等候在外的禦林軍,他們將步覃圍在一個大圈中,所有的槍頭都對准了中心地帶的步覃。

  “否則如何?”

  步覃一聲長嘯,平地而起,隨手搶過兩名禦林軍手中的長槍,徒手掰斷,拋到了剩餘禦林軍身上,圍在他身邊的人只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擊,別說站立,就連坐地都覺得倍感壓力,迫不得已的躺了下去。

  中元殿中湧起一股勁力,蕭絡面容猙獰,在帝座上指著步覃叫道:

  “步覃通敵叛國在先,行刺聖駕在後,來人吶,殺——無——赦!”

  所有的禦林軍一擁而入,步覃搶過一根長槍,橫在身前,在蜂擁而入的禦林軍還未全都入殿之時,便將他們又全都推出了殿外,倒成一片。

  “步覃自問忠君愛國,為國家效力不留餘力,曾迎戰大小一百二十場戰爭,南遼之戰,步家三千精兵對戰遼源三萬,步家軍死傷過半,盡數殲滅遼源亂賊;雨田之攻,步家三百探子盡數折在雨田之戰,為國帶回無數情報,最終贏得戰爭……”

  步覃一邊與蜂擁而至的禦林軍做生死搏鬥,一邊歷數歷代功績,霸道的拳腳無人能近得他身,憤怒的言語更是讓他氣勢逼人。

  禦林軍中也有曾追隨他的將士,知道步家世代忠烈,絕不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奈何皇命難違,他們也只得硬著頭皮跟他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對手,然後,毫無懸念的被神拍飛。

  蕭絡在左相和鎮國公的陪同之下,也走出了中元殿,看著步覃在寬大的廣場之上,越戰越勇,如神附身般生人勿近。

  一剛勁身影竄入了戰圈,步遲一把拉住步覃的手,對他吼道:

  “覃兒,你還執迷不悟嗎?當真要讓自己陷入那萬劫不復之地才肯罷休嗎?跟我走!”

  步覃發力一推,將步遲推得後退兩步,只見步覃如今已殺的雙目通紅,根本聽不進任何言語,一記長嘯:“滾——誰擋我救人,我就殺了誰!”

  說著,步覃便將手中的一把長刀猛地射向步遲,步遲徒手接住,身子卻不由自主向後傾斜,手掌被刀鋒刮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大怒,沖上前去想要阻止步覃。

  兩人纏鬥在一起,難分你我。

  中元殿外,鎮國公赫連成對皇帝請命道:“皇上,步覃勇猛無敵,步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咱們要不要多派些人手來助步帥一臂之力?”

  蕭絡淡定的看著場內鷸蚌相爭,沒有說話,左相李尤卻在鎮國公的腦門上敲了一記,醍醐灌頂般點醒了他:

  “你傻呀,如今橫豎是都是他們步家的人在打,不管誰輸誰贏,對皇上都沒有壞處,步遲能將步覃拿下最好,即便不能拿下,被步覃所傷,那也不錯,咱們還可以順理成章把錯都推在步覃身上,讓南寧二十萬步家軍看清步覃的真實面目。”

  鎮國公幡然醒悟,對蕭絡連連請罪。

  蕭絡勾唇一笑,招來了貼身太監劉朝,在他耳旁說了幾句話之後,劉朝便果斷領命而去。

  步覃被大軍包圍,想要飛身而出去搜尋席雲芝的下落,卻被步遲纏住,當即發了狠性,不再顧及步遲身份,與他打了起來。

  步覃的武功偏於剛勁霸道,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步遲功夫自不如他,再加上也有了些年歲,體力稍遜,兩人過招百餘回之後,便明顯感到了力不從心。

  步遲被步覃的一記剛猛掌力打得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步覃正待沖出重圍,只見中元殿外一抹素色身影搶奪了他的眼球。

  臉色慘白的席雲芝被帶到了中元殿外。

  看見被禦林軍包圍的步覃時,嚇得驚叫:“夫君,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

  步覃如著了魔般往席雲芝走去,竭力清除著眼前的障礙,蕭絡被他氣勢所攝,一個手勢,只見劉朝便從旁邊的侍衛身上抽出一把大刀,架在了席雲芝的脖子上。

  蕭絡淡定自若的走下中元殿的石階,對步覃說道:

  “你再敢向前一步,朕便要她血濺當場!”

  步覃緊捏著拳頭,額頭爆出青筋,咬牙切齒的說:“你到底怎樣才肯放了她?”

  蕭絡一伸手,身旁自有人給他手上遞上了一把弓箭,只見他當著步覃的面,瞄準了他,只聽蕭絡陰險的勾唇說道:

  “那就要看你怎麼接我的箭了。你躲一次,我便叫人在你妻子身上劃上一刀,你看著辦吧。”

  “不——”席雲芝再也不願顧自己的安危,將劉朝一推便要跑向步覃,阻止接下來會發生的慘劇。

  誰知劉朝被推,自有旁邊的幾名侍衛將她壓下,蕭絡手中的箭就那樣射了出去。

  步覃看著箭離他越來越近,他本能的要偏向一邊,但在看到被幾個侍衛按在地上不住哭喊掙紮的席雲芝時,卻又硬生生的忍下了本能。

  一支利箭射在他的左腿之上,步覃咬牙沒有跪下。

  蕭絡對他的硬氣表示出十足的欣賞,嘖嘖稱奇的同時,又緊接著射出了第二支劍,正中步覃的右腿。

  步覃無力跪倒在地,席雲芝已經徹底瘋了,她大叫著,哭喊著,手指甲在地上不住抓爬,留下一道道血紅的印記。

  有些禦林軍實在看不下去,便將頭低了下去。

  蕭絡擺明瞭就是想慢慢折磨步覃,,一共對著步覃的身體,射出了一十八箭,步覃一次都沒有閃躲,直挺挺的受著。

  席雲芝已經忘記了哭喊,眼淚仿佛都在那一瞬間哭幹了一般,當步覃終於忍不住倒在地上抽搐之時,侍衛們也心驚了,放開了對席雲芝的鉗制,席雲芝連跑帶爬的跑向了步覃那變成刺蝟的身體,她的哭喊聲夾雜著風聲,如厲鬼般回蕩在這血腥殘酷的中元殿外。

  蕭絡將弓箭拋在一邊,走到席雲芝與滿身是箭的步覃身邊,居高臨下的說道:

  “別說朕無情,朕給你機會送他最後一程。”

  席雲芝雙目空洞,仿佛再也聽不到外界任何聲音了般,抱著步覃的身體陷入癡呆狀。

  蕭絡讓人將他們分開,但席雲芝的手仿佛要掐入步覃的肉裡一般,無論怎麼掰都掰不開,她和步覃被送入了之前關押她的那座宮殿。

  步覃躺在回廊的地板之上,身體漸漸失溫,席雲芝怕的不行,將他抱在自己懷裡,讓他感覺稍微暖和一些。

  “夫君,不用怕,你走了,我也絕不獨活。”

  席雲芝將頭靠在步覃身邊,從發髻上拔下一根金簪,正要引頸就死,突然一顆小石子打掉了她的簪子。

  一名容貌艷麗的女子來到席雲芝身前,她就是白日裡與蕭絡在這座宮殿中尋、歡、作、樂的那名宮妃,只見她指著步覃說道:

  “他還沒死呢,你著急去死幹什麼?”

  席雲芝的腦子仿佛轉不過彎來,盯著這個阻止她死的女人看,那女人左右顧盼一番,確定殿裡沒有其他人之後,才從臉上撕下一塊面皮,赫然是張嫣那布滿糾結橫錯疤痕的臉。

  張嫣從懷中掏出一顆金丹,塞入步覃口中,對席雲芝說道:

  “這皇宮裡什麼寶貝都有,我給他吃了續命丹,你趕緊帶他出宮,說不定還能再搶救一番。”

  席雲芝見步覃吃下金丹之後,臉色確實有些好轉,難以置信看著張嫣道:

  “如今我和他都被困在宮中,該如何出去?”

  一道雷厲風行的聲音傳來:“我在正陽門外安排好了車馬,也聯系了步將軍的兩位隨從副將,他們在車上等你們,趁著皇上還在安撫步帥之際,你們趕緊走,遲了就真是來不及了。”

  “……”

  皇後甄氏關鍵時刻出現,將席雲芝與步覃救出了皇宮,送上了不知道要往哪裡去的馬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2:14 AM

第三卷:異域風光無限好

第92章 青山常在

  席雲芝和重傷的步覃被皇後的人送出了皇城,坐上了候在皇城外的馬車上,韓峰趕車,趙逸幫著席雲芝將重傷的步覃搬上了車。

  皇後甄氏怕皇帝發現之後派兵追趕,特意准備了八輛一模一樣的馬車,拿著皇後的權杖,分別跑八個方向,混淆視聽。

  韓峰趕著車向前走,原想就此出城,但席雲芝卻覺得不妥,便叫韓峰將馬車停在城內的一條小巷中,然後,又去集市買了一輛嶄新馬車,另外席雲芝還讓他大肆買了許多的紗布和止血藥,然後他們換過馬車,席雲芝取了一小半的紗布和藥,將剩下的藥放在原來的馬車上,讓韓峰繼續趕著那輛從皇宮中出來的車往城外跑去,而他們這邊,則由趙逸趕車,跑向了相反方向。

  席雲芝將步覃摟在懷中,看著昏迷過去的男人,出奇的冷靜下來,因為她知道,如果此時她再慌亂,那他們就真是沒有活路了。

  先前張嫣給了她一隻包裹,包裹裡有幾只瓶罐和一隻小木匣子,匣子裡沒有其他東西,只有一把鑰匙。

  席雲芝不明白張嫣給她鑰匙是什麼意思,稍微想了想後,便明白了過來。

  “趙逸,去燕子巷。”

  張嫣之所以會給她這把鑰匙,肯定是想給她什麼東西,而她自從被禹王妃差點殺了之後,便就被她救入了將軍府,她自己的一些私有物件肯定還擺放在一個她最安心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是燕子巷的宅子,曾經給過她幸福和憧憬的地方。

  燕子巷原本就沒什麼人,如今撤去了太子府的戒備,又出過人命,所以,門庭蕭條的很。

  席雲芝讓趙逸從後門將馬車駛入了宅子,處理好後門邊的車軲轆印,然後也就維持原來的模樣,任後門敞開著。

  席雲芝和趙逸將步覃搬下了馬車,安置在一張軟榻之上。

  “夫人,爺身上這些箭若是不拔出來一定會感染的。”

  席雲芝點點頭:“你可曾替人拔過箭?”

  “拔過,從前在戰場上,每天都有將士被箭傷到,有時候軍醫忙不過來,我和韓峰都會去幫忙的。”

  “好,我去打水,你要些什麼工具,我去找。”

  趙逸立刻列出單子:“尖頭的匕首我身上有,夫人你去打些水,最好再找一把剪刀,爺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染了,粘在皮膚上,若不處理幹淨,很容易造成感染的。再去找一隻火盆,將火生的旺一些端過來。”

  席雲芝不懂處理傷口,將趙逸說的全都記下,便就去到院子裡找水井和剪刀,幸好這裡原本是太子私宅,什麼東西只要找找就都能發現。

  她從主臥中找到一把金剪刀,又在後院找到一隻倒在地上的水桶,打了一桶水之後,便又找了兩只銀盆,一同端入了房,一隻銀盆裝水,一隻銀盆用來生火盆,她從主臥書房裡搬來了很多書,一頁一頁的撕下來用火摺子生火,不一會兒的功夫,火光旺了起來。

  趙逸已經將步覃放平,箭尾處都被他用刀鋒削去了大半,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露在外頭。

  席雲芝見步覃臉上滿是冷汗,心疼的跪在他身前,替他擦汗,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著什麼。

  趙逸知道她如今的感受,但救人要緊,他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將水倒入銀盤,咱們開始吧。”

  席雲芝照做之後,趙逸便交給她一隻瓷瓶,對她說道:“一會兒我剜肉的時候,你便往出血的地方撒這止血粉末,直到拔出來為之。千萬不要覺得心疼,因為這些箭若不拔出來,爺才沒有活路了。”

  席雲芝忍著淚不住點頭,一隻手緊緊握住步覃的。

  步覃身上一共中了十七箭,手臂大腿上各六支,五支射在胸腹間,肩胛骨處甚至有一支箭穿堂而入。

  趙逸先從手腳的開始拔,因為箭在肉裡多少也能止住一些血,但若先拔了胸腹間的,再拔手腳上的,說不定胸腹間的傷口會因為過度用力而二度惡化。

  席雲芝強作鎮定,從自己衣袍上私下一大塊布料,卷好送入步覃口中,讓他咬著。

  趙逸深呼吸一口氣之後,便將先前找到的燭台點亮,將兩只匕首的刀鋒放入火盆,一把匕首燒了一會兒後,便就拿了出來,他用幹布擦掉表面的黑霧,當機立斷,將匕首剜入了步覃左胳膊上的傷口。

  “唔。”

  原本昏迷的步覃突然身體緊繃了起來,咬著席雲芝塞入口中的布條,眉頭緊蹙,席雲芝彎下身子,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他的臉頰,在他耳旁不住喊他的名字。

  血隨著箭被挑出不住外湧,席雲芝剛撒上止血藥就被血沖走,她無可奈何,只能用自己的手用力按住傷口。

  趙逸一鼓作氣,一連拔了好幾支箭,將帶血的箭頭投入水中時,不禁說道:“幸好這是皇宮的箭,純金打造,沒有鐵銹感染,否則還要難辦。”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趙逸已經將步覃四肢上的箭盡數拔盡,只剩下胸腹間的五支,趙逸先一鼓作氣解決掉了穿堂而入肩胛骨的一支,直接用兩把匕首從後背鉗著箭頭反向拔了出來。

  “還剩下四肢,爺能不能挺過來,就在這四支身上。我……”

  席雲芝見趙逸有些猶豫,覺得不好,趕忙打氣道:“你別想太多,只管去做,將軍如今已然這樣,咱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盡一切力量,讓他活下來。”

  趙逸點頭,深深呼吸了兩口氣之後,才又延續了先前的果敢,繼續動手。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四支箭全都被拔出步覃的身體,趙逸也好像虛脫了一般,滿頭是汗,跌坐在地。

  席雲芝看著步覃胸前汩汩而出的血,不禁慌了:“血止不住,怎麼辦?”

  趙逸一邊擦汗,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就讓席雲芝放開了手,趙逸說道:“夫人,你按住爺的身子,別讓他太過用力,總不能這樣讓他流血不止。”

  席雲芝不知道趙逸要幹什麼,便就照做,只見趙逸從火盆中拿起一把燒紅的匕首,一下便燙在步覃的傷口之上。

  “啊——”

  “啊!”

  這一燙,讓步覃和席雲芝同時叫了出來,步覃是因為疼痛,席雲芝則是因為害怕,看著步覃痛不欲生的臉,席雲芝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別過頭不去看趙逸的動作,只能用盡氣力,按著步覃不讓他的身子竭力反彈。

  步覃的叫聲和席雲芝的哭聲在屋子裡回蕩。

  ***

  韓峰順著趙逸留下的記號,終於摸到了燕子巷。

  趙逸和席雲芝已經替步覃處理好了傷口,步覃陷入了昏迷。

  韓峰湊上前看了看,便將趙逸拉出了門,問道:“爺怎麼樣?”

  趙逸歎了口氣答道:“一十七箭,情況不太好。”

  韓峰滿臉憂色:“我驅車到城外十裡,在路上尋了一名馬夫繼續向前趕路,折回城裡的時候,發現京城都已經戒嚴了,咱們爺和夫人的畫像被貼的滿城都是,城門全都加了最起碼兩倍的守衛,遇見受了刀傷,劍傷的人一律不許出城,押入大牢,等候判決。”

  “這個暴君,咱們爺當初瞎了眼才會想要幫他。”趙逸不禁想起之前皇帝如何如何來求他們爺辦事,就滿肚子的氣。

  韓峰歎息:“咱們爺仁義,總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先帝殘暴,以為輔佐一個深知民間疾苦的皇子會造福百姓,沒想到……”

  趙逸憤憤不平:“要我說,他們蕭家就是一個胚子,不管誰做皇帝都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席雲芝在屋內坐在步覃身邊,看著昏睡過去的他而無能為力,耳中聽著韓峰和趙逸的話,心頭仿佛鬱積了幾口不得紓解的氣,上不來,下不去,難受的很。

  蕭絡如今的這種行為可比他老子可惡太多了。如果他們繼續在城中待著,相信不用多久,就一定會被找出來,可是如今城內這般戒嚴,他們又該如何出城呢?

  抬眼看到張嫣給她的那只包裹,席雲芝拿出包裹中的鑰匙,回想第一次被張嫣請到這座宅子來時,所在的房間方位。

  漆黑的院子裡,她只敢拿著一隻火摺子在院子裡走動,終於在最南面找到了張嫣第一次對她露出真面目的房間。

  席雲芝相信,張嫣要給她的東西,一定是藏在這種可以被她想起的線索中的,將火摺子豎在桌面上,席雲芝站在屋子的中央左右環顧一圈,視線被一隻銅鎖吸引。

  走過去,用鑰匙打開那銅鎖,果真就開了,露出櫃子裡的真容,裡頭有一隻碩大的箱子,席雲芝將箱子打開之後,便被裡面一張人臉嚇了一跳,不禁往後退了幾步,後來才想起張嫣會的易容之術,這才又大著膽子靠近了箱子。

  箱子裡有十多張人皮面具,還有一些細軟銀票,看來這就是張嫣的所有私產了,她對禹王情根深種,那般被傷之後,早已心灰意冷,席雲芝不知道她為何要化身美人,潛伏到蕭絡身邊去,想來是要徹底報復禹王。

  席雲芝將黑箱子搬到了步覃躺著的房間,給趙逸和韓峰看了箱子裡的東西,趙逸見後,大贊這面具的巧奪天工,但韓峰還是覺得有些擔憂:

  “夫人,就算咱們換一張臉,但爺怎麼辦?他現在別說走路了,就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席雲芝看著昏睡的步覃,陷入了沉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37 PM

第93章 相聚

  京城戒嚴,各處城門都增派了好些人手對出城之人進行盤查。

  城門前排了好長一支隊伍,隊伍中有一輛行跡緩慢的牛車,牛車上坐著坐著兩個耄耋老人,男的那個張著嘴打著瞌睡,女的那個則靠在老伴兒身上,不住的抖手,老人的兩個兒子看著也是普通的鄉下漢子,穿著短打,腳膀子上滿是泥點,莆鞋早就壞的不成樣子,那鄉下漢子還用兩只腳趾夾住繼續穿著。

  前頭的人一撥一撥走了,終於輪到他們。

  守城的官兵先是將他們對照了一番通緝畫像上的人,然後才進行盤查。

  趕牛車的漢子從車上下來,操著一口外地口音說道:

  “官爺,俺們兄弟要接俺爹俺娘回老家去。”

  官兵在他們簡陋的牛車上看了一眼,用槍頭在兩老的包袱裡翻找了幾下,就只有幾件洗白了的舊衣服和幾兩碎銀子,牛車上沒有遮蔽,官兵們又彎下身看了看車板兒,確定車板兒下也沒藏人。

  “老家哪裡?”官兵例行詢問。

  “河南。”

  “家裡幾口人啊?”

  “六口,俺,俺媳婦,俺弟,俺弟媳婦,俺爹,俺娘。”

  “這是你爹啊?”官兵指著打瞌睡的老頭問,大兒子憨憨的答道:“是。俺爹,那是俺娘,俺爹糊塗,成天睡覺,俺娘中風,成天手抖,估計再過幾年,就好去陪俺祖宗了。”

  “……”官兵又在他們幾個人臉上看了幾眼,確實沒什麼好問的,人長得也完全不同,身份更沒啥可疑,便就在他們出城的文書上蓋了章,就讓他們走了:“走吧走吧。沒事兒別再來京城了,添亂。”

  官兵說了這話以後,大兒子明顯不高興了,在嘴裡念叨:“啥人吶,憑啥不讓俺們來京城?”

  官兵神情兇狠對他亮了亮兵器,小兒子趕緊就拉住了犯傻的大哥,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趕著牛車出了城。

  巡查官兵這才將兵器收起,嘀咕了一聲:“土包子,鄉巴佬。”之後,才又繼續盤查下一位。

  ***

  出城之後,牛車便一路向北趕去。

  “韓峰,我還真沒發現,你有演戲天賦啊。你那一句‘俺爹糊塗,俺娘中風’學的可真是絕了啊。”

  原來先前趕牛車的大兒子就是韓峰所扮,他們臉上都戴著面具,再加上他們身上穿的那套從種田百姓家裡偷來的行頭,饒是怎麼樣都看不出破綻。

  兩人正在說話,卻聽牛車後頭傳來席雲芝焦急的聲音:

  “趙逸韓峰,還是快找家客店休息一下吧,爺坐不住了,開始流血了。”

  老太席雲芝努力抱住老頭步覃的腰,原來兩人寬大袖口下,腰帶竟是連在一起的,席雲芝將步覃捆綁在自己身上,讓他一路坐著出了城,如今已是極限。

  在城外三裡處,有一間小客店,趙逸前去要房,韓峰將步覃抱起,謊說是老頭受不了顛簸有些暈,想休息一會兒,‘一家四口’這才去到客房中。

  席雲芝將步覃的衣服解開,內裡包裹著油紙,就是為了防止血滲出衣料,席雲芝將油紙拿開,看著步覃身上的窟窿眼,對韓峰和趙逸說道:

  “爺估計是坐不了牛車了,繼續顛簸下去,我怕這續命金丹也救不回他了。”

  趙逸和韓峰對視一眼,韓峰主動請纓:

  “夫人,要不我再進一趟城,從城裡弄輛舒服些的馬車來。”

  席雲芝有些猶豫:“可是,會不會太讓你冒險了?”

  韓峰對她抱拳道:“夫人您說的什麼話,我和趙逸從小就跟著爺,走南闖北,上陣殺敵,從未見爺什麼時候拋下過我們,如今爺有難,我們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會護爺和您周全的。”

  趙逸也學著韓峰的樣子,抱拳對席雲芝解釋道:

  “夫人,您就放心吧。韓峰輕功很好,他只需神不知鬼不覺混入城內,然後再趕一輛空馬車出城,任誰也不會懷疑一輛沒有人的馬車吧。”

  席雲芝又看了一眼步覃,這才點頭說道:

  “好,那便交給你們了。”

  席雲芝轉身,從衣襟中翻出一些銀票,這是從張嫣私產匣子裡拿出來的,只有不過五百兩銀子,席雲芝拿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交給韓峰,讓他去購置馬車。

  看著所剩無幾的銀兩,席雲芝又對韓峰說道:

  “你橫豎是走一趟,你便再去一趟燕子巷……”

  她在入宮之前,便將她的私銀藏分成十份藏了起來,她告知了韓峰其中一處藏金之地,讓他那包東西貼身一起帶出城來。

  韓峰領命去了之後,趙逸去了廚房找吃食,席雲芝則讓店家打了一盆水進來。

  她仔細的給步覃擦拭身體,將血水擦乾淨之後,又在上頭撒上了止血藥,然後再小心翼翼的用紗布包好。

  看著步覃越累越蒼白的臉色,席雲芝又將張嫣給她的包裹從襟中翻了出來,裡頭的幾瓶瓷罐,便是一些續命丹藥,補藥。

  如今丹藥已經吃了快一半,每回步覃吃了藥之後,臉色都會稍微好轉一會兒,然後過兩個時辰之後,臉色就又繼續變得蒼白,所以,席雲芝斷定,這種金丹對步覃是有效的,所以,每隔兩個時辰便給他吃一粒。

  她憂心的厲害,要是這幾瓶都吃掉了,那她又能拿什麼來給夫君續命呢?

  晚飯時分,韓峰趕著一輛馬車回到了客店,匆匆吃過一些薄餅之後,一行四人便上路了。

  馬車內裡雖不見豪華,但好在夠大,墊子夠軟和,像一間小房間般舒適。

  席雲芝坐在一側,讓步覃平躺在馬車之上,她們已經換過了妝容,恢復原來的面貌,她叫韓峰他們沿著官道一路向北趕去,路過沿途每一家旅店,他們都會歇腳,席雲芝就下車去詢問,有沒有看見三個女人帶了一個孩子。

  就這樣沿路找了十幾家之後,終於在平城外的一間客店裡,席雲芝聽到了那熟悉的哭聲。

  掌櫃的還沒說話,席雲芝便就沖上了二樓,循著哭聲找到了房間。

  還沒推門,就聽見劉媽焦急的聲音說道:

  “哎喲,我的小少爺,您快別哭了,哭的劉媽我這心都揪在一塊兒了。”

  席雲芝大喜過望,沖過去敲門,只聽房間內的哭聲驟然止住了,過了一會兒,如意才探著腦袋過來開門,一見是席雲芝,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撲到了席雲芝懷中,開心的直叫。

  房間裡的劉媽和如月也看見席雲芝,當即便松下心房,如月原本捂在小安嘴巴上的手也趕忙放開,將席雲芝迎了進來。

  小安正吵著要爹要娘,看見席雲芝頓時不哭了,從劉媽身上跳下來,小短腿啪嗒啪嗒跑過來,抱住席雲芝的小腿便叫道:

  “娘……”

  奶聲奶氣的喊聲讓席雲芝再也止不住淚水,蹲下身子,將小安小小的身子抱進懷裡:

  “小安。讓娘好好抱抱你。”

  懷裡抱著小安,熟悉的奶味鑽入席雲芝的鼻端,這是接連三四日以來,她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在小安臉上不住親吻,親了還想親,根本停不下來。

  席雲芝將四人帶上了馬車,把京裡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們,劉媽一拍大腿,怒道:

  “我就說那個皇帝不是什麼好人,在洛陽的時候,他就總是沒臉沒皮來家裡蹭飯,如今倒好,狗崽子長大了,知道咬人了。”

  席雲芝看著劉媽,又抱歉的看向如意和如月,對她們說道:

  “你們也看到我和將軍如今的情形,此番逃亡凶多吉少,你們跟著我們定不會有好日子過,若是你們不願跟隨,我便給你們每人五千兩,讓你們各自謀生。”

  席雲芝說完,便要轉身拿錢,她叫韓峰從燕子巷拿來了她的一隻包裹,裡頭有一疊銀票,加起來大概有五十萬兩,若是平常席雲芝定會多給一些她們,但此時此刻,她自己都有些顧不上,給五千兩完全是出於仁義。

  如意和如月對視一眼,立刻跪了下來:

  “夫人,我和如月是雙生姐妹,小時候家裡窮,爹娘差一點就把我們賣到窯子裡去接客了,如果不是夫人慷慨,給了比那老鴇要高一倍的價格,我和如月如今還不知過的是什麼生不如死的日子呢。”

  如月點頭,繼續說道:“是啊,夫人。不管您和將軍變成什麼樣,你們都是咱們的主子,除非你們不要我們跟著,不然我們姐妹絕不會背棄主人的。”

  席雲芝欣慰的點點頭,如果說她不想如意如月跟著,那肯定是騙人的,如今這個時候,身邊多個人就多分膽氣,做起事來也能分工明確,省了不少麻煩,又將目光轉向劉媽,還未開口,便聽劉媽說道:

  “夫人,您別看我,我之前就說過了,我這副老骨頭今生今世都不想挪窩了,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

  “……”

  有了這三人的肯定與保證,席雲芝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回頭見小安一動不動的跪在昏迷不醒的步覃身旁,感覺到娘親的目光,小安抬起頭,對席雲芝問道:

  “娘,爹,睡覺覺。”

  席雲芝將小安抱到膝蓋上坐好,溫和的對他說道:“是啊,爹在睡覺覺,咱們不吵他好不好?”

  小安雖然年幼,但也好像有些明白,家裡發生了大事,但他只要有娘親的懷抱,就什麼都不怕,往席雲芝懷裡鑽了鑽,乖乖的點頭道:

  “好。小安不吵。”

  席雲芝堅強的對小安笑了又笑,心中無比慶幸,她事先將小安送到外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38 PM

第94章 啟程

  接到小安之後,席雲芝的一顆心總算定了下來,開始好好考慮他們這一行人接下來的去路問題。

  首先要考慮的是路線,他們接著要往哪裡走,漫無目的絕不是個好辦法。

  蕭國位處南部,如今席雲芝和步覃的名字肯定已經被皇榜和通緝令傳遍了各州縣,所以,他們只能一路往北走。

  席雲芝叫趙逸韓峰帶著劉媽,三人去了平城,買一些路上要用的生活用品,還有他們接下來會穿到的衣物,讓如意如月去買幹糧。

  席雲芝留在馬車裡,讓昏迷的步覃靠在自己身上,小安盤腿坐在步覃裡床,乖巧的給席雲芝捧著水碗,等步覃靠好之後,他又將小碗遞給了席雲芝。

  席雲芝對他笑了笑之後,便自己喝了一口水,然後度到步覃的口中,一路上她都是用這樣的方法給步覃喂水,喂了幾口之後,席雲芝又將小碗遞給小安,小安伶俐的從軟鋪上爬了下去,把水碗放在馬車裡的桌子上,然後又爬上了軟鋪,幫助娘親把爹爹放好,然後,還懂事的用自己的袖口,替爹爹擦了擦額頭。

  將他拉到了自己懷裡,席雲芝溫和的對這乖巧的兒子說道:

  “小安,咱們以後的日子會有些辛苦,你怕不怕?”

  小安對他撲閃了幾下黑亮亮的眼睛,搖頭道:“不怕,娘在,寶寶不怕。”

  席雲芝在他小臉上親了一口。

  如意如月先回來了,買了好多饅頭、饃和幹肉,還有足夠吃兩三天的帶餡兒包子,小安看著肉包子流口水,席雲芝遞給他一隻,小安便興高采烈的捧著包子,坐到床鋪裡頭專心吃了起來。

  “如今雖然已是深秋,但天兒還不算冷,包子就只買了這些,幹饃和饅頭估計夠吃個十來日,夾著幹肉吃,想來味道應是不差的。”

  席雲芝看著放在小桌子上的東西,點點頭,說道:“反正劉媽他們還沒回來,你們就再去買些瓜果蜜餞,糕點米團什麼的零嘴回來吧。不用客氣,想吃什麼盡管買,咱們雖然是在逃難,但也不能太虧待自己不是。”

  如意和如月對視一眼,昧著良心說道:“夫人,那些零嘴我們只是閒來無事的時候吃一吃,如今不吃沒關系的。”

  席雲芝將她們推出馬車:“好了好了,快去買吧,你們不吃,我們娘兒倆還想吃呢,多買些回來,知道嗎?”

  小安一聽又去買東西吃,趕緊在後面大聲喊了一句:

  “糖葫,寶寶,吃。”

  席雲芝見他一臉期盼的神情,便無奈點了點頭,對他比起一根手指:“只能吃一根啊。”

  小安煞有其事的點頭答應之後,便就又繼續吃他的肉包子了。

  過了一會兒,韓峰趙逸和劉媽回來了,買了一摞子東西回來,趙逸直接累成了驢子,將一大包東西放下之後,整個人就虛脫了。

  “就不該帶劉媽去買東西,她恨不得把整個集市都搬回來,什麼鍋碗瓢盆,筷子勺子,鏟刀炒勺,所有可能用到的東西她都給裝回來了。”

  席雲芝抱著小安下馬車看了看,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出去一趟,就把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全都買全了。

  劉媽不甘示弱向席雲芝解釋:

  “夫人,咱們出門在外本來就不方便,再不努力讓自己過的舒坦些,那怎麼能行呢?”

  席雲芝笑著對劉媽點頭,並對她比了比大拇指,說道:“劉媽這句話,深得我心,咱們雖然是逃亡,但日子還是得好好過下去,畢竟誰都不知道這種近乎流浪的生活,將維持多久,東西全一些,總歸是好的。”

  韓峰將平板車上最後一袋東西搬下來之後,無奈的指著說道:

  “鍋碗瓢盆我覺得買買也就算了,可是我就不知道了,這些棉布棉花買了幹什麼。”

  劉媽一副‘你們年輕人什麼都不懂’的神情,對韓峰搖了搖手指:

  “就連我這個老太婆都知道,天越來越冷了,咱們若不買些棉布棉花回來,到時候在半路上,看你拿什麼遮風。”

  席雲芝見趙逸和韓峰還是有些不服,便出聲調停:“好了好了,我覺得劉媽說的很對,咱們一路向北,路途遙遠肯定不會像京城周邊這般方便,劉媽你再檢查檢查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沒買到的,韓峰,你們再去一趟市集,再買一輛大點的馬車回來,然後再另外牽兩三匹馬跟在後面。”

  趙逸和韓峰對視一眼:“夫人,那樣的話,咱們是不是太扎眼了?”

  席雲芝笑了笑:“扎眼才好呢,誰敢想像正在逃亡的人會這般扎眼?再說了,皇榜和通緝令上,也就只有我和夫君的名字畫像,先不說畫的像不像,但是咱們如今的陣容,就與皇榜上所述不符,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日子該過還得過。”

  如意和如月又拎了兩三籃子的零嘴回來,席雲芝看了一眼後,才說道:“這還差不多。”

  然後將放在籃子最上方的一根冰糖葫蘆遞給小安,把他放回馬車,讓他一個人吃去。

  席雲芝趁著大家都在,便將所有人召集起來,正色吩咐道:

  “從今往後,大家沒有主僕之分,全都是兄弟姐妹,你們要記住,我們是去北方投靠親戚的,親戚名叫張三,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的,專賣人參鹿茸,我們是京城歡喜巷賣羊肉的老劉家,我們姓劉,記住了嗎?”

  逃亡路上,統一口徑才是走的更遠的制勝法寶。

  眾人將席雲芝的話牢牢記住,正要散開,卻聽馬車裡傳來一聲瓷瓶落地的聲音。

  席雲芝心叫不妙,趕忙轉身走入馬車,只見小安也嚇壞了,看著被他用糖葫蘆掃在地上摔碎了的瓷瓶不知如何是好。

  席雲芝想起先前喂藥的時候,便將瓷瓶放在桌子上,小安一定是玩兒的時候沒注意,給碰到了。

  想著這藥珍稀,席雲芝趕緊彎下身子去撿藥丸,小安也把糖葫蘆放在一邊,蹲下身子替娘親撿,忽然他指著地上的碎片說道:

  “娘,字。”

  席雲芝不知小安想說什麼,便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被摔碎的瓶中真的寫了好些字,撿起來看了看,席雲芝心中便一陣狂喜,將韓峰和趙逸都叫進了車裡,問道:

  “宮裡是不是有把煉丹的藥名寫入裝丹藥的瓶罐中的規矩?”

  韓峰和趙逸對視一眼,這才說道:“我從前在宮裡當過差,好像是有這麼個規矩,因為藥監局的藥品實在太多,他們怕用錯藥,或是被有心人陷害,所以,才會在每一種藥的瓶子裡都寫上配方,以供後人追查。”

  席雲芝大喜過望,捧著小安直親,口中直呼:“你爹有救了,你爹有救了。”

  小安被親的莫名其妙,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打破他爹藥瓶的事情,他娘沒有生氣,那他就可以放心的繼續吃糖葫蘆了。

  席雲芝將所有碎片都搜集起來,坐在窗邊,仔仔細細的將瓶子拼了起來,終於拼成好了內瓶,她趕忙用筆記下了藥瓶中所寫的藥名,然後,將寫好的單子,一並交給了韓峰,讓他出去購買馬車的時候,順道再買些藥材回來,並且叮囑他,讓他不要在一家藥鋪裡買,要錯落開。

  劉媽聽說要去買藥,趕忙又在後頭追加了一句:“記得買煎藥的罐子啊。”

  席雲芝看著劉媽,突然覺得自己是多幸運,在她最最落魄的時候,身邊竟然還能有這麼多為她著想人,想起夫君的續命藥不會斷絕,她此刻安心幸福的感覺就超級美滿。

  ***

  續命單中所說的藥材分別是:三步草,當歸,棗仁,紅參,雪蓮,桃肉,冬蟲、鹿茸。

  趙逸和韓峰找遍了平城所有的藥鋪,除了三步草和紅參之外,其他都湊齊了。

  “這些藥可不便宜,這麼一袋子要足足五十兩呢,夫人,咱們這樣直接買藥有用嗎?”

  席雲芝看著藥材,咬著下唇說道:

  “不管有沒有用,總是個機會,冬蟲和雪蓮都是極補的,要再去買些回來,至於三步草和紅參,咱們只能到下一站再去找了。”

  說話的時候,劉媽便已經在馬車一角固定好了一隻爐子,將新買的藥罐裝滿水放了上去,然後按照席雲芝的意思,將藥材全都放了進去,然後蓋上蓋子。

  另一輛馬車買回來之後,席雲芝甚是滿意,雖然沒有華麗的外表,但馬車確實很大,席雲芝跟劉媽將買的東西全都分類之後,分別讓兩個勞力搬入了馬車。

  席雲芝和步覃帶小安坐前一輛馬車,劉媽,如意如月坐後面那輛馬車,到了睡覺的時候,韓峰和趙逸則將那小型營帳展開,兩人睡在營帳裡。

  將所有事情全都安排好之後,席雲芝才下令,他們即刻啟程,往北方走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38 PM

第95章 轉機

  馬車裡舒適溫暖,小安玩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自動蜷到步覃的裡床,胖胖的小手搭在步覃身上,安心的睡了過去。

  席雲芝正在給他縫制小衣服,見他睡了,便放下針線,從車壁上取下另一條薄毯蓋在他小小的身子上。看著這對睡去的父子,席雲芝彎了彎嘴角,倒了一杯水,用帕子沾濕了給步覃擦擦臉,不過幾天的功夫,她家夫君就瘦了許多,昨天她第一次給他喂她熬制的藥,步覃終於像是有了些反應,藥喂下去之後就突然睜眼,嚇了席雲芝一跳,但也只是睜了一下眼,就又陷入了昏迷。

  席雲芝覺得她之前喂了那麼多續命丹他都沒有醒過一回,這回喂了藥汁,能醒來一回就說明還是有點效的。這樣就更加堅定了席雲芝繼續熬藥的信心。

  午時將近,大家停下馬車,找了一塊湖邊的空地生活做飯。

  因為劉媽的英明,在出發之前買了一隻簡便的鐵架子,圓形鐵圈下面是可以供燒火的柴台,將鍋子放在鐵圈上,用劉媽的話來說,就是做大菜都是沒有問題的。

  席雲芝將車簾盡數打開,讓馬車裡通風透氣,自己則下車去幫劉媽生火去了,如意如月在湖面洗菜,他們路過一片菜地的時候,跟菜農買了好些蔬菜,夠吃好幾天的。

  將火生好以後,如月幫著劉媽遞碗遞勺子,如意就去她們的馬車上收拾,小安還在睡覺,席雲芝便站在湖邊看著湖面的波光瀲灩,煩悶的心情頓時開闊了不少。

  見趙逸和韓峰湊在一起說話,面色有些凝重,席雲芝不覺好奇,便走過去問道:

  “怎麼了?”

  趙逸對韓峰看了一眼,便不打算隱瞞,直接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昨天我們去集市買東西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皇上在發出通緝皇榜的第二天就遇刺了。”

  席雲芝大奇:“什麼?遇刺了?”

  韓峰點頭,詳細說道:“皇上發出皇榜之後,便派人把將軍府抄了個底朝天,給咱們爺安上了二十幾條莫須有的罪狀,然後還要將老太爺和席老爺抓入天牢,幸好被步帥阻止救了出去,然後第二天,就傳出了皇上遇刺的消息。”

  席雲芝蹙眉:“是誰做的,知道嗎?”

  趙逸點頭:“夫人,這個人誰都不會想到。顧然,禦林軍統領顧然。”

  “這個顧然算是皇帝親近的心腹,誰能想到他會突然沖進宮裡給皇上一刀呢?他手底下那些被編入禦林軍的叛軍們竟然也跟著他一同殺入宮中,像是找什麼人,接過人沒找到,他們就乾脆把皇上給刺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

  席雲芝聽完了趙逸他們的話,只覺得世事變化太快,顧然這麼一鬧,皇上更不會放過他們了,看來他們此生怕是再難回到京城了吧。

  劉媽炒了幾樣蔬菜,如意在草地上鋪了一層床單,如月將菜盤子放在上頭,大家全都湊在一起吃飯去了。

  有說有笑吃好了飯,如意洗碗刷盤子,如月收拾草地上的殘局,劉媽則開始收拾她的傢伙事兒,全都忙結束了之後,便就各自上車,繼續趕路了。

  小安這一覺睡到了下午,醒來揉揉眼睛,就跟席雲芝說肚子餓了,席雲芝先前吃飯的時候給他留了幾樣小菜放在碗裡,用爐子小火溫著,聽他說肚餓,便去將碗端了出來,讓他就著饅頭吃。

  吃飽喝足的小安開始拿著一隻小絨馬爬到鋪上玩兒去了,床鋪最裡頭,就是他的小窩,全都是他自己收集的玩意兒,玩膩了小馬就玩兒風車。

  席雲芝坐在視窗給他縫制衣服,也沒去理他,讓他自己玩兒,忽然馬車裡響起小安的聲音:

  “娘。爹,奇怪,黑的在動。”

  席雲芝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繼續著手裡的活兒,看了他一眼:“什麼在動啊?爹在睡覺,你別動他哦。”

  小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步覃裸露在外的肩頭說:“真的,動。”

  席雲芝以為是步覃有了知覺在動,心中一喜,放下針線往軟鋪走去,可步覃依舊維持那個姿勢,半點也沒有動的意思,順著小安的小手看去,只見步覃光裸在外的肩頭上確實有什麼黑乎乎的線條在動,席雲芝大驚,連忙叫停了馬車,讓韓峰進來看。

  韓峰和趙逸進來之後,也覺得奇怪,席雲芝想了想,乾脆將步覃上半身的被子全都掀開,只見他裸露的上半身上,爬上了好幾條黑線,黑線像蟲子一般在他的表皮下一扭一扭的。

  “奇怪,早上給他擦身子的時候還沒有的。”

  席雲芝試著用手摸了摸那黑線,覺得並沒有什麼突出的感覺,韓峰沉吟了好一會兒,這驚聲才說道:

  “是引脈蠱。夫人可還記得,爺之前的腿是斷了的,後來閆大師給他身上下了一種引脈蠱,將軍的腿好了之後,腳踝上不就有這樣一圈黑線嗎?”

  席雲芝聽韓峰說著,便將步覃的腳踝露了出來,果然所有的黑線都是從腳踝上蔓延出去的。

  席雲芝遲疑道:“之前閆大師跟我有氣,他治療夫君的十幾日中,便每日都叫我熬制好多好多湯藥,難不成這蠱還活在爺的身體裡,這兩天我給爺灌了些藥,所以它們就又活過來,到上頭來找‘食’來了?”

  韓峰看著她沒有說話,席雲芝又繼續猜測:“夫君上回腳傷,我一共熬了十四天的藥他才有所好轉,那是不是只要我繼續給他熬藥,他再過段時間就能醒過來了?”

  “閆大師的蠱天下無雙,引脈蠱估計就是能夠自動修復受到損傷的經脈血絡,爺這回身體受到重創,卻因為身體中有引脈蠱這種東西,所以才沒有當場斃命,而是在不知不覺間,慢慢修復起來了,我就說我們爺命不該絕,吉人自有天相。”

  趙逸說著說著自己便高興的擊了擊掌,露出欣喜的神情,在場的人也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神情鮮亮起來,其中又以席雲芝最為驚喜,有些手足無措的,在車廂裡轉了一圈後,才說:

  “我,我這就去煎藥。”

  趙逸和韓峰也開始自主分工:“好,我們加緊趕路,爭取傍晚前能抵達下一座城,無論無何都要再去買些藥回來才好。”

  “好,那我們趕緊走吧。”

  大家達成了共識,便就有了目標,終於在戌時將近之時趕到了漢州城外,隨便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三間上房之後,趙逸和韓峰連飯都沒有吃一口,就去了城裡的藥鋪。

  漢州是一座小城,離京城已經有一千多裡路,所以,席雲芝心底已經不是那樣擔心會被人發現或是被追到了。

  讓店家打來了一桶誰,她趁著等韓峰和趙逸吃飯的時候,幫小安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幹淨的衣服,讓他舒舒服服的站在一旁給自己打下手,用剩下的水,幫步覃擦拭了身體。

  把他們爺兒倆忙活好,韓峰和趙逸就回來了,他們這回不僅帶了好些藥材回來,還帶回了平城所沒有的紅參。

  “這藥店今日是剛剛進貨的,據那掌櫃說,前兒有幾個北方人前來販售藥材,各種人參,山參,紅參他們都有,包括雪蓮,冬蟲什麼的,好像也很多,只不過那藥店本小利薄,不敢進太多貨,今日就給我們全買下了。”

  席雲芝看著滿桌的藥材,欣慰的笑了,讓劉媽把車上的爐子搬到他們房間,毫不拖延就熬起藥來。

  席雲芝看著這孤零零的爐子,腦中想了想,便就又對趙逸和韓峰說道:

  “一會兒你們再去買四五個爐子回來,從明天開始,在路上的時候也要抓緊時間熬藥,再去買他百十個水囊,每一鍋藥熬好之後,就灌進水囊,如今這些藥就是爺的糧食,多備些總是好的。”

  韓峰和趙逸點頭說知道了,吃完晚飯就去買了放到馬車上,席雲芝這才放下心來。

  吃完了晚飯,和劉媽他們輪流去了澡堂,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席雲芝回到房間,用著夫君和兒子,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給步覃喂了藥,洗了臉,再把小安從被窩裡拎出來,忙完了之後,一行人就又上路了。

  兩座馬車裡,一共支了六個爐子,每一個上面都咕嘟咕嘟熬著藥,趙逸和韓峰盡量讓馬車不顛簸,以免撒了爐子裡的藥,就這樣四個女人一連守了好幾天,終於灌滿了五十多個水囊,席雲芝看看堆積如山的藥,覺得心裡終於踏實了些。

  雖然他們越往北走,天氣越來越冷,但她也怕一下子熬多了,放不了那麼久就麻煩了,所以,她才決定先熬這麼多用起來。

  就這樣,席雲芝一天五六回給步覃喂藥,步覃身上的黑線也越來越清晰,十天之後,步覃的手腳仿佛都有了些知覺,會無意識的動了,這個變化,讓席雲芝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每天也就顧不得睡覺,一直就守在步覃床鋪邊上,看著他一日日清醒。

  二十多日的時候,步覃的眼睛已經能夠稍微睜一會兒,但卻還是有些無神,只一會兒便就堅持不住了。

  小安在步覃睜眼的那一瞬間,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全都塞到步覃的眼睛裡去,緊緊貼著父親的臉,抱著他直叫爹。

  席雲芝感覺到累了,就在床沿上稍微趴一會兒,讓小安替她坐到藥爐子前去看火,說看見火快熄的時候就叫她,小安對娘親分派給他的這項工作,做的相當到位,給席雲芝也減少了不少麻煩。

  ***

  而在另一邊,顧然風塵僕僕穿著一襲勁裝,帶著百來號人,一路跑到了平城縣,跟在他身旁的一個男子對他說道:

  “爺,咱們還是快離開蕭國吧,那狗皇帝被刺,已經下令追擊我們,若是再不走怕是就真的要折在這裡了。”

  顧然嘴裡哈出一口淺淺的白氣:

  “找不到她,回去也沒法交差,你忘了我們混進蕭國的目的嗎?”

  顧然的手下無奈的看著自家首領:“可是爺,我們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狗皇帝手下那麼多人,都沒找到她們,何況咱們這幾個人手,到時候,被狗皇帝的兵包圍了,我們還不是死路一條?”

  “……”

  顧然看著天際壓下的黑雲,像是要下雨了,他之前聽說席雲芝被皇帝軟禁宮裡,就氣血上頭,沖進宮裡去救她,沒想到她已經被人給救走了,狗皇帝派人守在那個軟禁她的宮殿,就是守株待兔,看看還有什麼人要去救她,他被甕中捉鱉,讓狗皇帝抓個正著,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將狗皇帝刺傷,然後帶著自己的兵從皇城中殺了出來。

  他之所以會到蕭國來,為的就是拆散步覃和席雲芝,然後將席雲芝安全帶回齊國,可是他的計劃還未完成,蕭國就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他始料未及,照理說步覃受了那麼重的傷,席雲芝一個弱女子帶著他肯定是趕不了路才對,可是,這一路上,他們兩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狗皇帝派出去追的兵也全都鎩羽而歸,說是追著那幾輛從皇城出發的馬車,追到的只是一輛空空的馬車,裡面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被人玩弄在股掌,中了旁人的障眼法追錯了車。

  可是一連找了十多天,京城內外他都轉遍了,也沒能找到席雲芝和步覃的下落。如果再繼續找下去,怕是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而會把自己的小命都搭在蕭國,還不如先回去復命,看能不能說服上頭派出齊國的兵再到處找一找。

  這麼想著,顧然便勒緊了馬頭,帶著一隊人馬,浩浩湯湯的往北方跑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39 PM

第96章 林間躲雨

  天際飄來黑壓壓的烏雲,空氣也變得沉悶起來,韓峰和趙逸多年行軍,知道接下來會迎來一場暴雨,見周圍是片稀疏的樹林,時值冬日,樹上的葉子早已掉得光光的,他們將車馬停下,從劉媽他們那個馬車後頭取下了雨布,之前他們還嫌劉媽買的多,如今看來是只多不少的。

  他們將雨布四邊的洞孔中穿過繩索,找了幾顆粗大的樹幹,將雨布綁了上去,等雨布完全展開之後,下方完全可以容納兩輛馬車,四匹馬,然後還有好大一塊空地可以供他們歇腳,搭帳篷。

  如意如月趁著他們在弄擋雨布,在樹上飛來飛去的時候,趕緊趁著雨還沒下下來的時候,去撿了好些乾柴回來,准備一會兒讓劉媽給她們煮好吃的。

  昨天在漢州城的客棧留宿,他們晚上溜出去買了好些東西回來,劉媽一早又把趙逸拖著一同去了集市,買了些魚肉回來,在客棧洗好了才帶上馬車。

  等樹上的雨布搭好,他們將卷起的地方全都放了下來,雨布長短正好掉在地上,如此,一間臨時的避雨棚便就算做成,然後他們又找來了幾根木柴,用劍劈開之後,將木柴當釘子用,將垂在地上隨風飄的雨布直接釘進了地裡,然後韓峰又去搬了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壓在雨布上方,說是省得大風襲來的時候雨布被吹得獵獵作響。

  劉媽和如意如月都對趙逸和韓峰的手藝表示了崇拜和贊賞,就連席雲芝也不得不承認,一路有這兩個動手能力強的男人跟著,實在是太好了。原本她還在擔心要是遇上暴雨怎麼辦,馬車雖然防雨,但也只能防一防小雨,中雨,真遇到傾盆大雨的話,只怕也是要漏的,她也想過將雨布搭在馬車上頭,但這樣一來,大家的活動空間就小了,而且趙逸和韓峰畢竟是兩個爺們,跟她們女人家待在一個車廂裡肯定會不習慣的。

  這樣一來,就是大雨接連下個幾天都不成問題了。

  小安從馬車上跑下,圍著趙逸團團轉,一個勁的說趙叔叔好棒,韓叔叔好棒。把兩個大男人逗得開心極了,爭相要把他頂在肩膀上玩兒。

  大雨傾盆而下,眾人站在雨布下看了一會兒後,這才想起要吃晚飯。

  劉媽准備了好多菜和肉,席雲芝看了看外頭的天,原本就有點寒氣了,這一下雨就更加冷了,所以她提議將菜切一切,肉塊片一片,直接丟鍋裡做成湯,又省事又熱乎,大家對此提議空前的熱情,一致通過都說好,劉媽也樂得輕松,將肉片好之後,就下了鍋,然後加入作料烹煮,席雲芝和如意她們就在一旁做醬料,放些醬油或醋,再加一些鹽和鮮,倒一點麻油進去,頓時就飄出了香味。

  等到肉鍋都開了之後,大家都迫不及待圍著暖和的爐火鍋子吃起來,劉媽又在鍋裡加入了好些菜,隨便燙一燙便就可以吃了。

  韓峰和趙逸邊吃邊對劉媽豎起大拇指,說道:

  “劉媽,要是從前行軍的時候帶著你,我們就不用吃夥頭軍煮的爛肉爛菜了。”

  劉媽橫了他一眼:“喲,現在知道我好了?”

  趙逸最是活潑,一把摟過劉媽的肩膀,做小鳥依人狀,撒嬌道:“我當然知道,劉媽,你以後就是我媽了,你可要多煮些好吃的給兒子我吃呀。”

  “……”

  趙逸的話把大夥兒都逗笑了,一個個指著他說有奶便是娘,小安站在小凳子上,一邊吃著娘親吹好的菜和肉,一邊開心的烤火,他可覺得現在的生活,比從前在將軍府的時候快活多了。

  ***

  在林子的另外一邊,幾個穿著斗笠的人坐在馬腹底下避雨,渾身都淋得像只落湯雞,狼狽的不得了。

  顧然心事重重的盯著眼前的小水潭兒,眼前久久揮散不去的便是那個總是不給他好臉看的女人,這麼多天過去了,也不知她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

  空氣中飄來一陣使人流涎的香味,讓顧然的馬隊中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不是他們嘴饞,而實在是因為他們全都肚子餓了,趕了一天的路,原本想直接趕到福寧鎮去歇腳,沒想到半途遇上傾盆暴雨,讓他們想走都走不了。

  “頭兒,太香了,我去看看是誰在那兒煮東西吃。”

  顧然身邊的手下終於忍不住要去探查一番,從他說話的表情來看,他在看到人家煮的東西之後,肯定還會順便要一回來吃。

  那個走出馬隊之後,又有四五個人跟在後面一同去了,顧然見狀,大聲喝止了他們。

  “回來。人家煮什麼東西,關你們什麼事?讓你們做了幾天土匪,就以為自己真是土匪了嗎?”

  “……”

  手下們被顧然喝止之後,便一個個摸著鼻頭,悻悻的回到了隊伍,在暴雨裡享受雨水的澆灌,還得忍受饞蟲香味的勾引,苦不堪言。

  但顧然的命令,卻是誰都不敢違抗的,一個個只好期盼著大雨趕緊過去,他們好趕路去鎮上吃香喝辣。

  ***

  席雲芝他們這邊可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被敵人發現了,依舊和樂融融的吃完了飯。

  劉媽讓如意她們拿著水盆放到雨裡去接水,說是要等接到了水再去洗碗刷鍋,在接水期間,劉媽竟然號召大家去玩葉子牌,她這幾日在馬車上無聊的時候,自己做了一副葉子牌,從前在將軍府,她吃過飯總要跟廚娘們打兩把,如今上了路,大家都在趕路,也難得有機會湊在一起,如意如月是早就被她教會了的,沒想到趙逸竟然也會,這不,就湊成一桌了。

  五個人全都鑽到趙逸和韓峰的帳篷裡去打葉子牌了。

  席雲芝和小安回到了馬車上。

  馬車上有些暗,席雲芝便用火摺子把油燈點亮,然後將車窗簾全都放下,扣好簾角,馬車裡頓時變得明亮溫馨。

  席雲芝又給步覃喂了一回藥,並清理了下他的身體之後,這才讓小安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她將他先前玩兒瘋了的頭發全都散開,用貼身的梳子給他通頭,順便重新梳一下。

  剛剛弄好,小安便吵著要去劉媽他們那裡玩兒,席雲芝拍了兩下他的小屁股,便就讓他去了,叮囑他只能看,不能打擾他們打牌,小安答應之後,便機靈的跑下了車。

  席雲芝便拿出針線籃子,繼續做衣裳,天氣越來越冷,之前劉媽買的棉布和棉花終於派上用場了,席雲芝裁了一些下來,准備先給小安做一套抗寒的棉衣出來。

  如今衣樣子全都打好,只剩下縫制和塞棉花了,正將打塊的棉花扯碎攤平,靜謐的空間內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虛弱的男聲:

  “水……”

  席雲芝愣了愣,針線拿在手中怎麼都不敢相信,慢著頭顱轉身一看,只見原本昏迷的步覃,現在正半瞇著雙眼,嘴唇掀動:

  “水……”

  席雲芝像是坐上了彈簧,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起來,急忙忙的到了一杯水,然後將步覃扶了起來:

  “水,水在這裡,你能自己喝嗎?”

  步覃臉色依舊蒼白,對席雲芝點了點頭,席雲芝便小心翼翼的將水杯送到他的唇邊,步覃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來。

  一杯水下肚之後,步覃又虛弱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要喝了,席雲芝便又將他平放了下來,然後自己急忙跪在床邊,眼巴巴看著他。

  步覃沒有多少力氣,只是勉強對席雲芝扯了扯嘴角,雖然只是這樣,但也讓席雲芝開心的展顏笑了,握住步覃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說道:

  “夫君。”

  感覺到步覃的小指在她臉上碰了碰,席雲芝喜極而泣,咬著下唇拼命讓自己忍住不要哭出來,生怕夫君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個哭泣的她,天知道,她現在心裡有多高興。

  “我……沒事,別……擔心……我說過,永遠不會拋下……你們娘兒倆的……”

  步覃用盡氣力說出了這幾個字之後,便就又虛弱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席雲芝終於忍不住眼淚傾灑而下,她怎麼能不擔心呢?那麼多支箭射在他身上,他卻不肯躲一下,到底要多愛才能讓他產生這樣的勇氣,席雲芝從前只覺得夫君對她只是一個普通丈夫對普通妻子的那種感情,可是越是普通的東西,到最關鍵的時候,就越震撼人心。

  他中箭的那一刻,她感同身受,恨不能沖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箭。暗自發誓,如果他死了,自己絕不獨活。

  如今好了,他終於聽到了她的心聲,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後,終於還是回到了她的身邊。

  大雨下了整夜,淅瀝瀝的一直到卯時三刻才停。

  席雲芝她們反正不急,便等一個個都起床洗漱完畢之後,才優哉遊哉的收拾東西出發。

  一路上都聽見劉媽洪亮的笑聲,幾乎每刻都不忘提起她昨天大殺四方的威風,席雲芝在前面的馬車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雨後的樹林清新撲鼻,席雲芝將馬車兩邊的簾子全都打開,讓清新的林風吹入車裡換氣,她的心情也在和步覃說了兩句話之後,就像這兩天的天氣般,雨轉陰,陰轉晴,晴轉燦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41 PM

第97章 開葷啦

  越往北走,天氣就越冷,說話的時候明顯嘴裡都開始吐出白氣了,席雲芝給小安做了一件棉衣,他穿起來之後就像個炮筒,還成天蹦來蹦去的,席雲芝又給他做了一隻瓜皮帽,戴上一看,活脫脫就是一個東北小子。

  席雲芝她們已經趕了近一個多月的路,路況漸漸變得人煙稀少起來,因為所到之處,地寬了,樹少了,看起來就荒無人煙了。

  小安抱著一隻小暖爐,在步覃身旁睡覺,席雲芝則在加緊給步覃也做一套棉衣出來,雖然步覃都是躺在被窩裡,但是這幾天明顯醒的時候比之前多了,席雲芝看到了曙光,擔心自家夫君若是下地時,沒有禦寒的棉衣穿。

  地大了就是有這點好,隨便他們怎麼停車,停在哪裡都不會礙著旁人。

  趁著吃飯的時候,韓峰告訴席雲芝:

  “夫人,再往前頭走個一兩裡路就是遼陽行省了,咱們要不在遼陽歇息歇息,那裡肯定有很多藥材。”

  席雲芝知道這一路走來,大家都辛苦了,看著如意和如月滿臉期待,席雲芝便點頭應承了下來。

  如意和如月差一點就跳起來擊掌了,被劉媽硬是用眼神逼了下來。

  席雲芝吃晚飯回到馬車裡,看見步覃正睜著眼睛,小安跪趴在他旁邊,跟他大眼瞪小眼,席雲芝趕忙走上前去扶他,步覃從床上坐起之後,竟然破天荒的開口要東西吃了。

  小安聽見父親要吃東西,便將他偷藏在衣襟中的兩塊糕點送到步覃面前,奶聲奶氣的說:

  “爹,你吃,小安不吃。”

  步覃看著糕餅,又看看小安天真無邪的小臉,不禁勾起了蒼白的唇,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便將嘴張開,小安懂事的將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拿起一塊送入了步覃口中。

  步覃吃了兩口後,對小安笑道:“真好吃,小安真棒。”

  小安得到父親的肯定和表揚開心極了,將第二塊也給步覃吃了之後,又從鋪上跳下來往外沖,席雲芝叫他,他就頭也不回的對他們說了一句:

  “如意姐姐還有,我去拿。”

  “……”

  席雲芝沒抓到他,無奈的搖頭,轉過身將步覃扶著坐了起來,喂了兩口水之後,便給他稍微捏了捏腰腿,這些日子躺在馬車裡,他肯定也受夠了。

  “前頭一兩裡路就到遼陽行省了,一會兒我扶你下車,咱們去飯館兒裡好好兒搓一頓,給你弄點熱湯喝喝,好不好?”

  席雲芝一邊給他捏著腰,一邊說道。

  步覃無力的申了一個懶腰,像是稍稍牽動了下傷口,眉頭微微蹙起,席雲芝以為是自己下手重了,趕忙輕了些,只聽步覃深吸一口氣後,對她說道:

  “我可不想再喝湯了,再不整點硬貨吃一吃,我就真要餓死了。”

  席雲芝想著他一個月來每天都在灌湯藥,湯藥雖補,卻也刮人,如今的夫君比未受傷前可清減了不少呢,原本就不大的臉,如今簡直成了錐子,虛弱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一個病弱美少年,早沒了當初的英氣。

  “好好好,給你整點硬貨,你再休息會兒,快到的時候,我給你換衣服,外頭的天兒可冷了,河裡都結著冰。”

  步覃點點頭,正要閉目養神,小安就又啪嗒啪嗒跑了進來,獻寶似的對步覃攤開手掌:

  “爹,餅餅來了。”

  “……”

  ***

  遼陽算是北方最大的一座城,來往客商較多,街道上也比較熱鬧。

  席雲芝他們的兩輛馬車經過一個多月的風雨洗禮,外表的裝飾都已剝落的差不多,看起來就像是用了十多年的馬車一般。

  這樣的馬車拖瓶帶罐走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不得不說,還是比較扎眼的。任誰都會猜到,這是一戶從遠方遷移而來的人家。

  馬車停在了一間大酒樓門前,從車上連續走下六七個人,穿著普通的棉布襖子,頭上戴著瓜皮帽子。

  一個小孩從車上跳下,直接被趕車的青年給抱在懷裡,跟在孩子後面下車的是為姿容出色的小婦人,雖然只是穿著很普通的藍布棉衣,但白皙的皮膚,秀美的五官還是讓人忍不住稱贊,只見從後頭下來的兩個丫頭跑過來給她掀著簾子,小婦人則將手臂送到車裡,像是在接什麼人。

  沒多會兒,便見一隻修長蒼白的手伸了出來,與小婦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個容貌同樣出色,渾身上下滿是貴氣的男子從馬車裡走下,看樣子像是生著病,同樣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棉衣,頭上還戴著一頂和先下車的孩子同樣款式的瓜皮帽子,虛弱的闡述著一種病態美。

  一行人全都下車之後,兩名趕車的男子便又將車趕到了一邊,這才快著腳步追上了他們。

  席雲芝讓大夥兒盡管點,盡管敞開肚皮吃,無論吃多少,都算她的。

  眾人大呼萬歲,一個個開始爭搶菜單,可把酒樓裡的小二給嚇壞了,心道這是從哪兒來的一幫土包子。

  韓峰他們搶了一會兒後才發覺不對,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步覃,韓峰識相的把菜單遞到了步覃面前,抓著頭說道:

  “爺,忘了您也下車了,還是您點吧。”

  步覃將菜單推了出去,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的掀唇說道:

  “一盤牛肉,一盤豬肉,一盤雞肉,一盤鴨肉,一盤魚,一盤蹄膀,我就只要這麼多,你們要吃什麼自己點吧。”

  “……”

  眾人吃驚的呆了好一會兒,爺您還真不客氣。不過也只是一會會兒的功夫,眾人就在步覃的帶領下毫不客氣的將酒樓的菜單全都點了一遍。

  小二哥見他們叫菜叫的隨意,以為他們是來砸場子的,正要叫掌櫃的過來,便被從頭到尾一句話沒有說的小婦人手中的一錠金元寶給吸引住了目光。

  將金元寶收下,小二麻溜的給他們並了張桌子,讓他們坐的舒坦一點的同時,也方便一會兒菜餚太多堆積不下。

  “客官您就等好吧,來客咯,樓下接單兒了。”

  小二一邊走,一邊如數家珍般將菜單上的菜名脫口報了出來,驚呆了掌櫃的同時,也把樓裡正在吃飯的人們給嚇壞了,一個個都在心裡犯嘀咕,這桌人不是從餓死鬼堆裡出來的,就是從未進過城下過館子的土包子,見著什麼都覺得好吃。

  菜上了之後,步覃便開始大快朵頤,拿出了一個餓了一個多月的人該有的吃飯態度,將他面前三尺處的菜餚盡數幹掉,然後又喝下了兩杯茶水,然後開始了另一輪廝殺。

  與他相比,除了席雲芝和小安的戰鬥力不行,其他人也都風卷殘雲,毫不遜色。

  畢竟一路上過的太清苦了,雖然有的時候能吃一些炒菜,但畢竟都是小鍋出來的,食材也有限,其實早就吃膩了,只是人人都不敢說而已。

  如今難得有個機會吃個飽,大家就都沒打算跟席雲芝客氣。

  菜是一道一道的上,大家是一道一道的吃,終於菜上齊了,他們也吃飽了。趙逸嘴裡塞滿了大肉,還在一個勁的刮盤子裡的湯汁就饅頭吃。

  七大一小,足足吃掉了八十幾道菜,這種盛況,怕是開店以來頭一回。

  酒樓掌櫃帶著找零的碎銀過來時,也不禁對桌上桌下的情況呆了呆,然後才想起來要把銀子找給客人。

  席雲芝是所有人裡最正常的,掌櫃的將找錢交到她手上,席雲芝看也沒看,便對他問道:

  “掌櫃的,咱們遼陽府最大的藥鋪在哪裡?咱們都是外鄉人,想帶些雪蓮,紅參和冬蟲回去給老人補補。”

  對於出手大方的客人,掌櫃的想來不吝言辭,當即熱情回道:

  “哦,最大的藥鋪就在東條街上,不過貴客們既是外鄉人,大概還不知道,咱們這裡可不產紅參,紅參得再往北,要到肅慎之地才會有專門採集的藥商販售的。”

  席雲芝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將手裡的碎銀子又遞給掌櫃,讓他再做些可以帶上路吃的幹貨讓他們帶走,北方人出了饅頭就是吃籠糕,很少有南方那種精緻的點心,有點心也是大塊大塊的甜餅,席雲芝曾經買過一點,發現就連小安都不愛碰它,於是就徹底歇了買點心的意思。

  出了酒樓,席雲芝對捧著肚皮的步覃說道:

  “一直以為遼陽府就是蕭國最北,沒想到還有更北。”

  步覃打著飽嗝,對席雲芝說道:“肅慎之地乃蕭國最北,那裡多山多林多雪,人跡罕至卻盛產藥材,也是蕭國最邊界,過了越江和嫩江,就是齊國了。”

  席雲芝點頭:“哦,原來是這樣,夫君去過肅慎之地嗎?”

  步覃點頭:“十八歲那年隨著叔父來過一回,齊國散兵屢犯邊境,我是前鋒,用不足一百人,嚇退了齊國三千散兵。”

  席雲芝將步覃扶上了馬車,又將小安抱上車後,自己才爬了上去,看步覃撐得難受,不禁笑出了聲:

  “你這麼個吃法還是頭一遭呢。”

  說著,便給步覃又遞去一杯熱茶,讓他往下順順,步覃接過之後,喝了一口,這才對席雲芝不甘示弱的回嘴:

  “我感覺好多了,好像又活了過來,我估計我昏迷有一半兒的原因是餓的。你別看我睡著,但總覺得肉裡面都是小蟲子在咬我的肉。”

  小安一聽嚇壞了,當真的抱住步覃:“爹,小蟲子咬肉肉,疼。”

  步覃將他小小的身子拉入懷中,戳著他圓圓的小肚皮說道:“嗯,小蟲子最愛咬小胖子的肉肉了。”

  小安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勁的搖頭:“寶寶不是小胖子。”

  “……”

  席雲芝對自家夫君一醒來就調戲小孩子的行為很是鄙視,怕小安壓到他身上的傷口,便把小安抱了下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對步覃說道:

  “閆大師的蠱真是奇妙,這回也對虧了他呢。”

  提起過世了的閆大師,步覃的眼神有些黯淡:“是啊。他的引脈蠱是蠱門中的驕傲,這種蠱生來便是以珍貴的藥材培育而成,所以對藥有特殊的反應,你喂我喝下第一口藥汁後,就像是驚醒了它們,真是神奇。”

  席雲芝覺得車廂裡的氣氛有點沉重,不禁岔開話題道:

  “咦,那是不是夫君以後都不用再怕刀傷,劍上了,只要當時不死,事後就總能再救回來。”

  步覃對她這個問題表示無語,聳了聳肩之後,便脫了鞋,靠到軟鋪上去閉目養神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43 PM

第98章 遇險

  根據酒樓掌櫃的指引,他們去了東條街最大的藥鋪,果然正如掌櫃所說,紅參因為稀少,所以他們店裡就是有一些也都很快被大戶訂走,如果真有需要的話,就只能繼續往北走。

  席雲芝看看眾人身上穿的厚厚棉襖,想著還要往北,那定是比現在還要冷了,便找了家客棧,讓大家住幾晚,順便再去購置一番禦寒的物件兒。

  如今上路比之前要好多了,因為步覃能夠自己下車走路了,雖然動作有點緩慢,但只要人攙著就可以了。

  席雲芝要了三間上房,吃過了飯,劉媽便帶著如意如月去集市給大夥兒買禦寒的衣物,棉襖絨帽手套絨靴一樣都不能少。

  席雲芝在溫暖的客棧房間內給步覃和小安削水果吃,小安坐在步覃旁邊,乖得不得了,一會兒摸摸步覃的臉,一會兒再摸摸他的手,父子倆就那樣你摸摸我,我摸摸你,然後再抱在一起笑一笑,席雲芝看著他們,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如果一個多月前有人告訴她,脫離了京城那個致命的牢籠之後,日子會過的這般舒適愜意,她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將水果去了核,切成塊塊給那對父子送了過去,步覃來者不拒,看來真是餓慘了,席雲芝坐到床沿之上,小安便也主動從步覃懷裡出來,坐到了席雲芝腿上,還體貼的塞了一口水果在席雲芝嘴裡。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步覃吃著水果,眼中看著她們娘兒倆,這些日子他雖然在昏迷,但也依稀知道席雲芝為他做的事,心中的感動自不必說的。

  席雲芝莞爾一笑:“老夫老妻了,說這些幹什麼。”

  步覃不以為意:“我就要說,這些話我要說一輩子。”

  “……”席雲芝盯著他看了會兒,才將手裡的水果放了下來,說道:“既然你要說,那我要說了,今後不許你再這樣冒險,蕭絡明顯就是想要利用我除掉你,可是你還傻乎乎的硬是往上湊,那麼多箭射在身上,若是你就此離開我們娘兒倆,你叫我們可怎麼辦啊?”

  “偏的。”

  步覃聽了席雲芝的話,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出來,席雲芝不解,他又解釋道:

  “皇上射箭的時候,我雖然看起來沒有動,但實際上我動了,所以,他的那些箭才都沒有射中我的要害。”

  席雲芝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趙逸給他拔箭的時候,一個勁的在說他們爺運氣好,皇帝箭術太差雲雲,原來竟是有這個原因嗎?

  蹙了蹙眉頭,席雲芝正色說道:“我不管這些,總之,你以後不能再這樣傷害自己,也不能讓別人傷害你,聽到了嗎?”

  步覃安慰一笑,點點頭:“不會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經此一役,他對蕭家王朝已經徹底死心了。當皇帝蕭絡用弓箭對准他的時候,他還心存僥幸,如今看來,這種僥幸心理實在是要命的。雖然覺得唏噓,但步覃卻也覺得這是一場浩劫後的解脫。

  席雲芝見他神色有些沉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開口說道:

  “對了,太爺爺和我爹如今都在步帥營中,皇上奈何不了他們。”

  步覃聽後點點頭:“那就好。雖然叔父對我出手,但他只是想要我妥協,絕不是想殺了我,經常一戰,他應該也能看清皇上對他的利用,今後會小心行事的。爺爺和岳父在他那裡,我也放心了。”

  “……”

  不想在繼續說這種沉重的話題,席雲芝便讓他們將水果都吃完,自己拿著空盤去清洗了。

  正好劉媽她們買了一撥東西回來了,見席雲芝走出房門,便讓她去看看買的東西行不行,席雲芝將盤子交給如月,然後便跟著劉媽和如意去了房裡。

  趙逸和韓峰趁著休息的時間,將兩輛馬車修修補補,清洗一番車軲轆上的泥漿,然後給幾匹馬都喂了上等草料,讓它們在馬棚裡好好歇了幾天。

  補齊裝備之後,一行人才從遼陽繼續往北,前往肅慎之地。

  極北嚴寒之地,風凜冽的不行,不過走了半日的路程,就迎來了一場風雪,風雪很大,又走了小半日,馬兒開始嘶鳴,不願再前行,趙逸他們便將之前在街上買的幾塊棉毯綁在他們身上,然後頭上也戴好皮帽,馬兒這才覺得暖和了些,又肯繼續往前走了。

  席雲芝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鵝毛般的大雪和枯樹梢上掛著的冰稜,哈出了一口氣,在手心搓了搓,然後才放下窗戶,步覃精神好些的時候,就靠在那裡看看書,精神不好的時候就躺下睡睡覺。

  這一路走來,最叫席雲芝覺得安慰的是小安,他不哭不鬧,用最好的狀態給了她渡過絕望困境的勇氣。

  “小安,爹和娘再給你生個弟弟或妹妹好不好?”步覃正看著書,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把席雲芝正在感動的心情弄得有點出戲,見小安正在玩兒小馬的臉突然抬起來,一雙大眼睛裡盛滿了驚喜,席雲芝覺得當著孩子的面談這些有些尷尬,便就埋怨般的看了一眼步覃,正好對上他遞來的目光。

  小安像是聽到了這一個月來最好聽的話,從鋪尾站了起來,跑到步覃身上,就趴了下去,說道:“爹,要妹妹,要一個聽我的,長得漂亮的,妹妹。”

  步覃在他期盼的小臉兒上刮了一下,然後才將曖昧的目光繼續投向席雲芝,說道:

  “夫人,可聽見了?”

  席雲芝被這爺倆兒逼得有些臉紅,嘴角含笑,啐了他們一口後,她便轉身去到炭盆邊上,給盆子裡加了幾塊碳,然後又將旁邊的藥罐子揭開,看了看藥熬得怎麼樣了。

  如此一些列的掩飾動作讓身後的父子倆不禁笑作一團,席雲芝大窘。

  “夫人,爺你們坐好了,前頭像是山路,馬車可能會很顛簸。”韓峰被風雪吹得有些僵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席雲芝趕忙回了一句:“哦,好,你也要小心點。”

  可是席雲芝的話音剛落,就感覺馬車一震,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後倒去,好不容易抓住了桌角,卻發現根本站不住,連帶那張小桌子都被她拉的往後傾斜。

  小安嚇得大叫,步覃費力抱住他小小的身子,目光盯著跌倒的席雲芝,擔憂的喊道:

  “你別掙紮了,馬車已經翻了,正在下滑,你就靠在那兒別動。”

  席雲芝也嚇得慌了神,只覺得馬車正以極快的速度往下滑行,外頭趕車的韓峰也沒了聲響,耳中滿是‘刺刺’的聲音,還有趙逸趕的那輛車上,驚慌失措的大叫聲。

  過了一會兒的功夫,席雲芝只覺得不斷下滑的馬車撞在一個什麼悶悶的東西上,停止了滑行。

  驚魂未定的她首先看了看夫君和兒子,小安被步覃牢牢抱在懷裡,一臉驚嚇,步覃則臉色慘白,神情有些痛苦,席雲芝顧不得出去看怎麼會是,先是爬沿著車頂爬到步覃身邊,將小安抱了過來,便看見步覃的雙臂上已經有些血印溢出。

  “不用管我,出去看看。”

  步覃忍著痛,讓自己的身子順過來,然後靠在車壁上直喘氣。

  席雲芝帶著小安爬出了車廂,只見入眼全是白茫茫一片,他們什麼時候竟然已經走入了雪山,不知道輪子碾到了什麼,兩輛馬車都側翻,滑下了山坡。

  席雲芝想了想,還是將小安放回車內,然後自己踩著深深的腳印走到了劉媽他們的馬車旁,掀開車簾,看她們有沒有事,劉媽的腰好像閃了,如意如月畢竟年輕,還都沒什麼事,扶著劉媽坐了起來。

  趙逸和韓峰因為坐在最外面趕車,所以在車子側翻的時候,他們兩人就被直接甩下了山,席雲芝四周找了找他們,只見兩人都給卡在一棵大樹之上,但看樣子好像還都沒事。

  劉媽和如意如月從車廂裡爬了出來,劉媽胖胖的身子把雪地上砸出了一個深潭,如意如月也是嚇得腿軟,看著四周荒無人煙的白雪,不知如何是好。

  趙逸和韓峰從樹幹底下爬起來,吃力的走向席雲芝她們。

  “這到什麼地方了?”席雲芝見周圍都是大山,心情也有些亂。

  韓峰哈出一口濃濃的霧氣,將頭上歪掉的毛皮帽子拿下來拍了拍,愁眉苦臉的看著周圍不說話,想來就連他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趙逸擰了一把鼻涕,表示也很無奈。

  席雲芝想起車廂裡的步覃正在流血,便就轉身入了車廂,將卷起來的鋪蓋重新攤平,讓步覃躺在上面,然後,解開他的衣服,給他處理傷口。

  “夫人,天越來越黑了,咱們再不找個地方歇腳,估計一夜下來都會給凍死。”

  席雲芝回頭看了看他,有些憂心的說:“可是爺的傷口又裂了,估計走不多遠。”

  韓峰彎身走入車廂,看了看步覃的傷,覺得真的挺嚴重的,便就默不作聲出去了,天色越來越黑,暴風雪還在繼續下,韓峰想了一會兒後,便叫趙逸跟他去拆車壁,用最快,最簡單的方式做了一副擔架出來。

  “天色已晚,咱們誰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我們抬著爺一起走,那些行禮就算了,帶不走了,找到地方取暖,哪怕我和趙逸再單獨回來取。”

  席雲芝也知道這種深山雪林,晚上如果再下一夜的暴風雪,估計第二天人和車都給埋了也說不定,只好答應了韓峰的建議。

  讓臉色蒼白的步覃躺在擔架上,蓋上隔著油紙的被褥,她再拿一把傘給他臉上遮雪,一行人就這樣上路了。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雪仍不見小,劉媽是真走不動了,如意和如月兩個人扶著她走,小安趴在席雲芝肩頭,小小的手臂努力幫著席雲芝扶住傘。

  忽然,他們好像聽見了一聲微弱的呼救。

  每個人都聽見了,聲音是從山林裡傳出來的。劉媽和如意如月嚇得抱頭痛苦,直呼有鬼有鬼啊。

  韓峰看了一眼席雲芝,詢問她的意思,席雲芝看了看已然變成墨藍的天色,經過一番心理鬥爭,還是決定點頭道:

  “去看看吧,萬一真是有人受傷了呢。”

  韓峰點點頭,和趙逸將陷入昏迷的步覃放了下來,兩人循著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4-6-19 11:44 PM

第99章 雪奇遇

  席雲芝蹲下身子,將被子掀開,看了看步覃身上,發現血沒有再溢出,便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忽然浩渺深遠的林間傳來一聲嘶吼的猛獸叫聲,小安嚇得抱緊了席雲芝,席雲芝一邊拍著他的後背,一邊看著四周對他說:“沒事的,沒事的,娘在這。”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席雲芝的心裡也沒底,劉媽和如意如月乾脆嚇得抱在了一起,野獸嘶吼的聲音持續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然後就歸於平靜了,天徹底黑了下來,左邊是幽深的密林,右邊是看不到頭的雪地,風呼嘯而過,帶出了嗚嗚嚎哭的詭異。

  兩道身影從黑暗中跑來,席雲芝警惕的看了過去,只見趙逸和韓峰用輕功在雪面上輕跑而來,他們手上正抱著一個大腿受傷的孩子,大概八九歲的樣子,已經陷入昏迷。

  “我們如果再晚去一步,這孩子就被那熊咬死吃掉了。”

  劉媽一聽這裡有熊,趕緊從地上跑過來,躲到了趙逸他們身後。

  席雲芝讓小安下來,自己湊過去看了看那孩子的大腿,兩個黑洞洞的牙印在黑夜中看起來格外滲人,這孩子穿著一身獸皮製成的衣服,衣領袖口處縫滿了羊羔絨,腿上的靴子看起來質地不錯,長長的腰帶一直蕩到地面,腰帶上用簡單的手法,縫出了一隻小小的獸頭,像狼像豹不知道是什麼。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這麼晚會一個人在著雪林中呢。”

  席雲芝邊說邊用步覃的止血藥給孩子止了血,然後又用自己的手帕給孩子把傷口稍微包紮了一下。

  正在考慮怎麼辦的時候,卻聽見了綿延的雪地那頭傳來幾聲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吠叫,然後還夾雜著嘈雜的人聲,像是在呼喊著什麼。

  席雲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大家都靠攏聚在一起,沒多會兒便見一隊坐著雪橇上的男人們出現在雪地那頭,短暫的停靠之後,便發現了同樣在雪地上的他們,呼嘯著向他們沖了過來。

  在看見韓峰手上抱著的孩子時,那些人對他們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從雪橇上下來,不由分說,就操著一口聽不懂的話要對最外圍的如意如月動手,趙逸眼明手快,閃身而去制止了他們,兩個外族漢子就被趙逸一手一個解決了。

  為首那人指著韓峰手裡的孩子,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話,韓峰莫名其妙,看向了席雲芝,席雲芝盡量讓自己臨危不亂,指著孩子說道:

  “他是你們的孩子嗎?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恰巧路過這裡,救了他。”

  那些人聽席雲芝開口便是漢文,對視了一眼後,為首的男子也用不甚流利的漢文對她說道:

  “你們是什麼人?來我們鄂溫克雪原做什麼?”

  眾人欣喜他竟然會講漢話,席雲芝上前一步,說道:

  “我們是過路的人,經過這片雪原的時候,從一個很高的山坡上滑了下來,馬車翻掉了,我們在雪地裡找過夜的地方,正巧碰到這個孩子喊救命,我的兩位兄弟去林子裡救了他,不信你們可以派人去林子看,有一隻熊死在那裡的。”

  席雲芝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一遍,只見領頭那人對身邊的一個漢子嘀咕了幾句,那漢子便下了雪橇往林子跑去,沒多會兒,那漢子便從雪林上滑行了下來,走到為首男人身邊一邊點頭,一邊說了幾句。

  “你們在這雪原上是找不到過夜地方的。你們救了我弟弟,跟我走吧。”

  那男人說完之後,就讓人把韓峰手裡昏迷的孩子抱了過去,並且自動給席雲芝他們騰出一隻雪橇,雪橇很大,足以容納七個人,席雲芝和大夥兒商量了之後,大夥兒都覺得這是個機會,不管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最起碼帶他們去的地方,總不會比現在還要差才是。

  幾個人便合力將步覃抬上了雪橇,席雲芝讓小安坐在自己身上,然後綁上了雪橇上的安全繩,在一陣人呼獸叫之下,飛馳在無邊雪原之上。

  ***

  跟著他們來到了一處平地,放眼全是一堆一堆的圓錐形窩棚,當地人稱這窩棚叫‘撮羅子’,大約十五六尺高,用松木圍城圈,上小下大,周圍包裹著獸皮,席雲芝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無意間到了肅慎之地的鄂溫克族,這裡的人都以打獵為生,在席雲芝他們抵達之後,落在最後的一隻雪橇也回來了,他們竟然把那只被韓峰和趙逸殺死的黑熊屍體給背了回來。

  先前邀請他們前來的男人將孩子抱進了最裡面那座窩棚,然後又很快出來,安排席雲芝他們。

  幾個當地的女人接到指令後就將席雲芝他們請進了最東邊的窩棚,雖然窩棚裡沒有炭爐,但最起碼不用吹風,席雲芝一行人已經趕到很欣慰了。

  其中一個當地的女人也會說漢話,並且比那個男人要流利多了:

  “你們是哪裡人?怎麼會在這裡迷路?”

  席雲芝正把步覃安頓在鋪著獸皮的床鋪之上,聽到她們說話,便就轉身對她們笑道:

  “我們是江南人,路過這片雪原,不小心從坡上連車帶人一同摔了下來,這才迷路了。”

  那個女人穿著獸皮襖子,對席雲芝笑著點頭說道:

  “我叫巴雅,巴達讓我招待你們,他是我哥哥,也是我們族的首領,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就跟我說,我們鄂溫克族對遠方的朋友最熱情了。”

  席雲芝謝過了巴雅和與她隨行的幾個當地女人,他們出去之後,如意如月率先癱坐在一張矮榻上,如釋大負,互相錘著肩膀,說:

  “哎呀,終於不用露宿雪原了。我覺得這個月的生活簡直太刺激了,以後我老了,一定可以拿出來跟我的子孫好好說道說道。”如意一邊捶腿,一邊開心的說道。

  趙逸聽後,連忙湊上去調侃:“喲,小丫頭片子春心動了,這都還沒成親,就想到以後子孫滿堂啦?”

  如意大窘,站起身來,就開始追打趙逸,趙逸躲在如月後頭,平白讓無辜的如月挨了不少餘掌。

  韓峰比趙逸穩重,在他們打鬧的時候,來到席雲芝身旁問道:“夫人,要不要我去探一探風,看他們把我們帶回來有什麼意圖。”

  席雲芝盯著韓峰看了好一會兒後,才道:“你聽得懂鄂溫克話嗎?”

  韓峰被灰心一擊,當即無奈的搖頭,席雲芝見他這般,便又道:“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從前就聽說極北之地有些民族熱情好客,再說了,我們這群異鄉客也沒什麼好讓他們圖的,不是嗎?”

  趙逸他們聽了席雲芝的話,也停止了打鬧,席雲芝對他們說道:

  “不管怎麼樣,哪怕明天要下油鍋,今晚也要好好睡覺,好好休息。”

  眾人對視了一眼,對席雲芝的話表示了贊同,當即有條理的分配起來。

  因為是寄人籬下,所以他們也不能要求人家再給他們分一座窩棚出來,七大一小只能睡在一間窩棚裡了,如意如月又去外頭找到了巴雅,問她另外要了兩三床獸皮鋪蓋。

  主床位自然是步覃和席雲芝一家三口睡了,剩下還有一張矮榻,是劉媽和如月睡,如意在矮榻下麵打了個地鋪,然後在對面又給趙逸和韓峰鋪好了一處地鋪,這樣窩棚裡的空間也就用的差不多了。

  席雲芝將步覃安頓好了之後,門簾就給人掀開,眾人一看,竟然是先前將他們帶回來的那個威武男子,只見他頭戴長羽獸帽,回來後換了一身稍微輕便了點的服飾,毛茸茸的獸皮讓他看起來就很保暖。

  只見他對點頭說道:

  “阿武哥醒過來了,他說的確是兩個男人救了他,他是我兒子,是我們鄂溫克族未來的首領,你們救了他,就等於救了我們全族,巴達就此感激,謝謝諸位了。”

  席雲芝對巴達笑了笑,說道:“巴達首領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將我們帶回來,免去我們露宿雪原凍死的命運,該說謝謝的是我們才對。”

  巴達爽朗一笑:

  “那我們就都不要謝了,大家從今以後就是朋友,今晚我們舉辦篝火宴,宴請遠方來的朋友。”

  巴達說了這些話之後,便就離開了席雲芝他們的窩棚。

  一聽說晚上有東西吃,如意和如月簡直高興的快要跳起來,又給趙逸平白笑了去,說她們小家子氣沒見識。

  又是一陣追打調笑,讓想清淨的劉媽頭疼不已。

  ***

  席雲芝原本以為所謂的篝火宴,只是一個較大的飯局,把桌子改成了篝火而已,沒想到裡裡外外三四圈人都圍在篝火旁仰頭看著什麼,席雲芝他們不明所以,也就學著眾人的樣子那麼做了。

  篝火四周鋪滿了獸皮,獸皮上放著一些烤肉和酒水,只見人們仰頭禱告結束之後,便各自從身邊的盤子裡取出一小塊肉,一小杯酒倒入了篝火之中。

  席雲芝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們此舉是為了敬奉火神,鄂溫克族覺得火是最該崇敬的神靈,他們崇拜它,敬仰它。

  敬火儀式過後,篝火宴才正式開始了。

  宴會中,首領巴達對他的族人們介紹了今日闖進他們生活的客人,並且又一次感謝了一番趙逸和韓峰的搭救壯舉,然後又號令族人們對他們兩個英勇的漢子敬酒,趙逸和韓峰周圍,一時圍滿了許多鄂溫克族人,一個個舉著酒杯與他們相碰。

  席雲芝盤腿坐在地上,讓小安坐在她的腳踝上,然後用手一點一點的撕下烤肉給小安吃,因為他年紀小,不能喝酒,所以巴達首領還特意叫人給他送來了果釀,紅通通的樣子讓小安覺得有些奇怪,席雲芝先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很是不錯,便讓他試著喝兩口,小安試了試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喝了還想喝,要不是席雲芝攔著,怕他喝多了涼物鬧肚子,沒准此刻一壺果釀就都進了他的小肚子了。

  不管怎麼說,不用露宿雪原被凍死,還有火可以烤,有肉可以吃,席雲芝覺得十分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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